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弥,我瞧着皇后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同太后同气连枝,你还是不要与她来往过密,否则自己也搅入浑水,可就难抽身了。”
姜弥心底冷笑,究竟是谁搅入了浑水?当真是当局者迷……
虽如此作想,但还是随意点头应了,
“我知道了……”
“华枝,倒是你,你们婚后一切可都还好?那赫连羽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郁华枝见殿中无人,垂眸含笑,想起了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平日里是不苟言笑、说一不二的威严将军,但在我面前倒不是如此,凡事都为我考虑,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带好吃的,从来都是温声软语,万事都随我心意。他……是个极好的人。”
姜弥细细听着,捏着袖口的指尖发白,心下浮上浓浓的不甘,似风雨前夕的浪潮,将人囫囵卷入其中,让人沉沦入海底。
待郁华枝唤她时,姜弥才回过身来,
“你这是出神想什么呢?”
姜弥不好意思地一笑,感慨道,
“想着你们二人鹣鲽情深,赫连羽眼里心底只有一个你,好生令人羡慕……”
郁华枝羞赧,面颊浮上红云,更添容光。她犹豫着开口,
“虽然我知道你心里满满当当,或许再放不下他人,但如今你名义上已经是陛下的嫔妃,进宫容易,出宫可就难了,既如此,不妨试着接受陛下?”
郁华枝虽然明白陛下对自己也有利用之心,但帝王权术无非阴阳之谋,站在她的角度上不喜陛下倒也十分正常。
但姜弥不同,她父亲姜维乃朝中肱骨之臣,深受陛下太后倚重,对姜弥更是礼敬,不敢怠慢,既然如此,或许接受陛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姜弥鬓边珠翠轻摇,目光悠悠,细思郁华枝所言倒也有礼,不过她也拿不准于赫连羽之事上,自己这位好姐妹知晓了几分,她若知晓一切都是设计,不知会作何反应。
她淡淡道,
“陛下待我很好,或许你不知道,但我们已然圆房。”
郁华枝略惊,想着从前姜弥可是向陛下坦白自己不愿侍寝,怎么如今突然变了呢?她心下一事疑惑,只觉得宫内似迷雾般,将身处其中之人玩弄于股掌,
“可是他逼你的?”
却见姜弥摇了摇头,轻叹道,
“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的。”
姜弥并不打算让郁华枝知晓陛下对她的心思,索性换了说法。
她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前朝与后宫总是脱不开联系的,父亲在前朝鞠躬尽瘁,我身为女儿也自当尽力,不好拖后腿的,若是陛下能多加照拂,父亲也可略轻松些。”
郁华枝见她神色无波,倒也没有再追问,便听女官入殿回禀,
“娘娘、夫人,赫连将军下朝,如今正在宫门口,说过来接夫人回府。”
郁华枝心神一动,嘴角弯弯,便听姜弥调笑,
“这可真是把你当眼珠子了,半刻都离不得。那你便回去吧,改日再宣你入宫叙话。”
郁华枝笑着应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若是你有烦心事便遣人来接我就是。”
姜弥淡淡点头,望着郁华枝离去的背影一时心绪波动,在她走到门口时突然开口叫住郁华枝,
“华枝。”
郁华枝闻言转过身来,外间阳光尽数落在身上,尽是光彩艳艳。姜弥坐在上首,镶金鎏彩的椅子却冰凉彻骨,她坐在暗处,不见一丝阳光。
郁华枝歪头道,
“怎么了?”
姜弥缓缓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
“若他日元贞与萧国开战,你打算站在哪头?”
郁华枝闻言许久未作声,最后望向殿外阳光夺目之处,淡淡开口,
“太后和陛下并未给我太多选择,不是么?”
留下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开,快步走向宫门口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沐在光下,心里也暖暖的。
“可等久了?”
赫连羽摇了摇头,关切问道,
“皇后可是说了什么?”
郁华枝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拉着他一道朝宫外走去,
“不过还是那些敲打的话,也没什么要紧的。倒是姜弥今日让我有些忧心,总觉得她不似从前了。”
赫连羽牵过她的手,温声开口,
“宫闱之事最为复杂,她身处其中也不能独善其身,虽说你们多年情谊,但还是防着些好。毕竟这是元贞国的皇宫,而她,是元贞国皇帝的后妃……”
郁华枝瘪了瘪嘴,虽然无奈,不过赫连羽说的也是实情,便点了点头。
待她走后,姜弥仍在殿中默默坐着,轻嗤一声,
“为何所有人都如此偏爱于你,即便你做了选择,都还是放你不下?赫连羽是如此,陛下是如此,沈云疆更是如此。郁华枝,你想要的未免太多,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何你就是不明白呢?”
