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想到酒楼那些人命,也跟着打了个寒战。
香芹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白露却凑上来:“夫人可是冷了?”同时伸手,想要摸摸她露在袖外的手背。
顾馨之摇头:“不是。”
白露松了口气。
顾馨之却又问:“以前府里打板子的时候,多吗?也……”她暗吸口气,“也打死人?”
白露道:“没有没有,府里大都是老爷从北地带回来的,忠心耿耿的,哪里会做那等卖主求荣的事情……”她缩了缩手,“但奴婢刚来的时候,确实打死过好些……听说都是刚建西院的时候,东院那边送来的奴仆。”
顾馨之:“……”东院那边啊……
她一直以为谢慎礼是那种规规矩矩的老干部、读书人,却不想,这人做事管人,这般……雷霆手段。
她不认为谢慎礼是滥杀无辜的人,但……她有些接受不能。
往日她便觉得府里的丫鬟对谢慎礼惧怕得过分,如今方知缘由。
她捏了捏眉心,叹道:“算了,懒得折腾了,回去吧。”
白露面露喜意,应了声是,立马掀帘去转告长松。
这般绕了一些,等她们回到府里,已接近申时末,天际飘满了红霞。
顾馨之打发走了李大钱,让他回去整理一下整改意见,做经费申请。
李大钱领命离去。
顾馨之这才转身进院。
白露有点紧张,却没有催促,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时不时看看日头。
顾馨之猜测她在估摸时间。
她心中叹息,顺势加快脚步。
一行人快步穿过二门,进入正院。隔着院子,能看到屋里燃了灯。
白露仿佛哆嗦了下。
顾馨之:“……”不至于吧?谢慎礼也不是杀人狂魔啊……
屋前光影晃动,有人走了出来。背着光,显得身影格外高大魁梧。
正是谢慎礼。
他迎上来,拉起顾馨之的手,确认是温热的,才缓下脸,温声问:“去哪儿了?怎的如此晚归?”
顾馨之仰头看他,问:“你规定了几时才能回来?”
语气实在算不上好。谢慎礼愣了下:“没有,为何这般说?”
顾馨之轻哼,抽出手,扭头往屋里走。
谢慎礼皱了皱眉,扫向白露、香芹。
后俩者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
顾馨之走了两步,没听到脚步声,扭头回来,就看到这厮正在恐吓自家丫鬟。
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叉腰质问:“谢先生,你对我丫鬟有什么意见吗?”
谢慎礼:“……没有。”他走前两步,看着这位身高不及自己肩膀的娇小夫人,颇为不解,“你怎么了?”
顾馨之没搭理他,朝白露俩人吩咐:“去跟厨房说一声,可以上膳了。”说完,她再次转身,快步进屋。
谢慎礼忙跟着进屋。
白露松了口气,忙拽着香芹退出去。老爷在这里,屋里头肯定有伺候的人,无需她们操心主子的事情。
夏至、水菱确实在屋里。
看到顾馨之,俩人福了福身,一个上前为她解披风,一个已经准备好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手。
待她收拾好落座,端起茶水抿了口,一直坐在边上等着的谢慎礼再次开口:“馨之。”他神情有些严肃,“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麻烦?”
顾馨之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茶盏,道:“确实有点麻烦――”
外头陡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顾馨之收了声,跟着谢慎礼一起望向外头。
夏至已快步到门边查看。
低低几句说话声,夏至转回来,道:“老爷,夫人,苍梧有急事禀报。”
谢慎礼神色不变,起身:“我去看看――”
顾馨之拽住他袖摆,朝夏至道:“让他进来回事。”她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慎礼,“先生不介意让我也听听吧?”
谢慎礼:“……自然不介意。”说着,缓缓落座。
夏至缩了缩脑袋,轻手轻脚出去传唤。
没多会儿,苍梧快步进屋,拱手行礼:“主子、夫人大安。”
顾馨之:“出了什么事吗?”
苍梧偷N了眼谢慎礼,后者面容沉静,并没有任何话语,他只得禀道:“东院的四爷,那什么,跟户部侍郎小舅子的外室咳咳来往,被人发现了,下晌被人打了一顿,这会儿东院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主子、夫人,这事……”
谢慎礼:“……”
顾馨之:“……”她不敢置信,“你说,四哥跟谁攀扯上干系?”这攀扯上干系,可不是字面意思,这一听就是……通女干啊!
