沈婵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沈婵打开手机软件准备充电费,才发现她对自己的房子并不了解,当时和上一任租户交接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她连账号多少都不知道。
和上一任租户打电话大概是最快的方式,但沈婵有些社恐发作,又心想着人家都搬走了,不太好意思因着这个事情去麻烦对方。
她上网查了下,幸好,很简单,说是门外电表箱可以直接看。
沈婵想着只是看一眼应该不会太麻烦,便简单套了件睡袍出去,准备速战速决就立刻回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用最轻的动作缓慢吱呀一声打开防盗门,连声控灯都没惊起,走道地面瓷砖上静静映着几片月光。
沈婵拢着睡袍,感觉自己像做贼一样,悄悄望了望,垫着脚尖走到电表箱前面,打开有些落灰的挡板。
她打开手机闪光灯当电灯,照着瞅了半天,才发现属于自己家的那个电表箱位于最上面那块,要想清楚瞧见那串账户数字,她的身高并不能够得着。
于是沈婵想了想,打算回家再搬个凳子。
然后,她再次返回家里,用最轻的动作蹑手蹑脚拖了把椅子出来,站在椅子上面后,她倒是能看清账户号了。
电表箱上显示了好几种数字,长的短的都有,沈婵摁着按钮,挑了个长得比较像账户号的,记在心里。
又想了想,以防万一,她把其他几种数字也都记住了,便准备再悄无声息地从椅子上下来,好回家充电费。
可谁知,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过于谨慎,反倒是不灵活,还是由于刚从浴缸里出来,又摸黑出来的,楼道里光线也不足,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踩到了水渍。
结果就是,沈婵自己都没明白怎么回事,下椅子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身形接着一晃,整个人就世界轰然颠倒地趴地上了。
一直捏手心的手机都跟着叮叮咚咚地滚落到好几步远之外,叫沈婵十分担心屏碎没碎。
可眼下这份担心显然落在她自己身上会更合适些。
因为刚摔下来的时候,沈婵脑子和肢体都是木然的,可几秒钟过后,她的痛感神经就立刻传回来了不好的反馈。
膝盖应该摔肿了,手掌也传来与地面摩擦后的火辣辣的刺痛。
这叫沈婵忍不住低低吃痛呻|吟了一声。
而紧接着,她就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似乎是从她对面邻居的门背后发出的。
沈婵心里下意识一惊,连忙从地上站起,却没使上劲儿,刚起来些许又跌坐回了原处。而那扇门这时忽然间打开了,井钦皓出现在门口。
他一手尚扶在门把手上,望着她和她身后那把倒塌的椅子,表情愕然。
这是沈婵不愿看到的场景,她一向不愿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特别是现在的井钦皓,刚才一直放轻动作也是因为这个。
可她还是搞砸了。
她坐在地上下意识缩了一下自己的脚。
而对方很快就反应过来,眸中目光沉下,立刻大步冲过来,俯下身捞住她的腿弯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沈婵下意识有些紧张地紧抓住他的衣襟,可发现自己又根本没办法推开对方。
井钦皓抱着她就要进屋,沈婵明显感觉到他在那两个相对的门口之中犹豫了一下,结果还是带她走进了沈婵自己家的门。
这大概是井钦皓第一次来这里。
但很尴尬,目前所有房间都是漆黑的,空气中还飘着精油沐浴球的湿漉漉的淡香。
继而井钦皓便迅速明白过来方才的全过程了。
井钦皓将沈婵小心放在最近的客厅沙发上,然后拿手机照出一小片光亮,半跪在她跟前的地上问:“你家的医药箱放在哪儿?”
