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把药端了来,元昊垂眸硬生生抬起卫柔的下巴,汩汩往里面灌了进去,容不得她不喝。末了,还继续在昭阳殿呆了一个时辰,以防她把药给抠出来。
元昊走后,卫柔开始疯狂抠嗓子眼,可只能吐出一些酸水,汤药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突然间,小腹疼痛难忍,有热热的东西从两腿间流了出来,卫柔用手一摸,是血!她喝药时还抱有幻想,殿下不会这般狠心绝情,想不到,他对她没有一句话是假话!
“哈哈哈,”卫柔大笑,笑声有几分凄厉,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哈哈哈,真可笑啊。
春芳心头愧疚,若不是她端来了避子药,小姐也不会难受成这样。可太子殿下金口玉言,她不敢不听啊。走上前想安慰下小姐,不想却被小姐狠狠扇了一巴掌,顿时有些天旋地转。
“你给我滚!贱/人!滚啊!”
春芳捂着脸退出去,听得殿内传来摔东西破碎的声音,吓得一抖,迎面撞上同样神色有异的卫霜,难堪的见了礼,便离开了。
卫霜得知发生什么后,稍稍安慰了卫柔几句,便提起她来的正事。谁知卫柔面无表情,并无想去找太子求情的打算,说自己太子妃之位都快保不住了,哪还有什么脸面去求太子。卫霜出宫的时候,心拔凉拔凉的,孙氏是她们共同的生母,就算二妹现在不得宠,多少说上几句也算尽了为人子女的本分吧,可她却那般冷漠,骨肉亲情在她心里,难道一文不值吗?
卫莺也说不会管孙氏死活,唉,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
清晨的雾气散了,天青惨惨的,刮着冷飕飕的阴风。
卫莺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心里多少有些忐然。
摄政王府外坐着两只面目凶恶的石貔貅,朱红色的大门庄严气派,隐隐能窥见里面的雕梁画栋,碧瓦飞甍,无不是用重金打造,极尽奢华,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
门口的仆役认得卫莺,小跑着过来告诉她王爷出门上朝去了,若有什么要紧事,可在府里等候,王爷他一般会在午膳前回来。
卫莺进了王府,找了个凉亭坐下。越接近午膳时分,她就越紧张,手心攥得出了汗。
孙氏私吞赈灾钱财一事,傅允怎会知道?除非是一开始就知道,不然不会如此有把握,担着得罪平阳侯的风险来搜家。可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为何现在才来做文章?卫莺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合理怀疑他是借此来报复孙氏。卫渊也因此受牵连,他不可能预料不到。或许,他是故意想让自己来求她?思来想去,卫莺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这人,可真恶劣啊。为了一己私欲,害的爹爹下狱。她是越来越讨厌他了。
“在等我?”
傅允走过来坐下,温声道,眉间因看到她染上笑意,像是散了值的丈夫归家看到妻子等自己回来那般温馨寻常。
卫莺杏眸里是明显的嫌憎,不说话,就那样生生瞪着他。
傅允像没察觉出卫莺的不对劲,没事人一样继续道,“我下朝回来路上,看见有只耳坠很衬你。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两只殷红色玛瑙耳坠,晶莹剔透,圆润可爱,一看就是上品。伸手想给卫莺戴上,却被她挥手拂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你早知道,我会来找你,对不对?”
卫莺恨恨的道,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第35章 求他(二)
“嗯, 我知道。”
耳坠碎了一地,滚落到凉亭下的泥地上, 傅允却是一点没恼, 语气说不出的纵容。莺莺耍小性子的样儿,他也喜欢的不行。只要她所有的气都只对着他一人撒就好。
“所以呢?就买了个耳坠哄我?是觉得我会很开心?”卫莺气极反笑。跟他说话,还不如跟巷子里的一条狗说, 至少狗还能通人性,他却好像听不懂人话。
“莺莺……”
傅允柔声轻唤她名, 被卫莺冷冷打断,“别这样叫我!”
她眼圈红了, 一腔委屈没地方发泄,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难受的紧。他越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深情模样,她就越觉得恶心。他是怎么做到这么表里不一的啊?爹爹就是因为他, 才有了牢狱之灾。现在又装成这样, 给谁看啊?
“我且问你,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我爹爹他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小侯爷,也没多大抱负, 应该没有挡摄政王爷的道吧。王爷您为何一定要跟我爹爹过不去?”
声声质问,几乎是泣血的控诉。
“莺莺, 你过来。我便告诉你为什么。”
卫莺不想过去,可她迫切想要一个答案,不然她没办法救爹爹,只得一步步朝他挪了过去。
她神色哀怨,走到他跟前停住, 像个被罚站的小受气包。
“坐下。”他沉声道。
这里哪有坐的地儿, 除了他腿上。
卫莺颇觉屈辱。咬着唇瓣, 思量片刻,还是侧坐在了他腿上,和他四目相对。
想着这下他总该说了吧,孰料他却倾身过来,头埋在她肩颈之间,像饿狼见到猎物一般,吮吻不止,全然无法自控。
“你,你干嘛!”
