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陆后面又说了很多,然后他就喝多了,张宪空虽也喝了不少,但他一向酒量好,倒是比后来的赵陆还要精神,清醒的多。
差不多该离开的时候,虽赵陆家就在五王府对面,但赵涌彦不放心赵陆这个样子回去,张宪空提出由他送赵公子回府。
张宪空扶着赵陆出了五王府,正要过大街的时候,赵陆忽然抓住张宪空的衣服,仰着头对他道:“其实我没有撒谎,我是真的见到了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后,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张侍卫你好福气,我好羡慕你。不过,你不要误会我,我对尊夫人是景仰,是欣赏,心里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或亵渎,就是就是,她在我心里是神女,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张宪空一楞,但随即就明白了,他只是不知,不过是采花节上的一面之缘,就算一起做了游戏,话也没说上几句吧,但那场相逢却在赵公子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难怪他会在酒楼里那样维护承承,神女吗,那就能理解了。
张宪空心里没有不适,他相信赵公子的人品,酒后吐真言,他也没有口出孟浪,别人把自己妻子当神女一样供在心里,没生情,没逾礼,张宪空能理解赵公子,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他把赵公子送回了家去,然后几乎是用跑的回到了家。王承柔正在翻看古棋谱,想要从中得到一些布局路数的启发,忽然身后有人把她搂在了怀里,熟悉的味道里加杂了不熟悉的味道。
她回头道:“你又喝酒了。”然后就准备叫下人准备解酒汤。
不想张宪空不准她这样做,他道:“早上练了功,然后有沐浴,今日天气凉爽不曾出汗。娘子不要嫌我,不要败性,容我这一回。”
情,。爱一事,本就是随心随性而来,王承柔在此事上也从不是拘泥之人,于是,哪怕还没有到就寝时间,还没有传夜水,这容静居的正屋里就灭了灯。
唯留那本古棋谱静静地躺在桌案上,作为死物听不到看不到,也不能感受到屋内渐升的温度,却并不能妨碍屋中主人的春情荡漾,激情澎湃。
固国公府,李肃面无表情地问着管青山:“人都安排好了?”
管青山:“是早埋的暗桩,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李肃听他说完没有说话,手里转着扳指,在思考着什么。管青山发现,自打上次从宫中回来,公子变得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行事、生活习惯上与以前没差,但就是气场不一样了,人比以前沉下去很多,可公子岁数也不大,才刚二十而已,却像是经历了很多沧桑一般,孤独又冰冷。
而他手上的那个扳指,也是在从宫里回来后才配上的,每当公子想问题时,都会捻着它,这在以前也是没有的习惯。哦对了,还有一点,公子好像饭量小了,原先吃的就不多,但现在吃得更少了,不知是不是管青山的错觉,他觉得公子瘦了。
按说不应该,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可能一下子瘦到他能看出来的程度,但他问了别的奴仆,他们也说他没看错,公子是瘦了。也不知是这些奴仆在附和他,还是真的。
但公子吃的少却是事实,因着公子从小独立性强,少时又去了边关,与国公夫人少了份舔犊之情,夫人平常很少关心公子的起居饮食,只逢年过节地象征性的问问,而国公爷作为父亲,作为一个长年在外忙的一府之主,自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留意。
管青山想到这里,忽觉公子有些可怜,若他自己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好像这世上也没人替他在意了。
表面看公子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但其实作为人最重的一环,他从小就是缺失的。只盼着日后公子能娶到一位娴夫人,能够爱他敬他,操心他的饮食起居。
“这事关乎重大,不可出差错,若是真的,那赵涌彦可算是个十足的蠢货,若是假的,那必是场局,而被对付的人必然是我。”李肃忽然出声,打断了管青山思绪的神游。
管青山马上答道:“卑职知道事关重大,一定细查严查。”
李肃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赵涌彦这孩子有点意思,若是他没猜错,在他惨死在他的潜心殿后,应是像承承一样重生了或是像他一样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否则不会从上一世唯唯诺诺活着的落魄皇子,到这一世忽生野心欲夺皇位的皇子。
可惜啊,浪费了这么好的际遇,他活得比上一世还要蠢。就算自己没有恢复上一世的记忆,赵涌彦想靠下毒得到皇位,也是最下下策。
李肃忽然想到什么,他问管青山:“张宪空最近是不是上过丘山周派?”
