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但是,李景乾觉得,自己怎么比有些人要好,一旦得不到最喜欢的,他情愿不要也不会将就。哪像有些人,摘不了明珠就换鱼目,成天自欺欺人,也不知装快活给谁看。
啊嚏——
宁朝阳倚在窗边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地往外头看了一眼。
“大人肩上还有伤,做什么又吹风?”齐若白捧着花进来,嗔怪地就将她拉到屋子中央。
因着受了伤,她得了两日的休沐,两日之后就是文试,她需得在这空隙里替殿下挑出三个能服众又能偏袒凤翎阁的评判官。
忙得有些头晕眼花,她只是想透口气。
不过一坐下来,对上齐若白那双分外担心她的眼眸,宁朝阳还是觉得很受用:“知道了。”
他这才放心,将手里的花分枝插进瓶中,满意地点头。
“夏日炎炎,还是花香能宁神。”
许管家把府里的账册拿来了,宁朝阳随手翻看,不由地轻笑:“你都生病了,怎么还出去买了这么多衣裳?”
齐若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病的路上瞧见的,一时没忍住。”
他以前衣裳少,也没见过那么多花式。
宁朝阳反应过来,摆手安抚他:“我不是嫌你花钱,你花的这点不算什么,只是怕你病着难受。”
齐若白点头,接着就老实交代:“我还买了很多首饰,还有粮食。”
看见了,原本一年才用得完一本的账册,眼下才一个月竟就写了十几页。
她带着笑意往前翻,密密麻麻的出入记在一个节点上突然变得稀疏了起来。
宁朝阳一愣,瞥眼去看后头的标注。
江亦川。
笑意微敛,她随手翻了两页。
那人什么也不缺,自然不会像齐若白这样什么都想买,唯一一笔大的支出,还是替柳岸赎身。
点了点上头的日期,她觉得很奇特。
抱着其他目的来接近她的人,竟也会在意她去没去倌馆?
她以为只自己头一次陷于情事,什么都不太明白,没想到这人也是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
摇摇头,她合上账本对齐若白道:“想买什么尽管问账房支取银子,不用替我省着。”
“多谢大人!”齐若白眼眸一亮,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定北侯给我银票,我差点就想答应他离开大人了。”
他没见过那么多钱,也穷怕了,就想要钱。
这话说出来,许管家在后头直摇头,怕大人听了会不高兴。
但宁朝阳听完,倒是不怎么介意:“下回他再给你银票,你就跟他说不够,起码要再加十张。”
齐若白吓得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太多了!”
喜欢钱,却还怕钱太多?
朝阳低笑不止,觉得这人实在有趣,贪得光明正大,没见识得也是光明正大。在他面前,她好像压根不用端着架子,也不用刻意隐藏什么。
这就是一个极为合适的外室。
聊得欢了,齐若白又咳嗽起来。
宁朝阳一边替他顺气一边问许管家:“大夫没嘱咐什么?”
许管家轻声道:“说是小风寒,不碍什么事。”
“那就好生养着。”她伸手替人倒了杯茶。
傍晚时候府上来了些人拜访,宁朝阳与她们闭门议事,一直议到了深夜。
开门回屋的时候,她瞥见了掌着灯在等她的小郎君。
盈盈烛光照满她周身,有那么一瞬间宁朝阳想,江亦川也并非是不可替代的,齐若白不就很好么。
只是,江亦川是装弱,齐若白是真弱,一个小风寒,咳嗽了许久都不见好,只能自己住在东院将养,连想送什么来给她,都得由管家在中间传递。
于是宁朝阳每日看完文试回来,都能收到一封信。
宁大人:
见字如晤。
今天若白的病好了吗?还没有。
但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大人心系之事,一定会有个好的结果。
宁朝阳看得眼尾弯起。
她惦记着要给他回信,但每日忙完回来都很晚,就只能暗想着明日再回。
文试已开,圣人特意将宁朝阳与李景乾召去书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两人将赛场还给了各位统领。
饶是如此,评判席上也是一片腥风血雨。
“这样的解法还不够好?”宁朝阳气得站了起来,“那不如请侯爷给各位统领赐教?”
