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张佳音【完结】
时间:2023-02-02 15:46:14

  可姜屿不觉着,瞧着施晚意罩着他的衣服,教他的气息包围,目光越发灼热。
  施晚意拢起下摆,半蹲在两个娘子面前,轻声关心道:“没事了,还能动吗?”
  两个娘子低声啜泣,眼里依旧布满死寂和绝望。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而即便实质伤害还未造成,阴影也将伴随两人。
  施晚意抬手伸向两人,见她们吓得躲闪,便收回手,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半点儿不柔弱,“哭什么?还回去就是。”
  两个娘子噙着泪,呆呆地看着她。
  施晚意瞧她们两个这模样,也是晃得没主意了,倏地起身。
  她看见温良无害的姜屿时,稍一顿,随后便破罐子破摔,蹬蹬走到最近的一个歹徒面前,抬起脚,朝着那狗东西的下三路就是一脚。
  “啊——”
  几个护卫皆是下腹一紧。
  姜屿亦是缓缓挑眉。
  可奇怪的是,每发现她的新一面,他都心跳加速,渴望更多。
  施晚意转身,再次望向那两个小娘子,“起来。”
  两个娘子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哭。
  施晚意又说了一遍,“起来。”
  两个娘子互相扶着爬起来。
  她们裹着一件披风,行动颇不方便,但施晚意两只手攥着氅衣襟,看一眼姜屿,到底没将他的衣服送出去,而是转头吩咐护卫,“去买两件衣服。”
  而那两个娘子在施晚意的眼神催促下,磨磨蹭蹭,起初连看歹徒都恐惧不已。
  还是其中一个胆子大些,拽着另一个硬是走到歹徒身边。
  歹徒慌得向后爬,教护卫按住。
  他一怕,两个娘子反倒恐惧退潮,目光里满是仇恨。
  第一个先踢出一脚,另一个也跟着踹出一脚。
  开关打开,便是发泄恐惧和恨意,两个娘子疯狂地踢打,哭骂:“欺负女人!叫你们欺负女人!废了你们!”
  那狠劲儿,几个护卫全都不敢抬头。
  姜屿则是听了两人的骂声,含笑望向施晚意。
  施晚意望天。
  多文明,她都没有口吐芬芳。
  “稍稍出气便可,剩下的自有律法。”
  歹徒明显快要昏过去,施晚意上前拉开两个娘子。
  她吩咐两个护卫送那两个娘子回去,又想安排护卫扭送歹徒去衙门,只是一瞧,人受有点儿不够用。
  姜屿在一旁提醒:“去坊里武侯铺报一声,他们便会处理。”
  施晚意便命护卫照做。
  而护卫在这里处理,施晚意和姜屿便欲回方才的巷子,他们的灯笼还在那里。
  那两个娘子仍有些怕,可惜眼巴巴地望着施晚意,也没能得到她的回头。
  施晚意正一心关心,哪有空管受伤的鸡崽子:“朝时,你可有受伤?”
  她记得书生先前好像被歹人打到。
  姜屿眼神一闪,拂过胸口,握住被擦到的手臂,强装无事一样,摇头,“二娘放心,没有大碍。”
  施晚意皱眉,“受伤便不要强撑。”
  姜屿弯了弯嘴角,“真的无妨。”
  施晚意眼神一转,忽然觉得此时便是个绝佳的机会。
  于是,她担忧道:“朝时,你今日邀我同行,才遇到这一桩无妄之灾,若是不管不顾,我良心不安。”
  姜屿瞧着她眉眼,缓缓问:“二娘如何能安心?”
  施晚意极力藏住眼里的光亮,克制道:“你住在寺里,恐怕不方便养伤,我有一处宅子,不若你住进去?”
  姜屿心下一动,面露迟疑。
  施晚意再接再厉,“我也想去探望你,只是寺里难免有銥嬅些不便。”
  姜屿垂眸,婉拒:“此事恐怕不妥。”
  施晚意敏锐地察觉到,一沉吟,从深色氅衣中伸出细白的手,两根指头捏住姜屿的袖子,拽了拽。
  姜屿的心也跟着跳了跳。
  施晚意没松开,手指仍勾在他袖子上,“为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于你名声有碍。”
  姜屿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今日邀约,已是我不自量力,我既是男子,如何能作出攀附女子之举?”