沈婵重新接触到软绵绵的沙发,膝盖手掌散发着又木又涨的闷痛。
闻声,她有些羞赧地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医药箱。”
沈婵见井钦皓似是愣了下,又小声补充道:“还没来得及置备。”
对方明显沉默了须臾,继而立刻起身出了门,很快,他就拎回来一个医药箱,是沈婵十分熟悉的那个。
她知道她上次感冒药就来自这里,如果不出意外,打开盖子会在里面发现一把黄色包装的蜂胶糖。
这是以前井钦皓不知道哪个泡沫剧里看来的桥段,便在她身上用了起来,从此坚持在她每次生病吃药后,就剥开颗糖给她吃。
虽然沈婵一开始会哭笑不得说不用,其实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善于忍耐和吃苦的人。可后来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毕竟,也没有人会不喜欢吃糖。
这个记忆叫沈婵骤然陷入了恍惚之中,仿若被轰然拉回了很久之前。
她微微低着头,沉默着看着这个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替她处理伤口的人。
一时间,她仿佛看见了,她刚开始认识的那个井钦皓。
房间里很黑,只有手机闪光灯照亮的这一小片地方,光线打在他线条宛如刀刻的五官,正陷入专注状态的眉眼英俊而深邃。
周围飘来邻居做饭的香味,还依稀能听见楼上楼下亲子欢乐声,充满了沈婵曾经愿景里希望的烟火气。
可沈婵现在恍恍看着他的脸,心里忍不住想的是,井钦皓恐怕长大以来从没住过这么差的房子。
井钦皓眉间微微皱着,他手间拿碘伏消毒的动作一开始很笨拙,但他学习得很快,很短时间里就清创完毕。
“疼吗?”他问。
沈婵呆呆坐在那儿,直到对方一连又问了两声,她才猛然惊醒。
她摇摇头:“不疼。”
井钦皓抬起眼,定定看着她的脸,看了几瞬,手朝她伸了过来,似是想摸一摸她的脸颊。可是在半道就停顿住了。
他似是有些尴尬,僵在半空中又缓缓收回。
井钦皓蹲坐在地上转而看向她初步被包扎好的膝盖和手:“我们去医院吧。”他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到带着一种他们初识的纯粹,“我带你去。”
沈婵突然嗓子堵得厉害,眼眶也有些发酸。
然后在对方伸手又想将她抱起的时候,沈婵突然往侧边躲了下,小声说:“不去了吧。”顿了顿,“……我不想去。”
井钦皓手臂再次僵在了半道,他解释说:“我担心会有看不到的扭伤或者拉伤。”
沈婵没敢看他,垂下眼:“不会的。我能感受到没有的,只是擦伤而已。包扎完过几天就好了。”
然后在对方慢慢收回手的时候,沈婵终究是不忍感受到对方的那份失落,突然轻声加了句,“我现在很累,想休息,不想去医院。”
“对不起。”
她没擦伤的那只手在宽大的睡衣底下死死地攥了攥,嘴唇也被她咬得发白,她开始庆幸还好停电了,不会被对方看见。
井钦皓沉默片刻,然后,在沈婵以为他即将起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却姿势方向微微一转,缓而慢地倾身过来。
他的手掌捉住她纤薄的肩头,温度透过睡衣柔软的布料传来,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略略凌乱的鼻息也离她越来越近,对方似是也很紧张,试探着想亲吻她的脸颊。
沈婵心里慌了下,侧了下头,下意识想躲。
但最终却没能成功躲开。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在停电的浓稠暗夜中,井钦皓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个时间稍长的吻。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中间时间大概有两个多月,从夏末走入了秋季,这久违的亲吻,让沈婵有种猛然间触电的感觉。
对方动作很轻柔,呼吸似乎都屏着的,许久才稍许离开。
“不要一直拒绝我。”他的嗓音有些哑。
“我不喜欢看你一直拒绝我。”
井钦皓在黑暗中看了看她,亲吻再次落了下来,这次是嘴角。
他的手指从她肩头移到了她的颈间、耳后、下颌,扶着她的脸,又浅到重地亲了亲,说:“沈婵,你知道你都拒绝我了多少次了吗。”
他这话像是在抱怨,又像实在困惑,还带着几丝委屈道,“……你以前从不这样的。”
黑暗很完美地掩盖起了他的神情,也似乎掩盖掉了一些别的东西。
窗外微弱的光映在他的瞳仁里,叫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还携着一派天真。
这让沈婵几乎都生出这些错觉来。
沈婵微微向后避了些,声音低得几不可察,很轻地提醒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现在并不是情侣……”
井钦皓抢道:“但我们在一起之前的那段时间,你同样不会这样对我。”
忆起从前,沈婵被他说得哑然了。
良久,她才涩然地垂下眼睫,小声说:“……那不一样。”
井钦皓安静地看着她,问:“哪里不一样?”
仿佛他对此是真的很疑惑。
沈婵脊背略僵硬地坐在那儿。
刚才由那个亲密亲吻触发出来的许多感性情绪,引起的无限遐思,终究是渐渐被一种无力感所代替,不容她忽视。
她稍微侧头,避过井钦皓直直看来的目光,低低道:“或许有些事情,你根本没有办法理解。”
“我可以。”井钦皓皱了皱眉,大概是他一生中还未曾遇到过他智力水平所不能理解的难题,也从未被人这样说过,他有些不开心道,“你说就好了。”
沈婵生出些许无奈,轻声说:“我以前说过了,可是……”
可是,依旧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井钦皓似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便道:“那你解释给我听。”
然后在沈婵沉默之后,井钦皓有些急了,似是想急于说服她,“你不说的话,我怎么能理解呢?”