苍梧没敢隐瞒:“户部侍郎小舅子的外室……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小舅子,是户部侍郎一妾侍的娘家兄弟。”
顾馨之:“……”这关系远的。她转向谢慎礼,问,“先生,这该怎么处理?”也是打板子吗?这可是他四哥,杖毙不了,打几板子,以儆效尤?
谢慎礼叹了口气,道:“四哥真是……让远山备上两份厚礼,给黄大人和那位兄弟送去,态度好些,替四哥好好道个歉。”
顾馨之:“???”她是不是听错了?
谢慎礼又开口了:“四哥……当真糊涂,做出这等蠢事。”他吩咐苍梧,“你亲自去,把四哥押进祠堂,跪上一天,谁也不许探视陪护,让他在列祖列宗面前好生反省反省。”
苍梧领命而去。
顾馨之:“……???”
就这?
不是,他管下人那股雷厉风行的劲儿呢?不是不合规矩、耽误事就要杖责吗?不是卖主就要杖毙吗??
怎么东院那边偷吃到别人家的外室那儿了,就跪一天祠堂?
谢慎礼是改名谢圣母了吗?
第88章 私房钱
顾馨之假笑:“先生真是, 不应该先问问四哥伤得怎样,万一断骨伤筋的,再跪上一天, 岂不是要糟?”
谢慎礼顿了顿,仿佛有些懊恼:“是我疏忽了,我这便让人去看看。”
顾馨之:“……”
见他真的召人去东院那边询问, 顾馨之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谢家老四只是挨了一顿打, 除了皮肉伤,并无大碍。
谢慎礼松了口气, 宛若解释般朝顾馨之道:“幸好四哥无甚大碍, 希望他跪一夜, 能知道洁身自好吧。”
顾馨之:“……”她想骂人。
正当时,晚膳送上来了。
她每日理事时,都会把第二日的菜单子拟好, 让厨房可以提前采买、准备食材。今天的晚膳亦然。
冬日天冷,吃炖锅最美。
顾馨之一下午在外头吹冷风,又过了往常用晚膳的点,这会儿确实有那么点饥寒交迫的意思, 看到冒着热气的菜饭,自然食指大动――天大地大, 吃饭最大,什么事都吃了饭再说。
她现在不太待见谢慎礼,加上饿, 便有点埋头苦吃的味道。
谢慎礼一边给她夹菜, 一边温声叮嘱:“慢些, 当心不好克化。”
顾馨之扫他一眼, 不吭声,继续埋头吃。
谢慎礼眉目微敛,掩去眸中闪过的厉芒,继续用膳,还不忘给她夹上两筷子。
少了顾馨之的闲聊,晚膳很快用完了。
屋里少有的安静,连夏至几人都察觉出不妥,收拾东西都下意识放轻手脚,生怕惊扰了两位主子。
谢慎礼面容沉静,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仿佛手里端着什么极品好茶,但视线却越过茶盏,落在旁边娇俏夫人身上,一瞬不移。
顾馨之正端着茶发呆,半点都没发现。
收拾好东西的夏至一转身,就看到主子那黑沉沉的盯视,生生打了个激灵。
水菱发现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夏至吓了一跳,连忙轻“嘘”了声,然后摇摇头。
虽然俩人都将动静压得极低,奈何屋里安静,顾馨之听到了,回过神来,看看左右,道:“怎么都不吭声呢?”
谢慎礼放下茶盏,淡声开口:“夫人今日出去,可是遇到什么事?为何回来便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顾馨之哑然,不满道:“我哪里魂不守舍?我这叫思考问题,我是处于沉思状态,你不要随便给我盖帽子。”
还能跟他撒泼,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谢慎礼微微放松些,温声道:“那夫人是在思考何等大事,把为夫弃之不顾?”
顾馨之:“……”她没好气,“我是不让你吃饭还是不给你穿衣了?哪里弃你不顾了?”
