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兮词愣了一下,她以为这种事不会有人觉察得到,私底下她和钟时叙都不怎么接触的,更遑论在公司,众目睽睽,不知多疏离客气。
林见霜带着她往回走,一边说:“虽然我很庆幸,一路过来不辞辛苦靠自己打拼,也很珍惜自己多年来的坚持,但是说实话,如果我年轻十岁,碰到你这样的境遇,不一定受得住诱惑。”
明明有更安逸更轻松的选择,谁会愿意蹚浑水。
赵兮词只能笑问:“你不是没碰到过诱惑吧?”
林见霜嗤笑,“诱惑没你眼前这个这么大!有钱,有身材,有样貌,识得情趣,这样的条件,不是那些富婆身边的高级小白脸比得上的。”她凑上来小声说:“这种事看什么心态,你就当自己免费包了个……”
赵兮词打断她,“越说越离谱了。”
两人离开球场,回到开球区,看见钟时叙从会馆出来,身旁还有几位朋友。
林见霜笑着上前请安,“钟总,这么巧?”
赵兮词也跟着上去,偷懒有样学样。
钟时叙看过来,顺势瞥了一眼赵兮词,随口说:“难得天气好,林总监也出来晒太阳?”
林见霜报上自己的行程,“没,我约了客户,没想到客户临时有事,改时间了。”
钟时叙语气轻松,“趁有机会多活动筋骨,整天坐办公室,骨头都坐松了,没两下就气喘喊累。”他说这话时,余光不动声色触一眼赵兮词。
林见霜一头雾水,以为他指场上打球的事。
刚才她确实挥了两杆就气喘。
赵兮词却一下子听出他的话外音,那晚他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话,说她没两下就喊累,今后千万要多多运动,多多益善。
话是好话,但她总要反驳两句:“多多益善?我多运动,多多益你么?”
他听得一笑,“为你自己,刚才一阵风过来险些把你吹倒,我也不是回回都出现得及时。”
那晚这句话,赵兮词听得心头有点泛酸。
以前外公外婆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让她坚强一点,外公外婆总有一天要离开,希望她心性坚韧,自立自强,学会保护自己,先爱自己,再爱别人,只要不伤害他人,哪怕自私一点也不要紧。
外公是一名建筑师,外婆是一位人名教师,出去外面再怎样大公无私,到了最亲爱的人面前,也只能声声泣血句句为她。
钟时叙跟几个朋友上了球场,林见霜嫌天气热,进去拿冷饮了。
赵兮词在休息区挑了张椅子坐下,这才发现原来刚才一路跟在钟时叙身旁的女人也在,她在照顾钟少杰。
小家伙似乎在闹别扭,非要去球场找他小叔叔。
女人拉住他说:“你听话,外面太热了,我怕你晒坏,中暑了怎么办?到时候医生给你打针,喂你吃药,你怕不怕?”
钟少杰小脾气有多倔,赵兮词见识过,而且这小子鬼灵精怪,喜欢踩人痛脚揭人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小叔叔,想讨他欢心,就听他话管着我!”
女人红了脸,“不准胡说!”
钟少杰哼声哼气,转头看见赵兮词,手一指,说:“我要去她那里!”
女人望过去,认出她和另外一个女人刚才和钟时叙打过招呼,知道她是万盛员工,所以马不停蹄带着钟少杰过来,“那你跟这位阿姨待一会,我进去给你买杯果汁好不好?”
钟少杰卖了个乖。等女人一走,他又暴露本性,拔腿就想跑。
赵兮词拉住他,问:“你去哪?”
钟少杰垮下脸来,“你也要管我?”
赵兮词温声说:“你乖一点,别闹了,你叔叔跟朋友在那边谈事情,不要去打扰他。”
钟少杰人小鬼大,“你别骗我,他们在打球!”
赵兮词拉住他哄了半天,这小子态度不见半点松软,天气这么热,她一直说话,出了一身汗,最后索性不理他,负责把人看好,等买果汁的人过来。
钟少杰脾气大过天,别人不按着他的心意来,撒泼打滚不起效,忽然张嘴一口狠狠咬在赵兮词的手臂上。
赵兮词吃痛,下意识松手,钟少杰原本和她拔河,互相拉扯,他咬人时自己没做防备,所以她一松手,他直接摔了下去,脑袋磕到了椅角。
买果汁的女人回来,撞见这一幕就慌了,自己负责照顾孩子,这孩子一出事,就算原因不在她,自己也得担一份责任。
所以她一来就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让你看着他,怎么推人呢?小孩子再不懂事,做大人的也没理由对他动手。”
赵兮词把钟少杰扶起来,解释道:“我没有动手推他。”
对方马上把孩子抢过来,查看钟少杰的脑袋,还好没有见血,只是磕中的地方发红,大概要淤青了,这下没法交代,她质问:“没有动手,那他怎么摔下去的?”
赵兮词抬手,“他咬我。”
女人气焰减弱,“……那也不能推人呢。”
赵兮词说:“我解释过了,我没有推,他自己掉下去的。”
这边的动静不小,引起不远处许多人的注意。
钟时叙已经过来,看见钟少杰额头一块红淤,蹲下去检查,一边问:“怎么回事?怎么弄的?”