李景乾二话不说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有条有理,当真更胜徐若水一筹。
宁朝阳看了一会儿,憋气地坐下,接着就把梁安城的答案也给否了。
如此针锋相对之后,徐若水还是胜梁安城一筹。
眼看着文试接近尾声,徐若水的大统领之位十拿九稳,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宁朝阳骤然回头。
宋蕊擦着额上的汗道:“沈御医已经过去了。”
剧毒的千尾草,被掺在了以她名义送去的糕点里,徐若水吃了两块,呕吐一阵之后,人就昏迷了过去。
宁朝阳快步疾行,穿过回廊跑过操场,刚走到一半就撞到了与她相向而行的李景乾。
“宁大人?”他不悦地捂住肩头,“这是赶着去见哪个小郎君,急成这样。”
抬头看他一眼,她二话不说就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带着一并往前走。
“侯爷!”陆安无措地跟在后头喊。
李景乾朝后摆了摆手,低眸看着她那又怒又慌的神情,微微抿唇。
沈晏明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床上的人没有转醒,甚至脉搏还越来越弱,他刚想出去告诉外头的人做好准备,却就与冲进来的宁朝阳撞了个正着。
许久未见,沈晏明一时有些恍惚,但还不等他恍惚完,后头就跟着进来一个人。
“借过。”李景乾低头看着他的头顶道。
第92章 你别难过
近来上京里一直有传言,说定北侯与宁大人分外不和,场上你死我活,场下也是争锋相对。
可眼下,这两人竟是一起来的。
不但一起来,这定北侯看他的眼神,竟依旧是这般轻蔑抵触、令人不适。
沈晏明道:“徐统领眼下命悬一线,不宜有太多人打扰。”
李景乾越过他径直就往里走:“既是不宜有太多人,那沈御医就先出去吧,记得将门带上。”
“……”
他生气地转身跟上他,想说自己好歹是个御医,要走也该他走才是。
然而还不待他出声,里头的宁朝阳就低喝了一声:“徐统领!”
李景乾快步入内,垂眼就见徐若水又吐了一口秽物,嘴唇发紫,呼吸也短促。宁朝阳扶着他的肩,脸色分外难看。
“千尾草生在徐州,解药得是近旁食草的鱼。”沈晏明跟在后头道,“但这毒性猛烈,徐州离此地路途又遥远,恐怕是来不及了。”
徐州?
宁朝阳抬眼看向对面这人,眼神不太友善。
李景乾皱眉:“你想也不想就怀疑我?”
不然呢?徐若水眼看就要胜出了,却突然就中了毒。偏巧这毒还来自镇远军囤兵修整所在的徐州。
宁朝阳朝他伸手:“解药。”
“我没有。”他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保魂丹呢?”她神色严肃,“你既得过那等好药,就绝不会只有一颗。”
是不止一颗,但是。
“那东西只能延缓半个时辰毒发,又不能将这毒全解了。”
半个时辰用飞的也来不及去徐州捉鱼,时辰一到,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呼吸微沉,宁朝阳捏紧了徐若水的胳膊。
凤翎阁其他人接二连三地到了,华年带了好几个名医来,程又雪也拿了一堆灵药,宋蕊甚至转眼就已经把送糕点的人给捉拿住押去了大牢。
可是徐若水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变成了一片死灰,嘴里吐的东西也慢慢带了血。
“宁大人。”他突然睁开了眼。
宁朝阳站在旁边应了一声。
徐若水眼里放光,撑着床弦坐起来些,笑着与她道:“你那三叉到底是跟谁学的,下回能不能教教我?”
喉间微紧,宁朝阳点头:“教,等你好了我便教你,往后去禁内上任……”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她眼皮颤了颤。
目之所及,徐若水骤然闭了眼,脑袋垂下来,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涌出,像一条奔腾不停的小溪。
“徐统领!!”周世殷大喊一声,尾音带了颤。
他这一声出来,屋子里的众人都忍不住跟着悲戚,呜咽之声由轻到重,慢慢地响成了一片。
宁朝阳被挤到了外间。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在震天的哭声里轻轻接道:“往后去禁内上任,你也能用得着。”
没人再听见这后半句话。
屋子里进了很多人又出去了很多人,嚎哭哀啼,愤怒咒骂,她兀自站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去大牢里审人。
“你别难过。”有人对她道。
宁朝阳侧头,看见李景乾微微皱起来的眉心,不由地抿唇:“侯爷哪只眼睛看我ᴶˢᴳᴮᴮ难过?”
朝中大臣,莫名横死者每年都有七八,个个都要难过的话,她哪里忙得过来。
“侯爷既然在场,正好,烦劳与下官一起往大牢里去一趟。”朝阳道,“四品的统领就这么死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得给陛下一个交代。”
她这要求其实有些无理,以定北侯如今的地位,没必要为此亲自跑一趟,遣个人去问话也是可以的。
然而李景乾垂眼看着她,竟是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微微一噎,朝阳看他一眼:“若这毒真是侯爷亦或侯爷麾下之人所为,下官不会善罢甘休。”
“好。”
“不乘车,骑马更利索些。”
“好。”
宁朝阳停下了步子。
她莫名其妙又有些愠怒:“我早就过了要人哄的年岁了。”
李景乾跟着她停下来,微微扬眉:“大人哪只耳朵听见我在哄人?”
