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中的世家子弟,尤其相貌、人品、前途三好的,要么看不上她,要么已有正妻。江殊月那心性不甘做妾,只得一挑再挑,但她平日又不怎么能挤得进京中真正的贵女圈子,毕竟江继良如今虽为三品侍郎,在大多数名门贵胄眼中依旧是个“卖女求荣”的“暴发户”,江殊月便只得听主母薛氏的,把江莳年的价值利用到底。借着定王妃的姐姐这个名头,尽量挑得富贵又体面的世家子弟。
皇家冬狩大赛,应邀参加的大都为武将世家,江继良不在天家的邀请之列,且自请伴驾的名额有限……但有一点,参与者可带家属,可携女眷,如此,江殊月便只能指望江莳年了。
老实说,江莳年不怎么喜欢江殊月,但江殊月这人除了嘴巴贱,偶尔爱耍些小心思,倒也不算多坏。婚姻大事关乎女子一生,她想挑到好的夫婿,江莳年也没什么损失,便同意了带上她,江睢也巴巴跟来凑了躺热闹。
定王府门口,江睢曾经是见过晏希驰的,嘴上恭敬又乖觉地叫着姐夫,晏希驰于车架前微一颔首,算是回应。
江殊月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凶名在外”的妹夫。瞧她那发直的眼神儿,江莳年就知她多半被晏希驰英俊的皮囊给迷住了。
“姐姐看什么呢,上车吧,准备出发了。”江莳年语气带了一丝戏谑,不冷不热。
晏希驰上到马车之后,踏板被撤去,阿凛依旧撩着车帘,江殊月见状,踏脚就要上去。
轮椅上的男人淡声道了两个字:“下去。”而后目光落在一身火红的狐裘上,黑沉沉的凤眸微有些恍神。
“王爷怎么回事?出门在外请你收敛你那该死的魅力,不许随意沾花惹草!”上了马车之后,江莳年一边“指责”,一边脱掉身上氅衣,直往男人怀里钻。
晏希驰接住她,用自己身上的玄色大氅将怀里人包裹着,不自觉挽了唇边:“本王何曾。”
江睢拉着江殊月去后面那辆马车时,还隐隐听见了几句,类似于“阿年,好美。”“只抱一会儿,抵达北麓山不许再这样黏着了。”“私下补偿行不行。”
“你方才怎么回事?那车架是姐姐跟姐夫的,你怎么敢上?”江睢质问道。
江殊月红着一张脸:“知道了!不是没反应过来么,你拽什么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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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北麓山。
成片的松柏等常青树木,依山傍水,是天然的猎场。而今眼及之处,大多事物都被雪色覆盖。
每年的皇家冬狩大赛,仪仗队于京都玄武门出发,队伍浩浩荡荡的绵延数里,天家禁军全副武装执事。
这一遭,江莳年又见了许多熟悉面孔,还见到了晏希驰的舅舅——也就是已故的荣王妃索尔娜依的亲哥哥,北国昭阳王。
皇家冬狩的政治作用类似于武力展示,就如现实世界的大型军演一样,一场成功围猎无疑是向地方势力,各地藩王,附属国等展示军事质量,以及上下指挥能力的秀场。
围猎过程中,天家于首日给随行的皇子们示范射艺,之后便是检阅加训练皇子们以及世家子弟的骑射能力和赛场胆识,表现出色者均可得丰厚赏赐。
为期五日,共有五项赛事。
分别为比武,箭术,破阵,赛马,围猎。
除皇子以外,尤其年轻的世家公子们,个个使出浑身本领,为拔头筹几乎争破了头。各方势力也或交集缔结,或暗流涌动。
最后还有一场由前三甲作为指挥者的围捕大赛,有点类似于变相的军事指挥演习,只不过对象是猎物而非人。之后皇帝还会为各地藩王,附属国使臣等举行慰劳活动。
到了晚上,则是皇帝亲宴群臣,于北麓山的雪原之上,美酒野味,篝火乐声,歌舞竞技,以松弛和缓解围猎时的疲劳和紧张。
于江莳年来说,这短短五日除了赏雪,和女眷们观赛,规规矩矩应付各种社交之外,便是想尽千方百计与晏希驰摩擦感情。
冬狩第一日,世家子弟们比武,作为禁军副统领的傅玄昭自行请赛,后夺魁,引得无数人惊叹侧目,可谓一鸣惊人,风头无两。
在皇帝的夸赞和于过往的唏嘘之中,江莳年得知晏希驰更年少些时,曾连续两年在冬狩大赛上夺得最终魁首,而今却坐着轮椅……
可惜她不曾见过,她的男人曾于演武场上辗转,和于马背上驰骋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光是想想,就觉一定恣意极了。
第二日,则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晏希驰箭术卓绝,被皇帝“怂恿”参赛,最终对擂上了傅玄昭。
二是后来皇帝龙颜大悦,给晏希驰赐了个侧妃,以及三名药师,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以江莳年的了解,晏希驰肯定会拒绝的。
毕竟以狗男人对她的宠爱程度,抗旨不遵应该问题不大……应该吧?毕竟那些狗血小说电视剧里,不经常都有男子为心爱之人违抗圣旨这种桥段呢嘛?
