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无论如何,年年不要和王爷分开。”
“别说话,吻我。”
“……”
基于满脑子都是各种烦扰之事,在作出决定之前,晏希驰几乎夜不能寐。他原本打算趁她熟睡期间直接将人送上马车,怕的就是她若一闹,他就会心软不舍,但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他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需要一些时间安排部署,不容他有半分差错,不能被干扰,也不可分心,更不能将软肋暴露在人前。虽然流言蜚语可操控,视听可混淆,却容不得他冒险。
然而到底不是圣人,即便再运筹帷幄,晏希驰也有茫然的时候,会有所顾虑,不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故而心有迟疑,无法入眠,又怕翻来覆去吵到她,便枯坐在轮椅上思量。
不想她突然醒来了。
“别闹,阿年。”
轮椅上的男人眉目深挺,别开脸时声线低而沉凝:“只是暂时分开。”他说。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们身后便将再也无忧。
只是这一别脸的动作,还有蹙眉,似乎在表达抗拒一样,江莳年瞬间哪哪儿都不爽了。
“暂时是多久,王爷,就因为谢家发生的那件事,你就要将年年送走?”至于吗。
不,肯定不止这一个原因,否则晏希驰没必要把她送去那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这么突然。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基于头两天听来的朝堂动静,江莳心下隐有猜想,却觉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不要和你分开。”
晏希驰又一阵沉默。
耳边嗓音软绵绵的,似诱哄,似调情,又似某种无法言说的哀求:“夫君,年年是你的心肝宝贝对不对,你怎么舍得把我送走,你肯定舍不得的,对吧……”
正常情况下,以为她要问为什么,晏希驰已经准备好几套不同的说辞,寻思着哪套对她来说比较有用,或干脆不解释。结果……这谁受得住。神思恍惚间,他甚至冒出一个诡异念头,像他的王妃这样的女人,究竟是他一个人顶不住,还是换作其他任何男人都顶不住?
又因这念头实在可笑,晏希驰很快压了下去,毕竟,她哪有机会在其他男人面前这般孟浪。
唇躲了她的亲吻,手却不受控制揽上她的腰肢,越来越用力。
竟在这种时候,还是对她起了可耻的生理反应。有她在身边,晏希驰自知随时可能乱了方寸,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和反应,这也是想要将她送走的原因之一。
在与晏承钊图穷匕见时,晏希驰其实有过迟疑,他的确手握罪证,却不打算那么快就用上。然而脑海中闪过少女一颦一笑,寸寸缕缕,活色生香,闪过她每每满足时面上痛苦又欢愉的表情,以及嘴里一声声喊过的“夫君”,那些光是回想就足够面红耳赤的话语,很多很多……故而明知摁死晏承钊可能会惹皇帝疑心,晏希驰还是义无反顾那么做了,晏承钊是条阴沟里的毒蛇,他若不死,按照他的性子,日后必将更加疯狂的报复。
晏希驰所考虑的并非自己如何,而是他的王妃被波及,会如何。
如今晏承钊死了,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后续依旧需要小心谨慎,尤其是皇帝接下来是否有所行动,晏希驰并不确定。
他之所以笃定皇帝起疑,一是那句“为何时至今日才诸罪并揭”,二来,则是他主动提出前往封地,皇帝却“挽留”了。
晏希驰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
西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江莳年不知道,原身也没有去过。
但因那地方是晏希驰的封地,江莳年曾经闲来无事时倒是向沛雯打听过几句。
“奴婢也未去过西州,据说那里地貌丰富,气候温和,是个很美的地方。王爷袭爵之后,本该即刻前往赴任,但天家仁厚,体恤王爷不良于行,让王爷暂时在京中养伤。”
或许先入为主,即便知道西州才是晏希驰今后的大本营,江莳年还是觉京中定王府更加亲切一点。
话说回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州很远,比她曾经跟屁虫一样跟过的瑜洲还要远。
她要是答应被送去西州,指不定人还没到,系统的抹杀指令就到了呢?要是任务已经完成,那随便怎样都无所谓,可眼下卡了个10%,跟bug一样,糟心得不得了。
这事儿不行。
“谢家事件并非意外,是有人冲着本王而来。”晏希驰突然解释说。
对于这点江莳年心知肚明,就没出声,等着他继续说下来。
“因为一些原因,本王身边危机四伏。”
晏希驰尽量措辞简单:“这种事发生第一次,便可能有二次,第三次,或许方法和手段不同,出手的人也不同,但是阿年……你在本王身边,可能会陷入困境。”
甚至成为某种负累。
“本王看似得天家青睐,实际这些年,到底不过一个质子罢了,即便如此,也没能保住他们。”
这句话,晏希驰说得轻飘飘的,嗓音几不可闻。
“他们?指的是谁?”