他问照顾孩子的女人,“陈小姐?”
陈小姐和钟少杰的母亲是表姐妹,她年纪不大,一出事就慌,这下自己没尽到责任,一时不敢吭声,只看了赵兮词一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赵兮词身上,赵兮词总不能告一个小孩子的状,所以含糊说了句:“他自己摔了一跤。”
钟时叙不置可否,只问钟少杰,“你摔在哪个地方了?”
钟少杰看见他冷脸就怕,乖乖指了一下赵兮词旁边的那张椅子。
钟时叙看了一眼,把孩子交给陈小姐,“麻烦你带他去处理一下,上点药。下次贪玩再受伤,就不用管他了。”
赵兮词觉得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赶紧远离这些闹心的是非。
钟时叙抬步跟上去,走到界外的一处小森林,他把人拉过来,查看她手臂上的两排牙印,皱了下眉,“咬这么重?”
赵兮词问:“你都看见了?那刚才还假模假式问什么?”
他说:“大家都看着,把事情问清楚,省得你蒙受委屈。”
赵兮词把手抽回来,“事情问清楚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默一下,好似哄人,“怕你生气。”
她一愣,“我没有生气。”
钟时叙瞧了她半天,忽然说:“你说我一直看你脸色,图什么呢?”
赵兮词听得无语,“倒打一耙。”
老板看她一个员工的脸色,说出来笑话谁?
他笑笑地把人搂过来,手把手说:“教你打球?”
她推开,“不用。”
==
第29章 领情
钟时叙顺势松开她, 看见她细白的手臂上那一口牙印触目惊心,他说:“带你去上点药,天气热,小心伤口发炎。”
赵兮词犹豫了一下, 难得乖顺领他的情。
林见霜买完冷饮出来, 四处找赵兮词, 张望了半天, 看见她和钟时叙从远处走来, 她想了想,正打算识趣避开, 但是人家已经发现她了。林见霜走上前, 也发现了赵兮词手上的咬伤, “这是怎么了?”
钟时叙也不避讳, 递了张卡过去,说:“会馆里面有小门诊,你带她去上点药。”
他简单交代完就走,往练习场方向去了。
陈小姐撑着把阳伞, 带着钟少杰在练习场的草坪上跟别的小孩玩耍, 钟少杰俨然忘记刚才自己制造出来的那场闹剧,现在有些忘乎所以, 跑着跑着他就看见了钟时叙, 一下子止步。
钟时叙朝他喊道:“过来。”
钟少杰仅仅迟疑了片刻, 满心欢喜跑了过去。
钟时叙蹲下来,先看他额头撞到的地方, 确实撞得狠, 有点淤青了, 小家伙没心没肺, 好了伤疤忘了疼,阵痛过后又开始放飞自己。
他问:“谁教你咬人的?”
钟少杰愣了一下,开始心虚,碰上钟时叙那张淡淡的表情,简直紧张得像个哑巴,他一声不敢吭。
陈小姐站在一旁,心急如焚,也不敢开口劝。
钟时叙说:“把人咬伤了你拿什么赔?你应该懂得什么叫有物有则,有借有还。伤人舊shígG獨伽者自伤,你这口牙这么不老实,那都拔掉好不好?”
钟少杰吓得眼泪直掉,却仍不敢放声,默默饮泣。
陈小姐看不下去,赶紧说:“好了吧,他还那么小,就算是糊涂做错事,骂两句算了,说这么重的话会吓到他的,你看,你把他吓哭了。”
小家伙再顽劣,说到底还是亲侄子,教育两下,见好就收。
钟时叙站起来,眼睛仍是看着钟少杰,“年纪小自然可以犯错,但是犯错是为了长脑子,不是罔顾他人自娱自乐。”
钟少杰似懂非懂。
他只知道这次自己咬了人,钟时叙很生气。
所谓热在三伏,盛夏时节,气温高且闷热。
医生给赵兮词的伤口上了药,包了薄薄一层透气的纱布,提醒她勤换外敷药,伤口别碰水,又开了一些口服的消炎药,以做备用。
林见霜也打听清楚了,包扎完出来,她说:“领导家的孩子,也不能真的跟人家计较,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咬牙忍着,不过,你可以趁机找他撒撒娇。男人嘛,理亏的时候更好对付。平时想对付只怕反被他生吞活剥,现在正是好机会。”
这话没着没调,半句真半句假。
赵兮词半天只憋出一句,“玩不过他的。”
林见霜听得大笑,忽然看见钟时叙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她收敛自己,这回识相了,随便找个借口走人,“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上个洗手间。”
赵兮词背对着那边,没发现异状,直到一只手伸过来碰一下腰,把她吓一跳,又惹得她没好气。
钟时叙看她包扎完的手臂,问道:“医生怎么说?”