管青山道:“张宪空身边跟不住人,他从很早就有了警觉,这您应该知道。”
是,他当然知道,上次连他与青山一起隐了踪迹跟着他,都能被他察觉,还在猜出跟着他的人是谁后,特意挑衅。李肃虽知他的目的,但着实被他刺激到,气愤难受了好久。
李肃想了一下道:“跟着他家里人,他这样谨慎之人,一定会在成此事前有所行动。”
管青山领命:“是。”
两日后管青山来报:“如公子所说去盯了张宪空的家人,发现今日一早张家老爷夫人,以及那对幼子幼女皆被张宪空安排上了丘山周派。对外给出的理由是,张府要翻新,成亲前时间紧没来得急,现在有时间了,所以要重新拾缀一下老宅。”
第48章
李肃听后点了点头, 问了另一个问题:“今日边关情报,袁阁将军该是已经启程了吧?”李肃问。
管青山:“正要与您说此事,袁阁将军不仅没有启程, 反而原地待命了。”
比起张宪空耍的那点儿小动作,袁阁将军那边的变动却是李肃最为在意的。他赶忙道:“拿来我看。”
管青山把从边关传回来的情报交到李肃手上, 上面不过几个图形暗语, 但意思却说得很清楚了。
李肃看后把东西毁了:“我说怎么王霜调到了司掌考, 原来他们的动作就是这个。”
管青山补充道:“不止, 王亭真报了武考,下届放榜的时候, 该是有他的名字。”
那也就是说,不久的将来,王亭真会得个武职,王家这是要彻底地入仕, 开始步入真正的权力中心。李肃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不寒凉不恶毒,倒是有一些意趣在其中。
王承柔,这是要与他斗吗?上辈子她连个喻氏都斗不过, 她以为他当不上皇帝, 她就安全了吗, 真是既天真又幼稚。
“袁阁不回来, 白也回不来,本来他能按时回云京是重中之重,但由于赵涌彦与太后的愚蠢操作,他晚一些回来倒也没什么。”
李肃忽然来了兴味, 一下子就把敌人打懵击退显然没什么乐趣。李肃忽然改了主意, 对于他这样骄傲自信的人来说, 不走老路,可以用一种新的战术谋略再次站上那个位置,更能满足他的虚荣心、胜负欲。
尤其是在此期间还可以把敌人耍得团团转,狞猎最好玩的地方就是看着猎物一点点走进陷阱,然后欣赏它们无用的挣扎与绝望的嚎叫。
李肃越想越兴奋,离王承柔主动走向他的目标又进了一步,他真的好期待那一日的到来。舍弃他重生而来,却依然要回到他的怀抱,她该是认清她的宿命了。这一世他会让她歇了寻死之心,只需考虑如何全心全意地呆在他身边就好。
第二天,李肃上朝时在大殿上,上表问询为何不让边关大军撤营归都,将领兵士们辛苦了数年,如今到了归都期限,朝中却出尔反尔,莫要寒了他们的心,其措辞明显是在质问新上任的司掌考。
圣上没有支声,王霜站出来道:“没有不让将士们归都,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李大人也该知道,城中最近到了屯粮的时候,各地往来云京的要道十分繁忙,我等食君之禄忧君之心,此心自然要排在首位,城中粮道畅通,早日把今年的粮食屯好,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不过是晚几个月归都而已,相信远在边关为国奋战的将士们一定能理解此举。”
皇上听王霜说完,才道:“朕记得正量四年,就是因为粮道不畅,城中屯粮不及时。那一年,老祖宗在宫中都是以黍米度日,可想城中百姓如何。从那以后,每到屯粮年,粮道的畅通是全年至关重要的事情。今朝若是边关大军回朝之日与之相冲,还是要紧着城中百姓口中的嚼头才好。”
李肃面无表情地听王霜与皇上说完,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别人发声,想是王霜给出的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附会,连一向他说东必说西的皇甫宇光都没有言声。
李肃一分不让地与王霜辩了整个朝会时间,态度激动,言语激烈,大有连皇上也要批驳的架势。当然这样辩论的结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此事还是按照原先的旨意办理。但李肃真正的目的达到了,他在朝堂上公然争取边关大军归都的行为,刺激到了以为掌握了先机的赵涌彦。
赵涌彦确实坐不住了,找了个理由去到太后殿。
李太后见他来,眉头皱得死死地:“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这段日子你不进宫的吗?”
赵涌彦:“儿臣想了想,消息传来传去反而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如大大方方地进宫给您请安来的光明正大。”
李太后见已然如此,只能问道:“你究竟为何事而来?”