“……”
翻了个白眼,朝阳甩袖就走。
送糕点的侍者、传话的小厮,所有与徐若水接触过的人都已经被宋蕊一一清点,宁朝阳亲自提审,连夜不歇,熬到寅时那传话的小厮终于招供了。
他收了五两银子,将糕点和话一并从文院传去了徐若水那里。
至于给钱的人是谁,他没有看清。
李景乾靠在旁边的栅栏上,打着呵欠问他:“是我吗?”
那小厮看他一眼,连连摇头:“没这么高,只比小人高两寸,右手虎口有一道疤。”
一听这个描述,李景乾顿了一下。
宁朝阳抬眼就瞥了过去:“侯爷身边有这样的人?”
“没有。”他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我只是觉得时候不早,宁大人也该回去歇息了。”
“下官无碍,侯爷若是累了,倒是可以先去外间稍坐。”她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待天亮之后,下官想清查文院里所有的人,包括侯爷身边的那几位,不知?”
“光这一条口供,就算找到相符之人也是无法直接定罪的。”他忍不住道,“大人又何必意气用事。”
说是冷血无情,审起案来却是不吃不喝不睡,仿佛想在这一夜之间就把仇替徐若水给报了。
李景乾想笑她嘴硬心软,又怕人恼起来要与他争执,只能轻轻摇头。
宁朝阳没将他这话听进去。
她整理好口供,又继续审问了两个时辰,天大亮之后,便又起身回了文院。
李景乾没有再跟上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四周屋檐上的瑞兽,轻轻叹了口气。
“大人!”宋蕊生气地来回禀,“已经将所有人都盘查了一遍,镇远军副将云晋远的右手虎口上是有伤疤的,但他说自己昨日并不在文院,且有功勋在身,不愿去大牢对峙。”
果然。
想起李景乾那一瞬不自然的反应,宁朝阳咬了咬牙。
云晋远是四品的武将,证据确凿之前的确可以拒绝受审,但此案没有别的证据,只有一个人证,他执意不去,她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殿下去了何处?”朝阳转身道,“带我去见殿下。”
第93章 无能为力的感觉
规程上行不通的事,那就让殿下用身份压一压。宁朝阳想,云晋远总不能连殿下的召令也不接。
但是,将这想法告知淮乐殿下之后,殿下竟摇了摇头。
“眼下还是太后寿辰的庆贺期间,此事不宜闹大。”
宁朝阳心里一沉:“徐统领是被人下毒。”
“本宫知道。”淮乐颔首,“往后你们所有的饮食,都记得先拿银针试过。”
“……”
深吸两口气,宁朝阳没有再说,垂眼应下便告退出来。
“大人,徐统领的家人来了,吵嚷着要找凶手偿命。”程又雪目露担忧。
她应了一声,将案卷交给又雪:“暂时封起来吧。”
“大人?”程又雪很震惊,“徐统领尸骨还未寒,这便不追查凶手了?”
“你我大抵都猜得到凶手是谁。”宁朝阳嘲弄地道,“但又有何用。”
证据不足,人也不愿去牢里对质,这案子就只能是个悬案。
“他们欺人太甚!”程又雪双眼发红,“身为武将,不去试场上见真章,倒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宁朝阳没空愤怒,她先吩咐灰雁将徐若水遇害的消息放出去,再派了两队人马到梁安城所居的院落外巡逻。
最后亲自往吏部与礼部走了一趟。
两日之后,上京里就流出了梁安城比试落败故意杀人的传言。
“好阴诡的手段。”司徒朔连连皱眉,“她们这是看徐若水不成了,就要把梁统领也拉下马。”
“她们又没证据,能拿梁统领如何?”云晋远不以为意。
“云叔你糊涂。”胡山连连摇头,“禁内统领之职何其重要,不用什么证据,光传言涉案,吏部那边就会警惕,轻易不会下任命折子。”
“真是卑鄙。”云晋远皱眉,“好歹是她凤翎阁的人,她不想着为人报仇,倒还只想着利用人命扫清阻碍。”
陆安在旁边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问:“云叔,你前日出去做什么去了?”
云晋远移开目光:“办些私事。”
“不能告诉我等?”
“我一个老人家的私事,为什么还要同你们交代?”他急了,“侯爷问我,你也问我,难不成还真都以为那徐若水的死与我有关?”
低头看向他右手虎口上的伤疤,陆安沉默。
他回去将军府的时候问了自家主子一句:“可要属下去查?”
李景乾翻着书页摇头:“不必。”
他再想与她在一起,两人也终究是立场不同,遇见这样的事,对方来查他不拦就已经是高风亮节,没道理还主动将自己的人查干净送去大牢给她。
那不显他体贴,只会显得他蠢。
“派个人跟着云叔。”他道,“让他最近都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