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非但不退,反而身法极快地迎了上去,侧身避开锋刃,反手持扇柄直敲延髓和大椎两处穴位,人便晕了过去。
船舱通道狭窄,却避开了这些人一拥而上的危险。手上力道加重,出扇速度也越快,干净利落直击来人各处大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所在的下层船舱里便七七八八倒着下十余人。
“殿下,小心身后!”霍封在走廊另一头,一边动手收拾着这些杂碎,一边替赵齐留意着身后。
“将这些人捆了。”赵齐反手击倒身后的偷袭,抱着许卿娆往甲板上去。
朱雀帮的大当家听见他上来,便躲在门后先发制人,手持长刀带着冽剑气逼向赵齐面门!
“竟是太子殿下!”他非但不怕,愈发地穷凶极恶…
原来这人早在赵齐上船时,便注意到他探查铁粉的动作…以为是自己私冶兵器的事被发现,刀刀下死手:“今儿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命也要留在这!”
楼梯口狭窄,赵齐一手抱着许卿娆活动不便,并不占上风…
足尖轻点,以扇面挡剑退身拉开距离,几个闪身便到了宽阔的甲板上。
大当家占兵刃优势,刀锋画空圈,直劈二人:“牡丹花下死!太子殿下今日不亏!”
赵齐面色沉静,借力打力将刀尖弹空,夺其声势只攻不守,硬是一手扛下了万钧之力。
合上折扇,抬脚踢上他下颚,同时敲他刀脊。刀尖一偏,矫若游龙间,又躲了过去。
大当家落了下风,心思便打在了他怀中美人的身上,以力破巧,手中长刀佯攻赵齐,又闪身转过他,直奔他怀里许卿娆的脖颈而去…
一直只想留下活口审问的赵齐,观他攻势,目光陡然锐利动了杀意…
推肘偏击,绕至他身后,直打檀中、气户两处大穴。扇面打开,以指为轴飞快旋动,划过其头顶,削落他发丝一缕。旋身回来,扇刃质于其颈间堪堪收住杀心…
兵不血刃,胜负已分:“霍封,将人捆了。”
这厢,霍封刚将这起子乌合之众捆在甲板上,呼听噗通一声!有漏网之鱼跳河跑了!
捡起一旁的弯弓,刚想将其射杀,却被拦下…“殿下?”
“让他走。”赵齐似笑非笑…垂眸安抚许卿娆道:“没事了。”
掌舵的伙计见了这两尊杀神,哪里还敢挣扎,乖乖将船开到九江府的码头靠岸。
早便同九江府刺史等在岸边的三皇子上了甲板,打量着船上的“战果”,啧啧称奇:“真难得!这几个草包竟能逼得五弟动手!”
“微臣顾卫,给太子殿下请安!”九江府刺史即三皇子亲舅舅上船。
看着洒出的满地的铁粉,大惊失色:“这货出现在微臣管辖途中,臣有罪!”
“这群人,你亲自审问,子时前将供词交给孤。”赵齐以帏帽盖住许卿娆的脸,不假辞色抱着人下船。
与身后吩咐道:“霍封,拿着三皇子的令牌,将九江府的大夫都请到刺史府。”
三皇子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将自个儿身上的令牌扔给霍封...好奇与他问道:“啧...英雄救美啊?”
第11章
九江府是京畿十二州府其中的水路要塞,商贸繁华,盛世气象比较京都毫不逊色。
刺史作为正三品一方长官,府邸却不大,只是座回廊包绕的合园式宅子,中间为门,左右为塾,门内是庭院上方为堂,堂左为厢,堂后为寝。
不奢豪,却别具雅致匠心,玲珑布局不似出自男子之手,想来这宅子的女主人是个蕙质兰心的才女。
府内人来人往,城中的大夫都被召进刺史府,给个来路不明的眼盲姑娘会诊…
整个九江府,凭谁家也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想是患者来头不小,大夫们自不敢掉以轻心。
诊了又诊,断了又断,才敢给那位不怒自威的公子回话:“这位姑娘前额受过撞击,造成前房积血,进而导致一过性失明。好生静养,再用剂散瘀的方子,待积血化了,盲症自然便好了。”
“多久?”赵齐提着一口气,不敢掉以轻心。
“冒犯了…”回话的大夫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手持烛台往许卿娆眼前近处晃了晃,“敢问姑娘,可能感光?”
“能。”许卿娆紧张得脸儿都是白的,紧紧握着赵齐的手…生怕有什么不妥,又细解道:“只是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有一团烛影似的光亮。”
“这便对了。”大夫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万幸不是个棘手的毛病。
“只要姑娘静养着,好生用药,老朽保证七日…啊不…十日内,复明无虞。”鸡贼得很,还给自己留了点病势反复的时间。
“有劳大夫。”如此,许卿娆才算安下半颗心,粲然露出笑意来。
“霍封,带人下去领赏。”
众人退下,赵齐将人抱到床上安置,亲自沾湿了帕子将她面上的泪痕薄汗擦拭干净,柔声哄着:“阿娆这下可以放心了,我陪你在这养着,待你恢复了再动身回京。”
许卿娆本就心性纾阔豁达,如今听说眼疾可愈便不再害怕,索性闭上眼睛说话儿,权当偷得浮生数日闲。
忽然想起不得了的事,惊呼:“找不见我,我娘与姐姐怕是要急死了!”
