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卫莺托孙良畴去柳氏那说她想一并去大昭寺拜拜,柳氏只当她是想通了,没问什么就同意了。但也没忘留后手,吩咐几个婆子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八月十五。
金灿灿的阳光把东边的天空映的一片绯红。
卫莺正坐在去往大昭寺的马车上,孙良畴在一旁傻笑着看她,几个婆子不动声色的盯着卫莺,生怕她从她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像在看管人犯似的。
她心里生出讨厌,想念起蕊心来。自打她嫁到孙家,蕊心就不知被柳氏藏到哪里去了。孙良畴是傻子不假,他母亲柳氏倒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拿捏她的弱点。
掀开帘子往外瞧,男女老少皆着粗布短打,有当街吆喝做生意的,有不甘心讨价还价的,有笑闹追打着玩的,充满活力和朝气。哪像她,砧板上的一条死鱼,看不到一点希望。
视线停滞,卫莺竟在这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骑于马上,着暗紫色流云滚边朝服,腰间系着月白色佩玉,通身贵胄之气,让人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注意到。
他似并未察觉到卫莺的目光,正与身旁人交代着什么,那人是宋轩。多日不见,傅允似乎清瘦不少,白皙的下巴不再光洁,冒出青色的胡渣,凤眸里有明显的血丝,眼窝有些浮肿泛黑。憔悴没有丝毫损害他的容色,反倒衬出一种病态的风情来。
卫莺张口想喊他,可想到那日当着他的面撕掉聘书的举动,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且与他离得太远,周围闹哄哄的,他根本听不到不说,反倒会引得这几个婆子疑心。讪讪的拉下帘子,压下心头冲动。
傅允几乎是下意识的往那边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并没看到什么。
呵,他在想什么呢。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傅允唇间溢出苦涩。
“王爷,那贼人挨了属下一刀,跑不了太远。他是往南边逃的,此时极有可能藏匿在大昭寺里。已经按您的吩咐封锁了鄞都,他就算插翅也飞不出去。”宋轩恭敬禀道,袖口上还残留没干掉的血迹。刚跟那人交手过,身手果然不一般,估摸着应该在他之上。若不是他们人多势众,他根本没机会伤到那人。
“嗯,去大昭寺,勿要打草惊蛇。”傅允淡淡道,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眸中似有杀意。
*
卫莺心不在焉的拜完各路菩萨,只祈祷自己能寻到法子溜出去。柳氏则要虔诚的多,带着孙良畴三叩九跪,就差没把抱孙子三个字写脸上了。
出来时,月亮已升的老高。
一行人去往寮房①住下,卫莺自然是和孙良畴一个房间,外面有婆子彻夜看守。
进去之后,房间虽整洁明亮,卫莺却直觉的感到有股子不对劲,空气中漂浮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孙良畴当然感觉不到,开心的在床上坐下,手舞足蹈,又拍了拍旁边的床,口齿不清的喊了声“娘子”,想让卫莺过来跟他坐在一起。
卫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有理会。
下一瞬,一个浑身带血的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眼神带着些凶狠,右手举着弯刀一步步朝卫莺走去。
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这人该不会是想杀她吧?
可他的模样,卫莺却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是了,是金陵水患那日想要行刺傅允而不得的那个少年,差点就被傅允杀了,却被她从刀口救下。此时的他已不再是面黄肌瘦,白皙清俊的面孔透着些许狰狞。
“我……我们是不是见过。”卫莺故作镇静的笑着道,以免刺激到他。少年明显对床上被吓得抖如筛糠的孙良畴不感兴趣,倒像是冲着她来的。
“呵,”十七轻笑,这笑意配合着他泛着凶光的眸子,让卫莺多少有些瘆得慌。“小姐竟还记得我啊。哦,不对,不该叫你小姐,该叫你夫人才是。夫人,你说对不对啊?”
