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大笑声,他已洒然离开王座,于他的怒视中重擂其胸,“小君,三年前那场比式吾尚未尽兴。今日随吾出征,让那些掠边扰民的孚剽族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重拳!”
孚剽一战,他风芒初露,行军布阵运筹帷幄,处处惊才绝艳,众将无不刮目相看,而他刚柔并济,骁勇善谋,王者神威尽显。他与他,君臣初次联手,便已威震绿境,赢得万民称颂。此后,他随他王途征程,情谊渐深,数年风雨相携左右不离。绿境大旱,他历尽艰辛寻找水源,他带领百姓撑过灾劫;阎王设谋,他被困深脑数年不归,他代执王政甘为贤臣。蓦然回首,方觉一生所求,竟是那一路密合无间的灵犀与交心,而此生所能拥有的,也仅是那少年时便沦陷其中的碧潭春水一泓。他,是他身前永远不变的风景;他,是他身后永不背弃的王盾。如今,他的烦恼亦成他的烦恼,如果,魔罗天章的出现能让迷茫的人重归正途,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付出,何况只是一枚三年苦掘所得的皓雪冰母?
沉沉的剑匣,盛放着曾经威震三界的噬血魔剑,接过剑匣一刻,君权神授只觉心情大好,功体一时难以恢复的阎王,如他所料选择了护身保命的神武偃甲,笑语相询间,又他商榷了两境联盟的数项事宜,只等燹王点头即可施行。如今的森狱,早已失去昔日威风,哪怕是一场小小战事,都可能让它元气大伤甚至覆灭,可惜如今的燹王根本无心于此,而赤王亦自顾不暇,反倒让森狱有了喘息之机。魔剑到手,君权神授不再留恋,匆匆应付一番后,便告辞离开。
第79章 不能让她再等
穿过极寒极热的三惹平原,君权神授缓行于离开森狱的最后一道关口,地狱十三阶,只要离开黑海狱鄂,便可开启结界,直达彩绿险|。做事一向谨慎的君权神授,在离开森狱一刻仍不忘打开剑匣认真检视,直见魔剑无碍,这才小心翼翼合上剑匣,放心离去。而就在他合上剑匣一瞬,那柄看似毫无异状的魔罗天章,竟起了微小的变化。
莫名的轻微颤动,象在呼唤久远前消失的血脉命络,隐隐流动的血色光华在黑暗中蜿蜒交映,如走龙蛇。刹时,远在红冕渊底某处熔壑内的挽风曲,竟被身边一股莫名剑息惊了心神。
警觉望去,烈火熔龛内的人并无异样,那张镜像般的俊颜仍静默安祥宛如沉睡,交叠置于胸前的指间,一枚状若腾龙的红色古戒在一片熔火岩光中散发着氤氲血气。目注古戒一刻,难以抑制的予夺念头再度冲击挽风曲脑海,蓦然伸手之下,凝聚元功的指尖却在靠近古戒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吸噬力量吓得急急收回,剧烈的灼痛与隐隐流逝的魂元似在不断地提醒着他,谁才是王戒的真正主人!
暗暗握拳间,挽风曲目中雾色渐浓,当初在寒螭洞被紫以一枚假王戒骗得四人内斗,转瞬过后,真正的王戒却被戴在了对王权毫无眷恋的玄同手上,不管中间发生了些什么,这样的结果都是他所不能忍受的偏离。早知如此,自己又何必费尽心力追逐梦蝶脚步,于星河云岛的乱山浮石中寻得玄同尸体,本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被无端认主的王戒一再拒绝,甚至每每靠近便被吸走魂元。死者无觉,生者却在无尽的折磨中苦苦渡日,当真是命运捉弄,可笑至及。看着熔龛内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颜,挽风曲心中突来莫名狠绝,恨不得立刻将之摧毁,以消心头之怒,然而,凝聚掌心的元功却在脑中渐渐浮现的绝色身影中悄然散去,岂不说那枚认主的王戒会否因此出现异变,单是毫不顾及紫心头感受这一点他便无法做到。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该尽力让她感到快乐,而非不幸……”当初香染衣的一席话,他是牢牢记在了心里,否则,寒螭洞内他也不会对她一再维护容让,让她有机会在众人面前玩弄手脚,更不会造成今日这处处被动的难堪局面。一年来,鬼方赤命带着氏首U梦与Z子虚澹不断寻找他的踪迹,千玉屑还是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伺机而动,失踪已久的Y毕钵罗竟与佛乡搭上关系,至于赦天琴箕……挽风曲唇边掠过一丝莫名笑意,一个痛失爱侣的痴情女子,在查清仇人是谁的情况下,又岂会让鬼方赤命顺利统领红冕?正暗自盘算间,壑缝外忽来一阵悦耳的叮咚琴响,霞光霓影中,一抹带着香风的绝色身影翩然而入,明眸流转间辗转万千妩媚。
“琴姬如约归来,吾很是欣慰。”凝注眼前的美人,挽风曲懒懒笑道:“这一年的熔渊壑牢,总算没有白坐!”
