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春事——白鹭成双【完结】
时间:2022-12-10 15:05:59


  私银不是白借出去的,宁朝阳抿唇,又看了远处的琉璃缸,才闭上了眼。
  半睡半醒间,身后的人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天塌下来也落不到你头上。”他道。

第124章 收网
  这话其实不对,覆巢之下无完卵,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在天塌下来之前准备好一切。
  但不知道为什么,能听见这么句话,宁朝阳还是觉得心里一松。
  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厉害的时候,这人竟还想着要护她。
  真是傻里傻气。
  十万私银放在钱庄里,有线人牵头,很快就到了唐广君的手里。
  宁朝阳和李景乾都没有什么动静。
  两人照常上朝下朝,照常时不时在圣人面前争执。
  直到这天,中宫后院刚修好的月门倒了下来。
  好巧不巧当时皇后正带着两个嬷嬷经过,皇后命大躲过一劫,其中一个嬷嬷却是护主心切,命丧当场。
  皇后悲哭不止,圣人当即大怒。
  “臣已与工部的庞尚书一起查验过,月门所用砖石低劣,再加上连日的秋雨浸软了基底,这才突然倒塌。”宁朝阳拱手,并奉上了一些碎砖石。
  “臣也将工部的账目都清理了出来,账目是对得上的,但这些木材石材都由唐首辅及尚书省的几位大人采买,还请陛下过目。”
  圣人狠瞪着下头跪着的唐广君,瞧见账目来了,才压了压火气接过来细看。
  不看还好,一看更觉眼前一黑:“两百二十七万两?!”
  唐广君强自镇定:“回禀陛下,今年上京的木材和石材价格都一路飞涨,臣实在是……”
  圣人合起那厚厚的账册就砸在了他身上:“飞涨?孤前些日子才微服出宫,问过码头上押运货物的力夫。上好的楠木三丈也不过二十两,普通的梁木就更不过二两。你上头写的多少?七十二两!”
  “这些砖石,你再来看看这些五百文一块的砖石!一捏就碎!”
  “今日是中宫命大,才躲过一劫,但倘若她走慢了一步呢?!”
  “孤让你修的是景园,不是皇陵!”
  最后一句话说完,圣人已经拍案而起。
  饶是再镇定,唐广君脸色也白了。
  “陛下。”他道,“刚修好的月门,不可能说倒就倒,臣怀疑是有人暗中使诈,置中宫安危于不顾就只为污蔑于臣,实在是其心可诛!”
  “污蔑?”圣人提起龙袍走到前头来,抓一把托盘里放着的砖石就往他脸上按,“东西和账目都放在这里,你跟孤说是污蔑?”
  唐广君目露惊恐,却不敢躲避,只能任由那些碎石在自己脸上划出血来。
  “孤给你十日。”圣人冷声道,“十日之后,要么你将这账目给孤填平,要么,你全家老小就一起去刑场上团聚!”
  唐广君背脊颤抖,连连磕头。
  宁朝阳知道他是有退路的,只要边州的税银一运达上京,他再变卖些家产,这窟窿怎么也能填上,但问题是唐首辅一直装作两袖清风,这银子就算有,也不能从他这儿交上去。
  于是,掐着五六日之后,宁朝阳将御赐的宝石蚁放了两窝出去。
  这宝石蚁是番邦进贡,因尾部颜色鲜艳而得名,多被贵人养在琉璃土缸中观赏。它们只爱吃番邦特有的香料,圣人觉得麻烦,所以都赏了下来。
  她家里这两窝已经饿了许久了,一开盖子,就摇动着触角往外爬。
  宋蕊带着人在府外等着,瞧着宝石蚁开始四散,就将人分成十几队,挨个去跟。
  几日之后,宁朝阳得到了一本住址簿,几十个宅院,多分布在平宣坊和永定坊附近。
  她觉得很稀奇:“我放出去的不过十万两,怎么会这么多地方都有?”
  宋蕊摇头:“定北侯那边也放了十万。”
  ?
  宁朝阳恍然想起,李景乾手里好像也有三窝御赐的宝石蚁。
  她有些好笑:“这人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竟还不动声色地也往私银上抹了番邦特有的香料。
  “大人不是跟侯爷商量好的?”
  宁朝阳摇头:“一字也未曾提过。”
  宋蕊:“……”
  正常人都会觉得大人这举动无法理解,侯爷到底是怎么理解的,甚至还搭了个顺风船?
