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跟自己曾经有过婚约的是张玉郎,如今即将跟张玉郎成亲的是河粉店的陈四姑娘,周文瑶心里头登时浮现出了一双璧人。
她是河粉店的常客,自河粉店开店后,由闺中密友推荐,去尝试过铺子里的吃食,自此就时不时去帮衬了。
既然常去,当然见过那位陈四姑娘,也见过那位张公子。
两人有婚约的事,她一早从店里头做事的伙计口中听说了,他们炫耀张公子是青云书院范山长的学生,考过了县试,府试,中秀才了,中举人了,他的这些事,她是一路听闻着的。
那位张公子逢书院休沐,就会来找河粉店找陈四姑娘。
张公子仪表堂堂,俊美无俦,一来店里头,那光顾的娘子们,都会下意识地偷瞥两眼,只可惜,他与陈四姑娘郎情妾意,眼里容不下别的娘子,不知让多少娘子黯然伤神。
周文瑶亦有想过,若张公子无婚约在身,怕是会成为诸多娘子的择婿佳选,她或许也会叫阿爹试上一试,就是从来没想过,这位郎君,原来,居然早就跟自己有过这么一段姻缘关系。
闻知曾经的未婚夫婿高中,即将成亲,周文瑶心里头的失落前所未有。
若是……
周文瑶竭力制止自己假设下去。
那张公子再好,过几日,便是别人家的夫君了,不能想。
当夜,周文瑶泣湿玉衾。
次日便派人送了一份厚厚的贺礼至张宅,恭贺张公子喜得良妻。
第107章
因着东家大婚,陈家河粉总店会在大婚那一日歇业一日,但府城的河粉店跟糖水铺都停业三日,二舅母跟三个儿子,还有柳云等人都回了县城,暂且住在了柳山租的燕来巷宅子了。
而柳家村的柳大舅一家子,更是早早地就过来了。
出嫁那一日,陈念蹇跟陈小姑一家也来了。
县城人家对于陈三嫂跟陈家二房的纠纷自然是有所了解的,那流言随着陈念蹇先后考取县试府试案首慢慢消散,如今再得乡试第五,自是议论得少了,如今见陈家来人,还是经魁老爷亲自到场,那陈三嫂跟陈家二房的那场风波再次被人提起。
只是,眼见着陈三嫂对经魁老爷热情欢迎,于是心里头都明白,怕是陈三嫂跟陈家二房的事,双方达成和解,都过去了。
一个是举人老爷,一个要嫁给了举人老爷,这陈家,可真不得了了啊!
陈念蹇跟沈帆来陈家,自然是跟柳青等表哥表弟一样,来送嫁的,张二郎要娶自己的妹妹/表妹,当然要经过他们的考验。
张二郎认识的书院里的书生们,包括曾四,则都来帮着张二郎经受考验。
听着外头热热闹闹地,一首首催妆诗吟起,穿着大红喜色的婚服的陈念莞,被大表姐,柳云等人围坐在梳妆台前,请来的全福人,眉黛轻施,腮红淡扫,而后给她覆上了红盖头。
陈念莞登时就紧张起来了。
“莞莞!”柳氏忽而唤了一句,腔调颤抖。
“阿娘!”陈念莞甜甜地应了一句。
或许是想到出嫁后就在隔壁宅子,她是一点远嫁的自觉也没有。
柳氏听得陈念莞欢快的回应,那心头的不舍跟难过都消散了不少。
也是,便是嫁作了他人妇,也还是就在燕来巷,不像她,当初从柳家村嫁到这儿来那么远,平时要有什么事儿,她马上就能知晓,不会像自己嫁到陈家那般受欺凌。
厢房门口那边喜娘笑着嚷了起来,柳氏将女儿扶到门口,那陈念蹇早在外头侯着了,欢笑声中,蹲下,将自家四妹背了起来,送上了花轿。
陈念莞在轿子里见不着外头的热闹景象,但却听出了鞭炮声跟锣鼓喜乐声里头自家亲人们的笑声。
在晃晃悠悠被抬着从巷头走到巷尾的时候,她想起来自己来到这儿已经足足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她重新拥有了阿娘、妹妹,有舅舅舅母们,表哥表弟们,等等许多亲人,也结识了许多人,张掌柜,曾老爷,曾四,李老爷,等等,店铺里的伙计,分店的合伙人,还成功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开了那么多铺子,攒下了丰厚的家底,如今,又将要拥有自己的夫君。
跟上一世自己孑孓孤身比起来,这一世,充实圆满多了。
所以陈念莞对于未来,一点儿不恐慌,甚至,还有点期待。
她还要大展拳脚呢,将来要到京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才行!
