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陈家酒楼的名声随着进入各家管事的年节礼单子上,来说这日永昌侯府的管事亦采买了一批陈家酱肉干运回了永昌侯府。
当天夜里就禀告侯府里的主子们,今儿进了一批月满楼供应的同款腊味跟酱肉,晚膳是否要加入菜品里,得到允可后,便让伙房里用买回来的腊肠跟酱肉干做了两道菜送去了各房主子案桌上。
永昌侯府的温二公子吃完之后也表示满意,管事觉得自己立了大功,把今儿在陈家酒楼铺子里听说的事儿都给禀给了温二公子。
“安顺侯家原本开的春风里那地儿?”温玧愣了。
别家可能不知道安顺侯家的酒楼开得好端端的为何不开了,但永昌侯府的人却是明明白白的。
他家的世子奉召到江南东道沿海一带剿匪,期间意外发现海寇与市舶司的官员勾结,搜罗的证据直指安顺侯,但风声还没传到京城,安顺侯就暗中派人刺杀了温世子。
噩耗传到京城,原本永昌侯一府上下均以为温世子死ᴶˢᴳᴮᴮ于海寇报复,怎料,大佛寺高僧明海大师却带着安顺侯以及市舶司官员的罪证回京,直接上达天庭。
于是,安顺侯一府没落,家产被悉数抄查,男眷入罪的入罪,砍首的砍首,至于女眷,则一部分被充入掖庭,一部分被发卖为奴。
那春风里就是这么倒闭的。
如今乍听管事提到春风里,温玧自是有些许愣怔。
而且,提到自己三弟这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碜得他心里头不舒服。
“能把春风里的酒楼弄到手,这开酒楼的,怕是不单单是那位哪里来的什么陈娘子吧?”
“哎,奴婢打听过了,似乎是施家那位二爷跟沧家的二公子一起合伙的,这陈娘子,怕是主要做厨子的活计。”
温玧点点头。
“这肉倒是确实做得挺鲜的,吃惯了京城里头寻常几家的酱肉,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二公子,他家卖的不仅是肉干,还有其他年货也很新鲜的,夫人尝过,是打算用来做年节礼,您要不也尝尝?”
“拿来给我看看。”
“哎。”
管事殷勤地将没有拆掉包装的几包年货呈了上来,温玧一瞧见上面“陈家酒楼”的字墨,惊得一下站了起来:“这字,是谁写的?”
第131章
管事看二公子一脸震惊,也懵了,“二公子?”
“我说,这陈家酒楼四个字,不对……”
温玧将几包年货都抓了起来,一包包看过去:陈家酒楼,陈家酒楼,抚宁县陈家酱肉干……
温玧脸都白了,再度厉声问管事:“我说,这些字,是谁写的?”
“二公子,我怎么知道呢?”管事摇头,“可能是陈家酒楼铺子里的谁写的吧?”
温玧死死看着“陈家酒楼”四个字,视线落到“抚宁县”上。
抚宁县?这么巧?
三个月前,来府上拜访的庞四舅说什么来着?
楚州府一个叫张玉郎的举子,跟温玹长得很相似,差点让他以为是温玹在世。
他听说后很震惊,还亲自去问过楚州府主考官罗侍读大人可有此事,但罗侍读当时说,人有相似,张玉郎便是张玉郎,其籍贯生平并无可疑,身为举子更是身世清白,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结果不久前,祖母跟妹妹到大佛寺上香,又说遇见了跟三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也派人去大佛寺找过,也是徒劳无果。
温玧怀疑,她们在大佛寺见到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位张玉郎?
算算时日,若是新晋举人要参加来年春闱,或许已经抵京了。
如果当真是这位张玉郎,他倒想会一会。
毕竟,长得跟三弟相似的人,他是相当感兴趣。
可惜,人一直没让他找着,如今却见到了这自己非常熟悉的笔墨。
这陈家酒楼,抚宁县酱肉干,不正属于三弟的书写字迹吗?
