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在厂里做组长做得好好的,卓禹驰也认真地开着出租车,两人有天被归希文约了出去,一顿抑扬顿挫的演说之后,两人决定跟着归希文去南方闯荡。
原因无他,只是归希文表露出来的某些观点实在令人无法反驳。
张涛原本觉得在厂里好好安稳地做事就够了,这辈子也能混口饭吃,哪知归希文跟他大讲特讲以后私企的发展,给他分析开放以后,原有工厂的发展势必受限,到时候工厂并不能成为铁饭碗,甚至可能会使一大部分人失业下岗。
如果现在不抓住机会拼一把,只抱着老旧的思想,想让工厂养一辈子,显然是不切实际又异想天开的想法。
张涛被说服了。
卓禹驰与张涛不一样,卓禹驰当初从事出租车行业,纯粹是因为出租车行业赚钱。
归希文觉得在不久的将来,出租车行业很快就会失掉高薪优势,任何一个行业,当大家都知道它赚钱的时候,离它不赚钱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习驾驶知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拥有私家车,要不了几年,出租车行业便会变成一个常规行业,等到那时候再图变就晚了。
卓禹驰被归希文稍微指点一下便想通了,几乎没什么纠结,跟着归希文去南方发展。
三个大男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去开放的港口,去南方最先开放的城市。
南方的气候与北方完全不同,北方刮起风来,落在脸上像刀子般,南方的风是温柔的,带着潮湿的水汽,永远也凌厉不起来。
可这股温柔的天气也有让人恼火的时候,一连几天阴雨,屋子里便潮湿得快要能挤出水汽,裤衩子挂在阳台上,总是不能干。
汗衫洗了之后,阴干的衣服收进来,上面总有一股闷臭味道。
刚开始来南方,三个大男人应对这样的天气,很是吃了些苦。
他们租了一个南方老太太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两室一厅,房间都很小,稍微大一点的房间睡下归希文和张涛,另一间小房留给卓禹驰。
两间房里都贴着港城那边的明星海报,洁白的石灰墙面用黑色笔画了好几个音符,听房东太太说,前面的租户是一支乐队,模仿港城那边的超级巨星,想要出道成为摇滚歌手。
这些信息是归希文他们从房东太太带着浓浓粤语口音的普通话中摸索出来的。平时他们不太和房东太太交流,因为听不太懂。
住了好些日子之后,张涛也开始学起粤语,每天路过房东太太低矮的阳台,总要单手举到太阳穴,用着不太标准的方言打招呼:“雷猴,你食咗饭未?”
通常房东太太也不太能听懂张涛的方言,反问一句:“你讲咩嘢啊?”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互相听不懂对方,却也能站着聊好一会儿。
张涛是最先和周围邻居打成一片的人,他一张碎嘴,什么话都能和周围聊起来,学了半生半熟的粤语之后,语言对他的束缚便不再起作用。
南方的房屋不像北方那样,家家户户隔了一定的空隙,南方的房子紧挨着一片,你家后院可能就连着别人的前庭,门一打开就能和别人聊起来。
张涛每天一大清早就蹲在门口和路过的邻居们唠嗑,爱热闹是人的天性,有张涛这样一个爱聊天的人,周围一片很快都知道这里住着的三个北方男人。
归希文和卓禹驰经常要去外面跑业务,南方这边电子产品多,商品也多,有些门路要自己去摸索。
张涛其实也是个不怕苦的,只是他文凭没有归希文和卓禹驰高,归希文和卓禹驰可以利用文凭的天然优势打探到很多有用的消息,他不行,于是他自动负责起居住周围的信息。
在一切都还没有明确的规划之后,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在探索做生意的途径,周围的一片居住,谁家男人是做什么,在哪个单位上班,谁家里做些小买卖,谁家里在机关单位工作,他心里都一清二楚。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张涛已经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张涛在家里用脚踩衣服,房东太太端着一碗水饺过来。
水饺放在大盘里,大概有十来只,看得张涛嘴角生津,立即迎上去,“哦哟,这是送给我们的吗?多谢多谢,我好久没吃过水饺了。”
房东太太拍了拍张涛的手,“小归和小卓不在?你别一个人吃了,给他们留一点,要是不够,再上我家去拿,我今天做了好多。”
以男人的饭量来说,这十几只水饺都不够塞牙缝,张涛也是个识相的,摆手道:“够了够了,他俩回来让他们尝尝房东太太您的手艺!”
