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写蔷薇——砚丞书【完结】
时间:2022-12-07 15:27:21


  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也值得他特意跑一趟。
  杨小果也在场,她每次见钟时叙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受,这明明是自己的老板,怎么转头就跑对方公司去了?
  钟时叙回来这件事,既不刻意隐瞒,也不高调公布,只是偶尔在他该出现的地方顺理成章地现身,有人见到了自然就会替他宣扬出去。
  不过短期内,他似乎没有回万盛的打算。
  赵兮词面上对他不假辞色,同时心里也暗暗腹诽他不务正业。
  几家单位的领导,包括监理,项目负责人,施工单位等等,齐聚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工地的开工仪式,目的是祈愿施工顺利。
  有人殷勤地请钟时叙上香。
  奈何钟时叙一向不讲究这些,但他刚才顺手就接了过来,只好把香烛递给旁边的人,说:“你来吧。”
  赵兮词眼观鼻鼻观心,“我们公司这边的人已经上过香了。”
  他说:“你那边不也是我这边?再来一次不打紧。”
  赵兮词一心和他唱反调,“钟总立场不明,是哪边的我不清楚舊shígG獨伽。”
  也不知道是否她话里有话,义正词严说他立场不明,是不是在怪他心意不明。所有人都等着他动作,钟时叙只好拿着香烛,还算正式地插上坛炉。
  晚上几位领导一起吃饭,工地里时常会有这类应酬,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赵兮词一般不参与,但是今天开工仪式,她也不好意思推脱。
  钟时叙不放心,只能全程陪她一起。
  搞得一旁的杨小果莫名所以,紧张兮兮。
  钟时叙并不刻意避讳,拉着赵兮词坐在自己身旁,毕竟这一类酒局不大讲究,这些人十分热衷于劝酒,但凡有女性在场,势必会成为他们一致的目标。
  赵兮词也清楚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以前她会叫公司的男同事陪着来,实在没办法才叫杨小果一起。
  杨小果酒量惊人,以前有几次就是她替赵兮词挡酒。
  但是今天换人了。
  钟时叙没让赵兮词碰一滴酒,自己一杯一杯喝下去。
  到最后赵兮词忍不住说:“你没必要这样。”
  他就算不喝,这些人还敢真为难他么?
  钟时叙微微侧过脸看她,“不领情就算了,没必要说出来,我这样到底是为谁?我不给他们面子可以,你呢?”
  赵兮词说:“我可以喝,这一年多,我又不是没有长进。”
  钟时叙拿走她的杯子,说:“有我在。”
  赵兮词这两年总是容易伤感,他这三个字,猝不及防,呛得她鼻子一酸,她说:“你不用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以为替我喝几杯酒,我就……”
  后面她的音量不自觉提高,桌上的人都奇怪看过来。
  近处的杨小果已经目瞪口呆,仿佛窥见了天机。
  结束时,钟时叙喝多了,眼眸半醉笑看着她,也不知他真醉还是假醉。赵兮词想起以前他也替她挡过酒,来者不拒,喝得十分干脆。
  其实当初他完全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就像刚才她说的,他不想做的事,人家也不敢真的拿他怎样。
  钟时叙的助理是个小姑娘,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手忙脚乱。
  她小心翼翼问:“钟总,你感觉怎么样?”
  钟时叙闭着眼说:“去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她说:“那我先扶你出去?”
  钟时叙应道:“不用。”
  小姑娘得了令,一溜烟赶紧跑出去开车。
  钟时叙歇了片刻,自己起来了,脚步很稳,但神思有一点迷离。
  杨小果留神注意着他,赶紧过去问:“钟总,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她看一眼赵兮词。
  赵兮词无动于衷,像个狠心的女人。
  她稍一分心,钟时叙已经从她身旁绕开。
  在距离赵兮词两步远的时候,他脚步打晃,赵兮词下意识扶住他,“你……”
  他顺势握住她手,安抚道:“没事。”
  包间里还有其他人,赵兮词不想引人注意,扶住他出来,说:“你没让周叔送你么?”
  他只说:“一时没想到。”
  钟时叙的助理已经把车停在酒店门口,赵兮词打算松开他,却仍被他牢牢握住,掌心滚烫。
  赵兮词说:“到了,可以放开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说:“以后方物拿到的所有项目,都由你来做,好不好?”
  赵兮词几次张嘴,最后说:“不需要,我自己会……”
  “不用急着拒绝,这些本来就是你的。”
  他说完才真的松开她,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赵兮词不明白他的意思,想问清楚,但人已经上了车。
  愣了许久,身后有人靠近,她以为是杨小果,一转头发现是丛皓,他居然还没离开。
  丛皓对她笑了笑,问:“需不需要我让助理送送你们?”