  “不管怎么说,东西我是拿到了。”朝阳道,“让钱庄那边催唐首辅还钱吧,若是不还,便闹去长安门外,我会替他们做主。”
  这才是真正的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宋蕊兴奋地应了就往外跑。
  唐广君已经是焦头烂额,他将银子都分送出去,让自己的人再层层交上来,这样自己就可以重做一本账,对陛下也有个交代。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现钱凑不齐那么多不说,边州运银子的队伍还被当地的山贼给扣下了。情况紧急,唐广君不得不托人去借兵,让士兵乔装打扮,快速将他的这份银子送抵上京。
  十日之后,运银的船堪堪抵达码头。
  唐广君换了一身素衣,一步一叩地进宫请罪,到圣人面前时额头已经流血,配着他那苍老又颤抖的模样,很是让人心软。
  圣人看了账册,上头已经将花销平到ᴶˢᴳᴮᴮ了一百三十两,并着十几封请罪折子,说是采买不严,让奸商钻了空子。
  唐广君一夜白头,虚弱地与圣人道:“臣已将祖宅变卖,换得了三千余两银子,待从钱庄里兑出来就一并交给工部。”
  圣人终于是缓和了眉目。
  唐广君是个能用之臣,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全然是他的过错。
  正想让他起身回话,旁边的定北侯就突然开口了。
  “臣有一事不解。”
  “讲。”
  “先前萧大将军获罪,其中一条罪名是妄自调动边州囤兵?”他道,“边州多有贼盗之事,临时借用兵力难道也不成吗?”
  圣人正纳闷他怎么突然提这个,旁边的宁朝阳就立马接了话:“大盛之兵,在外听将令,在内只听皇命。贼盗之事自有官府差役能使,何以就成了调动囤兵的借口了?”
  “以宁大人之意,此举是重罪?”
  “自然,萧将军就是前车之鉴。”
  李景乾恍然点头,而后就将手里的录记呈了上去:“这是从边州到青州一路的囤兵调用摘记,请陛下过目。”
  圣人一惊,连忙拿过来看。
  唐广君心里一沉,虎口都有些发麻。
  他是遣着层层关系去调动的囤兵,照理说没有留下自己的把柄,李景乾告不到他头上来。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25章 荣王来了
  圣人越看越纳闷:“徐州、青州、淮州、凉州,这些州郡怎么不约而同地先后调动囤兵?”
  “这一路是直往上京来的。”李景乾呈上地图,“臣开始也纳闷,以为这些州郡想造反,但问过才知道,竟只是为了运货。”
  “荒谬!”圣人皱眉,“什么人的货能让孤这几个州郡都齐齐为之拿命开路?”
  一直没吭声的叶渐青突然喃喃:“难道是?”
  “叶爱卿?”圣人看向他。
  他立马出来行礼道:“臣今日一早就在运河码头上看见了许多人,其中不乏一些城防官吏,臣觉得好奇,便上前询问缘由,不料对方态度蛮横,说都是首辅大人的私船,不许任何人靠近。”
  说着又道:“臣远观了一眼,有十艘左右。”
  唐广君慌了,当即道:“叶大人岂能将道听途说栽在我的身上?我祖宅都变卖了,何处来这么多私船?”
  宁朝阳作恍然状,接着就拿出了城防录记和码头摘要:“赶了巧了,臣正带着这些东西打算回凤翎阁处理呢。”
  瞥一眼她那无辜的眼神,李景乾嘴角上扬,却又克制地压了下来。
  圣人接过两份东西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景乾。”
  “臣在。”
  “你先前说,边关将士没有棉衣,每年冻死者逾百。”
  “是。”
  圣人点头,扶着他的手起身,“那你便随孤去看看,若那十艘是无主的船,就充了公去给将士们买棉衣。”
  “若是有主船——”他定了定,语气陡然森冷,“便也充了公,拿去给将士们买棉衣!”
  “带上他一起。”圣人指了指唐广君,“再将今日替他说过话的人,都一并带上。”
  “陛下!”唐广君面无人色。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李景乾嘴里这么说着,脚却已经在开始往外走。
  宁朝阳和叶渐青一并跟上。
  圣人没有换衣裳,也没有布仪驾,只调了在上京的镇远军和护城军来,围成两道人墙。
  他就这么抓着唐广君,一步一步地从龙车上走到了码头边。
  原本挤满了人的码头,眼下只剩了萧瑟的秋风。
  圣人就在这秋风里,打开了刘公公带人从船上搬下来的木箱。
  满满当当的官锭,银光闪闪耀人眼。
  圣人问:“是你的吗?”
  察觉到他的杀意,唐广君几欲昏厥,被刘公公扇了两个嘴巴才勉强回过神来答:“不是……”
  “臣不知这些船是谁家的。”
  “录记上都说是你唐府的。”
  “朝野里姓唐的人很多……”
  圣人拍手:“好,那便让朝中姓唐之人都来认一遍,看这如山一般的银子,到底是谁家的!”
  都这么说了,朝中自然不会有人敢来认领,这十船银子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于国库。
  但圣人怒气丝毫没有减少,当即将唐广君打进天牢不说,还让宁朝阳严查其同党。
  宁朝阳很清楚陛下在气什么,一个上位者可以信任一个堪用的臣子,但他绝不会允许这个臣子的势力大到能让各州为他违令调兵,还能转眼就囤积如此巨额的现银。
  圣人痛恨官员贪墨,尤其是在边关将士还穿不暖的时候,此举就更显可恶。
  宁朝阳欣然领命。
  唐广君一入狱,平时与他来往甚多的人就纷纷闭门称病,割袍断义。
  淮乐殿下担心夜长梦多,私下派了五十多个探子来给宁朝阳,好让她能尽快揪出唐广君的所有同党。
  但宁朝阳一个也没用。
  她第二日就将利用公权替唐广君办过私事的人的名单交了上去。
  圣人很意外:“你怎么查得这么快?”