  “朝时你是君子,亦有正义之心,与你结交,谈何攀附?”施晚意软下声音道,“我才要担心,我这样唐突,是否玷污了朝时。”
  “而且我信朝时你的品行……”
  意中人软言软语,姜屿心酥软成一片,且他本就想与施晚意多些见面的机会,不过是半推半就。
  然面上,姜屿便是无法拒绝她,从而退一步,还是坚持道:“需得交付租子,否则我不能答应。”
  尽是读书人的气节和骨气。
  住进去再说。
  施晚意爽快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今日,各自满意。
 
 
第26章 
  宅子已经收拾好,就差个顶好看的男人拎包入住。
  今日天色已晚,施晚意考虑到书生还未收拾衣物,便与他约定明日搬过去。
  姜屿既已答应下来,自然没有异议。
  随后,护卫买来两件新衣,也带来了施晚意的婢女。
  婢女见到姜屿神色如常,只捧着斗篷快步走到自家娘子身边。
  施晚意解下身上的氅衣,待到婢女抖开斗篷为她披上,方才走向姜屿,交还氅衣,“朝时,我便不与你道谢了。”
  施晚意语气如常,语意透着亲密。
  外人才需要言谢。
  姜屿单手接过,含笑道:“不必言谢。”
  手指摩挲氅衣,而后展开,穿在身上。
  鼻尖萦绕着丝丝幽香。
  这是施晚意的味道。
  姜屿方才抱过她,记得……
  天色确实已晚,施晚意温声叮嘱他:“朝时,走夜路注意安全。”便与姜屿告辞。
  姜屿站在原地,再一次目送她离开巷子,垂头轻靠在道观的墙上。
  施晚意的气息包裹着他。
  而他的怀中似乎还留有抱她的触感。
  他一只手臂便可环住她的腰,可以将人轻易地锁在怀里,不露分毫。
  月华之下,姜屿动情地仰起头,举起面具,缓慢地罩在脸上。
  没人看得见他的神情。
  喉结缓缓滑动。
  施晚意竟然觉得他是君子……
  第二日,姜屿早早安排好手下的事,便待在神峪寺客堂等候。
  一个寒门书生,当然没多少衣物用具,最贵重的便是笔墨纸砚,其他皆简单。
  特别之物也有。
  施晚意穿过的那件氅衣,以及她留给那两个娘子的披风,他都带了回来。
  还寻了一只不起眼的白釉瓶插那枝梅,等候的时候,摆在眼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红艳的花瓣。
  然而来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仆人。
  “这位郎君,我家娘子请小的送您去宅子。”
  期待破碎,姜屿眉眼淡下来,胸中升腾起一股怒气……和酸楚。
  他从来没有被如此敷衍过。
  仆人恭敬地问:“请问郎君,哪些是需要搬走的?”
  姜屿抬眼。
  仆人下意识退了一步,眨了眨眼,那郎君依旧眉眼清俊、温和,应是看错了。
  姜屿敛了情绪,随手一指,“劳烦。”
  他有的是耐心跟施晚意磨。
  仆人上前,小心地拿起他的行囊,送到马车上。
  那是一辆没有任何门户标记的马车。
  姜屿脚下没有滞涩,挽裾踏上马车。
  斜侧里,姜府正门前,一位仪度娴雅的夫人驻足在马车前,望着神峪寺前门离去的马车,疑惑:“那是二郎?”
  她身边的嬷嬷佚䅿不甚肯定道:“夫人,老奴瞧着,似乎也是二郎君。”
  姜夫人奇怪道:“这又是要去哪儿?”
  而她午后回府,方才得知,姜屿留了话,这些时日,不在府中住。
  姜夫人问:“何时回来?”
  姜屿院中的婢女摇头,“回夫人,婢子不知。”
  姜夫人:“……”
  另一头,姜屿在施晚意的两进宅子里安置下来。
  那个带路仆人本也要留在宅中看门,还向姜屿表示:“小的会些厨艺,赶马车,洒扫……什么活计都做,郎君有事尽管吩咐。”
  姜屿只让他寻常不要去后院打扰,便让他退下。
  午后,庄含从后院墙后翻进来,边打量这宅院边寻到姜屿在的屋子里,一进门便道:“大人,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我不是让你不要过此宅来?”
  “后面的宅子已经买下来,我总得知会大人一声。”
  庄含视线扫过屋中,与院中的平淡无奇不同,屋内竟然一应物事皆是好的。
  床褥帐幔簇新,床头敞开的柜中还有新衣服。
  书案上的笔墨不是姜屿寻常惯用的,但也是名品。
  还有桌上的茶……
  庄含斟了一杯,先看成色,轻轻一嗅,也是好茶叶。
  “大人,你这不就是……”庄含满心复杂,难以启齿,“人家的外室吗?”
