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是个老鳏夫,同张妈两人在郁府共事多年,想来是想有个伴,互相扶持到老。
芦花和郁齐书耐着性子等了五日,等来个他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周保和同去的张玉凤带着郁府值钱的玩意儿,卷款而逃了!
但当务之急,是寻找郁齐碗的下落。
第119章
丫头蹿进屋来, 神色急切:“小姐,姑爷来了!”
林寄眉急忙将手里的诗书覆上,慌乱地塞进抽屉里。
郁齐山不喜欢会读书的女人, 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 对出身言情书网的她特别不喜, 每次看见她抱着书册, 还会冷嘲热讽。
刚藏好,周奶娘自外面将帘子打起,笑着将郁齐山放进来, 对屋里道:“小姐, 姑爷来了。”猛使眼色。
但郁齐山眼尖,已瞧到, 进屋就问:“刚才你在藏什么呢?”
林寄眉拿起旁边的绣花绷子, 假做要绣花,讪讪,“没, 没藏什么呀。”
“哼,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将外罩的灰色大氅脱下来,扔到她手里,讥诮道:“成天读那些玩意儿有什么用?除了伤春悲秋, 你自己说说你一个女人家,有什么用?读再多的酸腐诗文,都不如学点算术来得实在。你该学学对面的女人,要是有天你也当家, 不会看账本, 不会算账, 不是叫下人把你丈夫坑死?”
林寄眉被劈头这一顿训得哑口无言, 僵立在屋中央。
周奶娘暗叹口气,招呼丫头出去给姑爷烧茶汤喝。
留着夫妻两个在屋里,她家小姐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郁齐山往书桌后面的椅子里一躺,翘脚在桌上,闭着眼,又开始解腰带。
天冷,他里面穿了件夹棉的长袍,热出了一身汗。
没了下人在房间里,林寄眉自在了些,看丈夫这欲要享受的模样,便将大氅挂在角落的木架上,走过去,站他背后开始给他按捏肩膀。
“最近对面好像热闹得很。”他来的路上,听到对面兰苑嘈嘈杂杂的,好像人还比较多。
“是啊,大娘搬过去住了,你不知道吗?那边将旁边院子圈进去,丫头婆子奶娘,住了好些人呢,能不热闹吗?……我现在发现,那个嫂嫂,看着憨厚憨厚的,阴到会给自己寻好处。你看她,不声不响,就把自个儿住的院子扩了一倍不止。”
林寄眉将兰苑的事情叨给丈夫听。
她这位夫君,郁家都变成这样了,公公也瘫了,他都不在意。
散散漫漫的,除了有关女人的事情,似乎就没其他什么事能叫他泰山崩于前。
隔山差五跑出去找乐子,玩腻了,就回牛家村待几日。闷了,又往外走。
他的几个女人,全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
只是末了,她口气酸酸的。
闭着眼的郁齐山,听了出来,嘴角勾了勾,没说什么。
话才起了头,就听到外面突然嘈嘈杂杂的,声音大起来。
郁齐山睁开眼,竖耳听了会儿。然后起身,往屋外走。
“你去哪儿呀?”
郁齐山没回话。
林寄眉要跟出去,见周奶娘和丫头抱着煮茶的红泥小炉和茶具进屋来,想郁齐山出屋时没拿外套,说不定只是到院里看一眼,暗想他很快回来,便想亲手为他煮茶喝。
可她在屋内等了一阵,郁齐山却迟迟不回来,便又出去找。
听见对面有哭声,好像是清箫的,就好奇地过来看。
兰苑里,清箫跪在廊下抓着郁齐书的轮椅不让他走。
郁齐书恼怒:“你放手,叫你办事都办不好,少爷我自己去!”
香秀和她姐姐在旁边劝,“少爷,您去就能找到人?人找人,找死人。大少奶奶这么大的人,丢不了。”
场面有些乱糟糟的。
奶娃儿的哭闹声,丫头小厮奶娘主子,劝的劝,叱骂的叱骂,哭着跪求少爷不要乱来的,还有屋内,传来冯慧茹微弱的声音,“都别吵了,找人要紧。齐书,你也别添乱,让清箫他们想办法去找人。”
郁齐山站在旁边,询问清箫发生了何事。
清箫哭哭啼啼,一开始不说,看郁齐书情绪没先前那么激动了,抹了把鼻涕,又因为被郁齐书训了一顿,也担心起芦花的安危来,方才将事情说了。
却原来是芦花因为郁齐婉失踪,心中自责,一大早不声不响瞒着郁齐书出府去寻找郁齐婉了。
郁齐山道:“你的确不该让她一个人去。她晓得路吗?出村的路都不知道,她还晓得哪里去找人?”
