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姝色——梨漾【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22 15:43:01

  白菀见他可怜,满身旧伤叠着新伤,看来也确实是个宁死不屈的,让他们带回南风馆兴许也只得一个死字。
  思来想去,便让小厮出面,以五百两的价格将他买了下来。
  抬回去洗刷干净,白菀才知道难怪买他时,南风馆要价五百两,这人生得一双罕见的蓝瞳,浓眉大眼,面容竣气硬朗,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可还不等白菀让他自行离去,那人突然面色潮红,涕泗横流,倒地浑身抽搐,双手在身上疯狂抓挠,俊朗的面容也变得狰狞可怖。
  柳氏吓了一跳,宁国公险些直接将他丢出门去,白菀只得又请来郎中,那郎中摇头叹气,只说此人深中“乌香”之毒。
  乌香,也叫阿芙蓉,花开色泽艳丽,用药成瘾难戒,无药可治。
  白菀问郎中可有法子,郎中摇头叹息道:“熬吧,熬过去,忍过去,就好了。”
  说话间,那人已经醒了,铁钳似的手抓着白菀,幽蓝色的眼瞳死死望着她,这回吐出来四个字:“求你,救我。”
  那双如蔚蓝色天穹般通透的漂亮眼眸里,情绪交杂,屈辱,仇恨,以及生的渴望。
  白菀在东院专门僻了处院子,每当药瘾发作时,就禀造郎中的法子,用铁链将他牢牢锁住,任他哭嚎哀求。
  难耐至极时,白菀曾亲眼看他以头抢地,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罢休,甚至试图咬舌自尽,只为摆脱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折磨。
  白菀曾问他名字,他也只说不记得。
  他的臂膀之上有一大片白狼刺青,而狼,是辽国的图腾,结合他那双几乎昭示着他身份的眼瞳,白菀便给他取名叫步离。
  辽语中,步离是狼的发音。
  后来,先帝降下圣旨,册白菀为太子妃,步离再留在宁国公府便不合适了。
  白菀寻了阳光明媚的一天,给了步离路引和足够的盘缠,将他送上了前往西北的车队。
  西北边城之外的辽国,是他的家乡。
  浓稠的墨凝聚在笔尖,最后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白菀也抬头看了眼外头的连天雪,有些呆愣。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轻叩殿门,水漾开门看去,进来个圆头圆脸的宫婢,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水漾先是皱眉,随后才示意她稍等,进来与白菀道:“平阳长公主请娘娘去梅林的朝露阁烹梅煮茶。”
  白菀下意识眉心微蹙。
  在她还是太子妃时,随口一句提醒,许是救了姜珩的命,以至于平阳长公主姜婵很喜欢她,常常来寻她说话,有时在椒房殿一待便是一整日。
  今日虽然大雪,依姜婵贪玩的性子,定然是坐不住的,邀她烹梅煮茶也不奇怪,怪就怪在,姜婵一般喜欢自己来寻她,和她说会儿话,才委婉的表示想和她去做些什么。
  这还是头一回她没来,而换个小丫头来请。
  白菀抬头看过去,那绿衣宫婢垂首在门前,规规矩矩的站着,隐约看得见面相。
  瞧着有些印象,应该确实是姜婵宫里的。
  “长公主呢?”白菀出声问道。
  绿衣宫婢微微躬身,恭敬道:“长公主在朝露阁等娘娘。”
  白菀“哦”的应了一声,一边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站起身。
  清桐上前整理她的裙摆,白菀像是随意般问起:“本宫这儿多了一套九连环,许是平阳的,可需本宫替她一同带去?”
