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边小食做起,不过一个炸牛乳起家,不过一点儿机会,他就积累下的如今的财富和人脉;一个会员卡笼络了近乎半个西四牌楼的商家,西红柿、蜂窝煤、俄罗斯的奶牛,都是碰巧,可哪有这么多碰巧,他的长处或许不在满语上头,但这人绝不是一点没读过书的。”
十三阿哥道:“会满语的旗人多得是,他这样务实的才真正难得。”
四阿哥笑着点了点头,“不止咱们如此想,他自个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红福记,账上从来不留超过五千两的现银,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能挣钱,但挣钱的不是铺子或是其他,而是他本人。”
十三阿哥想到江南科举舞弊案,几个考生层层贿赂,所费的银两也不过才一千五百两,而这一位随手就能撒出上万两银子,“银子确实是最务实的东西。”
十三阿哥摇头笑道:“因为他,我都觉得这捐官出仕,确有可取之处了,这样拿银子出仕的官员,还真是不屑于贪污剥削那几个小钱的。”
四阿哥却道:“这只是个例,得看个人的秉性。”
十三阿哥点头,“我知道,只是目前看来,他的秉性还是不错的,红福记的养老金,还有无息贷款买房的法子,他是个真不计较钱财的,秉性纯良至此,也难怪汗阿玛喜欢他。”
四阿哥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韫X藏珠都能一年连升三级,若是放开手脚,他日必定不可限量。”
“四哥的意思是?”
四阿哥摇了摇头,“只看他把红福记全全交给他五姐打理就知道,他对他五姐极看重,咱们若是、只怕是把他推到了老八怀里。”
“四哥是说八哥也注意到了他?”
四阿哥道:“或许不比咱们晚,他的表妹是老九的侍妾,他的红福记有老九的股子,他的第一个差事是在理藩院里。”最后一点叫人尤为在意。
“所以四哥让人问这些话,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倒向了八哥?”
四阿哥点了点头。
十三阿哥笑道:“如今看来这是个虽然滑头,但真没什么志向的人,四哥预备怎么做?”
四阿哥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只是道:“身在朝中,谁能独善其身。”
去年的几个大案渐次落下帷幕,就该到了各人收割果实的时候。
正月初三,玉格回到了宫里当差,又遇到了八阿哥几个,八阿哥仍旧让人如沐春风,说话做事处处体贴,不叫人难堪为难。
可是他的亲额娘良妃娘娘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薨了,至今不过才一个多月,玉格还记得他那时伤心难过的样子。
从前她不觉得如何,只觉得八阿哥对谁都是如此,或是天生的好脾气,或是出于政治需要,但……科举案、南山集案,会饮案……
在丧母之痛下,还能在这样汹涌跌宕的□□里起舞博弈,八阿哥不愧是能赢得满朝赞誉的人,康熙和诸位阿哥也都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她身处于这漩涡中,说不准就被谁算计了去,她倒是没关系,只是不能牵连了五姐儿她们。
回到家,玉格就寻到了五姐儿,“你的亲事你想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合适的人没有?”
五姐儿的亲事得赶紧了,至于四姐儿,在崇尚贞洁的如今,就是皇上也不好逼着合离之人再嫁。
五姐儿微微诧异过后,点头,“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不过我原想着再瞧瞧的。”
玉格悄悄松了口气,她就知道五姐儿是个有主意的,“是哪一家?”
五姐儿笑道:“常旺。”
“常旺?”玉格皱眉,常旺虽然是黄带子出身,可他这黄带子也就听着好听,家中没有爵位又无人为官,家财也挥霍得差不多,只靠宗人府每月给的银米过活,他本人也长相一般,文不成武不就,因为是家中幼子,性子还格外跳脱随性,对未来也没有规划,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玉格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常旺几大篇的不好,眉头也越皱越紧。
五姐儿瞧她这嫌弃模样,噗嗤笑了起来,“好了,你和人家还是好友呢,你看我处处都好,所以瞧他处处都不好,可是换了别人,都得说是我高攀了人家。”
玉格看向五姐儿,“这是你自个儿的想头,还是他那边透出什么信儿了?”
五姐儿眨眨眼道:“都有吧。”
玉格的眉头再次皱紧,又生出新的不悦来,“他怎么不和我说,竟越过我私自和你搭话,这里头可没有半分尊重在。”
“好了,”五姐儿笑着伸手推了推她,“不是你让我自个儿瞧的,如今我瞧好了吧,你又来挑理儿了?”
