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说笑了吧,禁卫军不是只要上三旗的子弟吗?”
佟佳玉柱挑眉笑道:“皇上即位后,就增设了侍卫名额。”
“哈,是吗,这些我从前没有注意过,都不大知道。”玉格心思飞快的转着,想着要怎么才能打消佟佳玉柱的这个主意。
佟佳玉柱笑道:“不过这些增设的侍卫都是通过武举才能进的。”
玉格的心放松下来,忙摆手道:“爷您瞧瞧我,我哪里是能考武举的人。”
佟佳玉柱思忖着,没有立时给话儿,而是道:“行了,爷自有打算,你先到理藩院去待着,爷已经给你找了个从五品员外郎的实缺儿。”
“理藩院?”玉格记下佟佳玉柱前头的停顿,面上露出些难色,“玉格的满语,爷也知道,这满语都没学明白,更别说蒙语了,到时要是办不好差事,再连累了爷……”
佟佳玉柱笑瞥着她,“咱们两个认识多少年了,爷还不知道你?你放心,理藩院也不只接待使臣和外派到地方的司员,还有什么朝贡啊、耕牧、赋税、驿站和贸易、宗教之类的有司衙门,你就去贸易那一块儿,这个你擅长。”①
“哦,对了,木兰围场也归理藩院管,年年秋天皇上都要去木兰行围,今年秋天,爷估摸着也要去,到时候咱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整治整治他。”
玉格稍稍放下心来,“是。”
想到要拖那么久,佟佳玉柱瞧着还是有些不大高兴,便道:“今年就先这样,爷再忍一忍他,至于明年,哼。”佟佳玉柱说着轻轻哼了一声。
“不提那个混账东西了,就说木兰行围,到时候咱们可得好好跑上几圈,爷也好些时候没有好好活动筋骨了。”
玉格笑着又给佟佳玉柱斟满了酒,酒喝得高兴了,玉格也知晓了佟佳玉柱的未尽之言,原来是他的阿玛隆科多已经在皇上那里听到了信儿,明年就要升任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都统,即皇室禁军的统领,到时候把玉格安排到禁军里头,还真是一点不难了。
只是做禁军这样类似保安的差事,还不如到禁卫军里做御前侍卫呢。
“你先做着禁军,爷再想法子把你弄到禁卫军里来,到时,咱们两个再一处玩。”佟佳玉柱已经有些醉了。
玉格适时的提出告辞,想了想,她还是不愿意做保安也不愿意做保镖。
出了佟府,玉格招手对张满仓吩咐道:“你去请八十到花园里来。”
张满仓先点头,又道:“我先送少爷回去吧。”
玉格瞧见他一人站在马车前,突然发觉自己身边的人还是不够用,然后就想到了长根,想到了她吩咐长根去打听的事,心下顿时就生出些担忧和疲惫来。
“嗯,咱们先回去吧,这事儿不急。”
玉格登上马车,按了按眉心,还没正式开始搬砖,自己就先焦虑烦躁起来,这样不好,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比如今儿这补缺儿的事儿,佟佳玉柱虽然没说银子的事,只谈的交情,可自己不能不懂事,得尽快补一份礼。
银子不行,太俗了些,得想想别的,唉,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最烦不过,但以后只会只多不少,她还得找个人专门理这些事情。
自己也不能只想不好的事情,工作也有工作的乐趣,比如,理藩院不止蒙古各部,还有沙俄呢,她馋俄罗斯的猫很久了,还有大棕熊,嗯,她好像也可以养熊了吧。
玉格想着又笑了起来,一路想着心思回到花园,长根也已经打听好消息回来了,迎上前禀报道:“少爷,六姑娘没有回来,表小姐也还没有回来,我问了舅夫人,舅夫人说应该是进了第二轮复选,不过就是进了第二轮复选,也有可能被撂牌子。”
玉格点点头,她只盼着能落选才好,只是已经进了复选,她没有、好吧,就是初选,她也没法子插手操作。
张满仓让长根伺候着玉格,自己出门去请八十。
玉格在花园里坐了一阵,又带着长根到了广聚酒楼,“麻烦郭叔帮我引荐一个人。”
郭掌柜听了玉格的玉格的来意,先是道了恭喜,而后道:“你放心,我们酒楼里的绍兴黄酒卖得不坏,绍兴那头我能搭上话。”
玉格笑着谢过,又陪着闲聊几句,回到花园略等了一刻钟,张满仓便领着八十过来了。
八十和常旺今儿都在宗学里头上学,他见张满仓独独请了自己,进了院子又没发现那三个往常一块玩儿的红带子,奇怪道:“怎么突然单单寻我过来,是出什么事了?”
