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梧看着这几乎登天的难度,也是叹了口气,“殿下,要不……”
要不算了,幽冥谷这么大,肯定还能找到别的吃的。季恒却不这么想,自己身负重伤被困山谷的消息一旦传到季承彦的耳朵里,到时候增兵一到,就麻烦了。
“扶我一把。”季恒走到悬崖边上,一手递给戚梧,另只手去够树上的雪枣。
显然,两个人的手臂加一起都不够长,伸了伸只觉腹部一阵热流涌动,疼得他直冒冷汗。
“殿下,”戚梧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站在末将肩膀上试试……”
季恒:“……”
这两人折腾来去的,虞俏俏越看越起劲,索性坐下,拿出面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时不时地冲二人笑笑。
原来果子还有这么多种摘法啊!她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摘,松墨也帮不了多少忙。
几番尝试下来,雪枣没有摘到,精力倒损耗了不多。戚梧不得不放弃,向她求救,“除了这,还有没有别的雪枣树了?”
小姑娘圆圆的大眼睛,眨了几眨,很是实诚地摇了摇头。这棵雪枣树,就够她吃上好一阵子了。
“可是,我们摘不到,你有没有法子?”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因为这荒唐事,戚梧多少有些拉不下颜面。
小姑娘听懂了,把吃了一半的面饼重新塞进衣兜里,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到山崖边拎了一捆绳子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刚刚好像看到了,但当时没想到这绳子还能上用处,戚梧误了,四周看了看,将绳子的一端绑在腰身上,另一端则绑在了一颗大树上。
这样去摘枣子,万一失了足,总不至于掉下去粉身碎骨,也能保一条性命。
“殿下且歇息片刻,看末将的……”戚梧有了充足的准备,自己信心满满。
刚走出一步,腰上的绳子被人扯住了,小姑娘一双明亮的大眼眸充满好奇地看着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这样的法子,虞俏俏又看不懂了,这是要把自己当成风筝飞到天上去吗?
纤弱的小手把绳结松开,找了个小石块绑上,在空中抛了几抛,石头稳稳地落在了树上,绕了几绕才停,用手一拉,很牢固。
小姑娘在原地蹲了个马步,将绳子捆在自己腰上,身子往后一倾,枣树的枝丫也跟着倾了过来。戚梧茅塞顿开,这个法子他怎么没想到?
有了两人的帮忙,树丫很快被折到一个很低的位置,雪枣触手可得。看着戚梧装了满满的一大兜,小姑娘开心得手舞足蹈,拉着灰狼的爪子蹦了几蹦。
“给你的。”季恒把那棵最大最红的枣子递了过去,“多谢了。”
果子很大,比她的手掌还要大,红灿灿的看起来就很好吃,她接过以后放在嘴边停了停,又完好无损地还给了季恒。
指了指他那被鲜血染红的腹部,郑重地点了一下脑袋。
“殿下,这姑娘意思,这个对伤口很好……”
见戚梧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小姑娘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小鸡啄米般再次点头。
雪枣可以补血,他应该多吃。
季恒喉咙一干,接了过来。
“姑娘,你是不是知道该怎么样离开这里?”戚梧见她对自家殿下如此关心,也有些感动,声音比先前柔和了不少。
离开?樱桃小嘴努了努,眼眸子跟着转了几转,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要下山。”季恒意简言赅地补充了一句。
小姑娘这回没想了,直截了当地摇了摇头。
她真的是不知道,自打有记忆起就一直住在这里,以前有个嬷嬷,可是后来嬷嬷也走了,她就只有一个人了,松墨又不能开口讲话,所以渐渐地,也就不开口了。
“姑娘,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们要离开这里,如果走不了……”戚梧有些心急,但也有些顾虑,不能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陌生人,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殿下已经很难了,如履薄冰,他不能掉以轻心。
走不了,会怎么样?虞俏俏想,看他的表情,好像后果会很严重。一定要下山吗?山底下是不是有很多比雪枣还好吃的东西?他们这么心急?