赵涌彦不能跟太后说,上一世里,边关大军抵达云京后,武祠世家严氏的严涛,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知道他是如何与李肃达成如此信任的地步,在李肃夺位的最后时刻,成为了他冲锋陷阵的最有力的力量,是他的羽翼,他的利器。
而现在,本来有一个严涛可以推迟回云京的大好机会,却被李肃在朝堂上提起,俨然一副不惜逼迫皇上的样子,赵涌彦怕皇上最后会妥协,严涛会如上一世一样,如期回到云京。
到了那一日,赵涌彦没记错的话,也正是老丞相去世之时,而李宽泽的死,拉响了李肃谋权篡位的号角。
赵涌彦怕太后与宋卫太过求稳,若是拖到大军归都的一日,他们的计划还没有结果,那就很被动了,还有很大的可能,忙了一通却为李肃做了嫁衣。
赵涌彦思绪了一番,只道:“母后该是知道,李肃在边关呆过几年,以您对这位亲侄的了解,该不会认为他只是在边关混日子吧。”
李太后:“是昨日朝堂上的那场激辩让你慌成了这样?”
赵涌彦:“可能是儿臣多心了,但不得不防。”
李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后:“我知道了,你该回了。不要让你那侍卫官去找宋卫,我心里有数。”
赵涌彦明白太后的顾虑,她就是想求稳,比起自己来,就算最后她失败了,天下也是她李家的,李肃不会对她怎么样,她的结局注定会是善终。
但到时,只有他会很惨,赵涌彦可以确定太后不仅不会保他,还会把他推出来顶罪。所以,他要添一把柴,适时推一推太后了。
于是他道:“张宪空与宋卫本就是义父子关系,他们平常就经常见面,如今忽然不见了倒显得奇怪。这事,儿臣还真管不了。”
李太后瞥他一眼,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与当今圣上的那些过往相处,她有颇多后悔,其实有很多事情她可以处理的更圆滑软和一些,而不必为了李家的利益而处处与圣上针尖对麦芒。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发现谁都指不上,还要另起炉灶,而这新炉灶也不是个听话的,但她不在乎,若是事事都听她的,岂不是扶不起的阿斗,那就都歇了吧,还夺什么位。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地去吧,事已至此,当真没有半途而废两头不讨好的道理。”
得了李太后这句话,赵涌彦稍许放心地离去。
朝堂上的事,侯爷回来后告诉了王亭真,而王亭真跑到容静居告诉了王承柔。就是因为她提到李肃告诉她,边关很多将才都是他的人,这才让父亲起了让大军晚些归都的想法。
王亭真:“父亲的意思,既然已迈出这一步,公开与李肃作对,那最好是拖到老丞相身故之时,再让大军归都才好。”
王承柔点头,她就算再不清楚李肃篡位的过程,也知这样的大事自是离不开军队的支持,而上一世李肃就是在大军归都后,越来越忙的。连固国公的丧期他都没有好好守孝。
她幽幽道:“固国公的日子,快了吧。”
固国公府,固国公早就住到了药庐,秦洞天几乎与他一屋同住,心里也明白,国公爷回天乏术,已油尽灯枯。
秦洞天一打帘就看到小公爷走了进来,他知这对父子有话要说,直接带了徒弟出了药庐的院子。
李肃席地而坐,坐在了父亲的榻前,他拿起旁边木盆里的巾帕,开始给父亲擦手,他擦得十分认真细致,动作是难得的轻柔。
“武祠后人严涛近日不会回来了,”
听到李肃这样说,李宽泽有了反应,他看向李肃,等着他给他解释。
李肃继续说:“局势有变,不过不用担心,是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而变的。”
李宽泽这时说话已废劲,他用被李肃擦洗的这只手扣了扣儿子的掌心,李肃加快了语速:“五王生了谋害皇上之心,与姑母。儿子是这样想的,不如随机改变计划,让那个蠢货替咱们冲到前面去,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对于虎刹门来说,他们行的这自认为隐蔽的事,早就如筛子一般,所有他谋害皇上的证据,都在虎刹门手里握着呢。”
李肃去到另一边,开始给李泽宽擦另一只手:“您与儿子都不是追求极致的人,我们的目的是最终的胜利。反正是要改朝换代,中间再改一次又如何。而且,您想想,这一个中间过渡的短暂王朝,是儿子我亲手缔造的,是我给了它存在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该也算是我的王朝。”
李宽泽又扣了扣李肃的手,劲比刚才大多了,李肃明白,他们李家人都是一样的,父亲不止是允了,他老人家难得地激动了。
李肃就知,这个世上,只有父亲是与他最有共鸣,最了解他的人。血脉从不欺人。
李肃握了握父亲的手,想抚平他的情绪,如今他病得这样重,情绪太过激动对他不好。
李肃最后道:“如此一来,父亲也可不再受此罪,儿子知道,为了等到大军归都,您已忍受了太多的痛苦,现在,您可凭心选择去留。儿子保证,会拿李氏王朝来祭奠太,。祖陛下。”
他这话一出,刚还有力握着他的手忽然卸了劲,但在下一秒,李肃的手又被父亲狠狠地握住了。李肃见状把父亲的手掌抵在了他的额头,这双手曾抱过他,牵过他,也打过他,领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