姜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浮上戾色,唤来侍女,
“皇后娘娘眼下在何处?”
侍女恭敬回话,
“回娘娘,想来皇后娘娘应在长春殿。”
姜弥闻言起身,淡淡道,
“走吧,我们去见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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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外间宫人低眉敛气, 任冷风袭面,宫纱被吹得摇摆不定,似眼下浮动的人心。
昼掩门扉, 不知藏下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门闩吧嗒一响,应声而开, 便见姜弥从长春宫走出。
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墙,不禁心生怅惘,淡淡道,
“最后当真要走到这步田地么?”
她的叹息淹没于风中, 无言登上步辇, 一行人甚是浩荡,动身回宫。
方至宫门口, 便有女官在一旁候着,扶着姜弥下辇,轻声回禀,
“娘娘, 陛下过来了, 眼下正在殿中。”
姜弥微微一顿, 想着今日陛下亲至也不知是何缘故,笑不达眼底,
“今日本宫这宫里可当真热闹。”
说罢她便动身入殿, 按照一向的规矩, 宫人全数留在殿外。
姜弥见魏齐霄出神地把玩着杯盏, 便走到他身前行礼,
“臣妾给陛下请安。”
魏齐霄应声转过身来, 动作略显急促, 微带着点笑影,但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轻咳一声,
“起来吧。”
姜弥起身后便给他添了杯茶,开口问道,
“不知陛下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魏齐霄清浅一笑,摩挲着腰带上的海棠玉佩,
“倒也没有旁的事……”
“听说今日华枝入宫了?”
姜弥心下冷笑,又是为了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坐下,说了句看似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话,
“陛下后悔么?”
魏齐霄闻言眼皮一跳,轻声开口,
“后悔什么?”
姜弥直直望向魏齐霄,引得他心下有些发虚,避开了目光,
“将华枝拱手让给赫连羽,陛下可会后悔?”
魏齐霄深吸了一口气,眉目间藏着浓重的阴云,似山雨欲来,
“淑妃,你僭越了。”
姜弥倒没什么怯色,轻声开口,
“陛下,难道臣妾说错了么?自从臣妾进宫以来,陛下每每过来都要问上一番华枝的事,或是半路遇上她说两句话。”
“即便是那夜,陛下宠幸臣妾,心心念念、口口声声唤的还是她,即便臣妾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魏齐霄听着这番话,句句扎心,无力之感漫上眼眸,良久之后才自嘲道,
“朕这个皇帝,做得可当真窝囊……”
“任凭萧国在元贞国的朝堂上放肆,国之不复。心悦之人也从未得到,只能拱手让人……”
姜弥见他面露颓色,略蹙了眉头,自进宫后,她见过魏齐霄很多面,却唯独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想来是种种委屈憋闷涌上心头,一时难抑。
她望着魏齐霄,不知可是带了几分怜惜,抑或是与他同病相怜,两人一道也许可以免却形影相吊之苦,否则冬日漫漫,该如何熬过去呢?
姜弥轻叹,走到他身侧坐下,定定开口,
“陛下,你是元贞国的君主,先帝既然能开疆拓土平定四境,那陛下也一定可以,天下仍奉你尊,指望着你一雪前耻。”
“一时之辱并不算什么,朝中尚有耿介忠臣愿效犬马之劳,军中仍有良将可用,只待良机,便可将萧国军队赶出我元贞疆域,何愁没有那一天。、所以陛下,此时并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臣妾与父亲同一心志,盼着陛下成为一代明君。”
魏齐霄骤然听了她这番言语,眼中尽是惊艳动容,
“淑妃……你与你父亲的忠心,朕心里明白,若他日当真能将萧贼赶出我元贞疆土,朕定不会亏待于姜家……”
“因着那晚……酒后失态,朕知道你不愿侍寝,结果还成了那般模样,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你,故而,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你勿要放在心上。”
姜弥却拉过他的手,眼波流转间温声开口,
“陛下,当夜……虽是饮了酒,但并不足以让臣妾失了心神,所以那次臣妾是愿意的。”
魏齐霄挑了挑眉,神色不明,便听姜弥凑到身前,在耳边低语,
“陛下,有些人或许就是求而不得的,倒不如珍惜眼前人,华枝做不了的,就让臣妾陪着陛下,可好?”
魏齐霄心神一动,反手握住姜弥的手,将她拉到怀里,热息袭面,这般姿势甚是暧昧。
他细观姜弥,只觉得今日穿着打扮倒与郁华枝有几分神似,聊胜于无,佳人在怀也可暂排苦思,
“好,朕今晚就宿在淑妃殿里……”
姜弥垂眸,娇媚一笑,
“陛下日后便唤臣妾弥儿吧。”
魏齐霄轻笑一声,低声开口,
“弥儿……”
说罢便覆上红唇,胭脂湮散,一室旖旎。
皇后坐在殿中闭眸安神,听见外间回禀淑妃处的消息,
“娘娘,陛下去了淑妃娘娘那头。”
皇后闻言只是淡淡应了声,
“知道了,你下去吧。”
身边贴身女官便忍不住开口,
“娘娘,淑妃家世本就不俗,这般行事可会养虎为患?”
