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殊摸着小手,心情大好。
他勾着唇角,抬起头看站在梨花木桌一旁的人,声音低沉发问道:“倒是表妹,从哪听来的流言?”
单刀直入带着淡淡威胁。
元幼薇没想到段殊会过问此事,本想着传流言坏了桑桑的名声,惹了段殊的厌是最好,再不济也失了人心。
迅速调动身上情绪,她眼边流下泪来,凄哀忏悔道:“表哥,幼薇知错了。我在王府听淑环县主提了几嘴,就,就在院内说了几句。没想到无意间竟被柳意那丫头听了去,差点酿下大错。”
桑桑心头笑了笑,柳意没用了就将她卖个干净。
真该让她回来看看她的好主子。
段殊靠在椅背,目光微凛。
怕是听淑环说是假,她想害人是真。
念及母亲留下的遗愿,他狠狠皱眉。
“不守礼的人桑桑已罚。至于表妹,还是不要再住在这芙蓉院里头了。金的碧的多了人心也大了。今日起就搬去客房。”
“日后,不要再犯!”段殊懒得看她,牵起桑桑的手起身往外头走去。
玄色的衣袍一角与绛红色的长裙相依偎,拖着从她身前而过。
待人出去了,元幼薇身子一颤。
腿一软将要摔倒,一手扶着桌案撑着身子,口中喘着气。
走在长长的游廊上,段殊高大的身子在一侧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风。
桑桑在大氅里头暖呼呼的,看着握着自己的大掌,抽了抽手纹丝不动。
竟没有为他的表妹撑腰,她看不懂了。
有心问道:“夫君,你可觉得我心思歹毒?赶走了柳意,还没出声挽留表小姐?”
微微侧头看着她白皙的小脸掩在大氅下头,莹白夺人目。
她在女子中算得上是中等身量,但在段殊身旁却是娇小,只及他肩头。
故此刻抬着头看他。
听见他胸腔中传来笑意,微哑又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段殊望着那丰泽秀美的唇,现下不用再去见什么人了,不再隐忍克制一吻吻了下去。
外头路过的下人无不红着脸低头快步走了过去。
桑桑一脚踩上他那皂靴,现在可是在外头,这人,这人好不知羞。
一吻毕,娇喘着气。
感受大手将自己鬓边乱发别至一旁,段殊低着头声音低沉道:“夫人是菩萨心肠。”
“那种婢子若在我手上见不到明日朝阳,桑桑心软无事,有为夫在后头垫着。”
作者有话说:
段殊:夫人心肠好,人也美。
元幼薇没收拾干净,下场不是这样,开胃菜啦。
第六十二章
流言越传越盛, 离郡王府整日关闭府门。
里头的人不出来,外头的人也无法上门见客。
但离郡王领着前军都督的闲职,虽兵权都在兵部手中。
但该上朝还是得上朝。
纵使知道事有蹊跷, 但郡王府丢不起这个脸,不能报官只得私自咽下这口气。
左右流言过段日子就会平息下去。
他垂手站在金銮殿里头听着文官武将如往常一般打着击锋, 眼皮子耷拉下来昏昏欲睡时亦是这般想的。
一御史生的面色古板,眉心皱起一道竖纹,持笏往左前侧迈一大步, 声音若洪钟:“启禀圣上, 老臣有本要参。”
冕琉下的帝王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郝大人持笏转身看了眼离郡王,复又拱手言道:“老臣要参离郡王身为前军都督玩忽职守,将我大启科举官途当做儿戏!竟明码标价买卖官身, 且近日京中流言四起。实在是离郡王治下不严,治家无方。”
说到义愤填膺之事,郝大人面上长髯翘起,声音一声盖过一声:“食君之禄忧君之事,离郡王不仅拿着官帑,不为君分忧反倒要百官替他善后。陛下,臣恳请严查此事!!”
隆庆帝听闻此事,一掌摩挲龙椅处浮雕。
私卖官身可是要抄家的大罪!
人在殿上观, 祸从天上将。
一滴一滴汗水从离郡王额角边淌下。
他心跳如擂, 脑中飞速衡量此事若真被揭发的后果。
认还是不认。
他是个怂包, 承着祖荫袭爵, 每日里听曲儿品茶。但也知道当今绝非善茬, 有锦衣卫在做下了什么事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瞒过这位。
当初是鬼迷了心窍!
