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她没骗赵齐。对常译,是青梅竹马的懵懂情愫,而眼前这人…于她而言则是爱愈深,恨愈切!
心如死水,自嘲道:“我…不过是你送给贵妃和殷家的诱饵罢了!”
“若说你是薄情寡义之人,可你却为了常译与朕决裂;但若说你有情,今日却又为了自己的儿子哄骗太子…”
“因势利导,都是皇上当年教我的,你留我活到今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不愿再听他假惺惺与自己叙旧,他冷情冷血,却偏喜欢事事拿着情分做噱头,不过是刽子手行刑前装神弄鬼的三炷香罢了!
清秀面庞上半丝惧意也无,目光越过他悠悠看着外面的山水,呢喃着:“我怕疼,你替我选个爽快的死法吧。”
他唤孙行捧进来一盏梨花白,亲自斟到玉盏里,递给她:“你喜欢的。”
顾思错开他的手,反而拿起酒壶直接仰头痛饮一口,厌恶道:“下辈子,别再缠着我了。”
皇上将酒洒在地上,一言不发离开。眼神漠然,丝毫不舍悲恸也无,对门外的孙行吩咐道:“将她带回妃陵,安葬。”
“奴才明白。”德妃的灵柩空置二十年,今日才算是真正的入土为安!
“三皇子还在大理寺的水牢里,可要奴才将人放…”对上皇上的眼神,急忙告罪:“奴才说错了话!奴才该死!”
东宫,人人自危,生怕外面的风声鹤唳吹进高墙,一不小心便沾染了杀身之祸。
经过大理寺与刑部查证,户部内部清剿,一日之功,便将殷国公府利用职务之便售铁运铁的大罪坐实!却绝口未提冶炼兵器的事…
殷家主仆七十口人下狱,严刑拷打幕后主使,贵妃禁足永和宫。
就在众人都以为接下来皇上雷霆之怒,即将发落东宫时,却停手反而命太子为督查,亲自监理案情。
人心惶惶…看不明白圣上意欲为何?如此明晃晃地偏袒,此等大事竟未伤东宫分毫?太子之位,真是稳若泰山!
李德福今日一早便被太子遣去殷国公府督查抄家,过午方回,回禀道:“殿下,殷国公府众人,除了尚在城外庄户里的二姑娘,其他一应人等皆下放至大理寺监牢。”
“大理寺?怎么不是在刑部?”赵齐一边听着他的回报,一边替手里的宝剑开鞘…将刃面放在硎上,用力来回盘擦至手指上沾了热度。
“回殿下,此案是高大人主审。”李德福心说分明是殿下让他带话给高鸣,将殷国公府的人带去大理寺,怎么反问起他来?
许久不曾见过殿下用剑,胆寒得很,越发小心回话。
“是吗?”他在剑身上敷以少许面粉拭剑,继续盘擦…平心静气:“你觉得高鸣此人如何?”
“奴才常在东宫,与高大人甚少往来,是以…对其品行不甚了解。”李德福觉得太子殿下似乎不太在意殷国公府的事,话里话外都是蹊跷,回忆着自己这两日是否露出过什么马脚…
赵齐拿起桌上的鹿皮,将剑身擦拭干净…放在灯前细细赏玩着,似乎要试试剑刃的锋利。
腕转几下,剑画空圈,带着凛冽剑气逼向李德福颈见…
呼吸错落,人已躺在血泊里。
凤目低垂,利剑归鞘,冷然:“藏风,收尸。”
出了东宫,正遇上霍封风尘仆仆从码头赶回来,悄声道:“殿下,皇上确实没在宫里。”
抬眼看天色,万里晴空,秋风习习。揉了揉眉心,早前答应她要共渡秋节的,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随孤去大理寺。”
“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高鸣显然是在门口等着他,快步迎上来。
“殿下,都准备妥当了。”
赵齐轻车熟路往大理寺监牢去,有高鸣带路一路上畅通无阻。
经过地下一层关押着殷家的地牢时,与殷兆四目相对,勾唇:“留给舅舅的时间…不多了。”
原本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三皇子,听见水牢暗门开启的动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高鸣一言不发上前,将牢门打开,两耳不闻窗外事:“臣去外面守着,殿下动作快些。”
“藏风,换人。”
藏风将死透的李德福扔在地上,拿出张□□替他戴上…
将他的衣裳脱下来,毫不客气扔给一旁目瞪口呆的三皇子。
“这…这这…你就这么救我的?”三皇子嘴上磕磕绊绊,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慢下来,三下五除二换上李德福的衣裳。
凑到赵齐身边,小声问道:“我娘呢?”
