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西路的少年们:“……我不喜欢许淙了,我更喜欢三水居士!”
当然这些场景许淙都是不知道的,得知他考中了亚元,在场的其他举人们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纷纷向他表示了恭喜,许淙高兴地一一回礼。
一连几日,整个寿州城都处于沸腾之中,到处都是谈论着新科举人的人群。你说我舅家的表亲今年考上了,我说租了我家院子的那个也考上了,还有的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刚考中了举人的那某某老爷,要娶官家小姐了。
这一场热闹,直到新科举人们陆续离去才渐渐平息。
许淙也属于早早离去的一个。
虽然考中了举人很让人高兴,但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却让许淙有些不耐烦,那些同年们来结交,或者是落榜了的秀才们来请教他可以理解,但来送田地送铺子,甚至送貌美丫鬟的那些人就让许淙吓一大跳了。
所以鹿鸣宴一过,又参加了由解元周义文组织的一场文会之后,许淙就让青木等人收拾好东西,启程回庐州了。
回到许家村之后,自然又是好几天的庆祝。
村长和族老们还特地开了祠堂,上香将许淙考中举人这一喜讯告知了祖宗们,最后分福肉的时候给许淙切了一大块!
老态龙钟的叔祖乐呵呵地道:“淙哥儿,这次祭祖,你是大功臣啊,叔爷爷给你切了最好的一块福肉,你吃了之后,祖宗们都会保佑你的!”
许淙:“……!”
福肉,没煮熟,还是半生的福肉!
足足有手指头那么厚的一块!
许淙举着那块福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在这一刻他真的非常想念他爹许明成了,如果对方在的话,他就可以把这块肉给对方吃。
……可惜爹不在!
最后许淙只好在长辈们期待的目光下,将福肉塞进了嘴巴里,随便咬了两下后就吞下去了。从祠堂回去的路上,他暗暗发誓等他考中进士的时候,一定要拉着许明成一起回乡,把福肉给他吃!
为了发泄自己的怨念,当晚睡不着的他还爬起来写了一封厚厚的信,这封信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爹福肉真的好难吃啊,我以后的福肉份额都给你吧’!
拿走拿走,爹你不要客气全部拿走!
且不说许明成收到这封信后是怎么个哭笑不得,远在庐州的许淙祭祖完后,又在家里住了几天,然后就开始琢磨回青州去了。
当然在回青州之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见常白芷。
许明成以前跟他提过,说他的亲娘常白芷在庐州的某个庄子上,这个庄子当然也不是随便谁谁谁的,而是在金氏的名下。
并且这个庄子许淙也不陌生,他虽然没去过,但他小时候每天都能吃上这个庄子送来的新鲜牛乳。就连他以前的那位肖姓奶娘,就是无意间说漏嘴,让许淙得知身世,也发现自己穿书的那一位离开许家之后,也是回了那个庄子。
所以许淙就对青木道:“青木,我记得你小时候在庄子上待过一段时间,还记得它在哪儿吗?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吧。”
青木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是,少爷。”
……
常白芷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她听说那个孩子回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先是听说他身子康健,没有受到娘胎里的影响,再是听说他聪明,才一岁就会认字了,接着又是听说他开始读书了。
……考了童生。
……考了秀才,还是小三元。
……拜了云阁老的亲孙,云光霁大人为师,到云氏族学读书了。
……回来考乡试。
……乡试考中了,还是亚元。十四岁的举人啊,那孩子可是比老爷当年强多了,就是金家的几位少爷,也没有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伤感。
“师傅,师傅――”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惊慌失措地从门口跑了进来,因为走得太急她还被门槛绊倒在地,不过又很快爬起来了,冲着常白芷大喊:“师傅不好了!隔壁乡张家村的张二牛娘子流了好多血,他们家驾了牛车来,想请您过去看看!”
“就等在门口呢!”
常白芷神色一凛,随手拿起一个药箱就往外走,“我们去看看,你问了是怎么回事了吗?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流血?”
小姑娘一边也抓了个药箱快步跟上一边回答:“……说是早起种地,结果没注意就摔了一跤,师傅她不会有事吧?”
“上个月她还给我们送鸡蛋来呢,说要不是您,那她这辈子都不会怀上娃娃的,若是这回出了事她不得伤心死。”
常白芷抿着唇,“……去看看再说。”
“是,师傅。”
第115章
一辆骡车和一辆牛车伴随着几个急匆匆的身影出了庄子,然后没有多久一辆马车便出现在了通往庄子的路上。
来人正是许淙。
他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内,挑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然后便看到了一片长满了稻子和其他作物的农田,有几个人还在里面忙碌着。当然具体是什么人他是看不清的,看清了也不会认识,只觉得充满了一种田园气息。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青木轻声提醒,“少爷,庄子到了。”
许淙嗯了一声,待车停稳后就跳了下来,示意青木去喊门。
因为今天是来见常白芷的,人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只带了青木一个人。而且也因为不明白常白芷的态度,所以他找的借口是到庄子上游玩,顺便拜访常白芷这位长辈。
不过青木去敲门回来后却表情古怪,低声道:“少爷,事儿不巧,庄上的人说常姨娘刚刚出门去了,说有人请她看病。”
“出门去了?”
许淙诧异,他倒不是觉得常白芷不应该出门,而是觉得这也太巧了吧,自己没来她不出去,而自己一到她就出门去了。
“那我进去等她吧,她什么时候回来?”