但他不傻, 当即跪在金銮殿正中央痛哭流涕道:“陛下, 望陛下开恩啊。臣就是碰上几个白身想要捐官无门路,前军都督府内空闲的职位凡几,这才想着给了几个虚职。捐官所得皆记录在案,用以充盈国库。”
竟把收受贿赂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离郡王普天之下第一人。
在座文武百官皆是胸中有墨之人,自是不会信这套说辞。
郝大人更是气的鼻子都歪了,卖官来充盈国库,真是好大的算盘。
以他为首的御史皆是嗤之以鼻,拱手请圣上重罚此事。
隆庆帝一时无言。
冕琉下的目光被珠串遮挡,一时叫人瞧不清。
帝王之心,不敢轻易揣测。
离郡王跪在下首惴惴不安,眼睛直视着地面绣着的五爪金龙图腾。
隆庆帝想的却远了去,离郡王草囊饭带不足为惧,惩戒过这一回下次必不敢再犯。
倒是与戎狄百年之约将至,会发生什么尚还不敢肯定。
苦什么,都不可苦百姓!
如今是瞌睡来了便递上枕头。
淑环,淑环,他心中想着这名。
年岁渐长,平和温厚实则狠厉锋芒内敛的眸子微眯,看着下头跪着的离郡王。
穿着郡王制服,养尊处优多年跪着这一小会便两股战战。
享了供奉这么多年,替百姓收些利息也不为怪。
他看了眼身侧大太监李常,后者侍奉多年,揣摩圣意的本事已出神入化。
知道不会重罚,属于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圣心仁厚,还请离郡王站起来回话。大启律法,官员未定罪前不用跪。”
声音拖的长长的,嗓音尖细。
离郡王起身,不敢腾出手去抹头上的汗,想着等会儿问话该如何答。
却不想隆庆帝问了旁的:“爱卿,听闻淑环县主在街上遭了贼人行窃,可有此事?”
他刚松下些的面皮又紧绷起。
自那日过后,院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淑环砸了,好几个丫鬟也被划花了脸。王妃日日哀嚎着要打杀了那贼人。
他实在是六根不得清净,躲到了梨园听曲儿去。
如今这事被提起,他心头忖度着二者有无关联。
“陛下,小女蒙受冤屈,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要断了她的生机。”左右流言沸沸扬扬,瞒也瞒不住了,丢脸便丢脸罢。
若能以此换的些轻的责罚便好。
“嗯,即是家宅不宁,朕便允你休沐四月。”
待离郡王归府后接了圣旨,看着小太监带笑的面庞及那一车的赏赐,说是以宽县主之心。
他不知是不是逃过一劫。
没被罢官,但不知何时能起用。
自己那个骄纵跋扈的女儿倒是真的受宠,丢了名声还能得圣上替她遮掩。
放出了消息去,淑环县主在街市上遭人行窃,不长眼者已关押至牢狱。圣上宅心仁厚,特许离郡王休沐四月,陪伴以宽县主之心。
圣旨作用下先前的流言渐渐平息,百姓多愚昧,见圣人发话即使将信将疑也压在心底。
不再讨论先前那事。
身前身后之人皆歇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嚣张跋扈不给人脸色的县主一改往前之态仍旧闭门不出。
就算流言平息,但那日的事传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碍于陛下龙威,她们,那些闺秀面上无异,背地里定是狠狠嘲笑她。
心里剜肉生疮般的恨。
院落里打砸声不停歇。
下人苦了脸,但这是主子,郡王郡王妃也吩咐了好好照料。
一丫鬟捂着脸跑了出来,又换上另一人端着盥盆进了去。
年关将近,天愈发的冷了。
大启尚且如此,靠畜牧打猎为生的戎狄最先熬不住了。
派了使者入京,求大启尚一位公主维系两朝关系,百年合约再续,仍奉大启为主。
每年供奉马匹不少于前年。
惊掉众人下巴的是,隆庆帝大笔一挥当即下了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离郡王之女淑环为名门佳媛,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特赐封号柔嘉,封为公主,与戎狄小王有天赐良缘,年后完婚。
钦此。
李常侍笑眯眯地递上圣旨,跪倒一地的人连忙起身。
还扶起两眼发愣目视前方的淑环,哦不,如今应唤柔嘉了。
“县主,天大的喜事啊。与小王缔结良缘,两邦安稳,莫大的福气啊。”李常侍装作不明就里恭贺道。
府内诸人熟悉的面庞此刻变的陌生,焦急的面色是无声的催促,一道道声音摧毁了她心头迷茫不愿接受事实还留存的一丝光。
“接旨啊,公主,接旨啊,快接旨啊,公主。”
如夺魂催命,公主,好陌生可笑的称呼!