“顾姨不将皇上骗出去,我怎么救你。”赵齐挑眉,游刃有余:“她没事。”
东宫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奸细,他与顾思昨日当然要将戏做全套。那人居高临下,自负尽在掌握,他们所性将计就计,顺便再用一招金蝉脱壳逃出生天。
至于所谓真相...三皇子这些年逍遥快活来去如风,顺手传个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三皇子看着藏风手段脚利落,将李德福里里外外打扮成他的样子,塞进塌上的薄被里盖住。
心细如发,问道:“这□□…不是云南的秘术么?你在哪搞来的?”
“走吧。”赵齐隐秘地笑笑,光明正大地来,又光明正大地将人从大理寺带出去。
一盏茶后…一群身手矫健的蒙面人杀进大理寺,直奔地牢里的殷兆,多亏高鸣大人机警,防备严密,刺客无功而返。
“许家交给你。”赵齐吩咐藏风兵分两路。
自己则雷厉风行带着霍封打马出成,行至城外十里坡迎面遇上了孙公公便装驾着马车,与皇上刚从码头上回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坦坦荡荡,也不多问皇上去了何处。
“太子要去何处?”
“回父皇,殷兆招供冶铁一案事涉淮南王府,儿臣打算亲自走一趟。”
皇上打量着他身后只带了个霍封和李德福,问道:“这样急?”
“一个时辰前,大理寺遇袭,儿臣怀疑是淮南王府的人前来灭口。事关重大,宜早不宜迟。”
他神情肃然,显然是欲除殷国公府而后快,片刻不愿担误。
又请罪道:“儿臣未经父皇允许,擅自借调了暗卫随行,请父皇恕罪。”
“起来。你是东宫,本该坐镇京中。可此时事关皇家体面,朕信不过旁人…带上朕的给你的暗卫,多加小心。”皇上下车亲自将人扶起来,取下腰间的令牌交给赵齐,慈父心肠分明。
又提点他身后的人:“李德福,小心侍候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起,下午15点和晚上23点,每日双更!
第26章
到了淮南王府十来日,风平浪静,许卿娆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了管家大权…
原因无它,殷国公府被抄的消息传入云南,殷氏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心病还需心药医,殷国公府的案情一日不见发落,殷氏的病即缠绵着不见好。
还有一事不明,沈朗泽提及父王要造反的事,一直盘桓在她心里。命猫儿私下将王府书房里里外外查过,她又旁敲侧击探着口风,再瞧着他连日来对赐婚这事并无甚反对,反而像是乐见其成…更是心中不解。
用过了早膳,她心里打了遍腹稿…盘算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往书房去:“父王,女儿可以进来吗?”
“进来!”他声音中气十足,还带着雀跃笑意,桌面上摆着几摞私库里各样宝贝的单子:“这是太子的聘礼单自!为父正给你挑嫁妆呢!你自己再瞧瞧,可有什么中意的?”
许卿娆紧张着,没多想东宫何时送来了聘礼,鲜少这样正色直言:“父王,女儿…有一事不明,思索多日,事关重大还是不吐不快。”
沈居放下手头的事,心里隐约猜到几分。兄妹两个这些日子的动作可没瞒过他的眼睛,只是时候未到才拖着迟迟未与他二人解释:“说来听听!”
“父王…”许卿娆只是想想这话便觉得心惊肉跳,欲言又止…犹犹豫豫:“淮南境内,可有人…有谋逆之心?”
“有!”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赵齐从书房后面的屏风走出来,偏头,含笑看着她:“正是孤要谋逆…”
“璟淮哥哥!”许卿娆一双眼睛鹿儿似的滚圆,意料之外…喃喃:“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咳…咳…”沈居清了清嗓子,眼神在他二人之间来回一番…起身,识相离开:“本王…去用早膳。”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见她呆呆的,赵齐伸手点了下她额头。
“不…不是。”许卿娆有些无所适从,总觉得…她两人之间有许多含糊不清的东西有待分晓,踌躇不前。
“只是有点意外…还有,璟淮哥哥方才说的谋逆是怎么回事?”
赵齐什么肯她疏远自己,不由分说拉到身边坐着,慢条斯理将来龙去脉说给她,包括他的身世——三王爷与大燕长公主之子,燕北乾。
今日回南,便是因为大燕皇上病重而膝下无子,密令成王回燕,继承皇位。
末了,还添了一句:“我瞒了你这些,你瞒了我…扯平了。”
“我哪里瞒得住你…”许卿娆觉得自己跳梁小丑一般,以为自己戏做得天衣无缝,结果却是他为了将自己和许家远离京城纷争,才配合演了死遁这场戏,顺势将她送回淮南王府。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呼:“那…你就是大燕的成王?!”
“是。”
许卿娆前些日子心口闷闷的病症去而复返,忽然甩开他的手生气起来!
“那…璟淮哥哥要娶我…”原本柳叶似的弯弯眉拧着,杏眼圆瞪:“在意的到底是我,还是淮南王府的兵权?”