张二郎哪里知道,此时轿子里坐的新娘子想的不是婚后跟自己这位新郎官琴瑟和鸣,而是沉醉在要开酒楼的期待里,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在花轿前头,领着从巷头走到巷尾,在众人或艳羡或崇拜的眼神里,又走回了自家宅子门前。
从陈家宅子里搬的嫁妆还在陆续搬进张家门口,引来旁边许多人家的艳羡。
燕来巷许多人,都是看着陈三嫂一家从卖鱼腐开始发家的,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陈三嫂家不仅开河粉店,还将铺子开到府城去了,据说这里头陈四姑娘居功甚伟。
再看陈四姑娘娘家出了一个经魁老爷,外祖家这么多出息的儿郎,再有在眼皮底下一抬抬丰厚的嫁妆,还有一箩筐的喜钱整条巷子都发遍了。
这陈三嫂家就算是女户,可也是起来了,眼下又有一门这么好的姻亲,实在让人不敢小觑。
*
陈念莞被喜娘扶下了轿子,经由红ᴶˢᴳᴮᴮ绸牵着,跨进了张家的门槛。
过火盆,跨马鞍,一直走到了主屋。
上座,范山长夫妇正坐着,看着张二郎牵着红绸将新娘子带了进来。
礼官唱礼起,陈念莞跟着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后,才在众人恭贺声中,牵着送进了新房。
便是进了新房,那恭贺声跟欢笑声依然不止,新房外头围了许多等着看新郎揭盖头,闹新娘的人,大多是书院的读书郎及其家眷。
张二郎这一日脸上的笑容便没有消下去过,拿起喜称杆子的时候,那手甚至在微微发抖,他定了定神,这才挑起了盖头。
红盖头底下,新娘子的脸露了出来,他又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陈念莞抬眸,便见着一张清俊朗逸的脸,心漏跳了一拍,意识到还有旁人在看着时,又飞快地垂下头去。
登时,外头的书生们均哄笑起来。
“张二,你可是娶了个美娇娘啊!”
“可不是!平日还未曾注意,这陈东家,啊不,张嫂子原来这般标致的。”
“张二兄,我可羡慕你了!”
众人闹哄哄了好一阵,就在他们的笑笑嘻嘻里面,张二郎与陈念莞喝下了合卺酒,而后起身,将房门关起,把他们挡在了门外。
“张二,哎,等等,让我们多看两眼!”
“就是就是!”
……
张二郎不予理会,好一会儿,外头的人渐渐散去,他才走到了榻前,坐下,一伸手便握住了陈念莞柔夷,看陈念莞看得目不转睛,面上喜不自胜。
“莞莞!”
从年初定下婚事,他便盼着这一日了。
为了能配得上她,他苦读勤进,终得高中,无愧于她对自己的期盼,也终于,消去了心底深处、惊怕自己配不上她的那股子不安与卑微。
而今,她也终究,成为了自己的妻。
“玉郎!”陈念莞亦笑着与张玉郎双目而视。
嗯,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身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果然,秀色可餐,帅得惨绝人寰,这般貌美的郎君从今日起便是自己的夫君了,她人生美满的事,又多了一件。
“莞莞!”张玉郎忍不住,将陈念莞拉进了怀里,紧紧搂着,呼吸微微乱了。
“玉郎,你不用去招待客人了?”陈念莞跟着也一阵紧张,却还是装着淡定地问。
张玉郎顿了半晌,许久,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慢慢地放开了怀里头的新娘子,轻叹一声:“去!”