第88章 、青云路
“不是什么坏事。”
玉格笑着请他坐下,伸手拿起一个长竹筒,抽着里头的竹签倒出一个长米粽来,递给八十,笑道:“虽然知道你这几日应该也吃腻了粽子,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尝尝这竹筒粽子,我刚在街上瞧见的,还带着竹叶的清香,味道很不错。”
玉格边让着八十吃竹筒粽子,边闲话般问道:“说起来你也十八岁了,你家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八十像是被提到了什么烦心事,下意识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语气平常的道:“能有什么打算,我们这些没有爵位继承的闲散宗室,和你们普通旗人其实也差不多,除了宗人府每月给个二三两的养赡银子,别的也没有什么了,要谋差事和你们一样,也得自己去考,翻译、马箭、步箭三样么。”①
玉格心情复杂的给八十倒了杯清茶,“每个月什么也不用干,就有两三两银子,怪不得都说你们是铁杆庄稼,唉,你这话,我现在听着都羡慕得很。”
八十被她逗笑了,“你还缺这二三两银子?二三两银子能做什么?”
玉格笑而不语,于他是只二三两银子,于旁人却能过上一两年,而且,钱多钱少的,这份轻松稳妥才最是难得。
“那你是打算去考这三样?”
八十烦恼的皱起眉头,“马箭和步箭都不算什么,可这满语,咱们入关都快一百年了,打小就在这京城长大,哪个还会多少满语?”
玉格深以为然,实在是没有环境。
“那你往后打算做什么?”
其实要她是他,那就什么也不做了,反正只要活着,朝廷就给银子,可八十和她不同,八十做事颇有一种狠劲,不像是甘心平庸。
八十闻言,三两口咬完粽子,垂着眸面色阴沉。
过了一会儿,才斜睨着玉格道:“你特特寻我过来,就是叫我来和你一起发愁的?”
玉格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可已经谋到缺了,下个月就要去理藩院当差,从五品的员外郎。”
八十意外的一怔,而后笑着用茶杯敬了敬玉格,“恭喜。”
玉格和他碰了碰杯,接着道:“我今儿还听到了一个,嗯,还算不错的路子,觉得你很合适,只是前头可能有些辛苦,又不知道你往后什么打算,所以先问一问,毕竟有人志在高官厚禄,也有人喜欢纵情山水,子非鱼嘛。”
八十面色沉沉的沉吟半晌,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八十吗?”
玉格摇头。
八十道:“我出生那年正是我翁古玛法(曾祖父)八十大寿,所以给我起名八十,我家里原也有爵位,虽然传到我这一辈,只是最低等的奉恩将军,相当于四品武官,不过有一个爵位在身上,做什么都要容易得多,我翁古玛法最喜欢我,去世前便说要玛法把爵位给我阿玛,再传给我。”
“我小时候顽皮,和我称塔答(伯父)家的堂哥偷家里的酒喝,喝醉了酒,我阿玛以为我是生了什么急症,赶忙带着我去看大夫,冰天雪地的,马车赶得太急,马儿发了狂翻了车。”八十闭了闭眼,“我阿玛护着我,摔得头破血流,没多久就去了,阿玛去后,我玛法的身子就不大好。”
八十说着神色渐渐沉郁而阴狠起来,“我称塔答(伯父)便说先把爵位给他,等我长大了,他再传给我,可是从我玛法把爵位给他后,外头就起了流言说是我克死了我阿玛,这些年,他到处说我如何如何顽劣不堪,让大家多担待,好些他自己儿子做的事,也栽到我头上。”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让他儿子带着我吃喝玩乐,就是想把我带上歪路,哼,我就由着他们的心思,我就和他们一起喝酒赌钱,他们做什么,我都给他们待着污名,我只看最后是谁毁了谁。”
八十说完,抬眸看着玉格道:“我知道你是爱山水的,可你最后也走了仕途,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护着自己,护着家人,不让人欺负么,玉格,若有机会,哪个犯贱,愿意被人踩在脚底下欺辱的?”