清箫听不得别人说芦花的不是,不忿道:“大少奶奶聪明啊……”
郁齐书骂道:“再聪明也是个娇滴滴的女人而已。”
郁齐山深以为然。
清箫就又哭,“我也不是偷懒,不知轻重,主要是我追到镇上,好巧不巧,正在租马车的时候,遇到了牛武叔和桂香婶。他们被衙门放了,才回来不久,在镇上找活干。听我说了情况后,说正打算寻个时间回来牛家村一趟,要向大少奶奶当面磕头道谢的,这次正好赶上给他们归还恩情的时候了。两人叫我回来给大少爷报信,好让他放心,他俩去汉阳城帮我们找人。我想他们不是去过安义县吗?比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懂得多了。再说人去多了,马车费又多一笔,我就……”
清箫跪在地上,哭着又扇了自己一耳光,自责地说:“是我考虑不周,说什么我也该跟着大少奶奶一起去。早上她要走,我瞒着少爷已是不该。后头少爷要我去追她,我更不该不听少爷的话,半路就回转来。大少奶奶一日不回来,我也该一日不回来。”
说罢,“啪”的一下,又甩了自己一耳光。
郁齐山看向旁边抱着孩子的香秀,皱眉道:“这孩子怎么一直哭?”
他早被吵得心中烦躁无比。
真是还嫌不够吵的吗?
一个婴儿啼哭不止,一个清箫也痛哭流涕。
旁边丫头婆子都不济事,哄个孩子哄半天了还哭。
还有个他不认识的小男孩儿,在院里跑来跑去,这会儿抱着个女人的腿,一直吵着要吃奶。
多大的孩子了,还要吃奶!
难怪兰苑吵,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呐?这叫人怎么生活?
男人最烦后院闹。
郁齐山拧着眉,觑眼看对面的郁齐书,也拧着眉,嘴抿得死紧。
就是涵养太好,怎么就不把这群没眼色的叱骂出去?真吵死了!
香秀没注意到这位少爷的脸色,拍着怀里的孩子道:“一定是想大少奶奶了。奶娃娃也认得人呢。每天大少奶奶抱他时候最多,他认得大少奶奶身上的味儿。”
低头,一边轻拍,一边轻哄:“小乖乖,别哭别哭啦,你嫂嫂很快就回来啦。”
“吵死了。”郁齐山终于受不了了,突然将香秀怀里的孩子一把抢过来,抱着就往外走。
香秀吓了一跳,敢怒不敢言地追在后面。
香秀三姐急忙将抱着她裤腿撒娇的儿子拨开,追上去。到底是村妇,泼辣些,冲着郁齐山的背影径叫道:“喂喂,你别吓着孩子,快还我们!”
迎头就撞上林寄眉推门进来。
郁齐山将孩子塞进她怀中,“你带着他滚远些。”
林寄眉不知道来龙去脉,但晓得这是郁齐书的弟弟。看丈夫脸色阴沉,忙招呼香秀和她姐姐到自己院里去。
林寄眉之前无事,时不时会来兰苑同芦花闲聊,也是抱过哄过婴儿的。
她心里,莫不是想学着点经验,万一以后她同郁齐山也有孩子了呢……
奶娃娃走了,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郁齐山回身来,向郁齐书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在县城里还有别庄,齐碗要散心,去安义县不行?非得要跑汉阳城那么远,想也知道她不安分!我经常在外跑,如果托付给我,有我带着她一道,她想怎么折腾都行,但准丢不了她的人。”
郁齐书起床后,久不见芦花露面,叫来香秀清箫一问,方才知道芦花自作主张跑城里去寻人这事。他慌了阵脚,郁齐山这突然插一杠子,他慢慢冷静下来了。
要找人,只怕还得着落在郁齐山身上。
身边,就是郁家,都没什么可靠的人了,只除了这郁齐山。
但是,体面还是要挣。
闻言,郁齐书冷着脸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郁齐山一噎。
听郁齐书又道:“说点有用的。”
郁齐山又一噎,顿了顿,说:“我骑马去,应该很快能追上芦花的。你放心,我,……我至少会将芦花给你带回来。”
郁齐山心里已隐隐有个答案,但尚不确定,便没说出口。
他既这么说了,郁齐书换上和煦的面容,郑重其事地向他道谢。
郁齐山便当即踢了清箫一脚,“还愣跪着干嘛?赶紧去把马牵出来,在大门外等我。”
清箫哎地答应了一声,自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郁齐山转身回去对面芳草居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又取下大氅披在肩上。
林寄眉幽怨道:“你才回来又要出门么……”
“你少管我。”
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寄眉:“……”
第120章
两日后, 芦花和牛武、刘桂香一起回了郁家。
“齐碗那丫头果真是有备而去的。”芦花小媳妇样将郁齐婉留在净慈寺主持那里、请其代为转交的信递给郁齐书,“她算准了你这个哥哥一定会派人去找她,很精明呢, 刻意走前给我们说了个能得到她消息的地址---净慈寺。”
郁齐婉没走丢, 知人知面不知心, 还好周保和张妈只想卷笔银子跑路, 并没恶毒到将齐碗拐卖到下九流的地方去,芦花松了半口气---关于这点,她因为自己亲身经历过被拐卖给人做媳妇的不堪过往, 一直为郁齐婉提心吊胆着, 万幸啊。
郁齐书无声地看她。
此去五六日,芦花满身风尘仆仆, 脸色憔悴异常, 一看就是一直在赶路来着。回来都没顾得梳洗,就这么穿着皱巴巴、略显脏污的衣服,先去见了母亲报平安, 又过来见他。
今日起了大雾, 久久不散。
芦花三人午后赶回来的,此刻还披着一身湿润的雾气,鼻子和脸都冻得通红通红的, 被风吹散的长发湿黏黏地贴在她的额前和脸颊。瞧她瘦削的小脸上,还粘着未干的露水。
郁齐书心里既难过,又自责。
家里出事,家人出事, 全是芦花顶着, 他一个男人, 什么都做不了, 日常除了动嘴,真是一无是处!
