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姝看施晚意根本不关注她,就要摔筷子,可又想起什么,胖手紧紧捏着筷子,气鼓鼓地瞪她。
施晚意再没发现,就是眼睛不好了,稀奇道:“你竟然学会控制脾气了。”
不是该关心关心她为什么生气吗?陆姝鼓起的气儿泄掉一半。
施晚意就是不问,专心吃菜。
陆姝憋了好一会儿,憋不住,控诉:“为什么要答应带妧姐儿他们一起去马场?”
“他们与你说了?”施晚意随口道,“妧姐儿生辰,我便答应了。”
陆姝胸膛起伏,脸上紧绷,良久,“啪”地放下筷子,“那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她说完就跑出去。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这么闹脾气,施晚意一时也有些莫名,“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我要带妧姐儿他们?”
宋婆子若有所思,片刻后对她猜测道:“许是在意您了,就格外想要您的重视和特殊对待。”
施晚意一琢磨,有道理。
可答应都答应了,总不能对二房的三个孩子反悔。
那就得弥补一二。
于是施晚意给陆姝精心挑选了一只英俊的驴子,让她学骑马时可以在一众小马驹里出类拔萃。
她又搜罗了好些美人图,送到宅子给姜屿,一来表歉意,二来投其所好。
而收到礼物的陆姝和姜屿:“……”
重视是重视,只是重视的方向和行径太具有施晚意的个人色彩,促狭的教人无言以对。
陆姝不喜欢驴子,姜屿也不喜欢美人图。
第27章
姜二郎唯二画过的美人全在灯笼上,就算是最年少轻狂、不羁的年岁,他也没似其他年轻郎君那般对美人图和美人起过兴。
与其相信施晚意是用美人图投他所好,姜屿更愿意认为这是某种撩拨。
而借由美人图和一并送来的只有寥寥几笔的书信,姜屿按照礼节回信时,在信末留了几个问询。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有来有往,两人便有了通信。
并且不约而同地选择,含蓄而不露骨的隐晦表达。
文字的魅力便在于此,即便不见面,以字识人,以文识人,也能从中感受到彼此的契合。
非是赤|裸才引人动情。
乐而不淫的暧昧,更搔人痒处,教人心动神驰,眠思梦想。
姜屿越发喜她,本就十分的姿容气度,仿若吃了神丹妙药,风华耀眼。
这几日满京只要见过姜二郎的人,无不目眩神迷。
长寿坊北里中曲,位于施二娘外宅后方一墙之隔的宅子里——
幕僚庄含一进书房便看见姜二郎清靡惑人的模样,心下冷笑,呵,谈情说爱的男人。
面上,一本正经地递上密信,“大人,江南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报。”
姜屿拆开信,迅速一览,眸色微深,递还给庄含。
庄含看过,皱眉,“派去瀛洲的人还未查探到军饷的线索,河间王的玉坠竟然出现在江南,若非刻意释放烟雾,迷惑追查的人,就是告诉追查的人,军饷已经转走。”
信上禀报,盘查过玉坠的来源,线索只到江南,似是与瀛洲不相干。
庄含问:“大人,依你看,这军饷可有转走?”
“何必教人牵着鼻子走?我不在乎军饷如何,我只剿乱党。”
姜屿运筹帷幄,志在必得道:“世间之大,魏元丰若铁心鼠藏,必然难寻,可他既对军饷有执念,我便引他出来。”
魏元丰其人,极其自负,当年一战,丢失军饷,致使丢失魏室江山,必然意难平。
乱党潜藏生事,也急需更多的钱财来支撑。
姜屿提笔,在瀛洲地图上方勾画一个圈,打了叉,落下一个杀气腾腾的“杀”字。
瀛洲城,城南,仁心医馆——
坐诊的老苏大夫五十岁,已行医三十余年,医术极好,是瀛洲城里颇富名气的大夫。
出得起诊金的富贵人他看,出不起诊金有疑难杂症的百姓他看,烟花柳巷、下九流的病人他也看……
若说整个瀛洲城,出门入户最多最便宜的人是谁,仁心医馆的老苏大夫必定有名。
这段时日,仁心医馆来了三拨人,不看病,净打听事儿。
老苏大夫有医德,万万不会将病患的隐私透露给旁人。
除非……
有外快赚。
前两次,口音不同的两拨人皆询问瀛洲城上半年莫名死了许多人,是什么病症。
老苏大夫先后接过两锭银子,一张银票,实话告诉两伙人:“这人一传话,传来传去就变了样儿,都传出瘟疫的话来了。”
来人问:“不是瘟疫?那是为何?”
