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希文当初去林业局报到的时候,大院里好多人都羡慕着呢。
哪成想,不到一年,归希文就从林业局里辞了职。
这求之不得的工作单位就这样被归希文放弃,大部分人简直扼腕痛惜。
张涛甚至还听见自家父母评论过此事,都觉得归希文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其实正要较真起来,张涛也是这么一种想法,归希文多少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旁人不清楚,他心里是非常明白的,归希文两任科长对归希文都寄予厚望,之前那位郑科长很看重归希文,后来新上任的任科长也很看好归希文。
只要归希文不放什么大错,老老实实在基层做两年,之后绝对能平步青云。
大家都以为归希文只是放弃了一个好的工作单位,放弃了一个轻松的职位,只有张涛心里清楚,归希文放弃的还有看得见的光明未来。
他着实有点想不通归希文为什么会辞掉工作,选择来南方打拼。他想亲耳听归希文说说。
归希文躺在床沿边,被张涛踢了一脚,不满地哼哼两声。
缓了半天,他才抹了一把脸,沉声道:“我想让顾樱过上好日子。”
张涛:?
张涛:“什么意思?你之前工作单位这么好,难道不能让顾樱过上好日子?”
归希文没接话,两只眼睛盯着顶上的天花板发呆。
他的思绪飘回到很久之前,那是第一次从魏芳家里出来,他骑着自行车载顾樱回家。
他记得那会儿踌躇满志地对顾樱承诺,他要让顾樱过上好日子。
他说的好日子并不是寻常那样的好日子,是看过魏芳家里高档家具和高端零食之后判断出的好日子,他想让顾樱也过上那样的好日子。
显然,只窝在林业局里,拿着一份死工资是过不上那样的好日子的,就算升了科长也过不上那样的好日子,除非滥用权职。
归希文想了又想,认真回答张涛:“的确不能。”
张涛见归希文说得认真,免不了有几分嘲笑:“你可别了吧,人家顾樱现在比你赚得多,据说她一个月三千块,三千块耶,她都可以养你啦。”
“我要是有个这么高薪水的媳妇儿,我就躺着让她养好了,保管给她服侍得妥妥帖帖。”
“哎,说真的,希文呐,你这模样去做小白脸也是够格的,要不要考虑考虑,你看你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和我们窝在小小出租房里受苦。”
归希文呲笑一声,“不是三千块,是三千美元,换成人民币有一万多。”
这句话像闷雷一样灌进张涛耳中,直接把他酒气消了大半。
“什么!你说什么?!顾樱她月薪有一万多?”张涛直立起身子,坐在床上好半天没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
“一万多?真的一万多?”张涛不可置信地喃喃几句,抓过归希文的胳膊使劲摇晃,“顾樱她薪水真这么多?你不是诓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合同我看过,上面写着美元,多瑞公司本来总部就在国外,他们按照美元结算,很正常。”归希文被张涛摇得也有几分酒醒,说话利索不少。
张涛彻底傻眼了。
他之前听大院里的人讨论,只觉得顾樱三千块的月薪简直天方夜谭,此刻听到顾樱的薪水是三千美元,一万多人民币,脑瓜子嗡嗡的,已经不能正常思考。
他扑通一下扑到归希文面前,小声讨好:“要不下次你打电话的时候跟顾樱提提,问问他在生活需不需要人招呼?我给他去做助手吧,天天做饭洗衣服,她给我开一百块钱的月薪就行,真的,我超满足!”
归希文:“……”
归希文:“你走开。”
“我不走,你得让我抱抱顾樱大腿。”张涛黏着归希文的胳膊不放。
归希文:“……”
归希文:“你别来恶心我,我胳膊只让我媳妇儿抱。”
张涛不放,拽着归希文的胳膊,死活要给顾樱做保姆,“你看看她这么有钱的人,是得找个人伺候,我最合适不过了。”
归希文:“……”
归希文语塞,懒得说话,直接将张涛推开。
张涛昏昏糊糊地重新躺回到床上,心里又开始叹息:“唉,希文呐,你说你命怎么这么好,从小有个做副厂长的爹,现在娶个媳妇又这么能赚钱,我真羡慕你。”
张涛这话不假,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是打心眼里羡慕归希文。
之前归希文娶了顾樱,大院里一堆人都觉得归希文眼光不行,都在讨论归希文迟早得和顾樱分开。
现在看看,顾樱除了长得不怎样,哪点不好?光是赚钱这一项,周围就没有女性能匹及!
