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雨——苏他【完结】
时间:2023-02-06 16:09:59

  她一下想起昨晚,喉咙有些干,耳朵也有点热,搔弄两下耳朵后,把零食夹在胳膊,拿上电脑,回到外面工作台。
  她站在桌前,脑海又浮现出昨天,依稀记得他身上的木质香。
  她突然想起,有些人以前会为了跟她做爱洗一个多小时的澡。
  他最好五十岁后也这样爱干净。
  那一定会给他们老年生活免去很多矛盾。
  思绪延伸,她忽然意识到老年以后宵禁、没收手机也至关重要,省了有些人一天到晚发了删、发了删让人讨厌。
  怨了一下,她顺手查看了他的航班,要明早才能抵达旧金山。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酒吧的设计稿已经通过,她跟设计师前几天半夜碰撞出了一些新的创意,接下来要碰选料。除了酒吧翻新,她还要跟些酒水品牌达成合作,联系乐队。包括营销方案她都得在这段时间完成。
  敲定几个早上醒来要做的任务,她放下笔,走到窗前,放空自己遁入冥想,回身准备睡觉时看到桌上的书,她写的《世界民族观》。
  只在欧美有卖,国内没有引进。
  国际发行更容易,国内审核工序多,她当时因为总不能及时回复出版商的消息,国内发行一事就搁置了。但不遗憾。
  她走到今天不好轻率地说遗不遗憾。
  她早年读司汤达,就有很多共鸣,幸福不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然会沦为别人人生的配角,铺陈别人生命的底色。
  再回到当年,她应该还是会去伦敦。
  她爱游风,但不会因他牺牲理想,现在也一样。
  但不同于原先无法平衡的情况,如今她厉害了一点,找到了平衡他和理想的最佳状态,笨鸟也飞起来了,会再飞快点的。
  她把书合上,拿起手机回卧房,突然铃声响。
  王萝予同意添加她为好友。
  *
  沈佑看着游风秘书发给他的会面现场照,摇头啧嘴,不屑一顾。看起来就贵,虽然用贵形容一个人显得市侩,但还真想不到别的词汇。
  距离唐夕抽风已经三天,他今天从热搜看到她开工,总归是好消息,别再围着男人转了。
  放下手机,又来了消息,打开看到朋友发来梁麦的结婚邀请函。照片上的梁麦也很贵呢。
  看呆数秒,他锁屏手机,放下,咬住吸管,心不在焉地喝了口咖啡。
  梁麦在私募圈名声不小,不怪她一身贵气。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她很优秀,还有背景。
  以前他被称为“寒门贵子”时,还不觉得人与人之间差距那么大,后来他身边都是国外Top学校PhD,见识、背景,无一拿不出手,哪怕他们也随和,健谈又礼貌,他却始终觉得被凝视。
  说起来还得感谢游风成天发疯,把精英二代的格调往下拉了不少,他这些年才能活得从容。
  当然可能游风不是缺乏那种钱权赋予的压迫感,只是对他不会。必然不会,那个狗日的眼长在头顶,成天让他当牛做马!秘书也烦,天天给他发这种美照臭显摆!
  这世界缺帅哥吗?
  越想越生气,他给游风弹了个电话过去。
  游风刚醒,声音低八度:“喂。”
  沈佑听得更上火:“你睁开你那俩眼看看谁打给你的,不要夹了!”
  游风挂了。
  “喂喂?”沈佑“嘿”一声,又打过去:“你还要在休斯敦待几天啊?还去不去旧金山?‘初夏’你就丢给我了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游风起床了,声调恢复了一些,疲惫却更明显了:“下周二。”
  “‘初夏’是你力排众议做的项目,自己不做算怎么回事?”
  “能源的事弄完,我就有空了。”
  “你最好真有空。”沈佑给他添堵:“还有个事儿啊,唐夕加了夏灯微信。”
  游风第二次挂断。
  他把朋友圈删了以后,夏灯把他拉黑了,他现在听不得任何人说谁加了夏灯微信。
  他还去问“百合”有没有空,百合没回。
  那他不是觉得朋友圈太随便了?谁在朋友圈解决八年的事?
  而且他以前发消息,她经常第二天才回,解释“当时在忙”,现在住在朋友圈了?
  本来就只睡了仨小时,沈佑又找事,他现在感觉牙有点疼。
  洗漱完,秘书已经把早餐布好,他坐在桌前,拿起叉子却不开动,低头操作手机——注册了一个新微信。
  他很直接,也没跟她一样装模作样,直接把微信名设置成WQXD。
  输入她的微信号,显示用户不存在……
  他抬头问:“什么情况下会显示用户不存在?”