“若是瘟疫,莫说一座城,整个瀛洲都要遭殃。”老苏大夫捋胡须,“不是病,病哪会挑人得?那是受灾喽,天老爷不让百姓活,百姓遭不住啊……”
来人早已查到些事儿,追问:“不是有一些人横死吗?”
“你问得是这个啊。”
老苏大夫道:“个个都死伤惨烈,恐怕是山匪作乱。唉~刺史大人重病着呢,还要教人传话封口,以免人心惶惶……”
他再不知别的,两方来人便离开去别处打探。
这两方人都有人脉,自然要寻到州衙或者其他一些知情人处,不过这些后续,老苏大夫是不清楚的。
而今日来人,京城口音,正是庞嬷嬷的儿子。
他指名道姓,问得是前刺史大人府里的事儿。
前刺史大人家世背景深厚,且老苏大夫的儿子小苏大夫还跟着前刺史夫人去了京城,老苏大夫便当着医馆内病患的面儿,大义凛然地直接赶人,“去去去!老夫行医治病,岂会透露病人隐私?”
医馆内病患和陪同的人立时便称赞老苏大夫“有医德”。
老苏大夫一拱手,便不理来人,转身去继续给病人看诊。
庞嬷嬷的儿子在瀛洲城多番打听,未有所获,自不甘心放弃,就蹲守在医馆外等候。
晚间,终于蹲到了老苏大夫身边儿的药童出医馆,立即拦住人询问。
药童初也守口如瓶,被他硬塞了几块碎银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瞧一眼身后医馆,低声问:“你想问什么?”
庞嬷嬷的儿子立即问:“陆刺史得的是什么急症?”
“我瞧见师父脉案上,写的是阴阳毒,烂疮严重,又有其他并发之症。”药童说着,目露疑惑,“可我未曾瞧见陆刺史面有红斑。”
庞嬷嬷的儿子不懂医,仔细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药童是出来打酒的,怕晚了挨骂,模棱两可地解释了两句,便说什么都不再停留,匆匆跑向酒铺。
待到他打完酒返回来,庞嬷嬷的儿子已经离开。
而老苏大夫坐在医馆里,见药童晚归,问也不问,直接伸手,“拿来。”
药童依依不舍地掏出碎银,放在他手中。
老苏大夫取了一个,扔回给他,“攒着娶媳妇儿吧。”
药童喜上眉梢,“谢师父。”
老苏大夫抿一口酒,问:“你没多嘴袖红楼那些姑娘们的事儿吧?”
“没有。”药童学了一遍,然后煞有介事地叹息一声,“刺史夫人那样的好人,却没好报,差点儿遭殃不说,还得替陆刺史遮掩,可真是可怜。”
老苏大夫摇摇头,只喝酒,一言不发。
药童又嘟囔:“也不知道师兄在京城如何了……”
苏木在京城坐拥一个医馆,早就乐不思蜀了,哪有心思管家乡的老父亲和师弟如何挂念。
施晚意领着陆家的三代们出门,顺路去医馆瞧了两眼,对小苏大夫这心无旁骛的模样亦是佩服不已。
这一心钻研、废寝忘食的劲儿,她是决计不行的。
不过人又不并非生来肩负使命活着,总得允许一些人平凡普通、没甚追求。
施晚意不虚,施晚意心安理得,等到施春浓的马车一到,一行人便直奔她京城外的庄子。
“你怎么把你那庶子也带来了?”
施晚意将她的马车让给五个孩子,她则是换到姐姐的马车上,坐没坐相地歪着,回她:“我能在这样的小事儿上教人捏住话儿吗?”
府里就五个孩子,她全带来,只不带陆一钊,那是往老太太手里送把柄呢。
施春浓还有话说:“这时节还天寒,你带陆姝和几个大些的也就罢了,那五岁的娃娃带过来,若是冻个好歹,不得教人怨你?”
施晚意挤眉弄眼,“自然是有缘由。”
“你又有什么道理?”
大半个时辰后,马场里,施春浓低头看着站在她跟前怯生生抬头望她的男娃娃,问:“什么意思?”