感觉到他手里的尖刀在自己脖颈处轻轻划动,寸寸冰凉,卫莺的镇静不再,恐惧漫入骨髓,嗓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哈哈,这么怕我?放松,我绝不会杀你。你既救了在下一次,想必多救一次也是乐意的。哼,傅允那奸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一会他来了,你陪我演一出戏就罢。”
他唇间森冷的气息,让卫莺直起鸡皮疙瘩。那日救下他,只是看他孤零零一人,可怜的紧,想不到一时之善竟成了别人利用的筹码。
他说了不会杀她,卫莺便没先前那么紧张了,倏地想起自己来大昭寺的目的,兴许他能顺便把她带出去也说不定。
“好,那我救你,你能顺便帮我个忙么?”她晶亮的眸子看着十七,他并不作声,卫莺便接着道,“你带我离开这儿,我不乐意做这傻子的媳妇。”
“好。”十七挟持着卫莺慢慢往外走。忽听得里间传来嚎啕大哭声,孙良畴跌跌撞撞的往外跑,鼻涕眼泪口水流了一脸,却被十七像对待那几个婆子一样,踢倒在地上。旁人说的话他很多都听不懂,可娘子说的话,他每一句都很认真听,也能听懂个大概,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分明是说她不要他了。
“娘,娘子!”孙良畴趴在地上哇哇乱叫,手用力捶打着泥地,直到渗出血来。
作者有话说:
①寺庙里供香客居住的地方
5555终于考完试了,然鹅下个月还有
推个古言预收~~~宝贝们可戳专栏收藏哟
《明月照沟渠》家奴文
【男主视角】
我魏廷之生来就是一滩烂泥,人人唾弃,践踏,这辈子注定只能在阴沟里发烂发臭。
恨,早没了力气。尊严,忘了啊。
只学会什么叫奴颜婢膝,曲意逢迎。
黑暗里浸淫久了,连光也会觉得刺眼。
小姐是我生命里的光,一掷千金只为救我出囹圄。
可我不想得救。
她凭什么天真的觉得,能救得了我?
“廷之哥哥。疼不疼啊?疼你就告诉我。我轻一点。”颜璃眨巴着眼,里面似有盈盈水光,像碎掉的星星。
疼什么啊,麻木才有的活。许是想捉弄她一下,我嗯了声。
小哭包这就受不了哭出来了。
我暗自不屑的轻嗤。
后来,她竟成了我心间明月,掌上朱砂,成了我今生唯一想亲近守护的人。
为她更衣,为她暖脚,为她指染鲜血,为她变得不人不鬼。
贪得无厌的盼着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
排雷;男非女c;正文第三人称,女主视角
第29章 十七(二)
卫莺到底不是冷情冷心之人,孙良畴凄惨的哭叫声传入耳里,她有些于心不忍。可此时若是不狠下心,一辈子都会葬送在这个叫鄞都的地方。她同情孙良畴,谁来同情她呢。
月色映着她和一个浑身染血的凶手,在这清净幽深的佛门圣地,显出丝丝诡异,可卫莺却难得的感到了宁和。她终于有机会逃离这里了!
突然间,火光四现,黑暗中窜出许多影卫,把二人团团围困在里面。
十七阴狠的用刀尖抵住卫莺的脖子,她杏眸洇湿,泫然欲泣,在他怀里瑟瑟的发着抖。
一副极害怕的样子,演的没有丝毫破绽。
火光照亮了卫莺的脸,她鬓发凌乱,小脸上沾满了灰和泪,眼神灰败,里面没有神采。傅允无疑瞧见了她,可面上并无十七想看到的慌乱担忧之色,嘴角反倒是噙着阴冷笑意,好整以暇的看他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十七手心微微出汗,他的一条命,如今全系于卫三姑娘一人身上。傅允是只老狐狸,无动于衷的外表底下,也说不定藏着些害怕。他不能先露了怯。
思及此,十七狂妄的大笑道,“王爷,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一时犹豫没有宰了我?可惜啊可惜,这次你还是杀不掉我。你的心上人可是在我手上。只要我手里的刀轻轻一旋,她马上就会去见阎王咯!”
“是嘛。看来你是料定了孤怕她死?”