  赵兮词摇头,“不麻烦了,我没喝酒,可以开车。”
  话说完,丛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兮词的车停在酒店负一层,怕杨小果久等,她也就不多逗留。
  可是丛皓却叫住了她,“赵小姐,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赵兮词又站住脚。
  丛皓像是斟酌了一下,问道:“我记得,钟先生的母亲,商老太太生前患过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这话题来得突兀,赵兮词不由一愣,应道:“是,丛先生怎么突然说这个?”
  丛浩无奈笑了笑,“赵小姐,你说,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有没有可能是遗传性的?”
  赵兮词倏然无言,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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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心甘
  阵阵风过, 赵兮词拢住长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丛皓的笑容淡下去,他抿嘴沉吟,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也了解不多, 无论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对下一代有没有影响, 钟先生确实长时间生活在上一辈的阴影之中, 三十几年的时间, 也够他受的, 我不敢想象。”
  “……”
  丛皓又说:“在钟家那么多年,他唯一的支撑大概只有商老太太, 但是据我所知, 钟先生和老太太后来一起生活的那几年, 两个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亲近。”
  关于这些, 其实赵兮词曾经和邹姨聊过。在那个时候,商老太太的情况似乎已经很严重了,但也有清醒的时候,只不过老太太一直拒绝和钟时叙沟通。
  邹姨说, 不管是年幼还是如今, 这么多年来,钟时叙承受太多, 没有一天好过, 也许老太太的离开对他来说, 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是赵兮词却觉得,随着老太太的离开, 钟时叙内心所有的可说和不可说, 彻底无解。
  赵兮词说:“我知道, 他一直有心结。”
  丛皓看她一眼, “那段时间,老太太接连出事,难免对他打击太大,我不是想劝你什么,我只是觉得,那段时间他的状态确实不好,内心痛苦,不愿意让你知道,也许是怕你担心,所以……”
  赵兮词却说:“究竟他是怕我担心,还是为了他骨子里的那点骄傲?”
  丛皓被问得哑口。
  赵兮词又问:“丛先生,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在人前有过脆弱的一面?什么时候见他对谁示弱过?”
  丛皓忽然微微笑开,说:“我见过他对你示弱,就在刚才的饭桌上,这种事应该不止一次吧?”
  这下轮到赵兮词无话可说。
  那算哪门子的示弱,不过是心里有愧,拿来哄人的把戏!
  赵兮词无意间瞥到手机屏幕的时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杨小果在负一层应该等得不耐烦了,也不来个电话催一下。
  她匆匆告辞,返回酒店大堂坐电梯。
  赵兮词到的时候,杨小果就在蹲在车旁玩手机,她远远致一声歉,“不好意思啊,等好久了吧。”
  杨小果站起来,乐呵呵地说:“还好。”
  她以为赵兮词在上面耽误这么长时间,是钟时叙不让她走,所以不敢有半句怨言。
  工程正式动土开工之后,赵兮词作为项目负责人,时不时会到现场监督施工进度,有时候跟着总工程师到工地开会。
  立春前后总是多雨。
  这日也是细雨蒙蒙,土地被雨水浸得泥泞,赵兮词今天是临时打算过来看一眼,所以穿的是高跟鞋,十分不方便。
  几步路的距离,裤脚就湿了,而且沾了点泥。
  她来时可巧碰上施工棚里正在开周会,里面几位资料员小姑娘,包括监理和工程师在内,他们整天待在工地,个个弄得灰头土脸。
  赵兮词衣着整洁往人群里一站,反倒显得她格格不入。
  会议到一半,赵兮词的手机响了,她到外面去接,是医院来的电话,说有位姓邹的老太太在医院,想麻烦她回去一趟。
  赵兮词摘下工地安全帽,慌慌忙忙开车去了市医院。
  到了以后才问明情况,原来是邹姨在别墅里摔了一跤,然后自己爬起来叫了救护车,等伤口处理完,医生看老人家孤寡在外,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于是让她打电话叫家属过来接。
  本来别墅里还有个小姑娘,但是今年年初,小姑娘辞职,回老家结婚去了,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多请一个人
  邹姨想来想去,只能麻烦赵兮词了。
  病房里,赵兮词给邹姨倒了杯温开水。
  邹姨接着水杯,说:“大老远麻烦你跑一趟,没耽误你工作吧?”
  赵兮词拉了张椅子坐下,笑说:“您跟我客气什么?只是您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还是要再找个人陪着才行。”
  邹姨说:“没事的,今天就是个意外。”
  赵兮词说:“多个人,就是为了少一次意外。”
  邹姨笑了笑,“真是说不过你。”
  赵兮词却严肃道:“我不是开玩笑,您这次虽然是挫伤,但老话说得没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次半次已经有得受了。”
  赵兮词想让她住院,但是邹姨说什么都不愿意,赵兮词问:“到底为什么?”