张二郎缓缓起身,迈出腿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念莞:“莞莞!”
“玉郎!”陈念莞甜甜地应。
“等我。”张二郎恋恋不舍。
“嗯!”陈念莞点头,看着张二郎两步一回头,离开了新房,也长长地呼了口气,双手揉了揉自己发烫的双颊。
才想换个姿势,又想到但凡坐后一些,那铺开的被衾低下便有东西硌人,只能仅仅坐着床沿,如今房里头没人,于是她掀开被衾,见着里头撒着许多莲子,桂圆,花生,红枣。
她正想将这些果子都扫到了一旁,便有奴婢进来,帮着她收拾了这些果子,又端来一些吃食,让她用着,完了再撤盏下去。
陈念莞其实一点儿也不饿,于是卸了妆容头面,散了发髻,先到隔壁耳房梳洗了一番,等再回到新房,慢慢用了些奴婢送上来的糕点。
张二郎再回房的时候,带了一身酒气,入门落锁,便快步朝陈念莞走了过去,将将走到跟前,陈念莞看着他要过来了,又见他推了一步,嗅了嗅身上的气味,朝她抱歉一笑,又转身去耳房。
耳房里响起了轻微的水声,陈念莞知道,是他在梳洗,一颗心止不住便怦怦跳了起来。
“莞莞!”
张二郎再度将她揽进怀里时,他抱她抱得太紧,简直想将她揉进骨肉里一般。
怀中人面若芙蓉,灿若桃李,他早便想一亲芳泽,手指逡巡过精致的眉目,杏眼,琼鼻,潋滟水唇芬芳诱人,促使他一再采撷。
陈念莞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气息越来越重,而后身子悬空,落到了一片软软的锦褥堆,发丝散落,衣衫落地,极尽缠绵。
属于郎君的气息直灌耳目,她晕乎乎的,笼罩在他那炙热的气息里,感受着他在身上的流连,直到最后,笨拙生涩得几度无法进去,她才渐渐恢复了些许神志。
“玉郎!”
她主动配合着,接纳他,直至水乳交融。
芙蓉帐外,红烛融融,时或伴随着鸳鸯呢喃微微摇曳。
翌日陈念莞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懒懒地躺在张二郎的怀中,头顶上是红红的帐子,昨儿的事就一下全想起来了。
呵,她婚了!
呵,她是人家娘子了!
她抬眸,瞥了自家郎君一眼,见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心漏跳了一拍。
这人,原来早醒了?
“莞莞!”在她醒来,凝视了好一会儿的张玉郎,这个时候笑了。
陈念莞不免有一丝羞涩,垂下头去,有鼻息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把她从长长的脖颈到额头,都烫红了。
“没事么?”
陈念莞点点头,想起身,但揽她的那双手却更紧了。
“得,起身了吧?”
阿娘说的,新妇过门第二日,要干嘛来着?
“没事!家里你是主母,你说了算!”张玉郎把下巴轻轻抵在了她头上,被衾里的一只手去寻她的手,“时辰还早,我们再睡一会儿!”
陈念莞听到是自己说了算,忍不住笑了!
可不是,她今儿是张家妇,耍懒怕是连阿娘都管不着了!
“我不起,一会儿,谁给我们弄吃食呢?”
“我寻了个婆子,放在厨房,虽然手艺肯定没你的好,可也不难入口。”张玉郎也笑,握着陈念莞的手捏了捏,而后又凑过去,亲了亲。
陈念莞的手被他攥着,心安定得很。
“莞莞!”
“嗯!”
“我们,再来试试?”
陈念莞嘴角翘了翘,微微点头。
张玉郎绻缱地看着她,手动了动,将被衾一下拉过头上,将两人裹了起来。
*
柳氏担心了一夜。
次日早早起身,出了厢房,就注意着隔壁张宅的动静,眼看着时间过去,听着张宅里七木出去办事了,婆子跟奴婢出来洒洗庭院了,还没听见自家女儿跟女婿的声音,心里不免着急。
“大姑子!”
