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枝得了管家的准话,心下也松了口气,招呼着众人往库房去了。
待清点了库房,早就到了午膳的时辰,赫连羽散朝回府,刚进门便开口,
“夫人在做什么?”
小厮赶紧行礼回话,
“回禀将军,夫人此时正清点库房呢。”
赫连羽取下长翅帽递给随从,自己便朝库房走去,刚到门外便听见夫人咂舌,
“这等好东西,怎么就这般随意放着,可真是暴殄天物……”
赫连羽斜靠在门边,含笑望着她颇有几分无奈地走来走去,忍不住开口,
“夫人今日倒是勤勉,听说今晨已将库房清点得差不多了?”
郁华枝闻言转身,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
“若我再懒怠些,你这满屋的宝贝都要被放坏了……”
赫连羽走进屋内,随意看了两眼,
“这些都是元贞的王公大臣所送,我也用不上,便随意放着了,没想到如今倒是要辛苦夫人操持。”
郁华枝折腾了一早上,总算理清了头绪,眼下刚见了赫连羽,便觉得肚子饿了,她便哼哼道,
“你也就是说得好听,你夫人现在饿了,将军说该怎么办吧?”
赫连羽轻笑着抱起她往外走去,
“夫人劳苦功高,自然是要吃顿好的,我们上鹤栖楼去可好?”
郁华枝眼睛清亮,双臂环住他的脖颈,甜甜开口,
“将军英明。”
作者有话说:
不能摆烂!不能熬夜!共勉!
第79章
珠帘摇曳, 在空中交缠,撞击之音清脆悦耳,美人悠然转醒, 赫连羽方才起身,望着眨巴着眼睛的夫人,笑得无奈,
“我早说别把这挂帘子放在房里,省得扰人清梦,眼下尚早,屋外霜气又重, 你可别再送我出门上朝了。”
一晃眼, 大婚已过半月,郁华枝倒是每次都要送他出门, 郎情妾意倒是惹人艳羡,虽然被褥间钻进几阵冷气,她打了个冷颤, 便唤了明微进屋, 送了炭盆过来取暖。
“你能这个时辰起身, 我便陪你, 若是冷了多穿些就是,我心甘情愿。”
听着夫人软软的话语,赫连羽勾了唇角, 倒乐得由着她。
待他收拾好形容就被郁华枝拉到桌前坐下, 赫连羽抬眼便瞧见桌上冒着热气的长寿面, 郁华枝歪着头笑着, 眼神清亮,
“夫君, 生辰快乐。”
往年在家中时,只因父亲不喜,他从未过过生辰,只有母亲会在这日给他亲自下一碗长寿面,以作庆贺。
郁华枝见他望着面一时怔怔,眼底情绪复杂,便扯了扯夫君衣袖,轻声问道,
“夫君可是不高兴?”
赫连羽闻声回过身来,笑着摇头,
“夫人心里记着我的生辰,我怎会不高兴?不过是想起旧事,一时失神。”
郁华枝了然,想起管家私下透露之事,不免暗叹,再怎么说赫连羽也是家中独子,公爹何至于对他如此严厉冷酷,连生辰都不许他庆祝,也太不近人情了。
不过好在二人成了亲,日后自己给他庆贺生日便是,不必指望旁人,想定她便托着香腮,温声开口,
“日后每年生辰我都陪着夫君,好不好?”