她伸手想推开他,可她的气力和傅允比起来,无疑是蚍蜉撼树。只能被动承受。
卫莺后悔死了,她为什么要来找他?明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却还对他存着幻想。
“唔。”
直到她被吻得呜咽出声,傅允才停下动作。薄唇红润洇湿,眼里染上一层薄薄的尚未得到满足的欲,氤氲迷离。
卫莺当即给了他一巴掌,嗓音里带着浓浓哭意,喘着气道,“混蛋!畜/生!”
傅允被打后反而笑了,莺莺骂的真好,他的确挺畜/生的。可他有什么办法,她对他来说,就像是诱人成瘾的春毒,沾染上一点,便万劫不复了。他怎么克制得了这瘾?
“莺莺,你听我说。”他痴醉似的看着她,把她搂的更紧,近的几乎能碰到她的鼻尖,哄着她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你父亲,那就是我。你要救你父亲可以,只要你答应嫁与我,我保证让他安安生生从牢里出来,没人能动的了他分毫。”
“可我若是,不答应呢?”卫莺冷笑着反问,杏眸闪着泪光。
“那我可就不敢保证了。早朝时皇上动了雷霆之怒,说要从重处理,以正纲纪,指不定会秋后问斩。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莺莺,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傅允,你真卑鄙!”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他竟拿她父亲的生死来威胁她,呵呵,好啊。在鄞都时他救了她,她多少心里存了些感激,如今就连这一丝一毫的感激也不复存在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莺莺,答应我,好不好?”傅允嗤笑一声,转而用恳求的语气道,眼神似乎有些受伤。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他都可以受着,就是不能不要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那根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浮木。
“你想都别想!”
卫莺从他腿上起来,扔下一句话后,失魂落魄的往外走,手背用力胡乱擦着身上湿漉漉的吻痕,想擦掉这恶心的粘腻感。
迎面一阵强劲的掌风袭来,她根本来不及躲,胸腔处被震得生疼,口里吐出血来,倒在了一人怀抱里。
“莺莺,疼么?没事的,没事的,我在。”
卫莺不答,她疼的没力气说话,就算有,也跟他无话可说。
傅允这下才是真的慌了,眸子里满是疼惜,看向来人,也不管这凌烟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出手就是阴狠一掌,将她击飞在了地上。
“允哥哥!你真喜欢这个叫卫莺的女子啊?看着弱不禁风的,连我一掌都吃不消,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呀?为了她,你竟还出手伤我!你信不信,我去跟父皇告状!”
元凌烟习过武,身子不弱,硬生生吃傅允一掌,倒没太难受。她只是气不过,论出身,她比这女子高贵,论美貌,她也不差,论功夫,这女子更是不堪一击。她哪点比这女子差了?何况人都说,是允哥哥一厢情愿,这个叫卫莺的女子根本就不喜欢他。允哥哥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傅允淡漠的瞥她一眼,不欲理会,眼神示意宋轩送客,这些家奴也该惩治惩治了,什么人都放进来,还伤了他的莺莺。
“别,本公主自己会走!”
元凌烟瞪了宋轩一眼,宋轩不敢再有所动作,她似乎看出傅允和卫莺之间的端倪,有些讥讽的笑道,“允哥哥,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会很痛苦的!不如,你考虑考虑喜欢我!哈哈哈!”见傅允脸色愈发冷硬,元凌烟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敢再说什么,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她身为公主,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可偏偏允哥哥对她不屑一顾。她不是没求过父皇赐婚,可父皇爱才惜才,允哥哥又比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草包强太多,父皇就算偏袒她,也断不会强迫允哥哥娶她。她努力那么多年,哪能料到中间会杀出个金陵美人,把允哥哥的心给抢走了,实在可恶!
元凌烟走后,卫莺冷冷地推开傅允,不看他,也不说话,强自撑着往前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一人稳稳搂住,耳边传来他心疼无奈的声音,“你瞧瞧你,非要自己走。”
卫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小脸气的微鼓。
若不是他害的爹爹下狱,她怎么会来摄政王府找他?若不是为了找他,她怎会被凌烟公主打伤?都是他害的!
傅允大致能从她的表情猜出她在想什么,便顺着她的所想柔声道,“好,好,都是我的错。乖,不哭了。我抱你进去。宋轩,去把李修竹请来。”
*
入了夜的摄政王府,墨色沉沉,比白日里安静了不少,风吹的窗棂噼啪作响。隐隐能听见远处家奴们挨打哭号的声音,为的是放凌烟公主进来一事。
李修竹诊脉说她心血受损,需得吃些珍贵的补品,调养一段时日。傅允以此为由,不放她离开。
她机械地张着嘴,被他一口一口耐心喂进去温热香甜的燕窝。这东西确是滋补的上品,可她愣是没尝出是什么滋味儿。
七日后的晚上,同样的此情此景。
宋轩拎了个人进来,竟是孙氏,她脸上没涂脂抹粉,比往日浓妆艳抹看起来老了许多,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裳没换,脏兮兮的,沾着深浅不一的血迹,被宋轩“咚”的一声扔下去,跪在了地上,血水从她脚后跟蜿蜒流淌出来。
她浑身发着颤,不敢抬头去看傅允。这些天,她从满不在乎变成满心绝望,卫霜来探望过她一次,告诉她卫柔的态度,她真寒心呐,女儿做了太子妃,就忘了生她养她的娘。慎刑司的人下了狠手,她没抗多久就招了,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直打的她满身伤痕,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疼。
“孙夫人,”傅允温柔地喂着卫莺,嫌恶的看了孙氏一眼,目光里掺的寒意让孙氏胆战心惊,“孙良畴是你堂兄的儿子,是个痴傻之人,你把莺莺嫁给他,安的是什么居心呐?”