然,她还是天真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不许看他。”
初七这日是个艳阳天, 绚烂的阳光透过被霜雪覆盖的松林,在雪原上投下排排影子。
由于北麓山一直为皇家御用猎场,这里有不少早年修建的城楼, 驻点, 以及不少木屋院落之类,专供每年冬狩围猎的几日里, 给天家和朝臣们临时居住。
当然了, 由于每年参与的人数不等, 又或有朝臣带的家眷较多, 总之还是有不少人住的是临时帐篷,尤其家仆下人一类, 这冰天雪地的, 条件可想而知。
江莳年能在其中选到还算体面的住处,全凭“定王妃”这三个字。
此刻这成片被积雪覆盖的院落之中, 有一处正冒着袅袅炊烟,是沛雯正在添柴生火, 按江莳年的要求烧一锅热水。
“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可需要奴婢帮忙?”
“……做糕点啦, 我自己来就好, 你们谁去跟王爷带个话, 就说午后我晚点到。”
之所以需要带话,是晏希驰这会儿正在演武场伴驾,今日世家子弟们比赛箭术,听说正如火如荼。
瞧着江莳年手里的动作, 看着她打了一个又一个鸡蛋, 倒腾着将蛋清和蛋黄分离, 又开始折腾木薯粉, 糖,面粉之类……沛雯十分茫然,鱼宝和穆月都感到新奇,江殊月则不怎么耐烦,不时在门口踱步张望,听着雪原之上隐隐传来的沸腾欢呼,整颗心恨不得立马飞出去。
话说昨日初到北麓山,比武是照常举行了,但因着当时天上飘着小雪,大多女眷都忙着安顿起居,江莳年自然也是一样,更多的还有晏希驰不许她随意外出,怕她淋了雪会着凉。
今日什么都安顿好了,天也放晴了,江殊月老早就想去演武场观赛,一大早的穿得花枝招展的催了好几遍,结果她这王妃妹妹一点不着急,这会儿还非要倒腾什么劳什子糕点,真是气死人了!
“奴婢去吧!”鱼宝当即跑腿去了。主要沛雯正在烧火,穆月算是江莳年的私人保镖,被晏希驰下了命令贴身伺候,基于曾经的谢家事件,穆月心有愧疚,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江殊月又是半个客人,可不得鱼宝去带话嘛。
“所以究竟什么糕点?瞧着挺麻烦的样子!王妃嫂子想吃糕点让御厨送来不就行了,何需亲自动手?!”蹲在一旁烤火,穆月不时叭叭两句。
“喏,这是给王爷做的。”
生日蛋糕。
上辈子在家中闲来无事时,江莳年挺爱折腾些吃的喝的,信息时代,不会的网上随便搜搜教程就会了,她还属于挺有天赋的一类。
不过这书中世界缺东少西的,什么都不方便,烤箱倒是可以用炉子代替,需要用到的黄油之类的也有食材替补,但尤其没有打蛋器就很秃头,光就手工打发鸡蛋这一项,就特耗时耗力也耗耐心。
没让下人帮忙,是江莳年的一点私心,想亲手做给晏希驰。她最近深刻反省,发现大半年来,自己似乎还真没为晏希驰正儿八经做过什么事,而今穷途末路,套路当然还是得有,但终究打脸了,不光走肾,也想走心。潜意识里,江莳年自己也分不清是攻略多一点,还是纯粹的“爱意”多一点。
想到那个男人,少女不自觉勾了下唇,脑袋瓜里莫名冒出一个称呼来——是老公啊。
“王妃嫂子有心了!”
“原来如此。”当初被吩咐这趟出行需要备鸡蛋面粉之类的食材,沛雯还挺纳闷儿,而今忍不住打趣了两句:“王妃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可是学会体贴夫君了。”
“王爷要知道了,定会很高兴的。”
可不是嘛。
寻常女子,管你是公主郡主还是贵女千金,只要嫁作人妇,再娇贵也得为夫君“洗手做羹汤”,江莳年则是沛雯见过的极少数的例外,她不够体贴不够懂事,也不够贤惠,甚至连最基本的执掌中馈都跟闹着玩儿似的,却不知为何,就是博得了王爷的宠爱。甚至许多时候,王爷还会反过来伺候她。
“王爷从前为何不过生辰?”手酸了,江莳年停下来歇了会儿。
“奴婢不知。”沛雯如实道,也反应过来江莳年为何会在今日突然做起糕点来。
“阿月也不知。”穆月补充。
江殊月则在门口又催了一句:“还要多久啊?这都快晌午了!”