看芦花眼巴巴地还屏息望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是还怕他追究之前因为没陪着齐碗去净慈寺一事,更加难过了。
傻乎乎的女子,你就算当初陪着她一道去了,齐碗铁了心要摆脱郁家,难保她不会在半道在寺庙里寻机会跑,对么?
心中都是想对她说的柔情蜜意的话,但清冷的性子,无法叫他当着外人的面将女人拉进怀中抚慰,忍了又忍,最后,凶巴巴地横她一眼,“你不跟我说一声就擅作主张出去寻人,我日后再跟你算你这笔账。”
说着狠话,已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读完毕。
郁齐婉信中说她去找薛长亭了。
“你们不要来找我,我这一去,就没打算回来。回来有什么好?哥,嫂子,我会像花儿一样枯死的,也给你们和爹娘和郁府丢脸了。莫不如不找,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你们就只当郁家已没我这个人罢。”
最后说得十分决绝,“若硬要把我弄回去,我只有一死。”
不可能不找的。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从未单独出过远门,她知道薛长亭住哪里吗?即使知道,她又能顺利找到他么?必须要确认她的安危。
信的内容,芦花和郁齐山早就看过了。
郁齐山快马加鞭,几乎是跟牛武刘桂香同时追上的芦花。一行人便一道走,先去了净慈寺找郁齐婉,只得了封信。阅信后,郁齐山在汉阳城同芦花三人告别,兵分两路,芦花同牛武刘桂香回转牛家村,他则继续前往京城去找薛长亭了。
薛长亭他倒不是很难找,郁家的铺子都收归国库,他正赋闲在家,辅导儿子的功课,未再远游。
郁齐婉心系薛长亭,郁府但凡有他一点消息,哪里逃得过郁齐婉的眼目?
薛长亭每月会给郁家报账,后来他躲避郁齐婉,没再在郁府长住了后,他会写信,便是自那些信上,郁齐婉偷偷弄到了薛长亭的家庭地址。
郁齐婉并非是个没有头脑的小姑娘,郁家这样的家庭,让她过早成熟而冷静。
郁齐山同芦花在汉阳城分手的时候,薛长亭正为她感到进退维谷。
“我是私自离家出走的,回去肯定会被家里人打死。我也已经进了你家的门,是你开门让我进来的。我不管,我的女儿家名声已经全毁了,是给你毁了的,你要负责。”
“……”
薛长亭只得喟叹自己大势已去,被这娇憨的姑娘吃得死死的。
但,不知为何,听了她那话,其实浑身一轻。
或许是,男女之情这东西,也适用“置之死地而后生”?
郁家家主病倒,郁家不复往昔,他便再不用顾忌感情之外的东西,想要她,便……大胆要了吧。
晚上,郁齐书给弟弟洗屁股来着。
芦花提着桶热水进屋来,要给他泡脚。
他弟弟正光着腚被他抱在手臂里,他则拿了根打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下身。就觉眼前人影一晃,抬眼一看。
芦花将热水桶搁在地上,在围裙上擦着湿手要过来帮忙。
郁齐书一慌,急忙丢了帕子,又一把掀起自己身上袍子下摆遮住了孩子的下半身,恼羞不已,“非礼勿视,你出去。”
芦花僵在半道,有些不可思议:“他只是个奶娃儿而已!”
可再小的孩子,他也跟成年男人一样,该有的部件一样不少,只是大小不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