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乐意。”归希文立即表态并解释:“我这不是怕耽误到你嘛。”
他从顾樱的字里行间听出她平时基本没什么放松的时间,这样的频繁的打电话,他当然乐意,只是怕耽误了顾樱的时间而已。
顾樱却不由分说地表态:“我再忙,这点时间也是能抽出来给你的。”
归希文心里一软,应承下来,“好,我每周末七点给你准时打电话。”
他觉得现在顾樱说话和以前不大一样了,顾樱现在的每句话几乎都能戳到他心窝上,他快要承受不住。
归希文聊了两句,又要挂断电话。
这样主动挂电话的举动让顾樱有些不满,“你一点都不想和我多聊聊吗?你到了南方,是不是见过很多漂亮的姑娘?你不准多看哦。”
归希文一怔,捏着话筒动了动喉结,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顾樱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哪怕出国当天,顾樱也没说过。
窥见顾樱话里显露出来的罕见的占有欲,归希文心里爬上密密麻麻的喜悦,面上带着的笑容太过明显,以至于小卖店里的王阿姨斜着眼瞟了他好几下。
归希文咳了咳,转过身背对着王阿姨,回复听筒里的顾樱:“别说我,你呢,国外很多长得又高又帅的男孩子,你会多看几眼吗?”
顾樱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他们都不如你长得好。”
归希文:!!!
归希文激动地抓着话柄,那力道看起来要将电话柄捏碎。
旁边的王阿姨盯着归希文骨节分明的手,忍不住开口小声提醒:“小归啊,这是电话筒,塑料的,你别太用力了。”
归希文陡然卸了力,深呼吸一口气,带着无可奈何的口吻:“顾樱,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啦,夸自家先生不行吗?”顾樱语气里透着天真。
归希文:!!!
归希文近乎咬牙切齿,他知道了,顾樱就是故意的。
故意逗他。
和他生活了这么久,顾樱就没对他说过这样露骨的话,如今分开了,顾樱倒是放得开了,一句一句撩得他快要沉不住气。
归希文心里又高兴又气愤,高兴顾樱这样直白的表露对他的在意,气愤顾樱故意在他看不到人的时候才表露。
仔细算算,顾樱出国还不到一个月,得熬过一整年才能再次见到她。
这日子,太难熬了。
归希文可算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小卖店里的王阿姨好半天没听见归希文的声音,以为他挂了电话,回头一看,归希文却依旧将听筒放在耳边,眼中带笑地听着。
奇了怪了,这小两口打电话,归希文怎么这么安静?他媳妇难道是个话多的人?
顾樱就这样在王阿姨心中成了一个话唠的形象,王阿姨盯着归希文的背影,心里了然几分,难怪归希文不喜欢小严姑娘,原来他喜欢话多活泼的姑娘。
小严姑娘整天冷着脸,也不怎么说话,和归希文他媳妇儿的性格差太多了,归希文这样的性格,就该有个话多的媳妇儿。
王阿姨自觉已经摸透了归希文他媳妇的性格,一边和来买东西的人搭话,一边笑呵呵地拿商品,转身之际,她陡然瞧见柜台外面躲着的两个身影,吓了一大跳。
“嘿,小张,小卓,你俩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张涛立即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王阿姨禁言。
张涛指了指接听电话的归希文,王阿姨会了意,忍不住嗤他一句:“偷听别人讲电话,要不得。”
张涛原本是不打算来偷听的,可他和卓禹驰在家里等了半天,一直等不到归希文回来。
照理说打个电话而已,而且是越洋电话,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几分钟就搞定了,偏偏归希文出门快二十分钟,一直不回来。
归希文不回来,张涛心里始终放不下,又等了快十分钟,张涛终于按捺不住,拉着卓禹驰出来寻找归希文的身影。
归希文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靠在墙边,一点也不掩饰,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连路过的蜜蜂看了恐怕都觉得太甜。
张涛顿时起了偷听的心思,他倒要看看,归希文和顾樱到底在聊些什么。
结果偷听半天,什么肉麻的话也没听到,只瞧见归希文一个人站在那儿闷不吭声,带着满脸的笑意听电话。
他也不讲话,仿佛能听见顾樱的声音就会满足。
这模样惹得张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等到归希文终于放下电话,张涛才拉着卓禹驰从柜台外面探出脑袋,笑呵呵地对王阿姨说:“王姨,希文起码聊了半小时对不对?你这一个月的指标都完成啦!”