  那宫婢歪头像是疑惑了一阵,道:“娘娘许是记错了,长公主并不爱玩九连环,想必那并不是长公主的。”
  姜婵确实不喜九连环。
  白菀压下心头的疑虑,只说自己记错了,又吩咐水漾去准备步辇。
  稍稍绾了绾发,清桐又取来鹤氅给她系上。
  临出门时,白菀瞧见守在门口的双生宫婢,脚下渐缓。
  脑中蓦的响起霍砚的话。
  “不用防着她们,带着她们,有时能救你的命。”
  她转身対披了蓑衣跟出来的清桐说:“本宫带水漾两个去,你去后面和露薇说说话,瞧她整个人阴沉沉的,别让她做傻事。”
  清桐也没觉不妥,当即颔首应是。
  白菀到朝露阁时,姜婵正支着脑袋朝外头张望。
  一见她便乐得招手,笑弯了眼:“娘娘,这儿呢!”
  见确实是姜婵没错,白菀心下稍定,由水漾将她搀下来。
  待她下来,姜婵已经蹦蹦跳跳跑来门口接她,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二皇嫂来寻我玩儿,我也不好扔下她一个人,便只能让云芝去请娘娘啦。”
  “二皇嫂?”白菀脚下一顿,瑞王妃?
  与此同时,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迎出来,笑容满面的和白菀请安:“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白菀静静的望着满头珠翠的瑞王妃,唇边的笑意渐深,眸中的亮色却暗下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话本里,添了砒.霜的糕点,便是这位瑞王妃送给姜婵的。
 
 
第24章 
  “不必多礼, ”白菀解了肩上的鹤氅交给水漾,转头看向瑞王妃,面上的笑意明艳大方:“进了宫怎也不来寻本宫说话?”
  白菀嫁给姜瓒没多久就成了皇后, 她与几个王妃妯娌走动得少,也算不上亲近。
  瑞王妃听她如此问,心下有些惴惴,小心打量着白菀的神情,辨出她笑里那一丝冷淡后, 自己面上的笑便挂不住了:“这, 娘娘日理万机,妾身万不敢前去打扰, 还是今日进宫与太后娘娘请安时遇上平阳, 才与她多说了几句话。”
  “这样啊?”白菀一挑眉, 缓声反问, 她立在原地, 目色幽凉的觑着瑞王妃。
  “是啊是啊,二皇嫂的婢子煮得一手好茶,”姜婵连连点头, 眼睛却直勾勾望着炕桌上呼噜冒泡的铜炉子, 拉着白菀就往炕床上去:“二皇嫂听说娘娘喜欢喝茶, 便说要请娘娘来尝尝。”
  “你慢些, ”白菀被她一拉, 弯眸笑起来, 眉眼舒展, 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纵容, 周身那点摄人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姜婵这一打岔,倒让瑞王妃从胆颤心惊中缓过来。
  她按着乱跳的心, 大松一口气。
  做了皇后到底是不同,这白菀好似也才过十八的生辰,短短几月过去,如今光用眼神便能杀人。
  瑞王妃转身要跟进去,一挪脚才发觉,她的腿甚至都在发软。
  她咽下口唾沫定定心神,面上又挂起殷切的笑,一面挑开帘子往里走:“平阳你可不爱喝茶,你是惦记翠竹那一手捏茶果子的手艺吧?”
  一个穿着天青色夹袄的婢女守在铜茶炉边,手里捏着黑檀木茶夹,将手边一小碟开得正艳的腊梅,往茶炉里拨。
  闻言回首一笑:“知道殿下喜欢,奴婢今日多准备了些,尽着殿下吃。”
  姜婵纯善,被几番逗笑也不恼,鼓鼓脸道:“皇后娘娘最喜欢碧螺春,娘娘喝茶,我吃茶果,有什么不好?”