“我已差藏云到府中告事了,只说你是随我出游,你爹娘自不会再担忧。”赵齐抚了抚人额发,事无巨细早已打点妥当。
“太子殿下,我…臣女顾芷,可以进来吗?”外面有人叩门,声音亮堂。
“进。”
刺史府的嫡女、三皇子表妹——顾芷,是个长在九江府市野巷陌的俏丽姑娘,推门进来搭眼见赵齐右臂伤口的血迹已浸湿了外衫…
顿了顿,十分有眼色道:“殿下,臣女带了人来,帮许姑娘梳洗更衣。”
“璟淮哥哥你去忙吧!”许卿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聪心灵,早前下船时便听他与旁人交代审问船上的伙计,便知大约是有公差的…
巧笑倩兮摸索着将人推走:“这里很好,我不怕的。”
“我等下便回来,霍封在外面守着,若有不妥就喊他。”
顾芷听着太子殿下与许姑娘说话时的自称,眼睛瞪得老大!
看人出去了,急忙跑到她床边去打量…这得是个什么人物,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诚不欺我!”
“我看不见,有劳顾姑娘帮我。”许卿娆虽然有些局促不安,可听她声音亲近,心想她或许是个好相处的人。
顾芷本就爱瞧美人儿,惊为天人之下一听她声音清灵,心尖尖都酥了…不知如何称呼:“我是三皇子的表妹,太…太子妃…你与我年岁差不多,唤我阿芷就是!”
许卿娆觉得她平易近人,也不再紧张,莞尔:“我叫许卿娆,并不是太子妃,你就唤我…”
“我就唤你卿卿吧!”顾芷是个自来熟的,打量着美人竟是个娇憨明朗的性情,愈发喜欢!一见如故!
“卿卿?”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她,觉得过于亲密…却不想拂了她的热情好感,爽快应下:“那就卿卿吧!”
“你长得真好看!难怪凶巴巴的太子殿下独独待你特别。”顾芷已然忘了自己到这来的正事,也不拘束,靠在床边看不够似的打量许卿娆。
“特别?”许卿娆何曾见过赵齐在朝上外人面前的样子,自然不觉得稀奇…
却留意着“凶巴巴”三个字,不以为是:“璟淮哥哥从来待人都是温柔和气的,你不常见他,怕是有误会。”
“误会?”顾芷本以为她是个京中来得胸有成算的闺秀,不曾想却是只傻乎乎的兔儿,连连摆手:“怕是你对他才有误会哩!”
“我们府上的大夫多少也算是见过些市面的,方才打你们这出去,竟被吓得在廊下坐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
“还有你们船上逮住的那些恶人,个个儿鼻青眼肿,断胳膊断腿的!我原以为太子殿下是个与我姑父那般书生似的人物…”
她姑父…那不就是皇上么?德妃去世二十年,顾芷不过十六岁,如何见过?说了一半忽然自己捂住了嘴,万幸她看不见!
言归正传,招呼门外的使唤丫头们:“快进来吧!”
顾芷瞧着丫鬟们侍候梳洗,自己也插不上手来,到外间若有所思与霍封搭话…
“霍…霍…霍侍卫…”她山间水路野孩子似的大,着实不甚懂得宫中称呼人的规矩,与霍封说起话来磕磕绊绊。
“太子殿下往何处去了?”
“殿下正与三殿下、刺史大人议事,顾姑娘有事尽可吩咐在下。”
霍封觉得这姑娘无论言行举止有股与京中闺秀不同的鲜活肆意,一身嫩绿的衣裙,整个人柳条似的俏生生。
“你能不能…替我到十里街的锦绣阁裁缝铺取衣裳?”黑溜溜的大眼睛,淡淡的眉毛一轩,指不定打得什么鬼主意。
“取衣裳?”霍封不解,偌大的刺史府还缺件衣裳不成?
“许姑娘的身量较我高了两寸有余…我的裙子尺寸着实不合适,家里又没有旁的姑娘…所以…”与陌生男子说起这些,顾芷有些羞赧。
霍封脸也有些发热,挠了挠头…云里雾里的也没想她为何不使唤旁人去,着急忙慌:“我明白了!劳烦顾姑娘照顾好…太...许姑娘,我去去就回!”
“搞定!”顾芷见他离开,神情慧黠地吃吃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转身推门进去,遣散了众人,神神秘秘与许卿娆道:“我认识位神医,你可想见见?”