“你没有骗我,我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赦天琴箕于数步外悠悠站定,动听的语声犹如轻风拂柳,温软而多情。
“那么,你准备如何对付一个□□自己多年并杀害琴缺风隼的人?”挽风曲饶有兴致地望向赦天琴箕,期待她的答案。
赦天琴箕容颜渐冷,“你与鬼方赤命双身一命,鬼方赤命造下孽,自然由你的来偿还!”话声未落间,一幅似筝非筝的古怪乐器横立她跟前,刹时,壑底突来莫名杀音,嘈嘈切切摄人心神。
“若吾的死能让你解恨,你不必等到今天。”挽风曲淡淡道:“琴姬,没有吾的帮助,你杀不了鬼方赤命!”
简单而直白的话语,充满着莫名的诱惑,赦天琴箕眼波暗敛间扬起素手,身前琴瑟顿时化影,肃杀的琴声亦哑然而止。
“挽风曲,我不会感谢你解开封印将我从这里放出去。”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熔龛,“因为你也需要这个谁也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地来逃避追杀,顺便取出王戒。”讥讽的笑容自她漂亮的唇角泛起,“不过……看起来你并没有成功,白白浪费了一年的时间。”
挽风曲耸耸肩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吾取不到的东西,别人一样也取不到。倒是你,之前承诺过吾的事,可有相应的消息带回?”
“那个姑娘,被彩绿险|燹王所救,不过……听说脑袋出了点问题,既不会说话也不会笑,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认识,燹王为此大伤脑筋,特意让君权神授前往森狱找阎王借取佩剑,想试试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说她……”挽风曲心脏一阵莫名抽搐,暗暗吸气间强忍激动道:“她如今还在险|?”
赦天琴箕点了点头道:“是的。”见挽风曲勃然起身,步若流星,赦天琴箕不由惊道:“你……你要去哪里?”
“对她来说,吾已经迟到了一年,不能让她再等!”
“可这个死人……”
“这个地方吾已加持了咒法封印,你若愿意呆在这里,吾没有意见。”
“你不怕鬼方赤命了吗?”
“哈……”那飞扬的红影转瞬已到壑缝出口,“这世上吾怕的东西太多,难道因为怕就要躲起来一辈子吗?”
片刻怔愣过后,赦天琴箕已含怒追了上去,“别忘了,你还要帮我杀死鬼方赤命!”
第80章 谁主沉浮
碧霄殿上,当君权神授将魔罗天章奉于燹王面前时,燹王再次犹豫,因爱生惧的一境之尊就这样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半响不语。
“至之死地而后生,战场如此,感情亦如此。”君权神授冷清的语声响起在殿上,“久则生变,还请燹王早做决定!”
燹王正烦恼间,突听殿下喽来报,|外有人求见。
“滚!”
那喽战战栗粟想要退出,却被君权神授拦下,“是谁?”
那喽摇头道:“那个人身披斗篷,只说是碧凝峰故人。”
轻微的“咔嚓”声响中,王座扶手上的碧玉雕饰竟被燹王只手捏碎,逼人寒意瞬间笼罩整个王殿。
那喽吓得屁滚尿流,只听君权神授道:“碧凝峰故人……难道是玄同?燹王,要不要下令……”
话还完已被燹王冷哼打断,“玄同若还活着,又岂会做这样藏头露尾的事,碧凝峰故人……哼!挽风曲啊挽曲风,吾倒要看看你这个碧凝峰故人弄的什么玄虚?”
“带他来见本王!”燹王阴冷的语声在殿上回荡,那喽顿时如蒙大赦,跌撞而去。
片刻后,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男子被带上王殿,看到他,燹王面上露出讥讽之色,“既是故人,又何必藏头露尾?单这一点,你已不如玄同!”
优雅懒散的笑声中,来人身上的斗篷片片碎裂,一袭秋霜枫冷的艳绝红袍在碧绿华殿中倍显刺目。“人活世间,但求自在潇洒,言语行事各安分寸。燹王如此在意一个已死的人,莫非心中早将自己与玄同作过比较?”顿了顿,挽风曲似笑非笑道:“而结果是……不如玄同!”
燹王冷冷回应道:“本王没有长着一张和玄同相像的脸,自然不会被人拿来做比较,更不屑与一个已死的人较量高下,倒是你……”他碧潭般的眸中杀意渐浓,“以红冕异术重生的赤王□□,竟选择玄同作为仿生对象,实在令人失望!”