傅允淡淡瞥着这二人,似乎觉得无足轻重,唇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无端让十七有些发怵。
“你难道不怕?”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拿命做赌注,再怎么样也要硬着头皮玩下去。十七见他眼底漠然一片,眼中阴狠更甚,连带着手里的弯刀往里更进了些许。卫莺疼的嘶了一声,皱着眉低头看自己的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染红了藕荷色衣衫。
傅允袖子下的手不着痕迹的攥紧,面上却仍是笑,“一个无意于孤的女子,就算救了,又能怎样?你大可以试试,呵呵。”
这下轮到十七骑虎难下了,他本来只是打算和卫三姑娘演一场戏,傅允这是硬要逼着他动手啊,可他怎么下得去手,卫三姑娘救了他两次,他却恩将仇报。
不,什么恩将仇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十七差点被怀中人儿真实的恐惧所打动,理智让他清醒了过来。左右都是个死,黄泉路上有个美人作伴也不赖嘛。手更用力了一点,伤口已经深可见骨,血不断从洞里涌出来。
卫莺头晕的厉害,两眼阵阵发黑,绝望和害怕侵蚀了她。用仅存的力气看向拿她当筹码的少年,喘着气哭道,“你……你当真要杀我?”
十七心有不忍,别过头去,不想看她,以免狠不下心,手却不听使唤,生生停了下来。
“王爷,卫三姑娘怕是撑不了太久了。你还是不改变主意么?”
他冷冷道,想最后再给傅允一个机会。也不知是真为了傅允着想,还是为他自己下不去手找借口。
怀中人儿,像朵风中飘零衰败的娇花,在绽放最后的灿烂。
真是,美极了。
傅允并未回答他,反而痴醉的看着卫莺道,“莺莺,他不想杀你,可我想杀他。你给我个理由,求求我,这样我就不杀他,你们都不必死了。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语气温柔的像极了情人之间充满爱意的呢喃,可偏偏说的是最骇人的话,让十七心里莫名瘆得慌。
第30章 别动
求他吗?
卫莺止住了哭,仍有些抽噎,怯怯的看向傅允,他应该不会说骗人的话吧。
可那日他被自己那般羞辱,她真的能求他吗?再者,求他便意味着会付出代价,他把她压在身下,疯狂律/动的难受,她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见她犹豫,十七心急的用手肘碰了碰她,在她耳畔恶狠狠的道,“快说啊。磨磨唧唧的。你该不会是想死吧?”
不,她也不想死。弯刀上的寒芒时刻提醒着她,她现在命悬一线,是生是死全在傅允一念之间。
“王爷,求您,救救卫莺。”
这声音像是春日里黄莺鸟儿的叫声,婉转悦耳,直酥到傅允的耳朵根子里。他怎么舍得她死,不过是想吓一吓她,就被吓成这样,又乖又软。真是个禁不得吓的小可怜儿。
“好啊。”
傅允收回神思,沉吟片刻,从腰间解下佩玉扔给十七。
“离这儿三公里处有个渡口,孤的人在那里,你只要给他们看了这个,自会放你离开。可你若是死性不改,再乱杀朝廷命官,孤保证,你的下场会很惨。”
十七接过佩玉,吊儿郎当的道了声谢,手勒着卫莺的下巴倒着往外退,直走到足够安全的地方,才放下卫莺,一路往渡口去了。
“咳咳。”
卫莺躺在一棵树下,肩上的衣衫已红了一大片,湿糊糊的血在这闷热的天气让她的伤口又疼又痒。
意识接近涣散之际,她落入一个厚实温暖的怀抱。
伤口处传来清清凉凉的感觉,很快就不疼了,舒服的她想哼哼,不安分地扭动了下。傅允按住她,哑着嗓音道,“乖,别动,我在给你上药。”
他常年习武,知道脖子上伤口多深会致命,若是那叫十七的贼人再往里那么一点,他定不会那般无谓。他再自以为是,却也不敢拿她的命去赌。
卫莺软软的趴在他怀里,似柔弱无骨。从孙府逃出来,又险些丢了性命。短短一个晚上,这跌宕起伏让她心颤不已,此时和傅允这个讨厌的人呆在一起,她反倒觉得安全。柳氏和那几个婆子肯定在四处寻她,在没有真正安全之前,她都得跟紧了傅允。有他在,旁人不敢欺负了她去。且蕊心还在孙府,他一定有办法救出蕊心的。卫莺这般想着,安心了许多,浑然未觉自己已经不自觉的把傅允当成了一个依靠。