赵齐失笑,原还担心她经历这一番波折变了性情,如今看时仍是这样的疏朗不忸怩,诚实相告:“皆有。”
他十年前遇刺后,在许府的养伤的那段日子发现她与淮南王府的联系,当时的他正寻着蛛丝马迹在许多猜疑中寻找真相,自然不会错过与皇上、德妃、三王爷、霍家这几人皆交好的淮南王,但喜欢许卿娆的天真烂漫也是真的…
至于后来的动情,知道了她的身份后,便计划着在风波开始前找个适当的时机,送她离开京城的乱局以免重蹈淮南王妃的覆辙。
点了点她鼻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调笑道:“阿娆要嫁我…在意的到底是我,还是东宫的权势?”
“皆有…”她被人戳破了心事,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眉眼弯弯撒起娇来,又打算蒙混过关。
“你若往大燕去,南楚朝廷又要怎么办呢?”
“若我所料不错,前来劫杀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多年来对皇帝唯命是从,从不曾表露过疑心,加之那日在永和宫贵妃和李德福面前做戏,才让皇帝一时大意被顾思分了心,给了他兵不血刃出京的机会。
待他回京发现李德福的尸体,意识到三皇子被偷梁换柱水牢时,自然便会意识到让东宫与淮南王府、岭南候自相残杀的计划败露。
左不过这几日,朝中便会下旨,借殷国公府一案的由头正式宣告废黜东宫。
皇上恼羞成怒之下,说不准会联合大燕朝内企图阻拦他承继皇位的人,里应外合置他于死地。
捏了捏她软成一团的脸蛋儿,都弄:“这下…阿娆的太子妃之位,才是真的做不成喽!”
许卿娆排开他手,口是心非逃开:“谁要做你的太子妃!”
“不做太子妃…便做皇后吧。”赵齐借力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回怀里,眉目之间尽是睥睨傲气:“做这天下的皇后。”
许卿娆怔住,他欲取天下?如今江河三分,北境的车渠小国本就依附大燕,夺权自不在话下,可南楚…武力虽不及燕,却胜在军富马强,吞没实非易事。
只是想想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便觉心惊,拉着他的袖畔凝眉,话说了一半脸红了红:“我不懂得国政之争,却…却无论如何不希望你在战场上受伤。”
不消多言,赵齐知道她的心意,轻轻吻了吻她额边:“待阿娆的嫁衣绣好了,我便以这江山为聘,前来娶你。可好?”
“你…你怎么…”许卿娆被他的动作惊得呆住,只觉得从额间他嘴唇碰到过的地方,羞赧顺着脸颊一路蔓延,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似的…
“登徒子!”水盈盈的眸子含羞带怯瞪了他一眼,扭头夺门而出!
次日天还未亮,许卿娆便收拾好了行囊从朝云阁出来便见沈荔等在外面,数日不见,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
她二人虽称不上姐妹情深,可这些日也算按相安无事,沈荔只是被殷氏养得娇纵了些,却并不是个心机深沉的坏人…
“姐姐?怎么一早在这等着?”
沈荔回头见她手里提着包袱,欲言又止…忽然拉着她袖子跪下:“我来替我娘求妹妹谅解!”
许卿娆前些日子在沈家宗族面前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口口声声都是在维护着淮南王府一家人的体面,并不如她此前所想的那般争强斗狠;连日来京里的风波传回,府中不少人见风使舵,却未见许卿娆落井下石,虽然收回了管家大权,却依旧好汤好药侍候她娘着不见怠慢。
何况,殷国公府已经倒了,娘骤然遭遇惊变如风中残烛,自己眼下唯一的靠山只有淮南王府。两个弟弟尚无功名,最后要指望的,还是沈朗泽兄妹…
“姐姐这是做什么?”许卿娆见她如此伏低做小已明白了几分,许多事本不必真刀明枪地去争抢,只利用好人趋利避害的本性便能达成目的。
她许多日里已经给足了沈荔诚意,再加上京城这把火烧到了殷氏身上,劲该往哪边使,已无须多言。
“当年王妃入京遇刺…是我娘安插在王妃身边的随从,与殷国公府泄漏王妃踪迹,才招致杀身之祸…”沈荔心惊胆战对上她清凉如水的眸子,怔住…
咬唇嚅嗫着…“你…你都知道了?”
沈荔到底是沈家的女儿,从来也不惹事生非,父辈的事情就连她也一知半解,何必连累无辜的人。
至于殷氏…看昨日赵齐对父王的态度,对当年之事他们显然早有成算。无论哥哥、赵齐、父王,都有心从小便护着自己,又何必横生枝节拂了他们的好意。
扶起沈荔,抬手替她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姐姐只要拎得清自己是沈家的女儿,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