更何况顾樱她还明事理,性格好,厨艺也棒,擅长打理关系。
嗐,这要是谁娶了顾樱,只管偷偷乐吧!
张涛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是归希文走了狗屎运,当初他怎么就没有这双慧眼,发现貌不惊人的顾樱的长处呢?
嗐,也活该归希文福气好,谁让人家在顾樱毫不出众的时候就下了手。之前那些瞧不上顾樱的,现在恐怕心里都偷偷羡慕着归希文呢!
张涛心里莫名泛出一丝酸气,看来人不可貌相,以后找媳妇也不只考量对方的相貌,得看看人家的人品和潜力。
无形之中,张涛的择偶标准变了样。
三个大男人躺在出租房里小小的一张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之后的愿望,大家都兴致满满,第一桶金的容易让三人都憧憬着未来发达的日子。
不管之后的时光怎么变化,这一刻,横七竖八挤在一张床上的三个人,心里都做着同样的梦。
后面的日子逐渐变得忙碌,携带的商品也逐渐变得丰富。
在日复一日的奔波中,归希文记性变得越来越差,很多时候忙碌起来会忘事,可他始终没忘记每到周末晚上七点,给顾樱打电话。
这大概是他冗长沉杂的日子里称得上高兴的事情,也是每个周末的盼头。
他就靠着这一点远在大洋彼岸的熟悉声音,撑过一周又一周。
张涛和卓禹驰没有对象,每到归希文周末出门煲电话粥的时候,他俩眼不见为净,通常结伴出去嗨。
另一件归希文一直放在心上的事情,是挂在墙上的日历。
他买了一本老式日历,日子过了一天就撕掉一页,有时候跑去北方待几天,回来之后啪啪啪连撕掉好几页,归希文的心情通常会在那个时刻变得很畅快。
张涛和卓禹驰不懂,只觉得他有这种撕日历的小癖好,以为是他解压的一种方式。
时光渐渐到了年底。
南方也有些冷意,只一件单薄的外套抵不住寒凉,得穿上厚一点的外套。
年关在即,三人准备鏖战到年前一周。
南方过年前会举办花市,张涛从公告栏上看到关于花市的宣传,撮掇归希文和卓禹驰去凑凑热闹。
归希文路过街口的公告栏,却瞧见上面有一桩公司成立的宣传,归希文想要去看看人家公司成立的仪式。
偏偏公司成立的仪式和花市开张在同一天举办。
两者综合一下,卓禹驰最后建议:“要不这样吧,咱们先去看公司的成立仪式,再去看花市怎么样?花市举办得很晚,咱们回来之后可以看很久。”
最终,三人决定先去看一家电子厂的成立仪式。
仪式很简单,一堆领导坐在尚未开垦的黄土之上,点了三支香,插在紫金钵里,这就算敬过天地了。
公司成立仪式上,领导走在大家面前发言,像打了鸡血一样,给每人灌了整整几大碗鸡汤。
他们这副积极的劲头配着周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环境,莫名有几分可笑。
归希文、张涛和卓禹驰就站在一旁不远处,看着这群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三人都沉默了。
沉默中,归希文摸出口袋里一支烟,点燃。
轻轻问身旁两人:“你们以后想不想成立公司?”
这话一问出来,张涛和卓禹驰立即明白归希文执意要带他们过来看这场无聊的公司成立仪式的意图。
原来归希文打算着以后带着他们开公司。
一时间,张涛和卓禹驰仿佛也喝了好几碗鸡汤。
“想,当然想!”张涛毫不犹豫地说。
卓禹驰没有张涛那副激动外露的模样,他只看着面前的场景,在旁边轻轻应和,“会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公司。”
归希文抽着烟,没回答。
天冷风大,一支烟没几口全成了灰。
归希文将手揣进口袋里,深深望了一眼前方还在举行仪式的公司,淡淡道:“走吧,咱们去逛花市。”
花市,顾名思义,是卖花的市场。
花市里面各式各样的鲜花,也有用塑料布做成的惟妙惟肖的假花,这大概是南方人独有的浪漫,过年期间鲜花卖得紧俏。
这要搁北方,大家都不爱出门,裹紧棉袄躲在家里,谁乐意送花啊。
张涛这辈子就没送花给别人过,一来以前在家乡不流行送花,二来他连个对象都没有,送给谁啊!
逛花市的时候,张涛没话找话地问归希文:“你有没有送花给女孩子过?”