细细给她上完药,傅允把她抱上马,柔声道,“抱紧我,小心掉下去。”
卫莺有些羞赧,可这种关头,能安全逃出去比什么都强,也顾不得那许多,便伸手环抱住了他。耳畔是呼呼风声,还有他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
还未到客栈,夜空里便细细簌簌下起雨来,傅允小心的护着她脖子上的伤口,以免被雨水淋湿化脓。
等把她抱进客栈,他浑身已然湿透,黑发往下滴着水,淌在了地上。而卫莺除了脚上沾湿一些以外,身上别处都是干的。
屋内燃着烛火,被风吹的有些摇曳,外间已是风雨大作,有雨水从窗户渗进来,傅允起身去关了窗子。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一千字都写了这么久,还在哼哧哼哧写,不过别等我,我太慢了,55555
第31章 疼吗
宋轩抱来一个木桶,往里掺了热水,便悄声退了下去。
卫莺鞋袜被他褪下,光着脚丫子坐在床边上。
见傅允擦干身子朝她走过来,下意识的往后瑟缩了下。
他垂眸笑了笑,二话不说的伸手想解开她沾满血的外衣,帮她擦洗,手却被她死死握住了。
“你想做什么?”
她杏眸已不再是依赖的神色,而是恢复了往日的戒备。
很显然,她误会他了。
也是,他对她禽/兽过一次,被她误会也是情有可原。
傅允轻叹了口气,笑容些许无奈,眉宇间有自嘲之色,“想什么呢?只是帮你擦洗伤口而已。你放心,我傅某再不是人,也不会趁这种时候强要你。”
卫莺并不作声,但多少有些动容,乖顺的松开了手,任由他轻解下罗衫。傅允的动作丝丝入扣,极尽温柔。等她回过神来,上半身便只存了一件小小的桃红色亵衣,酥/胸半露在外,白皙的肩颈上有一大片暗红色血渍,像镂刻在她光洁无暇身子上极美的花。
“还疼不疼?”
傅允微咽了咽口中唾液,隐忍的道。
他原不懂女子身体的美好,可与她做过几次后,恰如食髓知味,恨不能与她夜夜纠缠。
迟早有一日,她会是他的妻。
他不急于这一时。
“不疼了。”卫莺摇头。
收回贪婪的目光,傅允把帕子在滚烫的水里浸湿,拧干,等热气消散一些,才贴近她的肌肤,开始细细擦拭。
手指尖若有若无的轻触,因靠的极近,傅允呼吸有些急促,喷洒在她颈间。卫莺感觉难受,可偏偏他是在帮她,她没有理由推拒。
这漫长的一炷香时间,对卫莺来说,比被人用匕首指着还要煎熬。
而对傅允来说,是既快乐,又痛苦。
之后,他自顾自在卫莺身旁躺下。
可睁着眼到了后半夜,也没什么睡意,浑身愈发燥热,似乎想到什么,用卫莺换下来的衣衫弄了弄。良久,在暗夜中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吼。
卫莺并没有睡着,总觉有人一直盯着她的后背,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不知道傅允在做什么,直觉他在做一些不好的事。
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感,他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这样!
不过,到底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后半夜两人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卫莺醒来的时候,发觉她正躺在傅允怀里,紧紧和他贴在一起。夜里下雨也并没有凉快多少,头发已经汗湿,瞧了瞧仅着亵衣的身子,赶紧从他怀里起身跳下床,想寻个衣裳穿。可昨儿穿的外衣已经沾了血,又被他那样弄,实在太过肮脏,她一时不知该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