半晌:“晏彻,晏希礼。”
这几乎是晏希驰第一次主动对她提起家人,而这两个名字,江莳年自是熟悉的,若这两人尚且在世,按照辈分和礼节,她还得叫一声公公和兄长呢?但老实说,这句话里的内容江莳年却听不大懂,或说听懂了也不好深入探究。
“谢家一事,是晏承钊在背后设计。而今他已死,那些人有所忌惮,京中大抵无人敢再动你……但是阿年,凡事就怕万一。”尤其龙椅上的那个人,晏希驰也无法轻易揣摩。
那人会不会像当年扣住自己以掣肘晏彻一般,将来也扣住他的妻子以掣肘他本人?即便不会,有江莳年在,晏希驰也自知做什么事情都会束手束脚。
除了安危问题,还有另一原因……便是晏希驰一直不愿深想,却时至今日也从未真正消除过的疑虑——他的王妃,究竟是不是皇帝的一双眼睛。
是了,爱慕她,保护她,与防备她并不冲突,从始至终,晏希驰从未真正信任过江莳年,又或直觉上的某些困惑太过于根深蒂固。
但这些,目下都不重要。
江莳年默默听着男人嘴里的话,大概懂了他什么意思。但这些问题她其实老早就考虑过了,她甚至还曾想过,如果将来男主和反派注定要对线,自己要不要跑路呢,前提是攻略已经完成。
“王爷,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啊?”她其实很想直接问晏希驰,你是不是在谋反。
系统曾经提到过,按照原书剧情,晏希驰后期会屠戮皇室满门,后自杀……啧,这玩儿不能想,脑细胞根本不够用。
穿书女的痛苦之一——知道剧情大致走向,却不知道细节,不知蝴蝶效应之后剧情是否偏离轨道,又怕嘴上说出来反而会对书中人造成影响。
这所谓的上帝视角,某些时候,就老折磨人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轻松快乐。
但还是那句话,事情得一件一件来。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被送去西州,否则任务都完不成,她就嗝屁了,就一切都是空谈。
“王爷,年年大概来总结一下,你听听看对不对。首先呢,王爷位高权重,从前还是皇权特使指挥使,是不是得罪过许多人,有挺多仇家来着?”
“这次差点受害,就是因为那些仇家里的四皇子想要报复王爷,才拿年年下手,对不对?不过这不是有惊无险呢嘛,年年自己也会吃一堑长一智啊,以后多多防备就好了嘛。”
“总之年年并不觉得去西州就是最好的办法。”
“王爷想想啊,真正的坏人,那心窝子都黑透了,肯定无孔不入啊……王爷怎么知道在去西州的路上,那些坏人不会找上年年?”
“本王已做过周密部署。”顿了顿,晏希驰向她解释,带了那么点儿不知是想说服她还是想说服自己的意思。“龚卫自幼跟随本王,是个能力出色之人,身手与本王相差无几,头脑也不错,心思缜密,善于变通……阿年有他护送,本王很放心。”
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她,不知是否错觉,江莳年总觉着晏希驰看她的目光里带着某种奇怪的审视,手却拿了轮椅上搭着的氅衣,习惯性往她身上披。
“王爷放心有什么用?我不放心啊!我又不冷,不要穿!”江莳年不满地打掉那氅衣,想发脾气又不敢。
“脾气越发大了,嗯?”不知不觉中,晏希驰身上已经没了先前那份山雨欲来的阴郁气息,也不再皱眉,而是目色兴味地看着她:“说说看,哪里不放心。”
知道自己没道理,江莳年就……硬编。
“喏,王爷想想啊,人活在世上,要吃喝拉撒睡,即便王爷从前安排的曲枭,也不能一天二十四……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年年是不是?退一万步,就算王爷的安排部署都没有问题,那难道凡事就没个万一吗?就算没有坏人,那年年这样貌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王爷就不怕万一你那些手下觊觎我的美貌?要把我怎么样呀?再有,没有人祸的情况下,那还有天灾呢不是,万一路上遇上个大雪封山什么的,遇上个野兽拦道什么的……”江莳年越说越离谱,摸摸鼻子,逐渐胡说八道起来:“就算顺利到达西州,年年以前听沛雯说,那地方十几年来战火不断,虽然覃军最终被父亲和哥哥打得投降了,王爷更是加了一把火,让覃人短时间内翻不了身,但万一呢,万一刚好这期间,他们突然就打仗了怎么办,年年听说西州有王爷的部下,那万一到时候战火纷飞,他们打不过怎么办,给年年也打死了怎么办,就算没打仗,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年年逛街给坏人欺负了怎么办……”
说着说着,江莳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但她所表达的无非是,危险这种东西,只要
存在就无可避免,与其逃避,还不如正面刚呢。当然了,若非卡着系统任务,江莳年肯定会听话的。
渐渐地,晏希驰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指节从眉心移到了太阳穴,神色隐有烦躁,却也有一丢丢忍俊不禁。
“哪里来的这些歪理……”
还有那声“父亲”和“哥哥”,从她嘴里唤出来,晏希驰恍然还以为,他们都在世。
可事实上,虽然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但却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晏希驰的确在送走她,和留在眼皮子底下之间,深深纠结,举棋不定。
不过他更好奇——
“阿年不愿离开本王,就因为……你说的这些万分之一的危险?”