许卿娆正盼着能有剂先方神药,哪有不应之理!黑眸突然亮了起来,握着顾芷的手:“多谢阿芷!”
“那你等等…”顾芷推开后窗,探头探脑见四下无人,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掐着嗓子喊人:“姑姑!您快来!”
“姑姑?”许卿娆听她说起姑姑,心里疑惑…三皇子的生母德妃早逝,阿芷还有旁的姑姑?
“来了来了!”中年女子猫着腰沿窗下走过来,一双上挑的瑞凤眼灵动似一泓小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倒是个风韵犹存的佳人。
手搭在窗沿儿上,抱怨顾芷:“你倒是拉我一把!”
许卿娆听得热闹,觉得顾家人个个儿的有趣和气,侧身寻着动静:“劳烦顾家姑姑了!”
“你就是太子殿下带来的那位姑娘?”那女子拉着许卿娆的手,坐看也欢喜是右看也喜欢。
拉过她手腕探了探脉象,与府医说得大致无二:“我名顾念,你随阿芷一同唤我姑姑就是。”
“好,谢谢姑姑。”
顾念示意顾芷出门守着,自己则是思虑再三不知从何开口…沉吟片刻:“姑娘与太子殿下可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许卿娆觉得这话有点过甚其辞,连忙摇摇头:“不是…”
感激她为自己诊病的好意,亲昵道:“晚辈闺名卿娆,姑姑不必如此生分。”
“娆娆不喜欢太子殿下?”顾念听她的话面上一喜。
顾家人个个自来熟,顾芷前脚唤人卿卿,这便又来了个娆娆…
殷切道:“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娆娆若不想嫁给太子,姑姑有法子!”
“璟淮哥哥很好,虽不是我的意中人,可若是要嫁…我也愿意的。”
许卿娆从小养在深闺,亲近见过的男子除了父亲兄长以外,唯璟淮哥哥一人…
若说世间男欢女爱的妙处如花团锦簇,她不过才堪堪沾到点桂馥兰香的气味,实在难说欢喜心意。
想起家中父母的话,疑惑:“嫁给璟淮哥哥有什么不好吗?”
“太子殿下自然是人中龙凤,可宫…可听说宫里规矩很多,并不如外面快活。”
顾念看着她懵懂无知,心说尚来得及…
以过来人的身份,循循善诱提点她:“我也曾嫁入高门,与那夫君更是情投意合的。可奈何我虽爱他,却也深恨自己不能为他辅佐出力,更是拖累他许多…其中滋味…倒不如放了他。”
“拖累…”许卿娆有些黯然,璟淮哥哥今日之所以在这…也是受她拖累的缘故…
她虽不通庶务,更不明白权衡利弊,却看过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也知道她原是配不上璟淮哥哥的…咬了咬嘴唇:“可我…怎么才能不嫁呢?”
第12章
“你可以嫁给别人呀!”顾念觉得这姑娘心思着实太简单了些,既不适合生存在宫里,对储君来说也实在不是个好的妻室人选,心里连连摇头…
她是过来人,深知太子妃的政治意味,比起妻子,更似家臣。待日后既要有家室撑腰能驭后妃、打点宗室,亦要有能力统帅后廷各司。
若是做不到这些,便是勉强被推上了这个位置,也是如坐针毡。
少年人满心热忱,总是想把最好的给意中人…殊不知日后的年年岁岁,宫里的冷风,足够将这簇火吹成面目可憎的枯炭一捧。
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循循善诱:“我还有个儿子,无论性情才学比起太子殿下也是不差的!你若嫁给了他,自然不用再入宫了。”
“嫁给别人?”许卿娆许久以来头一次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抗拒。
摇了摇头,顺着自己的心意缓缓道:“可是…做太子妃要会什么,我可以学啊!”
“你可以学…可太子却不见得有时间等你学会。何况以许府的门第,也实在算不上助力。”
于情,顾念觉得自己这样棒打鸳鸯实在是不好…可眼下的局势,却容不得东宫再出半点闪失。
朝局上下派系林立,真正的党派斗争,要从太子及冠大婚开始。
假如没有许卿娆绊在中间…辅国公府与东宫联姻顺理成章,朝上正在观望着的老臣自然心定。
但若是让这块肥肉叼进旁人的嘴里,尤其是…七皇子,得了骠骑将军府和辅国公府两门助力,东宫危矣!
心中怜爱,耐心与她解释道:“太子殿下若想顺利登基,最缺的便是兵权!他只有娶了辅国公府的姑娘,才能让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害怕!”
还有更复杂的隐忧她没说…殷国公府…到底,是在向着哪边?
“我明白了…”许卿娆心里有些陌生的酸楚滋味,却能理解顾念所言是为了璟淮哥哥好,渐渐地深以为然。
若是璟淮哥哥这样好的人,只因为娶不合适的太子妃便不能登基,自己才真是罪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