他在黑暗中抓住她放置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我可以学的。你教我。”
沈婵睫毛忽地颤了下。
她非常清楚,让井钦皓这种人低下高贵的头颅,愿意承认不如旁人,愿意俯低姿态去学习,简直可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婵说不清楚眼下心里什么感受。
但她此时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依旧是她仍在T大读博期间、井钦皓在大雪纷飞中背她去校医院那次。
其实她的宿舍楼离校医院还挺远的,一个在北边,一个在西边,而T大校园又非常大,等井钦皓一路冒着大学将她背到校医院后,沈婵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到了校医院后,出诊的医生见到他俩这样子非常诧异:“既然生病了,没喊辆出租车过来吗?或者借一下校安保那边的车?”
他拿了体温计过来给沈婵测量,又说,“雪这么大,至少得打把伞吧。”
井钦皓站在那儿,他黑色厚呢大衣上还落着厚厚一层没来得及拍掉的雪,而他人直接被医生这三连问给问傻了。
他怔怔看向沈婵。
沈婵正靠坐在问诊的椅子上,头发上也是细小冰碴,她如雪一样白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瞧上去虚弱到呈现出一种乖顺的状态。
井钦皓脚下无意识上前两步,又定在原地,喃喃道:“我以为很近……”
这位医生是个心直口快的,他一边在电脑端噼里啪啦打药单,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走过来至少半小时,确实挺近的。”
闻言井钦皓彻底懵了。
他神情登时凝固,眼睛里又泛出些不解,似是在回忆这条路确实走起来没那么远的样子,迅速到甚至嫌路程太短。
他转过头,无助地看向沈婵。
而这时医生停止打字,过来取了沈婵的体温计,看了眼问她:“在宿舍时测有发烧吗?”
沈婵愣了下,下意识摇了摇头。
于是医生气笑了,拿温度计给她看:“这下好了。被冻发烧了。”
而一听这话,井钦皓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十分焦急。
不知为什么,沈婵瞧他现在竟莫名有些可怜,便替他解围,低声说道:“他对校园不熟悉。是我忘了叫车。”
其实实际情况是,假如再来一遍的话,她可能也不舍得叫车。
那位医生顿时一脸了悟的表情。
他笑着揶揄道:“呦,这大下雪天的,跑这么远照顾你啊。”
在沈婵尚未来得及不好意思之际,医生把打印好的单子一把塞给井钦皓,对沈婵说:“你去隔壁休息室坐会儿吧,留下来观察观察情况。你男朋友去一楼取药。”
乍然间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沈婵脸腾地红了。
刚接住医药单的井钦皓似也突然愣了几秒钟。
医生“啧”了声:“傻站着干什么啊,第一次谈恋爱啊还这么怕被人说。”
于是井钦皓连忙转身埋头就跑了。
医生还在他身后连连摇头:“我在学校医院工作了几十年,也见多了。咱这学校进来的都是学霸中的学霸,好多人一路学上来,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的真不少见。”
这位医生可能是A市人特有的话痨体质,一个人上夜班,没人说话,憋得不行,又冲沈婵道,“你眼光挺好,小伙子长得真帅,但是个木头疙瘩,以后可能会把你气得够呛。”
沈婵在井钦皓去一楼后隐隐松了口气,可这位医生又让她招架不住。
听了这话,她口头上连连应着对对对,希望对方别聊了。
心里却不禁苦笑,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冲破她所有的幻想了,她哪里还敢想什么“以后”。
井钦皓很快去取完药回来后,医生建议沈婵立刻把退烧药吃了,于是医生又看热闹似地差井钦皓去楼下拿水,然后井钦皓去一楼小超市端了杯热牛奶上来。
医生表示叹服,牛奶冲药啊,谁家用牛奶来就着喝退烧药。
一通折腾后,沈婵终于坐在休息椅上捧着杯温水把药吞了。
井钦皓直愣愣站在她旁边,此刻已是无限挫败,十分怀疑人生地低声说:“我是不是确实挺差劲的……”
说实话,沈婵本来没什么感觉,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医生一通操作下来,她都有些不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