若说,人有相似,但偏偏写出来的字迹还同出一辙,就有点让人深思了。
“将这些东西都给我丢出去。”温玧怒喝。
“哎?”管事愣了,“二公子,这批年货,都已经入库了,夫人方才说这些肉干跟糕点亦可用作送各家的年节礼,让奴婢多购置一些。”
“母亲她,见过这些字墨了?”
“自是没有的,奴婢是着婢女将油纸包撤掉,装食盒里呈上去给夫人品赏的。”
“那就好。”温玧松了口气,嘱咐,“买回来的这些年节礼,都给我统统撤掉油纸包,重新换个油纸包。”
“哎!”
“还有,记得不要让这不上档次的字墨登堂入室,污了母亲的眼睛。”
“奴婢遵命。”
“还有,也不要让祖母跟大小姐见到。”
“奴婢遵命。”
见管事一一应着回去照办,温玧才算松了口气。
当夜,温玧辗转难眠。
温玹已经死了都过去一年多,事情应该尘埃落定了,若无意外,明年,便该由父亲向圣上为自己请封世子之位。
可这个张玉郎,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他不可能是温玹的。
张玉郎,绝对不能够是温玹。
而且,就算他还活着,但却一直不回京澄清自己生死之事,怕是,并非三弟。
让张玉郎,就是张玉郎吧!
*
次日,陈念莞跟柳云等人依然在铺子里头迎来了大把花银子买年货的京城老百姓。
这已经是开铺子第四日了,每日来她们陈家酒楼铺子里买年货的人都纷至沓来,那打算拿出来卖的腊味跟酱肉干早卖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今天的一小部分,如无意外,今日就能卖光了。
而像笑口枣,糖环,油角等等小吃食也很受欢迎,这几日几乎是两拨人轮着来,一拨人在家里头炸制年货,另一拨人就来铺子里卖货。
等今日腌肉类年货没有后,想必这些年货的需求量会更大。
需求量大好啊,需求量大可不就等于银子赚得多吗?
陈念莞这几日都笑嘻嘻的,哎呀,这京城里高门大户真多啊,明明做了那么多酱肉干,价格还比在府城时卖得贵了一倍,竟然还趋之若鹜地到铺子里头买,啧啧,果然有钱。
有钱就好,有钱就好,等开年她确定酒楼里头点心小菜的价目单时,参考这一点就可以拟出最合适的单价了。
陈念莞这么心里头默默算计的时候,脸上笑容不减,视线余光却瞥向了铺子对面,已经装作无意地样子瞧过这边来几次的一位公子。
看模样,像是哪家的郎君,穿着黑色狐大氅,气质亦是有的,五官也算俊朗,就是他总是偷偷瞧自己铺子这点,凭空给这公子添加了一点賊里賊气。
不会是哪家年货铺子,见竞争不过他们陈家酒楼,暗中指使来添乱的人吧?
还是说,他在偷窥铺子里的某个人?
谁?
不会是她吧?
哎,她都穿郎君服了,还是没办法掩饰自己的天生丽质吗?
“陈东家!”永昌侯府的管事一声叫喊,把陈念莞从失神中唤了过来。
“是,这位爷,想买点什么?”
“我昨儿从你家铺子里买了一大批年货,还记得吗?”
“记得,是关管事对吧?怎么,昨儿没买够,今日又来补货吗?”
顾客虽然很多,但陈念莞负责结账时,都会记下来买年货的,是哪家管事,然后就对这位管事印象深刻了,无他,因为,他是永昌侯府的管事啊!
她家里头买回来的杜鹃跟丁香,可不就是从永昌侯府出来的嘛!