房东太太笑呵呵地在屋子里打量一圈,惹得张涛立即将椅子上的脏衣服收起来。
“别藏了,你们大男人啊,出门在外,哪有那么讲究。”房东太太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只叮嘱:“这墙面再也禁不起折腾,你们别在墙上使花样就行。”
上一批租客将墙面上画了五花八门的东西,有音符有琴弦,气得房东太太破口大骂,合同到期之后,房东太太将人赶出去之前还狠狠讨要了一笔清理费。
后来这笔清理费房东太太始终没舍得用,所以现在张涛他们也只能面对五花八门的墙壁过生活。
张涛笑呵呵地将脏衣服放下,等着房东太太巡视完毕。
然而房东太太在屋子里观察一圈之后,却并不离开,反而找了个木椅坐下来。
张涛何其敏感,立即察觉到房东太太有事要说,连忙陪着她坐下,出声询问:“看来房东太太今天过来不只是送水饺啊?”
房东太太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迎风泪,笑着开口:“小张你聪明,一点就透,今天我过来的确有件事要说,你说你们大男人住在一起,没个女人在身边照顾,总是不成的。”
张涛一听,喜上眉梢。
房东太太这是要给他做媒啊!
都说南方的姑娘温柔如水,要是真能在南方找个媳妇回去,他爸妈恐怕要高兴得把他供起来!
张涛内心里异常激动,面上却故作矜持:“是,您说的是,没个女人在身边还真不行,你看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活得多糙。”
房东太太十分赞同张涛的话,“所以啊,我今天给你们介绍一个姑娘,是前面兰街铺子里老严的姑娘小严,小严人长得不错,在写字楼里当打字员,薪水很客观,人小姑娘上进,一般人还入不了她的眼呢,不知道你们愿意……”
“愿意,非常愿意!”张涛不等房东太太说完,已经迫不及待地表明观点。
房东太太一愣,上下打量张涛,“真的吗?你能替小归做决定?”
张涛:?
张涛瞪大双眼:“小归?感情您是给归希文介绍姑娘?”
房东太太也不藏着掖着,“我先前说了,小严这姑娘条件高,我总得先给她找个能让她看上的,小归这小伙子模样是真不错。”
张涛心里受到成吨的伤害,恹恹道:“他不行,他已经有媳妇了。”
“啊?小归已经结婚啦?平时没听他提过媳妇,知道你和小卓都是单身,以为小归也是单身呢,那小卓怎么样?我看小卓的条件也不错。”房东太太立即换了人选。
这一换,张涛受到的伤害更大。
他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嘛,反正这种好事就没他的份。
也是,他为什么要想不开跟着归希文和卓禹驰呢,和这两人比外貌条件,大部分人都比不过啊。
这么一想,张涛心里舒服了些,起身送客:“行嘞行嘞,卓禹驰回来之后我转述您的意思,问问他的想法,或者直接让他去找您,您看成不?”
好说歹说将房东太太送走,张涛心里一气,将盘子里十几只水饺吞了个精光。
本来还想留着一点给归希文和卓禹驰,一想到房东太太优先给予他俩择偶权,张涛便一点也不想给他们留水饺。
下午,归希文和卓禹驰回来,张涛把这件事摊开了说。
没想到卓禹驰想也不想地拒绝,这惹得张涛心里更加不爽快。
看看,看看,他求之不得的机会,人家弃之如敝履。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张涛满心不爽地问道:“你怎么不稍稍考虑一下?人家小严姑娘条件的确不错。”
卓禹驰一本正经:“咱们是过来做生意的,不是来谈对象的。”
张涛语塞,好半天才反驳:“要是一边做生意还能一边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何乐而不为?”
“得了吧卓禹驰,你肯定心里还想着刘小姐吧?”
卓禹驰一愣,抬头觑了一眼归希文的神色,归希文正挽着袖子倒白开水。
卓禹驰上前踢了一脚张涛,皱起眉头:“别瞎说。”
“你看你看,还否认,瞧你这紧张的样子,肯定心里挂念刘小姐吧,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啦。”张涛不要命地挤兑。
卓禹驰脸色不太好,一把圈住张涛的脖子,勒令他闭嘴。
两人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打闹起来。
归希文喝完水,对着不停打闹的两人道:“我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去?”
“你出去做什么?”
张涛和卓禹驰几乎同时问出口。
归希文淡淡道:“到了该给我媳妇儿报备的时间,我出去打个电话。”
那语气明明轻轻淡淡,听起来莫名有股炫耀的味道。
张涛和卓禹驰同时沉默下来。
呵,有媳妇了不起啊!