  宁朝阳轻叹一声:“唐首辅之行径,坊市孩童皆知,查起来并不困难。”
  这话是胡说的,唐广君掩藏得很好,若没有宝石蚁,她也没法这么快顺藤摸瓜。
  但她就得这么说。
  果然,陛下听完之后更加愤怒,手一挥就让朝野上下开始了长达两个月的清查,所有与唐广君沾边谋私之人,统统都获了罪。
  可是。
  宁朝阳看了一眼那名单。
  人虽然多,但没任何一个与五皇子有关,就连新上任的禁军统领竟也好好地置身了事外。
  当真是她误会这个人了?
  她皱眉,半晌也没想明白。
  首辅一职由叶渐青暂代,宁朝阳因查案有功,终于恢复了三品的官衔。
  定北侯站在宫门口与她说的是:“运气而已。”
  回到东院,他却是将她抱起来转圈:“恭喜大人。”
  宁朝阳被他转得头晕,哭笑不得地道:“回到先前的位置上而已,也不是什么大喜事。”
  说是这么说,眼角眉梢的笑意压根就藏不住。
  江亦川仰头看着她,喉头微动,很想将人放下来亲一亲,但念头刚起,外头就传来许管家的声音。
  “大人,不好了,荣王来了!”
  宁朝阳一惊:“为何?”
  “说是府上不见了人,来咱们这儿看看。小的们身份不够拦不住他,眼下人已经进庭院了。”
  倒吸一口凉气,宁朝阳挣开江亦川的手,想也不想就将他往内室一推。
  做完这个动作,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来不及多想,外头就响起了荣王的声音:“宁朝阳,出来!”
  理了理衣裳,她抿唇开门,神色严肃:“此举不合礼数,若告知台谏官,殿下怕是要吃两道参奏折子。”
  “别给我说什么参奏不参奏。”荣王恼道,“袭月呢,在不在你这儿?”
  荣王妃?
  宁朝阳觉得好笑:“她与下官已经多年没有往来,如何会在下官府上?”
  荣王看了看她扶在门框上的手,状似无意,但实则有些怕他进屋。
  他不由地眯眼:“袭月无亲无故,除了你们这些曾经的同僚,在上京也不认识谁了。你让本王进去找找。”
  宁朝阳将门框捏紧:“里头是我的侧室,怕生,不便见王爷尊驾。”
  侧室?
  荣王冷哼:“侧室有什么不好见的,你让他出来。”
  “……”宁朝阳抹了把脸。
  谁都可以发现江亦川的身份,就荣王不可以。此人猜忌心重,又心胸狭窄,真让他看见里头的人,那就算是完了。

第126章 乖
  “王妃何故离开王府?”她岔开话头,“殿下不妨先说一说,臣手下人多,还能帮着找找。”
  荣王听了这话,不但不感激,反而还恼了:“本王的家事,为何要同你交代?淮乐不把本王放眼里也就罢了,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宁朝阳:“……”
  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这位殿下跟淮乐殿下差得是不是也忒远了些。
  她沉了脸色正想回怼,却就听得屋子里哐地一声。
  似乎是有人撞在了屏风上。
  荣王一凛,拨开她就往里冲,朝阳守着礼数没有上去拉扯,只看着他穿过外堂冲进内室,围着空空的屏风四周跑了两圈。
  “人呢?”他恼恨地问。
  宁朝阳跟着他进来,瞥了一眼他后上方房梁,微笑:“什么人?”
  “你说什么人!”荣王恼道,“我告诉你,她可是本王宝册正封的王妃,你若擅自藏匿,那是重罪!”
  “王爷说笑了。”她颔首,“下官鄙薄,与王妃没有任何交情,断不可能冒着获罪的风险藏匿她。”
  荣王一愣。
  朝阳接着道:“不止是下官,整个凤翎阁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未再高攀过荣王妃,王爷大可去别处找找。”
  郑袭月与程又雪一样出身乡野,原是淮乐殿下的心腹,但却突然爱上了荣王。
  她不顾一切地要嫁给他,哪怕凤翎阁上下反对,哪怕朝臣非议,她都硬是跪在淮乐殿下面前,一个头一个头地磕得满地是血。
  淮乐殿下不忍ᴶˢᴳᴮᴮ心,终究是放了她嫁进荣王府。
  郑袭月出嫁那日还特意到了公主府行礼,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是嫁过去,也依旧会效忠凤翎阁。
  然而,刚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她就将自己知道的秘密全告诉了荣王。
  至此,凤翎阁腹背受敌,连遭打击,折损多位干将不说,还近一年都没有任何官员升迁。
  郑袭月不但不惭愧,还在华年去质问她的时候扶着金钗道:“出嫁从夫,你们这些没嫁过人的人哪里知道我的难处?我也是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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