果然是为了这事!
孙氏吓得肝胆俱裂,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摄政王爷应是什么都知道了!
“王,王爷!仆妇,仆妇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出此下策!您,就饶了仆妇一命吧!”说着,孙香兰左右开弓,开始动手扇自己巴掌,下手之狠,很快嘴角就出了血,可傅允却似乎没有一点动容,她看向一旁倚靠在床上的卫莺,两手支撑着爬了过去,刚想伸手去抓卫莺的裙角,被傅允一脚踢开,身后传来那人无比阴寒的嗓音,“脏。”
“莺莺,你救救我吧!你母亲过世后,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啊!王爷,王爷他要我死,你不能不管我啊!”
卫莺淡漠的注视着这个满脸泪痕的妇人,眼里没有丝毫同情。能想出那么阴毒的主意,现在拿把她养大说事,不觉得可笑吗?人啊,做了什么,就要有面对后果的勇气,不是吗?她只是有些担心,爹爹在牢里,会不会也这样被人粗暴对待。
“莺莺,是不是吵到你了?”傅允温声道,与先前和孙氏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
卫莺这些天都不想跟他说话,可傅允和孙氏比起来,还是孙氏更加讨厌。她轻轻“嗯”了一声。
“那便割掉舌头罢,省的吵得人心烦。”
轻飘飘一句话,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宋轩依言面无表情的撬开孙氏的嘴,将她的舌头割了下来。孙氏嘴里都是血,疼的想叫唤,却发不出声音来,痛苦至极。这时,一条獒犬闻着味儿跑进来,舔了舔地上的舌头,叼起来吞下了肚。她的舌头,竟成了一条狗嘴里的食物!怪道人都说摄政王爷睚眦必报,手段可怖,她今儿算是体会到了!
“太子殿下看起来没吃饱呢。孙夫人这双手,这两只眼,背地里也不知干了多少孤不知道的腌臜事,也一并喂了狗吧。”傅允起身走至獒犬面前,蹲下来摸了摸它的毛,獒犬舒服的嗷嗷叫了一声。这是宋轩养的狗,性情凶恶,旁人都不敢靠近它,可在傅允面前,乖的像温顺的绵羊。傅允一高兴,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就叫太子殿下。
孙氏听了,剧烈挣扎起来,若是她早预料都有这样恐怖的一日,她说什么也不敢对卫莺下手了!宋轩容不得她挣扎,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眼给挖了,手给砍了,“太子殿下”在一旁吃的津津有味。而没有了眼珠子的孙氏,两眼空洞,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血水汩汩从洞里流出来。
卫莺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饶是心里再恨孙氏,也觉得做的有些过了。她做了错事,自有大楚律法处罚,何必要动用私刑磨折她呢。卫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浑身不知怎的有些发冷,哆嗦不已。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莺莺,你在害怕吗?”
他的头抵在卫莺肩上,呼吸着她颈间的气息,她身子真的有些发凉,带着细小的轻颤,傅允意识到是处置孙氏刺激到了她,朝宋轩吼道,“把她带下去!”
宋轩低头应是,把地上血迹处理快速处理干净后,拖着孙氏回牢房里去了。
“莺莺,怪我,我不该让你瞧见的。”
傅允继续道,却并不觉自己有错,他甚至隐隐有种阴暗的感觉,他享受她的害怕。这样说,不过是一种巧妙的掩饰罢了。
“哈哈,是么?”她怎么一点都不相信呢。拿孙氏开刀,杀鸡儆猴,让她看见与他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联想到在大牢里的爹爹,她怎能不屈服于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王爷道歉作甚?卫莺还要感谢王爷,今日让卫莺得以大开眼界了呢。否则,还真不知道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心性的人。哦,对了,还有那条狗,居然被王爷唤作‘太子殿下’。王爷,大楚未来的储君,在你眼里,就是一条可以呼来唤去的听话的狗吗?”
卫莺越说越激动,转头看着他,目光里尽是难以置信,她真是越看他,越觉看不透,这张好看到让上京人人称羡的皮囊底下,到底隐藏着一副怎样狠毒的心肠?
“莺莺,只是个该死的贱/妇和一条蠢狗罢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叫便是。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身子还没好全,禁不得这样气的。”他眼中忧色甚深。
事到如今,他竟还觉得只是一个称谓的问题。孙氏是贱/妇,狗是蠢狗,那她爹爹是什么呢?也是条死不足惜的贱命?算了,跟他说也说不明白,不过是浪费口舌而已。卫莺觉得累,小手推搡着他道,“你出去,我便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