  世家姜氏的郎君给人当外室?
  疯了,疯了……
  而“外室”二字,激起了姜屿压制下去的情绪,冷然道:“我与她,男未婚女未嫁,如何能相提并论?”
  庄含:“……”
  “男未婚女未嫁”可不是这般说的啊,当陆仁是死的吗?
  ……
  还真是死的。
  庄含无语,劝说他:“明媒正娶也就罢了,可施二娘子不归宗不改嫁,你们二人这般,太傅大人若是知晓……”
  姜太傅经纶满腹、德高望重,最是受人敬重,可是惊才绝艳的长子英年早逝,次子又要在私德上添堵。
  庄含想想都替太傅大人绝望。
  姜屿却已经恢复无懈可击地从容模样,“我与二娘发乎情止乎礼,有何不妥?”
  庄含不禁嗤他:“你姜二郎会止乎礼?”
  姜屿食指在梅花瓣上点了一下,看着花瓣颤动,勾起嘴角,凉凉地说:“我是要她入我姜家门的,岂会让她轻易得逞、不知珍惜?”
  庄含呵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姜屿揪着花瓣,轻轻扯动,就像扯施晚意的脸颊,他记仇了。
  而施晚意之所以没亲自带姜屿去宅子,是因为祝婉君动了点胎气。
  她月份大了,没什么大碍,但施晚意这个名义上的管家夫人、长嫂,得亲自过去二房探望。
  约莫也就一个月左右未见,祝婉君脸色苍白地卧在床榻上,见到她便要起身问好。
  还有二房的三个孩子,也都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施晚意抬手阻止了祝婉君起身的动作,又让三个孩子起来,然后便关心道:“二弟妹,肚子可还难受?”
  祝婉君摇摇头,“喝过药便好些了,麻烦大嫂了。”
  “无妨,左右我也无事。”
  施晚意看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这位二弟妹不敢忤逆老夫人,是有些心眼,可她是真有自己的计较,府里热闹不断,也老老实实窝在院子里养胎。
  对比起来,另一位孕妇就有些过于“活泼”了。
  施晚意像模像样地叮嘱:“二弟妹,快生了,若是身体允许,便多走动走动。”
  不过她转眼一看二房的三个孩子,又道:“你比我有经验,二弟妹随便听听便是。”
  祝婉君比上一次见,更加客气,诚恳道谢。
  施晚意不以为意,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二房的女儿陆妧身上。
  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玲珑可爱,腼腆一笑,教人心都化了。
  她当时还认错了女儿,若陆姝不是那个讨嫌的性儿,是这个模样,她断断舍不得欺负。
  施晚意轻声细语道:“妧姐儿,我没记错,你生辰要到了吧?”
  陆妧害羞地点头,软糯地回答:“大伯母,我是二十三的生辰。”
  施晚意一听,招招手,叫她到跟前,捏着小姑娘的手问:“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跟我说,我送你个生辰礼。”
  祝婉君道:“真好教大嫂为她一个孩子破费。”
  “我可没问你,问得是妧姐儿。”施晚意笑容柔和地望着陆妧精致的小脸,“也不见得是东西,有什么想干的事儿,也可与我说,我允你。”
  陆妧转头望向母亲。
  祝婉君宠溺道:“既是如此,便与你大伯母说说,不可太过分。”
  陆妧眼里霎时光彩闪耀,期望地看着施晚意,小声问:“姝姐儿说,您要带她去马场玩儿,可以带我和弟弟们吗?”
  语气里颇多羡慕。
  连那两个小子也是双眼亮晶晶的。
  施晚意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去的时候,带着你们姐弟。”
  三个孩子全都喜笑颜开,脆生生的道谢。
  施晚意终于感受到了两分幼崽的可爱,笑眯眯地多坐了好一会儿,临走前还让陆妧无事便去她院里玩儿,听到小姑娘软软的答应,瞧着天儿都更蓝了。
  至于姜屿,再是珍馐美味,总不能日日吃不是?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也能让人欢喜。
  而她心情好,陆姝却不高兴了。
  母女俩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不主动跟施晚意说话,施晚意问她什么,她也惜字如金,一副闹别扭的模样。
  施晚意不是祝婉君那样慈爱的母亲,心又大,完全没多想,满眼都是桌上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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