赫连羽将她圈在怀里,肆意闻着美人身上的馨香,无比安心,
“好,待我散朝回来便带你出门,也算略作弥补你今年的生辰吧。”
想到八月时,郁华枝生辰,因她撞破赫连羽的真实身份,对他避而不见许久,即便他日日在墙头坐着,也只能见着屋内銥嬅光亮。
那般情形之下,郁华枝并没有什么过生辰的兴致,只是简单在府中同哥哥姐姐一道过了,如今想来倒也是可惜。
不过想到如今总算还是和他在一起了,心下的些许失落一扫而光,在赫连羽胸口蹭了蹭,笑着点头,
“时辰不早了,快些出门吧,否则早朝就迟了。”
“我等你回来。”
郁华枝方送了赫连羽出门,便打算回府筹备纸铺的事宜,眼下她已将铺子买下,待整修好便可开张了。
文人墨客最是挑剔,既然要开门做宣纸生意,那环境必得雅致,所以这些时日她不免多在装饰陈设上用心。
好在她已经理完府中账册,如今也可全心筹备纸铺,赫连羽见她忙得起劲,自然也是由她说了算。
虽说家中从前鲜有亲自经商,多是赁铺子给旁人打理,但自家夫人擅长此道,便不必假手他人,只是他也担心华枝会累着自己。
郁华枝听了他的担忧倒是不甚在意,笑着道,
“你朝务繁忙,也没听见你喊累,我如今成了你夫人,是要和你同甘共苦的,将家事打理好你便没了后顾之忧。你放心吧,这也不是我第一日掌家理事,不至于累着自己的。”
赫连羽闻言便也不再多劝,只要她高兴就好。
郁华枝暖暖地晒着太阳,心下正思索着,便见明微步履匆匆,面露忧色地开口,
“夫人,宫里来人了。”
郁华枝坐起身来,秀眉微蹙,淡淡道,
“可说了是为何前来?”
明微撇了撇嘴,
“是宫里淑妃娘娘传召,宣夫人入宫一叙。夫人……要去吗?”
郁华枝垂了眸子,心下微沉,自己已成了萧国将军的夫人,在元贞国中身份微妙,如今定是不能似从前那般行事,一言一行皆要审慎。
即便姜弥对自己毫无芥蒂,但入了元贞国的皇宫,她心下也是不自在的。且不说太后那般逼迫算计自己,就是与陛下之前那次遇见想来也并非偶然,她对皇宫是没有丝毫好感,但眼下还不好彻底撕破脸皮,只能随机应变了。
郁华枝微抬起头,淡淡道,
“再怎么说姜弥同我也是多年好友,既如此那便去一趟吧。”
说罢便回屋更衣梳妆,依旧戴上了那顶珍珠冠,乘了马车便朝宫里去了。
这次到了宫门口就有轿辇候着,郁华枝见状挑了挑眉。是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宫里对她态度也明显客气了不少。
不过见着一旁的女官有些面生,郁华枝却稍微顿了顿,
“恕我眼拙,从前在淑妃娘娘处似乎未见过姑姑。”
女官闻言躬身行礼,脸上挂着谦卑的微笑,徐徐回话,
“给夫人请安,奴婢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掌事宫女,听闻夫人入宫特来迎候。”
郁华枝心下有些纳闷,为何姜弥宣自己入宫,却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不免多问上两句,
“原来如此,敢问姑姑眼下我们是朝哪个宫去?”