八十身上突然展现出一股锐利。
玉格长叹了一声,点点头,“我明白了。”
玉格这才细细说来,“我这个路子,大约明年才能走得通,这会儿还没有确信儿,不过若是顺利的话,至少能到宫里当正六品的四等侍卫。”
八十讶异的看向玉格,“御前侍卫?可这御前侍卫不是只在上三旗里挑人吗?我倒是知道宗室有额外另设的名额,可是少得很,回回都要抢破头。”
玉格也是微怔,宗室还另有名额?怪不得清宫戏里属妃子和侍卫的故事最多,原来这侍卫也是个个都有身份的。
玉格片刻走神后,便摇头道:“不是直接做侍卫,是要先做禁军,到时候表现出色了,再提拔到禁卫军里头。这禁卫军里新增了‘汉侍卫’,一般来说,是给通过武举的汉人的名额,不过咱们旗人和宗室嘛,只要表现出色,就能占了这名额,至于怎么先当上禁军,怎么表现出色,就是我要和你说的路子了。”
玉格和八十说了佟佳玉柱其人其事,然后道:“所以,当上这侍卫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美差,要帮这位玉二爷查漏补缺,背过扛责,干些他不想干的苦差事。”
八十信心满满,野心勃勃,“这算什么苦差事,若能当上侍卫,那就是到了皇上跟前,多的是出头的机会,往后,往后怎么样可就难说了。”
说完,八十又意气风发的笑道:“就是只混上了三等侍卫,那也是正五品,不比家里头四品武官的空头爵位强多了?”
八十站起身,郑重的抱拳深鞠躬,“玉格,多谢你,你这是送了我一条青云路,以后若有机会,八十必定报答你的大恩。”
玉格忙起身回礼,“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等我打听好玉二爷什么时候得闲,我就引荐你过去。”
谈好正事,玉格请八十到外头吃饭喝酒,这一回八十抢着要付钱,玉格笑着拦道:“你跟我出来还付银子,你这不是瞧不起我吗?”
八十笑着拍了拍玉格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广聚酒楼出来,玉格亲自送了八十上马车,又转身回到了广聚酒楼,瞧着郭掌柜笑道:“这么快就有信儿了?”
郭掌柜便引着她往一个包厢走,边笑道:“你不知道,绍兴那地方地少人多,只靠种地根本不能糊口,偏文风又极其鼎盛,家家户户都要读书,所以他们那里的特产,除了黄酒,就是师爷,真是遍地的师爷,我往黄酒馆捎了句话,这人就寻到了。”②
玉格忙笑着谢过,郭掌柜说得轻松,可不好的人他根本不会引到自己面前,而事情能办得这样快,他在背后也必定搭了不少关系。
“玉格多谢郭叔。”
郭掌柜笑道:“客气了,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还说这样的客气话?再说,我还等着你发达了庇佑我呢,好了,就在里面了,你进去瞧瞧,看看投不投缘。”
郭掌柜将玉格引到包厢前,又自下去忙。
玉格目送着他走远,这才推门而入。
里头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文士瞧见玉格,便起身施了一礼,张嘴不是京片子,却是一口地道的绍兴话,“七爷安好。”
玉格微微诧异的抬起眉梢,从外头来京城的人,莫不是极力学着京城口音,生怕被人瞧出是外乡人,这倒有个反其道而行之的。
文士笑着解释道:“就像七爷要在红福记卖的东西上,留下红福记的记号一样,咱们绍兴的师爷说绍兴话,也是招牌。”
“原来如此,”玉格笑着拱手见礼,“小子玉格,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鄙人姓崔,名志轩。”
玉格笑着点点头,“先生请坐。”
双双坐下后,玉格瞧见桌上除一壶茶外空无一物,便道:“先生等了多久,可吃过饭没有?我刚才有一个客人,话说得久了些,怠慢了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
崔志轩笑着回道:“没等多久,郭掌柜已经招待过饭菜了。”
玉格放下心来,果然郭掌柜办事细致妥帖,“那咱们就不在这里多耽误了,不如换个地方,到我的花园说话,还能摘些新鲜的果子吃。”
崔志轩笑着点点头,无有不从。
从踏进花园开始,玉格就开始和崔志轩介绍各处,也是在说他以后的工作职责。
崔志轩自然能听明白,便有些讶异,“七爷还不曾考教过什么,就这样相信在下?这红福记赚银子的门道,外头可有不少人眼馋。”
玉格笑道:“一来我信得过郭叔,所以我也信先生;二来用人不疑。”
崔志轩愣了一瞬,倏地笑开,感叹道:“怪不得都说七爷不同凡响,果然是不同凡响。”
玉格笑着停住脚步,“都说?”
崔志轩笑着点点头,“在下等七爷的时候,在西四牌楼逛了一圈。”
玉格也笑了,郭掌柜果真给她找了个绝顶的好师爷,“那以后就拜托先生了,每个月先五两银子的月钱如何?”
崔志轩又是一愣,而后笑开,“七爷真如外头所言,真是不拿银子当银子,我这样从五品官员的幕僚,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银就好得很了。”
玉格笑着摊手道:“可我身边的随从,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的月银,先生以后是要劳心的,月银总不好比劳力者少。”
崔志轩笑了起来,态度随意亲近了许多,“从前咱们在外头打听谁的性情脾气,十分里能有四五分能信,就好得很,可是七爷的,竟都是十分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