“算了,她应该不知道。”季恒有些失望,才燃起的信心,又被浇灭了。
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们的忙,小姑娘落寞地低下头去,两只手指轻轻地相互掰着,像有什么心事。
“姑娘,这剑……”
没了剑,赤手空拳的怎么保护殿下?戚梧欲言又止,看着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身旁蹲了一支野狼,觉得此事不能来横的。
不是说好,这是酬劳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虞俏俏抬头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把剑还了回去。
别人不愿意给的,不能强要。她记得吗一句句教诲,遇事的时候总能很快清醒,只是以后应该看不到这样好看的宝贝了吧,就好像把整天银河都镶嵌在了上头,一闪一闪的。
“姑娘还是拿着这个吧,兴许以后会用得着。”戚梧也觉得这事上自己不占理,还显得欺负人,心中愧疚,把那枚金锭子强塞到了虞俏俏手里。
像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小姑娘手一躲,金锭子啪嗒一声滚了出去,躲进草丛里没了踪影。
太臭了……
她才不要。
她要那个金灿灿的,一闪一闪的。虞俏俏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是头一回见那东西,怎么会有亲切的感觉?
两旺清水般的眼眸再次盯上了季恒的腰间,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轻轻颤动,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除了满是血污的腰佩,剩下的就是那块天策军令牌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了右边的令牌上。
“喜欢这个?”季恒摘了下来,毫不犹豫地递了出去。
虞俏俏笑了,眼里盛满了星星,拿着令牌在自己腰间比了比,转了几圈。
“殿下,这可使不得。”戚梧有些紧张,想上前夺回却拦住了。
令牌意味着什么,季恒很清楚,可以号令三十万天策大军,万一落入有心之人的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他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能不能守住另说,令牌在一个小哑巴身上,或许是最安全的。
季恒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出不了幽冥谷,季承彦的增兵一到,就是他们的死期,无非是多活一两日。
小姑娘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馊主意,只知道这沉甸甸的物件非比寻常,给几个雪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她将令牌塞进了厚实的衣裳中,最贴近肌肤的位置,动作毫不遮掩,看得季恒脸颊一红。
抬手拍了拍自己心口,又隔空抚了抚季恒的伤口,把头一点。
“你会医术?!”大概是长久以来听过最好的消息,没等小姑娘把话说全,戚梧就红了眼眶,绝处逢生般激动,“太好了!殿下,这位姑娘她会医术……”
作者有话说:
虞俏俏:松墨可乖了!不吃人的~
第3章
小姑娘有些害怕地摆摆手,摇摇头,惊慌失措地比划起来,试图解释自己不会什么医术,但是有法子解救他们。
戚梧高兴过了头,早迫不及待,哪里还有耐心看她比划什么。
虞俏俏见他这样,心中忍不住小小地叹口气,不再坚持了,而后抓了抓松墨毛绒绒的小耳朵,示意它在前开路。
幽冥谷连采药的人都很少来,四周是嵯峨黛绿的群山,抬头是湛蓝辽阔的天空,没有路,到处都是杂草丛生,遍地荆棘。
看着越走越偏的路,跟在后头的两人面面相觑,戚梧闷声道,“殿下,这姑娘家怎么住得这么偏?”
幽冥谷常有猛兽出入,一个姑娘家的住在这里,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很快,虞俏俏在路的尽头停了下来,那是片延绵数里,陡峭的山壁,上头树木繁茂,翠竹成荫,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另一侧是江涛澎湃的沧澜江。
光秃秃的山壁上有一处摩崖石刻,因山石雨水的冲刷而损毁严重,字迹已经无从辨认。石壁上有约莫一人多高的洞门,里头黑漆漆的,无法看清。
小姑娘在洞门口坐了下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季恒,仿佛在说,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头。
戚梧不敢贸然前行,鬼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说不定是陷阱呢?自己倒没什么,可万一殿下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烦请姑娘在前头带……”话没说完,季恒就拍了拍了他的肩膀,声音虚弱无力,“带火折子了吗?”【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小姑娘一听不乐意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不去,不去,那里头有大虫,可吓人了。嬷嬷在的时候,从来就不让她靠近这里,但是嬷嬷也说了如果遇见一个腰悬赤金令牌的男子,就把他带来这里。
那赤金令牌写得,同记忆里嬷嬷教的一样,虽然她不识字,但模样记得,不会认错的。
“殿下,带了,”戚梧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可惜早已被雨水淋湿,只好再问,“姑娘,这里头到底有什么?”