女官依旧温和地笑着,
“淑妃娘娘正在皇后宫中等着夫人,请夫人随奴婢来吧。”
轿辇上铃声清脆,钻入郁华枝耳朵里,让她醒了醒神,淡淡道,
“那便劳烦姑姑带路了。”
说罢她便上轿,行云流水间尽是优雅,却未见女官眼神微闪,转头吩咐宫人动身。
檐角飞挑,宫苑深深,郁华枝心下腹诽,也不知是同皇宫又何孽缘,每次入宫都没好事,却又不得不赴这场鸿门宴。
仍记昔年旧梦,尽是娇俏身影,帐下低语,暗诉脉脉少女心事。怎料想故人犹在,心却不古。
若是姜弥不知内情还好,若是她也有了旁的心思……自己更是不知多年情分该如何善终。
出神间,轿辇轻轻落地,郁华枝搀着女官来到宫殿之外,通传不过须臾便被请入殿中。
郁华枝一袭雀蓝织金海棠鸾裙,脊背挺得笔直,似修竹般不卑不亢,潋滟的眸子染上几分淡然,这般不疾不徐走入殿中,一时令人恍神。
姜弥坐于皇后下首,望着自己这位昔日好友竟涌上一种陌生之感,不过也才两月未见,却似隔世,如今见郁华枝通身的气派。
再看向上首的皇后,她眼底的惊艳与忌惮更是藏不住,看来她与赫连羽婚后夫妻当真情比金坚,气色更胜往昔。
揣测之间便听见郁华枝开口,徐徐向两人行礼,不过从前都行跪礼,今日她却只行屈膝之礼,淡淡开口,
“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请安。”
皇后见她如今不似从前恭谨,心下冷笑,果真是有了靠山,学会狗仗人势了……
但她面上不显,复带上笑容,和煦道,
“快些起来吧,瞧瞧,你如今成了将军夫人,气色愈发好了,放眼京城内外,可再没有你这般的容貌气派。”
郁华枝闻言微微一笑,只想快些把这些寒暄应付过去,便回道,
“皇后娘娘谬赞,元贞国内尚有太后与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雍容华贵,华枝愧不敢当。”
皇后垂眸一笑,倒是不置可否,
“本宫倒是赏了些新婚贺礼到你府上,上回你入宫时也没机会问问,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郁华枝心下微叹,只得笑着开口,
“承蒙娘娘厚爱,一应赏赐华枝都极是喜欢,倒似心有灵犀一般。”
皇后饮了口茶,扬着下巴望向姜弥,
“得亏淑妃与你是至交好友,自然了解你的喜好,否则本宫也拿不定主意呢。”
郁华枝这才抬头望向对面端坐的姜弥,总觉得她较之从前消瘦了些,也不知是何缘故,
“那华枝少不得也要谢过淑妃娘娘费心了。”
姜弥略扯了扯嘴角,
“你我本就不用这般客气,倒是你成亲后我们许久未见,也不知赫连将军……待你如何?”
郁华枝见皇后也投来探究的目光,心下暗道,总算是进入正题了。她便揣摩着字句,神情略带哀怨,
“将军忙于朝政,我也不好时时搅扰,只得料理好家事,也算是免却将军后顾之忧了。天下女子皆是这般,只需安居后宅,料理好琐事,剩下的事便只能交由男人,如今还好,公爹与婆母不在元贞,华枝暂时不必晨昏定省前去听训,暂且先躲个懒吧。”
其实这并非实情,赫连羽还怕她会闷,平日处理完手头的事就立马带她出门散心,或赏景游湖,或去吃顿佳肴。
甚至连朝务也不怎么避讳,只要郁华枝问起他便会如实相告。照赫连羽说的,既然成了夫妻,便没有什么需要隐瞒顾忌的,夫妇一体,理当如此。
可这些事怎能同外人说,若是太后、陛下,乃至皇后任何一人知晓,他们少不得要从郁华枝这头逼问消息。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眼下父亲还在朝中,姐姐也嫁到平阳侯府,婆婆也是皇后亲眷,她却还没那么豁得出去。
若他们以为赫连羽虽然娶了自己,但心下仍有顾忌,并不会事事同自己说,那便证明自己在他心中不够重要。所以这般言辞,也是明哲保身之举。
第80章
殿中升起袅袅青烟, 复又四散开来。皇后闻言表情幽深,似是想透过郁华枝的眼睛看到什么。
郁华枝倒也未避开视线,含笑望着皇后,
“皇后娘娘,可是华枝说得不对?”