  白菀笑着去摸她发顶,与她吃了几回茶,倒是被她记住了喜好。
  瑞王妃也跟着笑,只是她心里揣着事,心不在焉,面上的笑便显得假,皮笑肉不笑,怪渗人。
  借着那婢子煮茶的空挡,白菀眯眸略扫了一眼整个朝露阁,不大不小,一眼就能看遍,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她的视线又落在瑞王妃身上。
  瑞王妃祖籍江南,生得小家碧玉,待人接物都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绵软和顺从,娘家没什么实权,虽是王妃,却在瑞王面前说不上话。
  这并不出奇,先帝唯恐几个成年皇子觊觎他的皇位,除去病弱未曾娶妻的齐王姜珩,包括前些时候意图谋反被镇压的端王在内,他们的嫡妻无不是出身微末,亦或是空有名头的伯爵之家。
  若不是瑞王授意,借瑞王妃十个胆子,她也不一定敢将那添了砒.霜的茶果子端给姜婵,否则,她也不会在逃脱罪名之后,良心难安,最终选择上吊自尽。
  在白菀思虑的间隙,翠竹用煮梅的水冲茶,又逐一添至茶碗里,茶水倾泻,烟雾袅袅,一时间整个朝露阁内茶香四溢,白菀不错眼的盯着翠竹的动作,一盏茶碗被小心翼翼的置于她面前。
  话本里,瑞王之所以敢那么猖狂直,接下手毒死姜婵,最大缘由是姜珩因紫荆花粉诱发哮喘,窒息而亡。
  如今姜珩尚且活蹦乱跳,姜婵又与他无冤无仇,瑞王应当不会如此想不开,对她下手。
  如此想着,白菀心下稍定,在瑞王妃率先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后,才揭开碗盖,拨开茶水里卷舒的茶叶,端起浅啜。
  白菀眼前一亮,瑞王妃倒没有信口胡诌:“这烹梅水煮茶,茶香中蕴着梅香,带着凛冽冰寒的味道,确实奇特。”
  瑞王妃腼腆的笑了笑,招手让婢子将茶果子呈上来:“翠竹做茶果的手艺也很不错的,娘娘试试这枣泥酥,与碧螺春最是合衬。”
  白菀笑着颔首,接过去也等瑞王妃自己先尝一口,才缓缓送到自己嘴边。
  姜婵已经捡着另一头的玫瑰香饼,吃得眉眼含笑。
  “这茶果子,今日翠竹备得多了些,用不完怪浪费的,不如分下去让这几个小姑娘也尝尝吧,”瑞王妃看着白菀就着茶水,斯斯文文的啃了一小口枣泥酥,面上笑得越发真诚,只额角总有层层虚汗沁出。
  闻言,白菀微微阖眼,睁眼时朝远远守在门边的水漾嫣然浅笑,柔柔的应了一声:“好啊。”
  翠竹当即便端着食盒将茶果分下去,特别是水漾绿漾,一连得了好几样点心。
  几个宫婢得了赏,纷纷笑嘻嘻的朝瑞王妃道谢。
  看着她们将茶果子一点点吃下,瑞王妃心下却越发紧张,下意识拿帕子擦额角的汗。
  “是地龙烧得过热吗?怎么瑞王妃尽在流汗。”
  耳畔响起一道森冷的女声,瑞王妃本就心虚,整个人险些跳起来,慌里慌张的转过头循声看去。
  白菀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茶果,正朝她笑得温柔。
  瑞王妃却觉得如同芒刺在背,正转着眼要找借口,便见姜婵摁着额头喊头晕,只呢喃了两声,便倒头昏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一道瓷器落地碎裂声响起“你,你做了什么!”
