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偷一个吻——赠春枝【完结】
时间:2023-02-11 12:17:24

  孟琼很久没来过这里,分不清究竟是在第几个岔路口拐弯,而老街两侧都换成陌生的街铺,有零零散散的老人拄着拐杖,闲闲散散地在坐在老槐树下歇息。
  傍晚的暖风吹过孟琼的面颊,她走在街头,翻了翻通讯录,她现在连个能约出来玩的朋友都没有,孟琼很难堪地意识到,她其实很孤单,一种说不出口的难过。
  孟琼找了家面馆,点一碗不常吃的素面,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坐下来。怕被人认出来,她出门特意戴上的墨镜此时被人摘下来,搁在一旁,厚厚的镜片上呈现昏暗的光与影。
  一碗面不过十几块钱,满满都是烟火气的街上到处都是,但孟琼真的很多年没有尝过了。
  她和许黎分开之后,路过这里,低矮破旧的平房建筑在京城几乎不见,潮湿的墙角隐蔽在老槐树粗壮的、巨大的树根里。
  老槐树历经沧桑,树皮粗糙干燥,爬满棕褐色颗粒,粗大的根须如巨蟒般盘旋进土壤,扎根地下。
  日光如烟火般在旧城区分裂开来,老槐树对面是一所老旧古朴的中学,正是放学时间,校门一群朝气蓬勃的、满是笑脸的学生背书包走出来,身后是吵吵嚷嚷的放学铃声。
  这所高中曾经是京城最好的高中,而如今校址另迁,破旧的老校区鲜少有人光临。
  孟琼在这所高中毕业。
  墙外的公示栏上爬满浅色青苔,不断有新的布告更新上去,而当年那则褪色到发白的文件公告已经模糊不清,淹没在时间里。
  但孟琼将上面的字,甚至日期原因,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则募捐倡议书。
  只是过去很多年,鲜少人还能记得,在这所学校里有过一个前程无量的少年,折损在这里。
  而孟琼盯着校门看了好一会儿,几乎连眼睛都移不开来。
  校门的金属栏杆闪着阳光似的,晃眼的让人目眩神迷。
  旧城区是很多名门老校的旧址,除这所高中外,左边过去是一所大学的住宿区,沿街到头则是家孤儿院。这几年政府对大半老城区改造重建,只剩下这片繁华的小商业街还在,却冷清不少。
  孟琼眉眼带笑地坐在一家小面馆角落里,听旁边的小姑娘们窃窃私语的内容,无非是对作业的抱怨,或者是父母老师的吐槽……
  但在这些话里,总是有种难以言说的自由和纯真。
  然后,她桌对面出现了一双篮球鞋……
  孟琼本在夹面的筷子顿了一下,看见来人,木质竹筷反在清汤寡水的面碗搅拌。
  来人一身汗淋淋的篮球服,大号数字印在显眼的白色胸前,似乎刚打完球回来,手肘上绑着纯白色护腕,一双惹眼的撞色设计球鞋,整个人看上去年轻又朝气。
  本该是符合他这年纪的装扮,她倒是没见过纪听白穿几次,孟琼心想,认识他这么久好像大都是沉闷的衬衫款式,除掉那次后台无意遇见的浅色卫衣。话说她还是觉得这小孩儿穿年轻点好看。
  下一秒,纪听白弯下腰,在她对面坐下来。
  脸上带笑,也点了碗和她一样的面条。
  “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儿吃面?”
  少年浑身都是运动后的热气腾腾,弄得孟琼眼底染上一丝轻快。
  “忽然想吃了。”
  孟琼把汤面上的香菜挑出来,一颗一颗摆的很整齐。她点面时忘记嘱咐老板了,于是只能慢慢吞吞自己挑拣。
  总算挑干净,孟琼才抬眼看他,“你跑来这儿打球?”
  “我回国不久,小时候玩得好的朋友约我打一场。这几天不忙,陪陪朋友。”说完之后,纪听白轻声问她:“你不吃香菜吗?”
  隔着窗外风吹过枝桠,深秋时节,太阳褪去气温渐低。
  孟琼笑起来,金色卷发衬得雪白肌肤愈发刺眼。
  “我不吃香菜,也不爱吃小葱,总觉得味道很怪。”
  “我倒是觉得胡萝卜味道很奇,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吃。”
  孟琼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放下木筷,托腮看他,忽然问道:“你在国外读书吗?”