第87章 回家
◎撕日历的时候最高兴◎
归希文出去打公用电话,没去公用电话亭,而是绕到街口王阿姨那里,用她小卖店里的电话打长途。
在王阿姨小卖店里用电话是得交费的,像归希文这样的长途用户,王阿姨求之不得。
周围人来人往,归希文像个没事人一样拨通跨国号码。
这波号码是他来南方之前特意去了多瑞的公司大楼,问了乔助理才要到的穆尔老师那边的联系方式。
据说是宿舍固定的座机。
归希文拨通号码之后,听得对面用英文在叫唤顾樱,好半天之后,归希文才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
两人分开有些日子,聊起来却一点也不生疏,光是一个天气问题就能聊上半天。
“你们那儿冷不冷?”归希文问。
顾樱捏着听筒,鼻子呼出冷气,却笑呵呵地回:“不冷,宿舍里有空调。”
听到这话,归希文心里放松很多,“那就好,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冷,国外天气不比国内,你别吹风,感冒了就不好了。”
归希文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对面的顾樱突然问:“你呢,你不是去南方了吗?现在怎样?南方现在应该还不冷吧?”
“不冷,我穿件外套就能抗风。”归希文说着理了理衣领。
他双手撑在小卖店的台面上,身子靠着墙,一边眺望着对面街道来来往往的人,一边用着漫不经心的语调问顾樱:“国外怎么样,是不是比国内热闹很多?”
“没有,还没有咱们前门街热闹。”
顾樱这句略带埋怨的话惹得归希文大笑,“也是,国外人少,哪有咱们人多,那你平时空闲的时间去哪里消遣?”
“哪还有空闲时间,上课都来不及,回来还要完成教授交代的作业,天天蹲在宿舍里忙活,忙都忙死了。”
顾樱此时的抱怨落入归希文耳中,莫名有些撒娇的意味。她不常有怨言,这次一连好几句都在埋怨,看来的确忙。
归希文轻笑,“别太累了,平时多吃点,身体要紧。”
“国外的饮食还吃得习惯吗?”
顾樱想也没想地说:“已经习惯了。”
“这么快?”归希文有几分意外,“你这适应能力有点强啊。”
顾樱哭笑不得地解释:“哪是我适应能力强,我是没时间自己动手做吃的,平时忙起来也顾不上东西好吃不好吃,能填肚子就行,只是这里的牛奶还没喝习惯,总感觉有股腥味,和国内卖的那种小瓶装的不太一样。”
说到饮食问题,顾樱又有一大堆话语要吐槽,归希文将听筒夹在耳边,静静听着,脸上时而泛出温柔的光,时而有些心疼。
初去国外,总会有一段需要适应的日子,归希文希望顾樱能早点适应,听着她诉说这些事情,心里又格外心疼。
久久没听到归希文的声音,对面的顾樱愣了一下,才问:“你还在听吗?”
“当然,难道你以为我睡着了啊?”归希文笑着调侃。
顾樱撇撇嘴,“不能让我一个人说啊,我也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就这一句话,差点让归希文呛出眼泪来,他不自在地将脑袋撇过去,背对着小卖店里的王阿姨,咳了咳,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平和:“我的声音不好听。”
“乱讲,你的声音最好听。”顾樱反驳。
归希文甚至都能从顾樱这样辩解的语气中想象出她梗着脖子的倔强神态,不知道是不是隔了时空的缘故,现在的顾樱比之前更加护短,也更加舍得夸他。
可这样的夸奖,归希文承受不住。
若是顾樱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将人按在怀中。
可顾樱不在他面前,只存在他脑海里,听得见声音,摸不到人。
多难受。
归希文垂着眸子,开始结束语:“今天也聊了挺久,挂了吧,你去忙。”
“不挂,你到了南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没聊几句就想挂啊?”
“你看你,在家安装了电话,自己却跑到南方来,你是好了,想什么时候打电话就什么时候打电话,我只能干等着。”
归希文眸子里闪过笑意,顾樱近乎撒娇的埋怨话语轻轻扫在他心上,惹得他心痒:“那不如你给我规定时间?”
这个提议正合顾樱的心思,她掰着手指头定规矩:“以后每周周末晚上七点你都得打电话过来。”
“这么勤?”归希文问。
“怎么,你不乐意啊?”顾樱的语气瞬间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