  邹姨缓声说道:“我在医院待着不舒服,总会想起老太太。再说了,钟先生回到家,没个人在家照顾,这怎么行?”
  赵兮词说:“他这么大的人了,哪里需要人照顾?”
  邹姨很固舊shígG獨伽执,“那我也不想住病房。”
  最后没办法,赵兮词只能帮她办理出院,然后开车送她回别墅。
  车开进院子里,却看见客厅的门敞着,赵兮词把轮椅搬下来,扶着邹姨坐上去,推她进屋,正好和下楼来的钟时叙撞个正着。
  钟时叙脚步一顿,问:“怎么回事?”
  邹姨赶紧说:“没事,年纪大了,容易磕磕碰碰,没什么大问题。”
  站在轮椅后面的赵兮词忍不住看一眼邹姨的左边脚踝,心想都已经上这么严谨的护具了,还没什么大问题,老人家总是喜欢把成年人当三岁小孩糊弄。
  钟时叙没说什么,随后不知道打电话给了谁,让人找个护工来家里照顾。
  邹姨赶紧阻止,“别,这点小伤哪需要人照顾啊。”
  钟时叙说一不二,“您好好歇着。”
  抬眼看向赵兮词。
  赵兮词却没有理他,她从包包里取出一张纸,微弯下腰说:“邹姨,那我先回去了,医生交代的事项我都记在这张纸上,到时候护工来了,您把这个交给他就行了,再有不明白的,上面有医生的电话。”
  邹姨说:“……这就走了?反正也不早了,干脆吃个晚饭再回去。”
  钟时叙把手伸到她眼前,“拿来我看看。”
  赵兮词头也不抬,递上去。
  他拿着扫了一遍,外敷加内服,还有食疗,还需要定期上医院复查,毕竟是上了年纪,身体不比年轻人,一点挫伤要休养好几个月。
  邹姨还在劝赵兮词留下来吃饭,“你这么忙,好久没吃我亲手做的菜了吧?”
  钟时叙听见这话,随口问一句:“你们感情不错。”
  邹姨笑道:“是啊,小词经常来的。”
  赵兮词觉得这话容易让他误会,解释一句:“我怕邹姨无聊,有时间才来陪她的。”又补一句:“你别多心。”
  并不是因为你。
  钟时叙把手上那张纸对折两下,嗯了一声。
  邹姨一双眼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她想找个借口避一避,给他们留个空间,于是说:“小词为我忙了这么久,还没喝上一口茶,我去厨房……”
  没想到赵兮词紧两只手抓着轮椅不放,“不用麻烦了,邹姨,我打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来看你。”
  钟时叙没拦着她离开,而是自己跟上去,在院子里,趁她上车之前拦腰一搂,带到身前,手臂紧紧将她束住。
  春雨细细绵绵,轻飘飘的似有若无。
  赵兮词挣不开,只能愤愤看着他。
  被她冷眼注视许久,他却语气带笑,说:“我最近又投资了个项目,你做不做?”
  赵兮词说:“你的好意我受不起。”
  钟时叙温声劝道:“别说气话,怎么能跟钱过不去?”
  “不用你好心。”
  钟时叙静静看她一会,又笑说:“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好心?”
  细密的雨水洇湿她的脸,钟时叙用指尖轻拭,一边说:“我心甘情愿,有多少就给你多少,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赵兮词别开脸,仍是态度冷淡,“你不用做这么多,我无功不受禄。”
  她细白的手腕抵在他胸前以作防备,但是力道渐渐松软。
  他握住摩挲几下,摸着她空落落的无名指,他说:“那你考虑考虑,过两天我让丛皓再问问你的意思。”
  他姿态放得够低,知道她在气头上,容易意气用事,甚至主动给了台阶。
  赵兮词不争气,容易心软,所有情绪直接暴露在脸上。
  雨越下越大,钟时叙先把她推上车,弯着腰说:“你先回去,改天——”
  赵兮词忽然打断他,“丛先生告诉我,你的情况不是特别好。”
  钟时叙一下子收声。
  临开口,赵兮词还是有些犹豫,“你现在还好么?”
  钟时叙语调轻巧地反问:“你觉得我现在好不好?”
  赵兮词专心端详他半晌,那副表情永远滴水不漏,她瞧不出丝毫端倪。
  钟时叙摸摸她的脸,说:“我没事。”
  赵兮词问:“你一定要这样么?”
  他不语。
  赵兮词忽然来气,推开他,关车门之前,红着眼说:“随便你。”
  钟时叙在细雨中默立许久。
  忽然抬步往车库走去,开车追上去。
  赵兮词到了楼下,碰见了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迎上来说:“赵小姐,楼下的信箱旧了,准备拆了重建,你赶紧把你那一户的信箱收拾一下,别留下什么重要信件,到时候找不回来。”
  赵兮词很少有什么信件会寄到信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检查了一下,这一看,果然有一份文件存放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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