“其实真没有什么,就是咱们建场馆还有我后头买地的时候,他帮了我几次忙,虽然都没明说,可我瞧他有那个意思,正好我瞧他也挺不错的,就设计了一下,又让他帮了我几次忙。”五姐儿笑着眨了眨眼睛。
“不过,他大约觉得咱们家如今身份不同,所以一直没有动静,不过我估摸着我再拖一拖,他就该忍不住,寻上门来了。”五姐儿挑了挑眉。
玉格听得愣住,转瞬又笑了起来,五姐儿把常旺算得死死的,倒真是不用她操什么心了。
“好吧,既是如此,也不用再拖了,我明儿就请八十透个话过去。”
五姐儿笑着点点头。
这桩亲事果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在玉格请八十透话的次日,常旺就寻上门来了,也就隔日,常旺请的媒人就到了棺材胡同。
多尔济和陈氏是又惊又喜,“爱新觉罗家?这可是宗亲!”
多尔济也很高兴,却还端着架子对陈氏教导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别一天到晚瞎操心,玉格心里有主意着呢,你瞧瞧,这不就是一门上好的亲事,宗亲!这可是黄带子,五姐儿真是掉进了福窝窝里了,往后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怎么说?”陈氏还只想着这婚事体面,想着要给五姐儿多陪送些嫁妆,嫁妆才是姑娘家的底气。
多尔济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宗室的好处,闲散宗室之子,从十岁开始,宗人府每月给发二两银子,等到了二十岁,每月给银三两,再每年给米四十二斛二斗,你看看这,这什么也不用做,就比我当初要强得多了。”①
陈氏忙问道:“那以后五姐儿生了孩子,也有这样的好处?”
多尔济笑道:“五姐儿往后生的孩子,不也是宗室之子。”
陈氏只笑得合不拢嘴,对这桩婚事的十分满意里又添了十分的满意。
一应事情进展得极其顺利,不过两个月就过完了五礼,只等年底的亲迎了。
过完礼,多尔济便带着陈氏住到了城外庄子上,一心一意的打算教几个好学生出来,日子也进了三月,又到万寿节了。
宫里上下都忙了起来,就是有什么不好的信儿,也要先压一压,让皇上高高兴兴的过完了万寿再说。
五姐儿的婚事定了后,玉格的心胸也放开来,又和从前一样,只乐乐呵呵,看什么事儿只是什么事儿的模样,什么心思都在脸上。
她这模样,别人如何看无从得知,不过康熙瞧着倒是挺高兴的,万寿节的一应庆典结束,康熙回到乾清宫,瞧见礼部送过来的折子,也并不着急打开,只瞧着玉格笑道:“你今年又给朕送什么了?”
玉格脸上颇有些自得,“回皇上的话,皇上上回说奴才送的礼俗,说坏了那谁的名画的意境,这回奴才绞尽了脑汁,绝对不坏了谁去,意头又好,又实惠。”
听到意头好,康熙还在猜想她到底送了什么,但听到实惠二字,康熙的嘴角撇下去,“不是那谁,是王希孟,你的实惠,哼。”
玉格脸上自得的笑顿住,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服,又不敢说话。
康熙顾自打开折子,一眼扫到玉格的名字,“一统江山?是一桶金山吧,朕想想,应该是一个金子打的桶,里头装了用金子打的姜?”
玉格半张着嘴愣愣的看着康熙。
康熙哈哈笑道:“你就只有这些了,朕还不知道。”
玉格挫败的垂下头去。
康熙笑着又轻哼了一声,抬手打发了她下去,不过等四月出巡塞外的名单出来,名单上头赫然就有她的名字。
玉格笑着挑了挑眉,所以说,谁能不爱金子呢。
不过四月里,也有一件让玉格不大舒心的事,那个启科齐竟然中进士了。
第112章 、又是钱
家里头,崔先生正在准备给鄂尔泰的弟弟鄂尔齐的贺礼,对方也中了今科进士。
听了玉格的话,崔先生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且不说四姑娘和他早已桥归桥路归路,就说他中了进士当了官又能如何?不过一七品开外的芝麻小官,与七爷天地之别。”
“不是,”玉格摇了摇头,“我是想着他这样品行的人,做了官也不过是害人,所以,我若是把他弄下去,应该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七爷?”崔先生纳闷不已,“七爷不是说绝不结党的么?”
这要把一个新科进士弄下去说难难,说不难也不难,但总归不是靠玉格一人就能办到的,她总得在吏部走些关系才行,这一走关系,以后就撕掳不开了。
崔先生皱眉道:“在下还是不建议七爷对启科齐做什么,七爷如今做宠臣孤臣才是最好,为了他一个老鼠,伤了七爷的前程实在不值得。”
“先生放心,”玉格笑道:“我并不只是为了出气,而是先生不觉得我现在的官位已经太高了?”