皇后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笑着道,
“不妨事,淑妃现在愿意争宠,倒是好事,既然陛下心系他人,总要将他的心先拉回来的……”
这宫里的阴诡心思倒传不到宫外,郁华枝同赫连羽出了宫已至正午,便顺道去鹤栖楼用了午膳。
一顿佳肴下肚,郁华枝便将宫内琐事抛于脑后,照她说来,就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上策。
赫连羽见她胃口好,便又添了些菜,
“今日在宫里,可受了刁难?”
郁华枝仔细擦了嘴角,无所谓道,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皇后提醒我,别忘了自己还是元贞国的子民。还有便是姜弥,我和她讲话说开了,想来,应当是放下心结了吧?”
赫连羽望着碗碟,轻点着头,
“今日我散朝便听说你入了宫,虽想着他们不敢对你如何,但还是不放心。”
“日后,若是宣你入宫,能推便推了吧……”
郁华枝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也知道这皇宫是个虎狼窝,但念及与姜弥的交情,她若差人来请,我也不好不去。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不似从前,也不知她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赫连羽望着自家夫人懵懵懂懂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安慰道,
“她父亲是魏齐霄跟前得力之人,她在宫中应当不会受欺负的。”
说罢便调转了话头,
“我今日生辰,夫人就打算说这些?”
郁华枝恍然回神,笑着挽过他的手臂,摇着袖子开口,
“算起来夫君应当许久没有在街上给人算卦了?不如带我去看个新鲜?”
赫连羽轻笑,不过思索片刻还是作罢,
“今日巡检司在长治坊查案,想来店家都闭户,不甚方便,改日我再带你去。今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想来你会喜欢的。”
郁华枝见他又卖关子,傲娇地哼哼便算是同意了。待赫连羽回府更衣,换了身常服,便带着她出了门。
二人乘马车来到京郊一处小山,今日阳光极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郁华枝不由得小跑起来。
赫连羽牵了马跟在她身后,见她衣裙肆意在空中摇摆,脸上笑靥如花,这般轻盈自由,一如初见,欲乘风归去般出尘飘逸。
心念一动便唤住了她,揽住纤腰将她带上马背,轻声在郁华枝耳边开口,
“夫人坐好了。”
郁华枝兴致极好,笑着应声,
“驾!”
二人青丝在身后纠缠,阳光下身影交叠,显得愈发亲密。
郁华枝回头望着身后的夫君,这般鲜活恣意,不难想见当年萧国都城中,那位鲜衣怒马的绝世男儿,嘴角漾出甜笑。
跑了许久的马,郁华枝有些乏了,二人便进了山坡上的亭子暂歇。她望着眼前之人,有些出神,
“殊玉,不知为何,我只觉得眼下的快乐都是从老天爷那里偷来的,总怕哪一日就荡然无存,是我多心了么?”
赫连羽抬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难过,此诺以生死为界。”
郁华枝一惊,慌忙捂住他的嘴,
“这种话怎可以胡说,你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赫连羽挑了挑眉,歪头道,
“那华枝不要长命百岁么?”
郁华枝耸了耸肩,托着香腮开口,
“我啊,或许是你活到何时,那我便活到什么时候吧,若是你长命百岁,我自然也就寿数绵长了。”
赫连羽闻言,神情认真,
“那看来我定得好好保养,同你一起白头。”
郁华枝靠在他怀里,觉得格外踏实,轻声道,
“我们等隆冬飘雪的时候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待白雪沾满头是不是也算共白首了?”
望着亭外渐西斜的日光,不远处传来马儿嘶鸣,赫连羽眉眼温柔,吻轻轻落在郁华枝的发间,
“萧国冬日虽严寒,但大雪深数尺,打起雪仗来要比元贞国有趣得多,你会喜欢的。”
“华枝,我们还要一起过很多个冬天。”
郁华枝啊了一声,略担心道,
“那么深的雪,可如何出门呢?若我躲懒,岂不是整个冬天都不必出府了?”
赫连羽微叹一声,煞有其事地开口,
“我亲自抱夫人出门,然后扔到雪堆里,夫人小巧,只怕立时就找不见了。”
郁华枝闻言狠狠锤了他一圈,哼哼道,
“若找不到我,你可就成鳏夫了!”
日薄西山,从远处望去,山坡上两道小小的身影渐暗,终是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看来今天要一次性更三章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