片刻不到,两人已言来语去强势交锋,令一旁的君权神授无端生寒。
大笑声中,挽风曲愈发咄咄逼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前吾因诸事缠身无法接走儿,本以为燹王能尽心照料。没想到,燹王竟让情况变得更遭,既然如此,还请燹王及时送回儿,省得害人误己!”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有何资格要求本王放手?!”勃然怒笑中,燹王脚下绿霾顿开,雷电四起,殿下那令人战粟的檀烟血气亦激荡而至,两股嚣张肆意的武息在空中猛烈撞击,碧丽堂皇的王殿一时摇摇欲坠。
“都给我住手!”
熟悉的语声适时响起在殿外,香染衣的出现令剑拔弩张的情势有所缓和,随着她缓缓前行的脚步,燹王与挽风曲几乎同时的撤去凝聚的功力。
“你们想打架我没意见,不过,可否听我说几句话再打?”香染衣站在王殿正中,一脸肃容。
“儿现在这个样子,相信大家都不愿意看到。”香染衣望向燹王直言不讳道:“挽风曲说得没错,燹王你――的确不能让情况变得更好。”
不等燹王开口,香染衣已转向挽风曲道:“而你,真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吗?别忘了,儿喜欢的人是玄同,就算你能骗她一时,还能骗她一世吗?”
咄咄的逼问令两人有了些许失神,香染衣的声音再次响起,“玄同的死让儿深受刺激,所以才会封闭五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没有五感不代表没有思想不能思考,解开她心结的关键,仍在玄同!”
目光移向燹王面前的剑匣,香染衣道:“听说燹王已得到魔罗天章,可否借我一用?”
燹王默了半响后终于道:“可以。”伸手示意间,君权神授已将剑匣递到香染衣面前。
香染衣拿着剑匣径直走向挽风曲,“你的心意,儿一直都明白,可儿的心意,你又是否明白?”
见挽风曲闷哼不语,香染衣轻叹道:“如果你没有答案,我可以给你一个寻找答案的机会。”顿了顿,她又道:“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让你拿着这把剑,带她离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燹王更是怒不可抑阻止道:“不行!”
香染衣淡淡望向燹王,“与你这一年来独霸儿相比,挽风曲要的,不过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你若不愿给,想必他也无话可说!”
“……”明明觉得香染衣的话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无法反驳,怔愣间,燹王只能默认了她的决定。
“挽风曲,我的条件你可听好了。”香染衣看着挽风曲,慎重道:“第一,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无论儿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必须毫发无损地把她送回到我身边!”
“好!”
“第二,这三个月内,你若借玄同的身份对儿行轻薄之举,必定死于万千痛苦之中,死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重生!”
挽风曲静静看着眼前的香染衣,一字一句道:“吾答应你!”
至此,燹王面色稍舒,而香染衣亦将手中剑匣交到挽风曲手中。
“三个月后,我在紫耀冰丘等你的答案。
第81章 情多最恨花无语
片刻后,香染衣带挽风曲来到紫暂居的翠园,燹王与君权神授亦紧随其后。然而,众人找遍了整个园子,都没见到紫的踪影,燹王盛怒之下杖责了园中一众侍女仆役,又命南风法则等人四处寻找,不久后终于有人来报,说是紫在绿之晨看花,但谁也没有办法把带她回来。心知紫行止有异常人,燹王不再责罚众仆,忙当先一步向绿之晨行去。
精美的汉白玉雕柱,分立长廊两侧,长廊尽头,一株开得正盛的合欢花因风舞动,飘下无数雪白絮蕊,花树下,紫微微抬头,一动不动望着眼前风景,发间衫上皆沾了不少花絮碎蕊,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见此情景,曾有幸见过精灵魂树的燹王不由心中一动。
一别经年,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挽风曲心中郁痛难挡,缓缓前行来紫身前,燹王见状亦想跟上前去,却被香染衣伸手拦下。
“儿……”试探性的轻唤并没有引起紫任何反应,挽风曲忍不住伸手扳正她的下颌,“看着我,儿!”
良久良久……那双凝冻了千年冰雪的瞳仁,似乎在一片飞扬熟悉的艳红中冉冉化开,没有言语,却有令人碎心的绝望与凄惋。
“你想说什么?”挽风曲柔声问。
没有回答,只有比先前更专注的怔望,只不过,将花树换成了人。
挽风曲微微皱眉,强忍心痛道:“你不必这样看着吾,吾不是你想的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死了!”见她仍旧没有反应,挽风曲继续道:“他的尸体由吾亲自收殓,已葬于熔壑之中。吾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言罢,挽风曲将魔罗天章送到紫眼前,“吾没有办法把他的尸体带回来给你,但是,吾带回了他的剑!”
淡金的剑身,血红的剑纹,那柄曾经威震三界的魔剑就这样静静躺在剑匣中,惋如一曲离人惋歌。这瞬间,紫终于有了反应,似不愿相信,又似悲痛难抑,颤然伸手间,一口椎心鲜血喷然而出,单薄的身影也风中落叶般倒在挽风曲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