被咬的地方还是隐隐作痛,赵兮词说:“不严重,外敷内服,过一阵就好了。”
钟时叙斟酌了一下,说:“他年纪小,不懂事。”
赵兮词点点头,自认通情达理,“我知道。”
钟时叙见她这样,回头看了一眼,走廊拐角处有颗小脑袋在等待,他接到信号,自觉走了过来。
钟少杰脸上的泪痕未干,说话鼻音也重,“阿姨,对不起,可不可以不要拔牙?”
赵兮词有些惊讶,“为什么要拔牙?”
钟少杰偷偷觑一眼钟时叙,口齿清晰道:“有物有则,有借有还,伤人者自伤……”
赵兮词明白过来,心想跟小孩子说这个他听得懂么,一边安慰道:“不会拔牙的。”
钟时叙喊了句陈小姐,说:“不早了,麻烦你带他回去,我让老周到门口接你们。”
陈小姐拉着钟少杰离开时,眼神有意无意,好奇打量着赵兮词,心里有些介意,但是转念一想,很快就释怀了。
没家世没背景,不足为惧。
闹了半天,赵兮词想回去了,但是难得有时间,钟时叙没那么轻易放过她,带她到打位练习场。
赵兮词实在没什么精力,赖在椅子上不想起,“我有点累了,手也疼。”
钟时叙却拉她起来,从背后拥住她,轻声说:“不需要你用力,试一下手感。”
“为什么一定要练?”
“别偷懒。”
钟时叙很有耐心,手把手带她,她因为手疼,使不上劲,确实只能熟悉一下握杆的手感。推杆,打球,力度和方位全由他掌控。
赵兮词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热得直流汗,连他也湿。
殊不知赵兮词畏寒不畏热,夏天很少流汗,互相贴得这么紧密,也不知道谁更加受不住。
赵兮词试了半天,身后的人力度适合,打击精准,就算杆子不由她自己掌控,她也试出了趣味性。
这时前面一个位有人收拾东西离开,马上来一对夫妻,互相一照面,都和钟时叙认识,打过招呼后各玩各的。
谁知那对夫妻恩爱起来旁若无人,挥一次杆必须亲一下,次次亲吻都展示在赵兮词面前,恩爱的人肆无忌惮,看戏的人先感到不自在。
原本以为最多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后面越演越烈。
那位太太控制不住自己一颗爱慕之心,什么“老公你好棒”之类的恩爱密码频频传过来,娇声嗲气,自成浪漫氛围,男人被夸得晕乎乎,口口声声感谢老婆。
赵兮词已经看呆。
身后的人提醒,“什么这么好看?别走神。”
夫妻两个球没打几下,恩爱秀了不少,赵兮词刚收回视线,未料前面又来新花样,两个人头顶一片艳阳,添油加火,已经开始拥吻,热辣缠绵,难舍难分。
赵兮词目光直击现场,震撼效果满值。
女人回应热烈,微微睁眼望了过来,眼神饶有兴致,一瞬不瞬盯紧某处,似挑逗般,雾蒙蒙的目光满是欲|望与情动。
赵兮词瞬间浑身起鸡皮疙瘩。
钟时叙看她无心练习,归还球杆说:“累了就不练了。”
正好合她的意。
里面有咖啡室,赵兮词点了杯冰咖啡,她喝了一口,脑子里回放刚才女人狩猎般的眼神,顿时醒悟过来,那位太太刚才目光盯紧的方向,不就是身后手把手教她练球的人?
桌子对面的钟时叙靠着椅背听电话,忽然抬眼望过来,对上她的眼,他微抬下巴,目光询问她什么事。
赵兮词只是将视线一偏,又看见那对夫妻了。
咖啡室满座了,夫妻俩手挽着手遍寻不着空位,正苦恼之际,女人一下子发现了钟时叙,立时拉着老公过来,惊喜询问可否拼个桌?
钟时叙没应,似乎等赵兮词拿主意。
赵兮词抬起椅子腾出空位,说:“不要紧,坐吧。”
夫妻两个坐下,太太举着餐牌左顾右盼,问旁边的钟时叙,“钟先生,我第一次来,有没有什么好喝的介绍?”
钟时叙说:“黑咖啡不错,丛太太试试。”
丛太太嗔怪,“黑咖啡?会不会太苦了?难以入口呢。”
钟时叙淡笑说:“苦味甜味表里一体,引人入胜。”
丛太太说:“信你才怪,”她冲赵兮词招手,“赵小姐,你陪我去柜台问问。”
赵兮词被点名,只能起身相陪。
两人走远后,丛先生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太太这人被我惯坏了,说话做事比较直接,其实没坏心眼的,钟先生不要介怀。”
钟时叙却说:“丛太太为人直爽,丛先生好福气。我是无福消受了。”
丛先生看一眼柜台,笑容温润,“谁说的,我看赵小姐就是你的福气。”
钟时叙应了句:“少折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丛太太点完咖啡,回座的路上,她亲亲热热抱住赵兮词的手臂,好奇打听:“赵小姐,你和钟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一不小心碰到赵兮词包扎好的伤口,她微微抽一口气。
丛太太连忙松手,“你手上有伤?对不起啊,我没注意,弄疼你了?”
赵兮词说:“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