鉴于这一丝微妙的联系,陈念莞对着关管事时,也有一丝微妙的感觉。
“没错,你们铺子里还有多少酱肉干跟腊味,我们永昌侯府全包了。”关管事含笑道。
“谢谢关管事如此大方呐!”陈念莞欣喜,转头就叫柳河去将剩下的腊味跟酱肉干都包起来,好让关管事带回去。
陈念莞结账的时候,关管事忍不住瞥了一眼对街等着自己的温二公子。
关管事不知道为什么温二公子对陈家酒楼油纸包装上的字是谁写的这般感兴趣,但做奴婢的,自然是得听从主子吩咐的。
“那酱肉干昨儿我们主子拿回去,见着你们写的字墨,觉得颇有骨韵,托我过来问问,不知道给陈东家写招子的人,是哪家的公子?”
因为也在意街对面不是瞧过来的公子,所以算账时,陈念莞亦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恰好,就将关管事跟那位公子的眉眼官司看在了眼里。
哦,原来是永昌侯府的公子!
这话是他让关管事问的?是真的对玉郎的字墨感兴趣?还是对玉郎本人感兴趣?
不然,为何真主不大大方方主动上前来直接问呢?
这么拐弯抹角,肯定有古怪!
“不是哪家的公子,是我们在乡下认识的举人老爷,给了我们陈家酒楼这木刻的章,不就可以做成招子了嘛!”陈念莞笑盈盈地把算出来的总账在关管事跟前一摆:“盛惠,一共一百四十两,麻烦关管事结一下帐。”
“好。”关管事一边叫小厮去拿肉,一边掏出荷包取银票,却还是追问:“不知道是哪位举人老爷?是否有意来京参加来年春闱?”
“他……”陈念莞看着油纸包上,张二郎写的笔迹,想说不知道这位举人老爷姓甚名谁,怕对方也不相信,于是笑着道:“是位姓张的举人老爷,平时都叫他张秀才的,考中举人后就叫他举人老爷了,至于有没有来京,我们也不清楚。”
“哦?”
“毕竟,我们商贾之流嘛,哪那么清楚读书人的事呢?”陈念莞打着哈哈笑了两声。
关管事想想也是,便不在追问了。
陈念莞瞧见,关管事前脚刚走,后脚对街的那位公子就走了,心里啧了一声。
自家夫君啥时候跟永昌侯府扯上关系了?
抚宁县海礁村离京城远着呐,他说过自己自小在渔村长大,从没有来过京城的,怎么这永昌侯府的人瞧见他的字墨,就来追问来历了?
不会是,张玉郎有瞒着她什么事吧?
而后想想自己也有瞒着他的事,于是郁结了一阵又释然了ᴶˢᴳᴮᴮ。
哎,谁人没有小秘密呢?
这世上没有谁对谁当真推心置腹一丝不隐瞒道出自己心里头的所有事吧?
就像头她自己也保守着自己是穿越人士的大秘密呢!
做夫妻,有所保留也不奇怪,只要无伤大雅就好了!
尽管如此,陈念莞回去之后,还是问了张二郎这件事。
“永昌侯府的关管事?”
“没错,说是家里头的主子见了你给我们写的招子很感兴趣,打听你来着!”陈念莞对着铜镜梳理着一头放下来的秀发,其实在铜镜里朝夫君照过去,注意观察张二郎表情,发现他淡然得很,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夫君,你跟永昌侯府,没关系吧?”
“没关系。”张二郎断然否决,犹豫了半晌,补充:“我希望,以前,往后,都跟永昌侯府没关系!”
“嗯哼!”陈念莞回过头,颇有点小失望。
“怎么这副表情?”
“永昌侯府在京城出名着呢,我还想,指不定夫君你是侯府里头失散的公子什么?”陈念莞说完,笑了笑。
张二郎拿过陈念莞手里的梳子,给她梳理起一头青丝。
“让娘子失望了,我只是个海礁村籍籍无名的村民之子。”
“嗯,我喜欢的也是海礁村籍籍无名的村民之子。”
张二郎将一把头发轻轻握在手里,对着铜镜里的娘子笑了起来。
而在永昌侯府,温玧听了关管事的禀告,却更加确定:“这张举子一定就在京城,派人去查一查,他就读在什么书院。”
只要是冲着春闱来的,必定会就读在京城里的书院里。
他一间间书院排查过去,就不信找不到人。
*
很快,最后两日也过去了,赚得钵满瓢满的陈念莞跟柳云等人收拾好钱银,整理好铺子,谢过钱六姑娘后,道别。
“陈东家,我们盼着你们的陈家酒楼开业呢!”