越洋电话比国内长途贵多了,归希文生活中最大的开支可能就是电话费了吧。
王阿姨乐得归希文光顾,在归希文临走之前还拉着归希文的手叮嘱:“下次打电话还来哈。”
走出几十米,张涛才接过话头,“不来了不来了,希文呐,你下次打电话去公用电话亭呗,在王姨那里打越洋电话比在公用电话亭贵多了,我看你以后花在通话上的费用肯定不少,你得节省一点,咱们都还没怎么开始赚钱,你就兜兜地往外面洒钱,那可不行。”
归希文不听建议,“下次还来王姨这儿。”
张涛:“……”
行,你钱多,烧得慌。
一旁的卓禹驰接过话头,“希文恐怕是故意的吧,王姨那边人来人往,容易被人瞧见。”
张涛闷头想了一会儿,理了理这其中的逻辑,好半天才问:“什么意思?希文是故意让人看见他和顾樱打电话?”
卓禹驰笑了笑,“大概是吧,他估计不想再让房东太太这样的人产生误会,才选择人多的小卖店打电话。”
张涛一脸狐疑地望向归希文,“是吗,是不是卓禹驰说的这样?你不想让大家伙误会?”
归希文没吭声。
这在张涛看来几乎就是默认。
张涛瞬间哀嚎:“有没有天理啊,你看你一个已婚人士还要用这种方式表态,大家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呢!我这么好一个单身青年,怎么就没人给我介绍姑娘?”
“我也相貌堂堂,为人老实忠厚,关键是我有了媳妇,肯定比希文对媳妇儿的态度更好,怎么就没人给我张罗张罗?”
触及到张涛的伤心事,他扯着嗓子在归希文和卓禹驰耳边哀嚎,归希文和卓禹驰对视一眼,两人捂住耳朵,自动从张涛身边越过。
俗话说,情场失意,事业得意。
张涛化悲愤为力量,一心扑在生意上,生意上终于有了点眉目。
南方的电子厂格外多,归希文他们决定买下一批电子手表,运到北方去卖。
这种行当有个专门的词汇,叫做倒爷。
前几十年,谁要是做这种行当,会被披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随着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人下海经商,也越来越多从事这一行,大多数人对此开始见怪不怪。
利用商品价格差来倒买倒卖,在物质短缺的年代的确能够满足一些消费者的需求,可是在这个混乱的市场,太多人浑水摸鱼,进行非法牟利,以至于提起这个行当,总是带了些不光彩的意味。
归希文买好火车票的那天,张涛和卓禹驰在家里用麻布袋装电子手表。
三个大男人,每人扛了好几个麻布袋,大包小包拎着上火车。
绿皮火车上的座位并不宽松,放了几个麻布袋之后更显拥挤,归希文、张涛和卓禹驰的座位连在一起,三个大男人轮流守着麻布袋。
那时候的火车上并不太平,各种各样的奇怪事情都会发生,张涛是几人中坐火车最少的人,他小时候常常听大人们谈起火车上的骗局。
有人拿扑克牌骗人,有人拿小商品骗人,还有人竟然沿着座位开始乞讨。
这些令人深刻的传闻深深印在张涛脑海里,以至于坐火车时,张涛比归希文和卓禹驰更加警觉,他连水都不让这两人乱喝。
生怕一个不留意,被人下了药,将东西都抢了去。
张涛也属实是多虑,别人通常也是看人下菜的,他们三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气势上显得骇人,就算有人要行骗,也不可能找他们下手。
一路相安无事到了北方,呼吸着北方凛冽的空气,三个大男人仿佛回到了家乡。
北方那时候卖电子手表的人并不多,归希文他们三人带过去的电子手表几乎是一抢而空。
第一桶金赚得太容易,三个人都始料未及。
聚在一起数钱的时候,三个大男人的手都在抖。
这是商机,巨大的商机!
要不了几趟的功夫,他们就可以赚到以前循规蹈矩好几年的钱。
坐在回去南方的火车上,张涛脸上简直藏不住笑容,比归希文那天和顾樱通电话的笑容更加甜。
怀揣着赚回来的第一桶金,三个大男人什么也没干,只买了一箱啤酒,两盒熟菜和一碟花生米,窝在出租房里庆祝。
三人在北方的时候喜欢下馆子,在南方却不常去餐馆里吃饭,这里的口味偏甜,他们吃不习惯,总是在街口老胡的摊上买点沾了辣酱的熟菜下饭。
酒杯碰撞的声音叮咚作响,惹得房东太太火急火燎前来查看,生怕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啤酒味,房东太太捂着鼻子往窗户边探看几眼,顺着目光看见桌边靠着的酒瓶,房东太太皱眉:“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喝这么多酒?”