“当然不止!”
江莳年抱着男人的脖子,哼哼唧唧的,做着“爱情骗子”,道:“年年主要是不想离开王爷嘛,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分开,要离开王爷,年年会死的……”我爱你如命行了吧!
这话似曾耳熟。
不可抑制的,晏希驰唇角不自觉挽了弧度,被哄得晕头转向的,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滋味。
她就像具备某种魔力一般,一通下来,晏希驰几乎快忘了自己置身于极为隐晦的“风口浪尖”,他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多心了,一切其实还没那么糟糕?
就连这午夜庭前的雪,都柔得仿如羽毛。
可是。
“就因为这个?”晏希驰问。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可是,如果真的爱他,就该为他的处境考虑,真的懂事,便知来日方长,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任性,争这所谓的“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分开”,又不是小学生,就显得挺牵强的。江莳年能想到这个层面,晏希驰自然也能想到。两人就互相看着,谁也真正看不懂谁。
基于有些心虚,江莳年想要转移话题,但话还没出口呢。
“不行。”
晏希驰嗓音温和,却不容置喙,逐字斟酌般道:“阿年,本王如今所考量的,不便与你多说,即便说了,你也未必能明白体会,待到日后……”不知为何,晏希驰卡了须臾,似并不想与她说得太过深入,只道:“总之,本王这么做,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都是为你好的,阿年乖一点,信我可好?”
“为什么就不便与我多说,你倒是说出来啊!你没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明白?我又不笨,凭什么就不明白了?!”
“……”晏希驰又沉默了。
“王爷,你好讨厌啊!你快说嘛,不然年年要欺负你了!”说着,少女的手滑到男人腰上,作势要挠他痒痒。
晏希驰的腰是很敏感的。
因有意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江莳年玩儿得肆无忌惮,手却轻而易举被晏希驰捉住。
少女脸蛋儿红扑扑的,她的确不冷,主要是殿内本就温暖如春,她身后是午夜飘飞的雪花,朵朵压弯枝头,有的打着璇儿落在窗棂前,让人有种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错觉。
晏希驰有些贪婪地凝望着她,而后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江莳年以为他又要“emo”了,毕竟就晏希驰这成日冷漠又阴郁的谪仙气质,要放现实世界里,绝对一氛围感帅哥,迷死人的那种,就是年纪轻轻的过于沉闷,少了点儿活力跟阳光四射气息。
正腹诽着呢,结果狗男人竟是大手一转,反过来挠她。
江莳年最怕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挣扎期间,轮椅被带得稍稍偏移。
半夜三更的,少女的哈哈大笑声传去寝殿,正在值夜的丫鬟们:???
晏希驰也没料到,分明在谈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却是被她完全带跑偏了,两人情不自禁玩闹了起来。
期间江莳年“拳打脚踢”的,要不是脑瓜子还清醒着,知道他双腿没好,她这会儿绝对能用脚踹他。男人跟女人本就力量悬殊,被挠痒痒挣脱不开的感觉可太难受了,她都想用膝盖攻击狗男人要害了……还好忍住,不过身体奋力朝后仰倒的瞬间,晏希驰为了接住他,一时手快,身体也跟着前倾……
然后很不幸的,两人一起跌下了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