  这个问题困扰孟琼很久。
  温暖的灯光落在桌上,纪听白注意到她的目光,弯一下唇,想了想才说:“我父母在很小的时候离婚了,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国外。”
  孟琼一愣,她好像毫不知情地踩到他的痛点上。
  她动了动唇:“我是不是戳到你的伤心事了……”
  接着孟琼又想起她家一塌糊涂的家庭关系,安慰般劝他说:“这没什么,成年人为自己错误的婚姻买单,但是……”
  轻飘飘的话说到后面,她说不下去。
  这样的婚姻里,孩子何其无辜。
  孟琼搅了搅漂着香油的面条,碗里冒着热气,垂眸思考。
  忽然她想到了和程时琅的那段未来的婚姻,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上不去下不来,很难受。
  木桌对面的纪听白没注意到孟琼的神情,只是沉默地夹了筷子面条,低头咬了口,他面色一僵,艰难地咽下去。
  柔软的面条在口腔里咀嚼,金黄的汤汁都没办法让少年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口腔里此时是涩涩的、难忍的滋味。
  这实在太不好吃了。
  孟琼看向面色凝重的少年,又戳了戳面条,噗嗤一声笑出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纪听白:“……”
  纪听白也学着孟琼的样子,细长的木筷子在碗里搅拌,没有再吃。
  他悄悄地看了眼厨房,才小声地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沉默里有难得一见的期待,孟琼下意识点头,放下筷子跟着男人走出面店。
  太阳西去,天地晦暗,面店内顾客仍旧零零散散,孟琼跟着纪听白沿街走,正要去他说的那家好吃的不得了的煎饼铺。
  老槐树下的人影渐疏,巷子口有拄拐的老人站在灯下,正喊顽皮的孩子回家吃饭,浑浊的眼球里,是一种善意的、慈祥的笑容。
  两人并排走,“很小的时候,我爷爷也常常这样拄着拐,他那时候年轻,但是腿脚不太好,就在大院门口等我回家,有时候玩得晚,他满大院找我,然后气冲冲过来把我拎回家。这些年在国外,也只有他偶尔会打电话来,只是他现在病了,也不太记得清这些事情。”
  孟琼随口问道:“病得很重吗?我认识几个有名的医生,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了,老头子年纪大了,是我们留不住他。”骨子里强硬的少年这时带几分罕见的柔软,“他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反反复复,我回国就是想再陪陪他。”
  路灯亮起,暗黄的灯下,孟琼忽然盯着红色的高跟鞋尖沉默。
  走了好一段路她才说:“多陪陪老人吧,人不在了连机会都没了。”
  两人还没走出这条街,孟琼塞在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她看了眼屏幕显示,又塞回包里,没接。
  只是对方很快又打过来一个。
  孟琼侧身看了眼旁边的男人,犹豫道:“我……”
  话没说出口被人打断,男人垂眼,把含在嗓子里的笑意吐出来:“渴了吗?我去帮你买瓶水。”
  “好。”她点头。
  纪听白乖顺地迈开步子转身离开,忍住回头的冲动,极力克制自己汹涌的情绪,狠狠地闭上眼。
  抬腿走进一家超市,那家饮料柜里没有孟琼平时爱喝牌子的矿泉水,他沿着街跑了好几家,才把水买回来。
  他回到路灯下时,女人的电话结束了,路侧停着一辆惹眼的红色迈巴赫,孟琼正和司机说话。
  矿泉水瓶身被人握紧,纪听白绷直脊背走过去,神色在吵闹的街头显得格外暗沉。
  男人站定在她面前,眸色沉静,没有先开口。
  他似乎在等一个结果。
  孟琼的目光移到他的脸色,冷白皮上滚着热腾腾的汗珠,她停顿的格外明显,很平静地看着他黑沉的瞳仁。
  “我有事得走了。”
  毫不意外,男人装作不在意,把水拧开递过去。
  孟琼知道他跑了很多地方才买的,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来。
  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谢谢你的水。”
  她留到现在,只是想当面告诉他。
  孟琼不想再像那夜一样,一声不吭的离开,那夜小孩儿好像淋了雨,她后来愧怍的不行。
  一旁有司机打开车门,孟琼准备上车的时候,纪听白拉住她的手腕。
  孟琼回头看他,很抱歉:“这次来不及,我先欠着你。”
  她看着腕表:“我得走了。”
  他轻轻的,不敢紧握,却也不愿意让她走。
  “等等。”少年的喉结动了下,嗓音晦涩:“我们说好了。”
  他垂下眼,浓密的长睫毛打在下眼皮上,像一只可怜的小兽。
  “下次不要再扔下我了。”
  说完之后,纪听白看她点了头,终于不情愿的慢慢松开手,沉默地看她的背影,一点一点随落日消失在街的尽头。
 
 
第12章 尤物
  徐元清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程时琅刚洗完澡出来。
  手机在茶几上嗡嗡作响,他下半身披了件浴袍,目光淡淡,走过去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徐元清很客气,作为长辈问候了他近况如何,又把话题扯远,聊了句家事,才温声说了些孟琼的小缺点,叫他多担待孟琼娇纵的脾气。
  话里话外都透露她慈母的形象。
  若不是两家这些年交往密切,他对孟家的家务事有一定了解,他可能还真以为她们母女关系很不错。
  程时琅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擦头发。
  他还是礼貌地回答,稍微说几句客气话回应一下。
  那头徐元清又说几句场面话,快结束时才进入正题:“家里大厨做了几道蟹菜,今天刚空运来,琼琼猜你肯定喜欢。你看今晚方不方便来家里坐坐?”