“好,届时欢迎光临,一定会让你们吃得满意的。”陈念莞自信满满道。
年前不过是租用六日的商铺,除去租子跟商税,他们今年卖酱肉干、腊味以及炸制的年货,竟然就有一千三百六十两的进项,平均下来,相当于每日都有二百两左右的净盈利。
看来,就是以后将酒楼做起来了,每逢年节都要推出的应节吃食都必不能少啊。
今年还得租铺子,明年,直接利用酒楼就可以开卖啦!
陈念莞划拉了八百两给自己后,其他的银子让柳云做主给干活的厨子预备役跟帮忙的活计,嗯,现在不能叫预备役了,已经成功上岗,自然就是正式的厨子了。
一来算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工钱,二来,算是年底双薪跟奖金。
陈念莞揣着八百两离开的时候,听得里头分银子的人传出几乎将屋顶冲破的欢呼声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想,以前她跟表兄弟们到府城卖酱肉干,分银子时也是这么热热闹闹地呢!
看,她陈东家对手下员工这么好,以后大伙儿可得死心塌地跟着她做个称职的打工人啊!
虽然陈念莞的重心放在卖年货上面,但家里头过年的准备却是一点没拉下,这就要夸夸七木管事做事稳妥了。
年节礼很周到的都送到了,家里头的清扫也做了,还张灯结彩,布置了一片春意盎然,至于吃食上更是准备得充足。
毕竟一大群厨子在呢,缺了什么食材,都不忘赶紧地说一声,七木想忘记也很难。
因此,大伙儿都可以过个肥年,好好猫冬了。
这还是陈念莞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如此热闹的年关。
一大早,那柳风柳河跟两大猛兽,甚至是柳青也跟着出去了,去买了满满一车的鞭炮跟烟花,说是昨儿夜里拿了那么多银子,今天得玩儿个够。
也没等到夜里头,就在门口玩儿起来了,一伙半大小子玩得嘻嘻哈哈的,连两位举人秀才都亲自下场,玩个痛快。
幸好各家各户都是不时响起来的花炮声,所以他们这一户玩得这么hight也不显,甚至连来吃年夜饭的陈念蹇也撇开了父亲跟他们玩做一团。
至于晚上的除夕盛宴,有这么多位厨子在,当然不愁没吃的。
见人手如此充足,所以陈念莞打算干票大的,吃九大簋。
九大簋其实就是用九只大碗盛装九道菜的意思,取其长长久久之意,原本讲究荤素搭配,但这个时节很难找到时蔬,也难于找海鲜,况且都是一群穷苦老百姓,个个偏向于喜欢吃肉,所以,只能用买得到的食材,做基本上全硬菜的肉食了,等到酒楼推出的时候,再根据食客口味,做应节贴切时节的改良版九大簋就可以了。
于是陈念莞就定下了菜单。
跟冬至那一日一般,会开三席,还得给在酒楼守夜的护卫们送吃食,那就总共算四席的份量,再考虑到郎君们食量大,另外也煮了满满两大锅切入腊肉腊肠粒干豆的腊味饭,让他们吃个够。
菜式跟菜量都多,但有自己跟柳云做大厨,有六位帮手,怎么会怕这区区小事呢?
一道鸡自然是要的,那就做白切鸡好了!
一道烧肉是要的,那就每人做一只烤乳鸽得了!
过年的意头菜,自然少不了横财就手之称的猪蹄跟年年有余的鱼鲜啦,那就做炖圆蹄手跟松子桂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