虞俏俏轻轻摆头,一脸茫迷糊,她自己也好奇想进去看看的,嬷嬷说过里头的东西,对戴有赤金令牌的人很有用。
“末将先去探探路。”看着小姑娘诚实的眼神,戚梧想着还是得进去看看,但不能让殿下以身犯险,与其进一个不知凶险的山洞,那还是和野狼在一起安全些。
戚梧小心翼翼地侧身贴着山洞的石壁走,好让外头的光线照进来。才走几步,身后边有束昏黄色的光亮了起来,一回头,季恒那张血迹斑驳的脸庞赫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殿,殿下……”
季恒一把拽住他。
“殿下,这火折子?”他欲言又止,也不敢问,心中嘀咕怎么不早说?还要他乌漆墨黑的闯进来。
“用完还给人家。”季恒把火折子丢了过去。
戚梧笑了,点点头,少不得说一句,“这姑娘倒像是咱们的福星呢……”
季恒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腰间。
拿玉佩换的,还真是福运呢!
山洞潮湿,石壁上冒着珍珠大小的水渍,朽木的味道扑鼻而来,耳畔是怪异瘆人的风声。
季恒跟在后头,借着烛火的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石壁光滑非一日之功,上头还镶嵌着青铜灯,越发证实这儿曾有人来过,还不止一人。
“殿下,你看……”戚梧在前头停住脚步,低呼了一声。
方才要弓腰才能勉强前行的山洞,突然间变得豁然开朗起来,隐隐约约听着似乎有泉水流淌的声音,呼吸好像也没有先前那般费力了。
“往前走。”季恒斩钉截铁,心中似乎有了定数。
“光,是光……”戚梧欢呼雀跃,手中火折子差点折了,朝着洞口的那道光亮跑了过去。
季恒拖着疲惫的身体,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那是一方巧夺天空般的境地,四周石壁环抱,高耸入云,中间有一潭小湖,水面碧蓝澄澈,泉水沿着石壁缓缓流淌,汇聚成了小瀑布。在小湖的正上方,石壁接踵处,是一个硕大的缺口,被荫绿的翠竹遮挡着,阳光稀稀疏疏地漏在湖面上,光影斑驳。
戚梧迫不及待将用火折子点燃了其中几个青铜灯,瞬间洞内亮如白昼。
季恒这才看清,石壁边是被码得整整齐齐的香樟木箱子,足足有二十多口,另一边是刀枪盾矛各种武器,不计其数。
戚梧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离得最近的箱子被打了开来,季恒扯掉上头的绒布,箱子里各种颜色形状的小瓷罐,一览无遗。
“殿下,是金疮药,”戚梧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整个人往季恒的身上倾去,“天无绝人之路!”
这些东西,比填饱肚子的野果还要重要,没有伤药,士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溃烂,活活痛死。
因为这些,多日以来心事重重的季恒终于露出了难以得见的笑容,握着药瓶的手紧了又紧,眼眶一热,“快去叫弟兄们过来。”
山洞里能避风遮雨,还有伤药,很知足了。
戚梧点点头,连奔带跑地冲出山洞。
戚梧刚走,季恒身子里的气力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喉咙泛甜,掌心落地,重重地半跪下去,鲜血像朵朵寒梅,在手背绽放。
在外头等啊等,等到戚梧出来了,也没能看到季恒。小姑娘低着头,两小食指轻轻对了对,认认真真地想,伤那么重,不会出什么事吧?
如果出事了,那以后是不是就吃不到那样好吃的面饼了?一想到白乎乎的面饼,她就忍不住舔舔嘴角,真好吃啊,里头软软糯糯的,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鼓足勇气往洞口走去。松墨好像特别喜欢,刚刚进洞口,就围着转了几圈,呼哧呼哧地露出红红的长舌头。
迷迷糊糊中,季恒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什么绵软的东西给架了起来,但气力不及戚梧,只是试了试,又将他丢回了地上。
疼痛让他惊醒,赫然对上一双亮晶晶如星辰般的眼眸,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巴掌大的鹅蛋脸上写满了焦虑。
季恒有些愣住,胸腔里的血液滚了几滚,努了努嘴,舌尖泛起一丝清苦。
醒了?看来嬷嬷留下来的药,还挺管用。
见他一动不动,小姑娘歪了歪头,凑近了些,杏眼眨得雀儿一样,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甚至还伸过手来想摸一摸脸蛋。
嬷嬷说,死人也有睁眼的,但活人的脸蛋是温热的。
死没死,摸一摸就知道了。
季恒别过头去,“看够了吗?”
小姑娘眉头皱成川字,小嘴一嘟,有些不高兴,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小小的脑袋忿忿地朝天上一仰,但眼珠子却不老实偷着转了几转,再次落到季恒的身上。刚刚他脸上的血迹还是自己帮忙擦的呢!不得不说,这张脸生得可真好看。
她住在这里,没见过什么人,但这张脸比另外那些要漂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