谢慎礼:“夫人今日回来,既没有问为夫今日可有忙碌,也没有问为夫今日书房炭火是否足够、有无开窗透气,更没有问为夫明日想吃什么――”
“等下。”顾馨之打断他,“我平时有这么嗦吗?”
谢慎礼正色:“这怎么能算嗦呢?这是夫人对为夫的拳拳盛意。”
顾馨之:“……好好说话,不要一口一个为夫的。”
谢慎礼微微皱眉:“我是你夫君,为何不能自称为夫。”
顾馨之假笑了下,站起来朝他福了福身,温温柔柔地道:“妾身明白了,妾身往后也会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望夫君多多体谅。”
谢慎礼:“……”
顾馨之抽出帕子,甩了下,掐起嗓子:“或者,夫君喜欢妾身用哪种语调与您说话呢,这般娇滴滴的,夫君爱不爱啊?妾身都可以哦~~~”
谢慎礼:“……”
顾馨之将帕子甩到他脸上,矫揉造作道:“夫君呐,你说句话啊,妾身等着呢~~~”
谢慎礼握住她甩动的手腕,视线扫向目瞪口呆的婢女。
夏至打了个激灵,立马拉住水菱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
顾馨之听到动静回头:“诶?你们怎――你干嘛?”还不忘掐着嗓子。
谢慎礼将人按坐在自己膝上,揽住她,无奈道:“别这样,好好说话。”
顾馨之轻哼一声,掐他胳膊:“是谁先文绉绉,一口一个为夫的?”
谢慎礼好脾气:“我往后改掉。”
顾馨之这才作罢。
谢慎礼问她:“你今日出去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顾馨之迟疑。
谢慎礼语气低柔:“你我夫妻一体,有事我也躲不过去,何不摆出来俩人商量着应付?”
顾馨之:“……”她主要是没过自己那关。
谢慎礼轻抚她后背,若有所思:“是不是与我有关?若是的话,更要与我说道。”
这话是对的。顾馨之踌躇片刻,软了下来:“那我说,你改改?”
话还没说呢,就给他盖棺定论了?谢慎礼哭笑不得:“说说,为夫、咳、我做错了什么?”
顾馨之想了想,扶着他的肩膀,小声道:“人命是宝贵的,若是奴仆做错了什么,发卖了便是了,不要打死人行吗?”
谢慎礼:“……”他顿了顿,语气不变,“为何这般说?”
顾馨之装了半天温柔小意,这会儿压不住了,反手揪住他衣襟,机关木仓似的喷道:“你装什么死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得很溜啊!当着我面说会注意着点,转头就把人打死?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给你赔命?你当你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西北大将军呢?!”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谢慎礼:“……”
顾馨之揪住他衣襟的手晃了晃:“说话啊,你不是很牛的吗?这会儿敢做不敢认了??”
谢慎礼:“……”他拢住衣襟上的爪子,握在手心,问,“你今儿去尽欢了?”
顾馨之挣脱不开,另一手用力戳他肩膀:“怎么?你那酒楼不是交给我了吗?还是你只需我担着名头,这样你就可以在背地里烧杀抢掠、作奸犯科,以后出事了,直接拿我顶罪?!”
……越说越荒谬了。谢慎礼皱眉:“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馨之:“那你瞒着我做什么?我都已经开始考虑往后要怎么和离跑路了!”
“胡说八道!”谢慎礼板起脸斥道。
顾馨之半点不惧他,还去掐他脸:“那你自己老实交代!!”
谢慎礼圈住她胳膊,不让她乱折腾,无奈道:“我是怕吓着你。”
顾馨之没好气:“已经晚了。”
谢慎礼似有些内疚,抚了抚她后背,低声道:“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顾馨之:“少来,现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慎礼迟疑。
顾馨之眯眼。
谢慎礼当即开口:“此事说来,是我疏忽……”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他毕竟在京中经营不久,这酒楼是他半道盘下来的,是看在这酒楼位于繁华地段,能生钱――这是幕僚告诉他的,他对经济事确实不太懂。
也因此,他把酒楼盘下来后,就买了些擅经营的奴仆去打理,平日也会找擅做账的奴仆盯着账册。几年下来,确实给他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