“有,我之前送了一束花给顾樱。”归希文脑海里还记得这件事。
不过后来那束玫瑰花被他妈张冬玲误认为是他爸归向荣送的,他后来也和顾樱说明了实情,最后玫瑰花是顾樱处理的,那应该也算是送了花吧。
“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浪漫?”张涛不相信地上下打量归希文,“你什么时候送的,顾樱生日的时候。”
归希文摇头,“不是,七夕的时候。”
张涛:“……”
好吧,归希文还真挺浪漫,七夕的时候不送罐头,不送糖果,送人家玫瑰花,活该他有老婆!
张涛不太想和归希文这个有媳妇的人聊天,他转头看向卓禹驰,“你呢,你有没有送过花给别的姑娘?”
卓禹驰想否决,可他下意识想到那次送花给顾樱,就这一卡壳的片刻功夫,立即让张涛抓到漏洞,“好了,我知道了,你肯定也送过。”
张涛八卦心起,凑到卓禹驰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谁啊?你送花给了哪个姑娘,是不是刘小姐?”
“不是。”卓禹驰意识到自己否认太快,补充:“是我大学的同学,你不认识。”
这句话直接捅了马蜂窝,归希文皱眉:“大学里哪个同学,我应该认识吧?”
卓禹驰光想着应付张涛,没想到忽略了归希文,他急中生智:“是别的系的姑娘,你也不认识。”
“是吗?”归希文怀疑地盯着卓禹驰,“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卓禹驰打哈哈:“送了花而已,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值一提。”
张涛:!
张涛出离愤怒:“送了花还不是要紧事?嘿,看不出来啊卓禹驰,原来你是个渣男!”
卓禹驰:“……”
卓禹驰无法辩解,默默承受住张涛送来的渣男之名,他现在只想张涛赶紧闭嘴,揭过这一趴。
奈何张涛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逮着卓禹驰八卦老半天,最后实在扒不出什么八卦,才罢休。
快要过年的前几天,三人终于买了火车票,挤进站,坐上回去家乡的火车。
三人坐在一起,聊起回家的事情,心情格外兴奋。
张涛笑呵呵地表示:“一年中也就这个时刻是我最高兴的时刻。”
卓禹驰接话:“那我不是,数钱的时候才是我最高兴的时刻。”
张涛:“……”
张涛:“你简直掉钱眼里了。”
张涛望向归希文,“希文你呢,你什么时刻最高兴?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现在回家最高兴?”
归希文轻轻摇头,一双眼掠过窗外的风景,只道:“撕日历的时候最高兴。”
第88章 盼归
◎他自己的媳妇还能认不出来?◎
过年那几天,大院里面很热闹。
张涛赚了点钱,荣归故里,派头十足。见了大人,递过去中华牌香烟,见了小孩,一律两大把糖果。
归希武也算是小孩,带着一众死党在张涛那里领了两兜糖果回来。
张冬玲从归希武满口袋的糖果中得知张涛的壮举,顿时有些不满地看向沙发上的归希文。
“你瞧瞧人家张涛多会做人,人家发达了也不忘咱们这些乡亲父老,一回来就给大家伙发福利,你们是一起的,你怎么不学学张涛的派头?”
张涛花的这点钱也不算多,但人家的举动多搏好感啊。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大家得了张涛这点小恩小惠,总得为张涛说点好话,声扬美名。
归希文和张涛是一起去南方做生意,人家张涛这举动不正好衬得归希文不懂事嘛。
张冬玲瞪着归希文,心里不爽快,从归希武口袋里掏出一只糖果,还没放进嘴里,便又要挤兑归希文。
归希文一摆手,“放心,我出了钱,这里面有我一份。”
他该出的钱没少出,只是事情交给张涛去办而已。
一旁的归希武这时候也开始帮腔,“对对对,张涛哥哥说我哥也有出钱,特意多抓了两把糖果给我!”
张冬玲瞥了归希文一眼,心里一松,“这还差不多。”
春节前两天,小孩子们都放了假,不用上学,工人们也都处在春节的假期之中,这大概是人们一年中最为轻松休闲喜悦的一段日子。
除了忙着备年货,基本上不用操心其他事情。
以往家里的年货都是张冬玲带着归希武出去挑,今年归希文赚了钱,张冬玲支使归希武:“今年让你哥带你去备年货。”
归希文于是带着归希武去商场买了一大堆零食,各种各样稀奇古代的零食,只要归希武想要,归希文都给他买。
这一天,归希武简直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狂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