  秘书回答:“不允许您添加的时候。”
  “……”
  游风不信,研究一番发现设置不允许通过微信号添加会这样。他又试了手机号,也不行。
  但他气消了。
  上次文哥告诉他,岛上有人把手机递给夏灯,想加她微信。
  他俩那次上完床,他就解锁她手机,把她微信新添加的人删掉了,但他没动设置。
  今日他加不上,足以说明她后面自己设置了不允许被添加。
  是怕他不开心吗这位嘴硬的夏老师?
  突然间牙不疼了,朝外看一眼,阳光也明媚。
  *
  夏灯在涂州、北京往返了两次,才跟王萝予约上饭。王萝予已经结婚,一边看孩子一边做翻译,时间不好安排。夏灯迁就她,约在她家附近,让她来选餐厅。还是夏灯先到了——她说孩子在闹,可能要晚点到。夏灯专门腾出一下午,让她不用急。
  等待期间,小姨打来电话,夏灯扯动唇角接通道:“小姨。”
  小姨上来便问:“微信怎么回事?怎么搜不到你了?”
  “我刚盼得我妈忙起来,顾不上给我找男人,你顶替上了。”
  “我肯定比你妈眼光好,而且绝对先调查好。你快把权限打开,给他们加。工作累了想放松,打开列表一滑,多快乐。”
  “多不卫生。”
  “你小姨能给你找不干净健康的吗?”
  王萝予到了。
  夏灯正好挂电话:“小姨我还有事,你自己留着滑。”
  王萝予有些局促,眼睛也一直不敢看夏灯,双手放在膝盖,始终没拿上桌。
  夏灯打招呼:“你好,希望没打扰到你。”
  王萝予摇头,声音有点小:“觉得打扰就不会答应过来了。”
  “先点菜吧。”夏灯把菜单递给她。
  她刚翻开第一页,便有一个手指蜷缩的动作,还没翻到第二页,已经把菜单合上,推回给夏灯:“我都可以。”
  夏灯也没再翻开,只是问:“你有忌口的吗?”
  “没有。”
  夏灯随即对服务员说:“就你家的招牌菜吧。”
  服务员离开,王萝予才说:“我没来过这家。”
  “我也第一次来,菜单上的菜都是第一次见。”
  王萝予终于把双手拿到桌沿:“你找我是问照片的事?”
  “嗯。”
  王萝予好奇:“那是你啊,你没一点印象了?”
  夏灯解释:“我对于特别难过的记忆会在每次想起之初就换别的来想,或者找事做。所以很久以前又不太好的事,我印象都很淡。”
  王萝予知道:“我之前翻过一本书,作者是维京人,也是用这个方式保护他的精神世界的。”
  旋即她把知道的告与夏灯:“高一大会之后孙越川组局……”
  孙越川。
  夏灯突然耳鸣,周围一切镜像颠倒。
  她记得。
  *
  十三年前,夏灯高一。
  入学第一天,高中校门口人流如潮,司机把夏灯送到校门口对面的街边,她穿过人行道,进入学校。
  校门内大道两侧,站着一群叼着棒棒糖打闹的男生,在夏灯独自经过时弄出很大动静。
  其中就有孙越川,但夏灯并不认识。
  确定班级后便是军训,要去老校区,夏灯本不想去,余焰女士也跟班主任说明她贫血的情况。但第二天这件事却在家长群里被人匿名提到,话里话外抵制特殊化。
  夏灯只好前去,想着跟教官说明贫血的情况也是一样。
  军训期间,孙越川开始对夏灯展开追求,方式不限于给她买水、买巧克力,给她送小风扇、冰贴。她走在路上,要被球砸到,他也突然拉她到身后,扭头骂大街。
  夏灯不胜其烦,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找教官。
  没两天他开始造谣,说夏灯喜欢他。
  夏灯当时是到播音室拿着喇叭拆穿他谎言的。
  这一澄清,为她换来后面半个月被孤立排挤、被言语暴力的处境——因为当时孙越川在高一新生里拉起了“一派势力”。
  夏灯本来也不爱说话、交友,很多辱骂不知源头在哪,也懒得一一把那些人找出来分辩。结果就是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清高”“暗骚”“装”,还有尖锐的嘲笑。
  半个月后,军训结束,所有人离开老校区回归学校,这场闹剧还没结束。彼时夏灯已被校园暴力了二十天整。
  她承受能力很强,而且他们荒废自己,是他们的损失,对她没什么实际伤害,便一直没花费时间采取措施。顶多是那些话听在耳朵有点不舒服。也只有话难听了,没人敢动手,毕竟皆知她家有钱。