崔先生轻轻皱眉。
玉格笑道:“我才十七岁,不过十七岁的正四品,方才先生也说了,那启科齐中了进士,也才是七品开外的小官,他可比我大了好几岁,他要想一步一步速升上来,少说也得十年,您看,我是不是太扎眼了?”
崔先生虽然理智上有些认可了,但心里还是不情愿,“七爷这怎么能一样,七爷一步步升上来也是立了功花了、呃,银子的。”
玉格又笑了起来,她这官却是是用银子堆起来的。
崔先生瞥了她一眼,接着道:“不说场馆那一摊子生意,只七爷给的现银,少说也有四五万两银子了,还有奶牛的事,这都是七爷立下的功劳。”
“是啊,功劳,”玉格点点头,“可咱们这个时候立这么多功劳不就是扎眼了么?先生,咱们早先也说过,如今、储君不明,就是择到了真主,但通往那个椅子的路上,不知有多少荆棘,就是选对了,也并不就安全了,总归我年纪还小,先离远了,等尘埃落定,咱们再来展才,才是最稳妥的路子。”
毕竟四阿哥是最终的胜利者,可中途他最坚定的拥护者十三阿哥也没少受磨难,这是康熙的亲儿子,所以才只是□□,但轮到她们说不好就是脑袋和阖族的性命了。
而十三阿哥如今虽说不知什么原因极不受康熙待见,但确实好好的在外头,只是腿好似生了什么毛病,所以并不怎么常见。
所以,四阿哥后头还有一个能一下子把十三阿哥也折进去的大危机。
崔先生沉吟片刻,想的是皇上明年就六十了,还真不如暂时蛰伏,等新君出来再说,“七爷若定了这个主意,那咱们就要做得再周全些。”
玉格笑着点点头。
中了进士是大喜之事,家中自然要设宴待客,在玉格赴鄂尔泰府上的酒宴同时,启科齐家中也在摆酒宴客。
宴会上头自然要夸夸主人公。
“启二爷今年才二十三岁吧?二十三岁的进士老爷,啧啧啧,真是了不得,都说咱们满人考科举考不过汉人,我看不见得,你瞧吧,果然。”
“启二爷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不一般,别的孩子都想着玩呢,只他一个能坐得住,拿着本书一看就是一整日,打小我就觉得他将来一定会出息。”
参加酒席的人,从启科齐如今夸起不算,还要从启科齐小时候就夸起,以表示自个儿的慧眼识人,和对他的与众不同,这些玉格升官的时候也统统经历过。
把有关启科齐的事从小长大一件一件往外数,怎么数都绕不开他曾经合离过的事情。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四姐儿,也不知道玉格如今是什么情况,不过想想也知道,被合离的妇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为了表示对启科齐的吹捧,当下便或嘲讽或取笑道:“启二爷前头的妻子真是没眼光,男人不过纳个妾而已,哪个有本事的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偏她忍不得,好了,好好的进士夫人,未来的诰命夫人,生生弄没了。”
“嘿嘿,我听说启二爷先头的妻子娘家有钱得很,从前他那先头的妻子在时,启二爷家里吃的用的可不一般,你说她听到启二爷中举的信儿,会不会再回来?”
“哼,回来也不要她,不过是银子,银子能买得来前程?”
这些话,启科齐也听见了,不过他如今虽然不敢得罪玉格,但对玉格也属实没什么好感,于是听到了,也只当听个乐儿,并没有纠正什么。
至于启科齐的额娘和妹妹,更觉得此事解恨至极,当初她们家可是不仅丢了颜面,还损失了不少家财,所以她们不仅听,她们还要跟着说。
也就一二日的工夫,这些话就越传越凶,越传越远,终于在红福记当着好些客人的面,传到了五姐儿的耳朵里,自然也就传到玉格的耳朵里。
都知道玉格是最护着几个姐姐的,听红福记的伙计们说,当日玉格就放出话来,银子能不能买前程不好说,但毁人前程挺容易的。
周围听到信儿的人都只等着瞧一场热闹,却没想,好几日过去了,红福记风平浪静。
而另一边,原本不知道此事的太子和四阿哥、八阿哥等人,过了一日后却齐齐知晓了此事。
“太子爷您看?”
太子摆了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儿,随他去吧。”
四阿哥处,同样有人在候话。
四阿哥道:“他这也算是有理有据,就依他所言。”
八阿哥处,同样如此,“贝勒爷,您看这事儿如何处置?”
八阿哥笑道:“虽然话说得张狂了些,不过倒是一个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咱们也帮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