“你要急你就自己先去,去找阿睢。”
换了只手,江莳年看也没看她,继续折腾。
晏希驰什么都不缺,江莳年实在想不出生辰这种日子能给他什么特殊礼物,就干脆整个蛋糕新鲜新鲜了。
中午肯定赶不上,晚上则刚好合适,做好之后还能天然冷藏,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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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糕点”完成之后,时值午后未时,穿过成片的松林,视野蓦地开阔起来。
入目明黄的幡旗迎风飞扬,顶顶白色帐篷于雪原之上绵延到不见尽头,四下不时有身着甲胄的禁军巡逻,更远处则人声鼎沸。
若非远方的城楼遮挡了部分阳光,在这辽阔的原野之上,一望无际的白,江莳年绝对要雪盲。
离演武场越近,四下越发人声鼎沸。
“定王妃留步!”
脚下一顿,江莳年循声回望。
只见谢湘芸正从一处茶水帐篷里出来,身边除了贴身侍婢,还跟了两名同行的世家贵女,一位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原书恶毒女配秦和羽,另一位则不认识。
“叫我江姑娘便好……”
笑着与人打了招呼,更多的话,江莳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基于上个月镇国公府婚宴上发生的事情,江莳年心里多少有些阴影,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湘芸。
世事有时就是这般无奈又可笑,两人之间本来无冤无仇,说来都是受害方,偏偏事件里牵扯到一条人命,谢威,乃谢湘芸的亲哥哥。
“好,那便叫江姑娘。”
谢湘芸招呼两名同伴先行,将她拉到一旁,也是欲言又止。
“阿芸一直很担心你。”
说话间,谢湘芸面上闪过愧疚之色,毕竟事关女子名节,定王妃当初是应她邀约才会参加婚宴,却遭遇那种事情,今后一生都可能被人于背后戳戳点点,换作任何女子只怕都要深受打击。
那之后京中甚至还有谣称,定王妃遭定王殿下厌弃,已然失宠。谢湘芸以为便是因着谢威的事情,定王殿下才会对定王妃生了嫌隙,一度为此忐忑不安。
而今见少女面上并无丝毫郁色,谢湘芸心中的负罪之感稍稍减去,但无论如何,有些话始终是要说的,否则就如一根无形之刺卡在心里,永远横在彼此之间。
“那日之事,江姑娘……”
谢湘芸握着她的手:“让你受委屈了,是我谢家对不住你,事后阿芸来找过你,可门房每次都说你不在,我实在是——”
“好啦。”
打断她的话,江莳年拉着人朝演武场去:“世事阴差阳错罢了,如今罪魁祸首已经伏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早就忘记了,与其去记住那些——”
话未说完,演武场又一阵人声喧哗。
江莳年便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对了,恭喜你啊阿芸,咱们观赛去吧!”
这声“恭喜”指的什么,谢湘芸自然心知肚明,毕竟昨日傅玄昭可谓出尽风头,但在江莳年不曾注意到的瞬息,谢湘芸的神色是黯然的。
傅玄昭不爱她。
这点谢湘芸心知肚明。
她甚至知道新婚之夜,听说江莳年出了事,她的新郎跑得有多快。
人总是这样,得到之后便会想要更多。谢湘芸知道傅玄昭心里有个人,是她永远也替代不了,但她并不后悔,爱一个人就像飞蛾扑火,她已经扑了,便没有退路可言。
扪心自问,她是嫉妒江莳年的,尤其枕边人于睡梦中喊着“阿年”两个字时,谢湘芸嫉妒到心底发狂。
偏她自幼太明事理,太懂是非,江莳年作为自己夫君的旧爱,却没有任何对不起她,她也实在恨不起这样一位如花娇艳的秒人儿,便按捺心上所有酸楚,被她携着往观赛席去了。
“今日魁首又是傅公子!一连两日夺得魁首,这可真是了不得啊!”
“不错,不错,这镇国公府的孙女婿果真出类拔萃,人中龙凤啊!”
“如此少年英杰,实乃我大寅之福!”
满场欢呼声中,无数朝臣频频侧目。
所有目光都聚在一袭玄甲青年身上,那青年手挽长弓,衣袍猎猎,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正是傅玄昭。
连上首的天家也抬手抚掌:“此子确实不错。”
跟谢湘芸分开之后,好不容易提着裙摆穿过人群,在晏希驰身旁的席位落座,江莳年第一时间将手伸在案台之下,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捏了捏男人正襟危坐时置于膝上的大手。
熟悉的温度传递至心口,江莳年喜欢这种感觉。
视线睥睨于场下的傅玄昭身上,晏希驰神色漠然,感受到少女指节冰凉,他眉宇一蹙,片刻迟疑,最终反手一握,指节堪堪侵入她的柔荑,遍遍包裹摩挲。
表面上,谁也看不到案帛之下的“缠绵悱恻”,即便江莳年一身火红狐裘,一入场便吸引不少人侧目,但此刻这种场合,主角当然还是傅玄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