淑环以后该称柔嘉了,面带讥讽地笑了,两手平举往上接过了圣旨。
周围人松了口气,包括母妃,她最亲近的母妃。
在她病了难过了会抱着她流泪,轻声安慰的母妃。
短短几瞬的功夫,她仿佛不认识她了。
熟悉的人,相连的血脉在利益前都不重要了。
无数只手等着将她生吞活剥分食,以她换来郡王府再续几十年的安泰昌荣,亦以她换来府内兄弟的出头。
手拿着圣旨,天光大亮。
一切皆是那般可笑,淑环渗人的笑声在院落内勾起人后头的悚然毛骨。
郡王妃李氏忙招手让下人将她带回院子去。
微带着谄媚对着宫中内侍笑道:“让公公见笑了,柔嘉这孩子是被这泼天福气砸昏了头,太高兴了。”
丈夫做下的丑事她已经知道了,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如今有了这反转生机可不得牢牢抓住。
李常侍面上无须,白净异常的脸颊正了神色道:“从今日起,柔嘉公主便是皇室中人了。望郡王府诸位好好照料。”
戎狄才不管到手的公主是谁,联姻一事是为了稳固两邦关系,解了现下燃煤之急。
今年的冬尤其冷,水草不丰,牧民的牛羊没有草啃食,饿的饿死的死。现在尚是牲畜,过段时日便是人了。
三位使者去了两位回去报信,一位在驿馆住下,年关过了就待戎狄来人接回公主完婚。
蛮夷之地的人想法也直接,不管什么良辰吉日,纳彩问吉之事。
送走了二位乐呵呵的使者,京中人无不将这事摆在明面上。
但私下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蛮夷之地的人愚昧。
一位失了清白的县主能哄得戎狄放下干戈,来年战马也有了。县主,也得了桩好婚事不是吗?
各种酸甜苦辣愁只有个人知。
夜色如墨,几颗星子在空中闪烁。
桑桑蜷缩在锦被中,三千青丝散在鸳鸯戏水枕面上。
面色嫣红,眼角旖旎泛着点点泪花。
娇靥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盛开,沾满情/欲过后的媚意。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指节绕着那青丝把玩着,见人仍旧不说话。
晓得刚刚是过了些,惹恼了人。
他精致的眉眼在昏黄烛火掩映下荼蘼到了极致,微扬的眼尾似含着情。
低沉酥麻了人耳朵的声音透过锦被钻入桑桑耳中:“桑桑,怎的躲着不出来。适才,你不是也快活的很吗?莫非嫌弃为夫手法不够好。”
桑桑二字在他唇边流连吐出,露在锦被外头的耳朵尖悄悄泛红了。
段殊坐于床榻上屈起一腿,偏着身子见着这一幕唇角上扬勾起笑。
一副皮囊风流尽显。
三日醉最后一日,不是前两日那般来的又急又烈。
她还存着些神志,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所以愈发觉得没脸见人。
深深将脸埋于锦被中,充耳不闻他的蛊惑。
段殊见状不急不缓道:“天冷了,圣上要去骊山修道。明面上是修道,实则是泡温泉,点了些臣子携家眷一起去。”
话未说完,但显国公府定在此列。
桑桑憋不住了,从锦被里探出了头来。
作者有话说:
温泉最是生事的好地方。要接近尾声了,谢谢一路支持。
第六十三章 骊山之行
早就听说了要泡温泉, 不是去温泉庄子吗?
怎么和帝王扯上了关系,骊山,她没去过。
心中所思皆表现在面上, 桑桑柳眉微蹙。
段殊垂眸像是看出她所虑,手上不动声色从箱笼内取出一方白帕。
声音慢条斯理宽慰道:“无须紧张, 圣上只带后宫几位娘娘。等闲不会轻易召见官眷。”
他将宽大的袖袍微微往上拢了拢,无声而又自然地将白帕放入盥盆内,水声清脆但他说着话, 低沉迷人的声音让人心神凝聚, 只听着他说些什么。
“去往骊山,每府皆有一处院落,里头温泉有好几处。和自家温泉庄子也没什么差别,除了路途远了些。”
桑桑松了口气, 那就好。
不是她想的那般,男女分开在两处泉里共浴。
不然她是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正想着要带些什么过去,腿间倏的一凉。
如云堆般的锦被一角被扯开,绣着大片扶桑花的襦裙被往上推搡。
桑桑两手往下去,面上羞红一片。
因着刚刚太过着急,段殊又坏的很,襦裙下头未有遮拦。
柔夷去扯那修长的大手, 软若无骨指尖滑过恰似无声邀请。
段殊眼里头暗了暗, 拿着那方白帕的手隐忍未有其他动作。
玄色斓袍下头脊背似是僵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