施晚意道:“他太小,骑小马驹有些危险,况且也确实冷,阿姐抱着他骑,正合适。”
施春浓一贯嫌孩子麻烦,皱眉,一见他吓到,便又僵硬地扯出个笑。
她一笑,二房的小儿子陆一珏更害怕了,直错脚后退。
施晚意招呼他到身边,边拍小孩儿的头安抚,边对施春浓道:“初二回娘家,娘千叮咛万嘱咐,教我好生劝你,这才放过我。”
死道友不死贫道。
施晚意笑眯眯,“我不爱劝人,阿姐你抱抱试试,权当我完成娘的任务了。”
施春浓再嫌麻烦,也不能对个拘谨的孩子下脸,便单手抱起孩子,翻身上马。
飒爽极了。
施晚意羡慕地望了姐姐几眼,转身走向旁边的……驴子。
母女坐骑,马场上骑驴,也就只有施晚意了。
但施晚意不会骑马,也不能容许自个儿去骑小马驹。
丢不起那个人。
殊不知施春浓坐在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她,颇觉丢人。
陆一珏缩在施春浓的怀里,斗篷裹住全身,只露出个脑袋,低头看看大伯母,又看看堂姐堂兄们,笑得小牙都露出来。
施春浓向上提了提斗篷,捂住他的嘴,免得他吃进风去。
随后,踩着脚蹬一踢马腹,喝一声“驾”,便如利箭一般冲出去。
剩下几个孩子羡慕渴望,纷纷在护卫的帮助下,上了各自的坐骑。
陆姝原先不喜欢驴,可施晚意也骑驴,她这驴又确实比其他人的小马驹高大威猛英俊许多,是以骑在上头,趾高气扬地。
她还胆大,没多久就要跑起来,且跑得像模像样。
另外三个,陆一钊和二房的陆妧、陆一呈姐弟也都跟着她跑起来。
唯有施晚意骑个驴,慢悠悠地晃。
施春浓一圈儿又一圈儿地跑,屡屡从她身边跑过,几个孩子也从她身边过去两次,她还没晃完一圈儿。
此时京城里,京兆府就管着京中这些大小事儿,姜屿置办宅子,地契更改都要走署衙,方既清自然知晓。
京兆府署衙离长寿坊颇近,他闲来无事,便来到姜屿悄悄置办的宅子。
姜屿在隔壁留了一个人,打扫收拾顺便听风儿,其他时候都在自己置办的宅子忙各种公务,见方既清竟然有闲暇过来,稀奇道:“师兄怎未回府陪嫂夫人?”
方既清道:“春娘带二娘和陆家的几个孩子去庄子上跑马了。”
姜屿蘸墨的手一顿,玉面霜寒。
隔壁,施晚意给她的信全都平平整整地放在匣子里,而两人上一封信,姜屿邀她,她回信中明明白白地写着——“闺阁女子,出门不便”。
呵~好一个出门不便。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先单更,晚上十点前后发,下个月我努力日六
第28章
“怎么了?”
方既清了解姜屿,自然看出了他心情忽然变差。
姜屿并不愿意将他和施晚意私下里的相处说给第三人,但他也不愿一直这般被动,是以需要从施晚意身边着手。
师兄这个同盟,于他最便宜。
于是,姜屿问道:“师兄,嫂夫人此番又要在庄子小住吗?”
这次轮到方既清沉默。
姜屿不得不承认,看师兄如此,他稍舒坦了些。
只是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仍免不了酸涩,“师兄太过君子,你是施家名正言顺的女婿,与嫂夫人是正经夫妻,平常多去岳家走动,休沐便去嫂夫人身边,好过来与我闲谈。”
方既清不甚适应与姜屿谈及内宅事,依旧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转移话题,问:“你下月生辰可在府中?”
姜屿的生辰是下月初四。
前两日他回府,姜夫人还问过,他有什么公差,住在何处,生辰是否回府。
姜屿道:“晚膳回府,白日有事。”
话毕,方既清微微颔首,又沉默下来,姜屿亦是不知缘由,未言语。
庄含进来,瞧见的便是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孑然一身的人理解不了有家室和为了有家室做人“外室”的男人莫名起伏的情绪,即便这两个男人于其他事上皆游刃有余。
而方既清未再坐下去,离开姜屿的宅子,坐在马车上思忖片刻,便命车夫去施家。
显然姜屿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只是请安,不是告状。
方既清“闲来无事”请了几日安,半分不提施春浓如何,本就对女婿极为满意的施家夫妻俩越发心疼他,直接派人去庄子上将施春浓薅了回来。
读书人收起君子作风来,就是有学问的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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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晚意不似施春浓,是以当天就带着三代们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路过医馆,又让小苏大夫给挨个摸了把脉,开了驱寒汤,回府后一人灌了一碗,什么事儿都没有。
不过他们没事儿,祝婉君那里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