柳大舅一家来参加完婚宴,今儿要回柳家村,二舅母得打算跟儿子回府城开店,于是几位舅母们都早早起来,打算给柳氏说一声,准备些简单的早膳,看柳氏魂不守舍,又频频朝张宅那头瞧去,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便笑了。
“你啊!担心莞莞不是?”
“有啥好担心的?莞莞今儿也不用早早起来孝敬公婆,多睡一会儿,应该的。”
“就是,小两口,多睡一会儿,容易三年抱俩,你到时候就是人家外祖母了。”
舅母们都笑了起来,柳氏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放心吧,大姑,就算莞莞嫁过去了,不还就在你隔壁么?有啥事,你准能第一个知道。”
“可不是!我嫁到柳家村,可是隔了三个村子。”
“我也不是从两千里外的村子嫁过去的。”
“那我比你们都远!”
舅母们说完,齐齐看着张宅的方向,瞧见中间通过去的那道月洞门,又齐齐看着柳氏,羡慕嫉妒得很。
柳氏一下便放下心来。
三日后,通往张宅的月洞门开了,陈念莞跟张二郎来完成回门仪式,那月洞门以后便都会开着了。
“阿娘!萱萱!”
女儿像先前出了趟远门一般,出现在自家宅院,第一眼见着自己时羞涩了一会子,而后又恢复了神态自然。
但,到底还是跟以前不同了。
那挽成了妇人髻的一头秀发,就是证明。
“岳母娘!”
柳氏见着女婿跟自己打招呼,而后让七木跟稻禾把回门礼送进了堂屋,似乎也跟以前住在自家宅子里一般。
但,柳氏发现,这张二郎,跟之前留给自己的印象竟然判若两人。
先前他留给自己的印象,便是眉目俊朗,才学还可以的读书郎,今儿一见,却是身段提拔,气质沉稳,眸光瞧过去,虽则依然对自己温和有礼,但隐隐间,却有一股说不清,让人觉得气滞的压迫感。
端得是个不凡的大人物。
为何先前他没有给自己这般感觉?
短短三日,能让人有如此脱胎换骨吗?
是因为如今儿他是自己的女婿,越看越顺眼了?
还是因为中举做了老爷,自带了一身的气度?
“大哥哥!”萱萱跟柳叶在高兴地喊。
“叫姐夫!”大女儿纠正。
“姐夫!”萱萱跟柳叶从善如流。
柳氏看着张二郎就站在她们身边,神态依然如先前那般自然,但目光却总流连在莞莞身上,不时握一下莞莞的手,或是不经意地捋一下莞莞的发丝,忽而便暗暗笑了笑。
成亲的人,两口子从指间到眉间,都表露着丝丝缕缕的情谊,见着这般好,估计女儿应是顺心得很了,她做阿娘的还有什么ᴶˢᴳᴮᴮ不放心?
等一桌人在膳厅里头吃午膳的时候,不免就谈到了张二郎来年参加会试的事。
柳氏不免又感慨一番。
果真是让她说对了,莞莞如今儿,能替自己跟死去的夫君一偿夙愿。
陈念莞打算不日便要跟张二郎出发到京城去。
一来,张二郎好早日熟悉京都的氛围,寻得书院继续进学,二来,陈念莞这次打算到京城开一家酒楼。
盼了许久,一直考虑在什么地方开酒楼才好,最终促使陈念莞下这个决心,除了柳氏说的那番话,还有便是冰铺盈利给她带来的底气。
短短三个月左右,她就攒下了两个万贯多的家底,那时候她就盘算着可以走宏图大计的最后一步了。
有了在本朝开铺子的经验,计划里能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大厨在历练后也有了足够的技巧,另外便是,做菜方便面需要用到的各种酱料,都可以由柳家稳定供应了,甚至是对于物料的冷藏链,她也了解了一番,剩下的,便是考虑酒楼的运营跟选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