  新生大会后的假期有三天,夏灯安排得满当,第一天她要看本书,等晚一点,游泳馆人少一点,就去游泳。第二天要去津港坐轮船,感受海风,第三天要睡上一整天。
  她一直喜欢体育馆的泳池,那是举办过多次国际赛事的池子,只有在那里她才游得过瘾。
  意外就是在这一天发生的。
  下午三点,她背着游泳装备,骑着小姨新给她买的联名自行车,前往体育馆,临近正门时被突然出现的七八个高中同学拦住,有男有女、一身酒气,他们欢呼雀跃、强拉硬拽,把她带进旁边清吧。
  大道上车来人往,她一直大嚷不去,但没人停下来把她拉出人群。
  确实只是聚会,只是他们非要强迫夏灯喝酒、唱歌。
  他们讲着油腻笑话,说夏灯,你为什么不跟孙越川在一起?他可是十一初中老大,太不给面子了吧。
  孙越川喝了酒,被他们侃得面子挂不住,过去给夏灯开了酒,单膝下跪举给她喝。
  所有人起哄吁喊。
  夏灯突然耳鸣,清吧狭窄空间开始收缩,她出现了三维幻觉。
  她起身要走,被孙越川拉住,被他泼了一脸酒,被捏住脸,被咬牙切齿地骂:“我他妈脸都让你丢尽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你长得好看?”
  其他人还在打闹,只有一个女生走上前解救夏灯:“干什么呢孙越川?是你在窗台看见她,让我们下去把她带来的,说一起玩儿,你这是玩儿?”
  孙越川一挥胳膊把她搡到一边,接着对夏灯吼道:“你喝不喝!”
  夏灯一直在挣扎、反抗,抄进兜的手摁了报警电话。
  孙越川攥着她胳膊让她拿酒,威胁道:“你要是不把它喝完了,我天天到你们班门口,说你跟我亲嘴儿了!”
  夏灯牙关紧闭,死活不喝。
  孙越川就叫他们把她嘴掰开,几人十分乐意,搓搓手走上前。刚灌了一口,警察赶到,还涌进一些过路人。
  夏灯当时靠在沙发,低着头,蒙然坐雾。隐约中,有人挡在她身前,多给她披了件衣服,还在她裙子上也盖了一件。
  后来吵吵闹闹,人好像越来越多,她抬不动头,耳鸣更严重了,最终挣脱开,低头跑出清吧。
  体育馆已关门,但她不管,猛一脚穿过道闸杆空隙,扔掉车子,跑进游泳馆。
  游泳馆只有保洁阿姨了,更衣室已上锁,正好她懒得换衣服,一头扎进水,试图用水的阻力压过强烈心跳。
  她不停地游,嘴里不停地念:“忘掉忘掉忘掉……”
  保洁阿姨喊了她几声,她充耳不闻,阿姨也不是工作人员,便没再管了,只提醒这里十点会关灯,会有工作人员来闭馆。
  夏灯没有回复,馆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游累了,平躺漂浮在水面。
  好像耳鸣的问题没有了。
  阿姨说得不准,不到十点就关灯了,整个游泳馆只剩下监控的红点闪烁。而且工作人员没有检查水里。
  她一下想起前段时间网球馆闭馆把男孩锁馆里的事,莫名后怕,上岸准备离开。
  站在池边,她脱掉外套拧水,突然更衣间的位置传来动静,她警惕地停下动作,看过去:“是谁?”
  没人回答。
  夏灯不再问,正要走,身后传来:“我看见你跑进来的。”
  一个男声。
  夏灯觉得她没理解错:“也看见我从清吧跑出来了?”
  “是。”
  夏灯好不容易快要转移的负面情绪死灰复燃了。
  她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疯狂地想开心的事,比如小姨就要从曼彻斯特回来了,余焰女士给她买了喜欢的书,丁司白先生介绍她“这是我优秀的女儿夏灯,她是游泳运动员。”
  想啊想啊。
  忘掉忘掉。
  挨过这一会儿,她起身,缓慢走到更衣室外那道墙跟前,停住,没再往里走,只是问:“给我披衣服那个人,是你吗?”
  他没说话。
  夏灯没看见那人的脸,不过应该是他了,轻声说:“谢谢。”
  他沉默着。
  夏灯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轻吞口水,声音微哑:“能不能……”
  “嗯。”
  他没等她说完,似乎无论“能不能”后面是什么都能答应。
  “能不能你也忘掉……”夏灯声音里明显的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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