  瑞王妃心下慌乱,转头就见白菀手中的茶碗碎在地上,另一只手撑着额头,眼皮不断开合着,整个人摇摇欲坠。
  “来人,来人……”眼看着白菀要强撑着站起来,四周的宫婢也纷纷倒地。
  白菀趴在炕桌上,将满桌茶碗点心拂倒,双眼迷蒙,却还颤着手指瑞王妃,断续着质问她:“你,你给我们,吃,吃了什么……”
  瑞王妃呆呆的看着白菀,眼角一行泪滑落,她踉跄着站起身,死死咬着下唇摇头:“对不起,皇后娘娘,为了,为了我的父兄,我,我不得不这么做。”
  方才还一脸镇定给她们端茶倒水的翠竹,一脸慌张的跑进来,拉起瑞王妃要走:“王妃,咱们快走吧,王爷已经到外头了。”
  瑞王妃越发哭得凶,一遍又一遍向白菀道歉,眼睛却不敢看她,脚步慌乱的往外走,走一半又折回来:“将平阳一同带走吧,也不知她何时会醒,等下的场景,总,总不好让她瞧见的。”
  一边说着,瑞王妃和翠竹一起,将昏迷不醒的姜婵搀起来,三个人连伞也不撑,冒着风雪往外走。
  *
  这头霍砚乘着步辇往东厂去,路过御花园时,突闻外头的陈福咕哝了一句:“那不是瑞王妃和平阳长公主吗,这着急忙慌的要去哪儿?怎么瞧着有些不对劲?”
  原在闭目养神的霍砚陡然睁眼:“皇后在何处?”
  他语气森冷,陈福恍然打了个寒颤:“听绿漾说,娘娘和平阳长公主在朝露阁喝茶。”
  霍砚眯着眼看着雪地里踉踉跄跄,逃命似的三人,沉声道:“将她们逮过来。”
  自己却从步辇一跃而下,疾风骤雨般往梅林刮过去。
  *
  四下一片寂静,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着宫婢,寒风从洞开的大门呼啸而入,卷着雪花将朝露阁内的暖意驱散。
  片刻过后,皂靴踩在雪上,“嘎吱嘎吱”作响,声音由远及近,“咿呀”一声,来人将房门悄然关上,接着便是脚步沉沉落在木质地板的动静。
  一步一步,朝似是昏睡过去的白菀走来。
  一只手轻佻的勾起垂落的青丝,置于鼻尖轻嗅,唇边挂着淫邪的笑:“皇上可真是暴殄天物,将这么个如玉美人置于后宫不管不顾。”
  那人一身紫衣羽冠,袍上金线滚边,四爪金龙清晰可见。
  再看他脸,赫然便是翠竹口中的瑞王。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介意先替皇上尝一尝皇后娘娘的滋味,”瑞王伸着猩红的舌头舔嘴角,眼底的垂涎几乎要溢出来,急不可耐的朝那孱弱的细肩伸手。
  趴在炕桌上的美人,浑身震颤着支起身,猛然扬起手,照着瑞王的脸甩了一巴掌:“放肆!”
  瑞王被这一巴掌打得发蒙,不可置信的转头看过去:“你没昏迷?”
  便见突然发难的白菀,柔若无骨的歪栽在引枕上,那双明眸中阴翳沉沉,神情迷蒙,显然还在神志不清。
  她摸索着抽下头上的发簪,抵在喉咙处:“你若再靠近半步,你就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她说着凶狠威胁的话,声音却软绵绵的,瑞王听着平添兴奋,火辣辣的脸也不觉痛了。
  瑞王根本不把白菀那点威胁放在眼里,一边兀自咧嘴笑起来:“原来是药效不够,半睡半醒倒也妙哉,本王对不会动弹的尸体可没兴趣。”
  他甚至顾不上要脱衣,撩起下摆便要褪底下的裤子,另一只手耐不住寂寞的朝白菀脸上摸去:“娘娘可不要怪本王,要怪,就只能怪你那天生凤命的命格,本王倒想瞧瞧,与皇后娘娘一夜风流,能得这皇位几成。”
  白菀半阖的杏眼猛然睁开,趁瑞王反应不过来时,攥着他的手摁在炕桌上,毫不犹豫的扬起手上的发簪,朝他手掌扎去。
  这支发簪被打磨得极尖,直接将瑞王的手掌刺了个对穿,甚至深至入木。
  随着瑞王刺耳的惨叫声响起,佯装昏迷,躺在地上的水漾绿漾也跟着爬起来,双双将白菀护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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