张涛有些醉了,神志不清地开始邀请房东太太,“要不您也来喝两口吧?”
“痴线!”房东太太不满地瞪了张涛一眼,捂着鼻子赶紧走了。
这几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撞见什么好事,躲在屋里喝酒,还邀请她,真是神志不清!
不过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倒也还好,房东太太只担心这三人干出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至于在家喝喝酒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得了房东太太的一顿白眼,张涛脑袋晕乎乎的,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他兴致高涨,一只胳膊揽着归希文,一只胳膊搭在卓禹驰肩上,简直左拥右抱。
“能和两位高材生共事真是我的荣幸,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张涛拿出启酒器开了两瓶啤酒,分别递给归希文和卓禹驰,“给,都拿着,今天这箱啤酒,咱们得干完!”
说完这句话,张涛华丽丽地倒下了,最后是归希文和卓禹驰将人扶到床上。
三人都有些晕乎,横七竖八倒在一张床上,屋子里满是酒味,归希文爬起来将房间的窗户打开。
一股凉风吹进来,吹散了高浓度的空气,也吹醒了张涛的神智。
赚了第一笔钱,大家都高兴,特别是张涛,他身世比归希文和卓禹驰要苦一点,能赚到这么多钱,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难免高兴过了头。
他酒量其实比归希文和卓禹驰都要好,只是他喝得多,醉得也快。
在半清醒半沉醉中,张涛喃喃地开始诉说自己赚钱的目的。
“我爸妈从小就不对我抱希望,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肯定没什么出息,尤其是在与希文的对比下,我爸妈对我更加灰心。”
“说起来,从小到大我也没做过一件让他们骄傲的事情,也不怪他们不看重我,我以前也不太看重自己。”
“要是下一趟还能赚这么多钱,我想回趟家,把赚到的这笔钱交给我父母,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没有在外面混日子。”
张涛平时笑嘻嘻一个人,见了面总要唠几句,这些话大概都是他平时不会吐露的话,也就此刻借着酒劲吐了出来。
张涛小声的念叨完,察觉出房间里一片安静。
窗外有股新鲜的野花的气味飘进来,他深深呼了好几口,用胳膊支了支旁边的卓禹驰,“你呢,你家里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出来闯?”
在张涛看来,卓禹驰完全不用千辛万苦跑来南方跟着他们吃苦,卓禹驰之前从事司机行业,司机是目前非常赚钱的职业,卓禹驰继续干个几年,赚到的钱不会少。
张涛有时候在想,也就是他没有太多选择,要是有了选择,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着归希文一起出来打拼。
他曾经也幻想过,如果他处在卓禹驰的位置,他还真不一定出来。
可卓禹驰出来了,卓禹驰甚至没有多少犹豫就跟着归希文出来了。
张涛不太懂。
卓禹驰横躺在床上,将压在他大腿的张涛的胳膊推下去,扶着脑袋说:“我爸妈和你爸妈差不多,都觉得我没法养活自己,觉得我离开了家什么都不是。”
“也怪我,一路读到大学,的确受了家里不少庇护,以至于让他们觉得我丝毫没有生存能力。”
“其实要说起来,我也想和你一样,寄一笔钱回去。可我爸妈大概不会感动,只会指着那堆钱,满含嫌弃地说,就这点?你在外面就赚了这点钱?这都养活不了人!”
说着说着,卓禹驰自嘲地笑起来,只是这笑容听着有些让人不大得劲。
张涛沉默地听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也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样的意见。
每个人的家境不同,面对的处境也会不一样,他要是能寄钱回去,他爸妈肯定高兴得把他捧起来,可换了卓禹驰,却只能得到父母一顿嫌弃。
唉……
男人们通常不擅长在清醒地时候说这些矫情的话,几个人借着酒意,难得敞开心扉说了心里话。
张涛将话头接了过去,又聊起自己家里的情况,聊着聊着,他突然意思到归希文一直没说话。
张涛揪起脑袋,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在床的最边沿找寻到归希文的身影。他用脚踢了一下归希文的胳膊,“说说你,你为什么想不开,过来做生意?”
归希文的举动是大家伙最不理解的,大院里很多人都私底下讨论过,不明白归希文怎么这样想不开,好好的林业局里的工作不做,非得辞职去做生意。
林业局里的工作轻松,活儿又少,轻轻松松就把工资拿到手,而且林业局里面待遇很好,且不说逢年过节的那些福利,就说单位里分的房子,都比别的单位强。
冲着分房福利,不知道多少人想进林业局,可林业局不是那么好进,首先得本科学历,光这一项不知道卡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