姜弥见气氛有些微妙,便赶忙开口,
“华枝说得不错,女子自然是要安守后宅的,皇后娘娘也不过是好奇你们夫妻二人平日如何相处。”
皇后缓和了面色,关切道,
“淑妃妹妹说得不错, 华枝,身为元贞国的女子可万不能被欺负了去, 虽要安居后宅,贤良淑德,但我们女子本就不易, 也该为自己好好想想, 若是现在过于依赖夫君, 日后他变了心可没地方哭, 总还是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眼界放宽些。”
“更何况你乃元贞子民,到了紧要关头自然也应当尽一份力, 郁大人在朝中效力, 陛下知晓他的忠心, 想来你受他教养, 也是明辨是非的。”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 憋回了笑意, 自己父亲那般模样在他们眼里竟还算是忠心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可是她皇后的言下之意。
郁华枝从未涉入朝局,元贞国也没有女子入朝的先例,虽民风开化,但姑娘家多半喜欢点茶制香、挂画插花之类的雅事。
她原本喜欢上赫连羽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以为他乃江湖人士,并不涉及朝局之事。
论起两国之争,国之兴亡受苦的都是百姓,她自认短见,这等事她多思无益,虽然不愿空留亡国恨,但人人皆知当今陛下不肖先帝,并无治国之能,在他治下百姓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偏生先帝子息单薄,只他一个儿子,或许是元贞气数已尽也未可知。
郁华枝也知晓自己如今处境尴尬,所以打定主意将自己摘出去,不涉入其中,虽有作壁上观之嫌,但她并无两全的法子。
郁华枝依旧摆出一副乖巧懵懂的模样,略侧头道,
“皇后娘娘,华枝自幼便听嬷嬷说,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今日听娘娘的意思是嫁人之后不必事事以夫为尊,心下不免有些好奇,娘娘也可以不事事听从陛下吗?”
皇后面色逐渐冷下来,强行压制住自己想训斥她的火气,淡淡道,
“本宫身为皇后,自然一切遵从陛下圣意,你多心了。”
说罢她便搭着女官的手站起身来,望着郁华枝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她就来气,微微笑着吩咐,
“时辰不早了,本宫宫中还有事要料理,便先回去了,你们小姐妹见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淑妃妹妹你陪着华枝便是。”
皇后朝姜弥递了个眼神,她便了然,同郁华枝躬身将皇后娘娘送出殿外,才转过身来开口,
“进去吧。”
宫女入殿,为二人添了盏热茶,郁华枝依旧垂眸坐着,倒也不着急,姜弥望着她解释道,
“这是新得的湘波绿,我记着你是好这口的,尝尝看吧。”
郁华枝嗯了一声,鼻尖透入茶香,纯粹无杂质,慢慢啜饮,殿中静悄悄的,让人仿佛回到昔日,
“今日闻得娘娘宣召,可是因为皇后娘娘想当面敲打一番?”
姜弥手上捏着个翠绿釉彩茶盏,垂眸道,
“华枝,你从前可不会称我为娘娘,何故变得这般生疏?”
郁华枝微挪了身子,坐得挺拔,神色怔怔,
“这并不是我本意,只是过去娘娘心中并无权位利益之年,这些日子我倒是愈发观之不透,不知娘娘可还一如往昔?”
姜弥神色淡淡,自嘲一笑,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久在宫闱又如何能够免俗呢?”
她说罢便抬眸,黝黑的眼神中似有希冀,
“华枝,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无端指责于你,或许于你而言赫连羽便是良配,若我设身处之,只怕也难以善了。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郁华枝轻叹一声,她们二人相识多年,想着总不可能再不来往的,便嗔道,
“冤家,怕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明白,因为沈云疆……他葬身北疆,你对赫连羽仍有心结,但我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夫人,便已经做好向前看的准备,想来他泉下有知,应当也不愿看见未亡人整日神伤,姜弥,你可明白?”
姜弥神情似有怅惘,几分遗憾几分无奈皆在茶中,一口下肚,
“我怎会不明白……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当时我在等一等,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郁华枝面露不解,开口问道,
“等?等什么?”
姜弥眼神一顿,敛下眸中情绪,摇头道,
“没什么,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郁华枝点了点头,便开口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