  程时琅拿瓶水拧开瓶盖,淡淡笑了下:“孟孟前几天还说这事呢,她从小就爱吃这个。”
  印象里,他们大院里每逢有人家里做了蟹,总免不了被她蹭一顿。他本来对这东西提不出什么胃口,也被拉着陪她蹭过几次。
  “螃蟹性寒,总叫她少吃些,也没几次听我的劝。”徐元清徐徐叹口气,声线才微微平和,温声说道,“时琅,你和琼琼是一块长大的情份,多少有些感情基础,我们两家这些年走到今天不容易,我这个长辈还是希望你和琼琼是个好结果。”
  程时琅背靠沙发,轻勾唇角,“这些我们都明白,您放心,我和孟孟有分寸。”
  话听上去很诚恳,语气没有任何敷衍的音调,算是给徐元清和孟家吃一粒定心丸。
  那头果然放心地笑起来,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才结束这个电话。
  挂电话前徐元清还提醒程时琅——孟琼晚上会回孟家,希望他务必一起过去,大家吃顿便饭。
  见程时琅不急不缓答应下来,那头终于识趣收场。
  车顶闪烁着夹道路灯飞速掠过的光与影,穿过灯红酒绿,车窗外静谧。
  孟琼不咸不淡地刷着朋友圈,在暗色调的空间里,美得惊心动魄。
  朋友圈没什么内容,刷到头也只有几条索然无味的自拍照,她索性合上手机,揉了揉眼,靠着假寐。
  她忽然想起刚才临上车前,那小孩儿的表情,看上去很难过。
  于是编辑了条微信发过去,【记得吃饭。】
  没有收到立刻回复的消息,孟琼捏了捏鼻梁骨,从未有过的烦闷感咕噜一下冒出来,半晌,她无奈笑了下,手机直接塞进包里,眼不见心不烦。
  司机胆战心惊地看向后视镜,女人撑着扶手,美目深邃,浅棕色瞳孔平静如水。
  整个车厢都是低气压。
  司机猜测她今晚心情不好,一直没敢吱声,脚上油门使了劲。
  暗红色跑车在主干道飞驰而过,一路向西开。
  前座的司机看着后座上阖眼的孟琼,试探性喊了句:“大小姐?”
  孟家老太太喜静,脾气大得不行,规矩也立的特别多,所有进出车辆不仅不许鸣笛,而且都只能开到大院口,不准再往里开,生怕压到她满院子精心浇灌的花花草草。
  然而这么多小辈里,只有孟琼任性妄为,每每回孟家,车开得飞快,要是半路停下车,一定是孟琼又看上哪几朵娇嫩的花,被她祸害干净。
  而孟琼是孟家这辈的独苗,孟老太太捧在心窝窝里的心肝宝贝,肆意惯了。
  司机每次开车回孟家,都心惊胆颤的,他看着空荡荡地大门口,不敢多停,只能出声提醒。
  孟琼不紧不慢地应了声,才拎包下车。
  徐元清正站在门口等她,一袭优雅得体的贵妇旗袍,肤如凝脂,五十岁的女人仍旧风韵犹存。
  其实孟琼在孟家长大,对这一处大宅子很熟悉,徐元清面容上是大方的、慈母的笑,看样子等了有一会儿。
  然而伦敦出差前,母女两人还大吵一架,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徐元清被她气得半死,甚至放下狠话说不再承认孟琼这个女儿。
  孟琼径直往里走,没理会她,徐元清倒也不尴尬,脸色红润。
  穿过垂柳廊,两人进了前院。
  孟老太太听力特别好,轰轰的车声传进来她就知道宝贝孙女回来了。这会儿推开身侧女人的手赶紧走出来,向她招手,“怎么这么久都不回看奶奶,都盼你好几个月了。”
  老人腿脚不便,苍老的手指握住拐杖还摸了摸孟琼的头,“我看是瘦了。”
  “哪儿有,我才在伦敦呆了一个月,这不才回国就来看你了。”孟琼笑起来,眉宇间都舒展开来,像院子里最艳的芙蓉,“怎么到你这儿我就成小没良心的了。”
  老顽童一瞪眼,“就是小没良心,跟你爷爷一个样。”
  “这话您也只敢当着琼琼的面说。”徐元清跟在这对祖孙后面,笑眯眯地揭老底:“你奶奶天天盼你回来,想打个电话又怕耽误你工作,拿着手机整天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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