青木没有回答,但急匆匆赶来的庄头道:“回大少爷,常姨娘到张家村去了,小的这就让人去请她回来,这就去。”
许淙轻咳了两声,“不必了,我等等就好。”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
许淙最开始还有些紧张,时不时要走到堂屋门口往外望,看有没有人过来,心里还演练了几遍看到人之后要怎么打招呼,但等着等着就彻底放松下来了。
最后他不但真的在庄子上逛了一圈,吃了一顿有鱼有鸡还有肉的午饭,还在打扫干净的卧室里睡了个午觉。
……
临近傍晚的时候,常白芷终于回来了。
车上的小徒弟虽然表情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太好了师傅,张二牛娘子这胎终于保住了,如今只要好好修养,不做那些重活,明年就能生出一个胖乎乎的娃儿来,我们临走的时候他们家的人还说要给您立长生牌位呢。”
“真好。”
她憧憬地想着,“师傅,哪怕只能给妇人们看病,我以后也要像您和师姐们一样,做个大夫,有吃不完的鸡蛋。”
常白芷笑着摇摇头,“你还远着呢。”
说话间,她们乘坐的骡车已经到门口了,但没等喊门,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随后一个胖乎乎的人影走出来朝他们不断招手。
“咦,肖婶子怎么出来了?”
车上的小徒弟仔细听了一下,惊讶道:“师傅,她在喊您呢,好像是有事找,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常白芷探出头去看了一会儿,然后让她上来了,一上来那位肖婶子,也就是之前照顾许淙的那位肖奶娘就高兴道:“常姨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淙少爷来了!”
淙,那个孩子来了?!
常白芷一怔,表情顿时带上了几分恍惚。
肖奶娘没等常白芷反应过来,惊喜地说了一长串,“我听青木说淙少爷考中了举人,还是个亚元呢,这回说是家里闷,来庄子上散散心。”
顾忌到有外人在,肖奶娘没有明说,但还是疯狂地朝常白芷使眼色,“淙少爷是谁您还记得吧?就是先头养在夫人那儿的那个,就是那个孩子啊。”
“他一早就来了,还说想见您!”
“常姨娘啊,我看淙少爷是来接您回去的呢。刚才我去拜见过了,他还记得我照顾过他几年,给了我好几两银子的赏钱。”
“这回准是来接您回去的!”
常白芷的小徒弟听得云里雾里的,‘淙少爷’这个人她有几分印象,是主家的大少爷。他前段时间好像是考了举人,然后庄头就装了好多鸡鸭还有米面、肉菜等送去,还拉了一车得用的仆从,说是主家办席要用。当然他们这些住在庄子上的人也沾了些光,杀了好几只鸡吃。
但‘淙少爷’怎么跟师傅扯上关系了啊?
还要把师傅接走??
她下意识地抓着常白芷的衣袖,紧张地问道:“师傅,什么叫‘淙少爷是来接您回去的’啊?您要去哪儿?”
“张二牛娘子还等着您的药呢,您答应明日就让人送去的。还有您让我背的医书我也还没背完,师姐她们有的回家了,有的给人看病了,还有的在忙着地里的活没回来,大家都不在呢您要去哪儿啊?”
经过了一番思索,常白芷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镇定,她摇摇头道:“慌什么,我没有要去哪儿,淙,淙少爷找我,估计是夫人有话吩咐吧。”
“你先回去捡药,我去去就回。”
小徒弟这才放下心来,但下车之后还是垫起脚尖喊道:“师傅,您要去哪儿我也要去哪儿,可不能丢下我不管。您是我师傅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辈子要伺候您给您养老送终的,我爹娘也同意了!”
常白芷眼眶一湿,“你这孩子,快回去吧。”
等人一周,她就板下脸来,冷冷地对肖奶娘道:“你刚才说这些话是何意?淙少爷是夫人的儿子,这是京城的金老爷、以及老爷他们都知道的事。”
“你胡言乱语,莫非想要被发卖了不成?”
肖奶娘打了个寒颤,尴尬地道:“是是是,是老奴糊涂了,糊涂了,不过,不过淙少爷还在正院那头等着您呢。”
良久之后,常白芷叹了口气。
……
许淙是在天色将暗的时候,才见到这辈子的亲娘常白芷的。
她穿了一件有七八成新的蓝色衣服,头上简单地插了两根银簪,面容比不上金氏保养得宜,因此看上去要大个三五岁。
不过人长得很好看,而且她整个人给许淙的感觉跟和金氏、佟姨娘等人都有所不同,如果硬是要用一个人来形容,气质上应该是更像王老夫人。
许淙怔怔地站着,没有说话。
而常白芷进门之后,也在打量着许淙,她看看他那张与许明成有几分相似,但却更像自己,亦或者说更像父亲与幼弟的脸、再看看他的身高、看看他身上的衣着与布料,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
良久之后,她先开口道:“……老爷和夫人,可是已经告诉你了?”
虽然她没有说告诉了什么,但许淙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点头道:“十岁那年我随爹到京城,然后就知道了。”
“……爹说让我不要怪您。”
想了想这句话似乎有歧义,他又连忙补充,“我没有怪您,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您过得好不好,我现在已经考中举人了,还会画画册,每年也能挣几百两银子,所以如果您不喜欢这里,我就另外给您找个安置的地方。”
他说这话,并不是心血来潮。
而是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也有义务去照顾常白芷的晚年的。即使她想要彻底离开金家或者许家,他也能够做到。
至于把她接到青州去,和许明成、金氏等人住一起倒是未曾想过。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常白芷她不愿意。
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去勉县的时候,亦或者许淙考中秀才那一年全家人一起去京城的时候,常白芷就已经以行动表现出来,比起许家后宅,她更愿意留在这里。
不过想到这里,许淙又问了一句,“或者您想去青州吗?母亲也提议要接您过去,至于我爹,他……”
许淙皱眉,“他……”
他想说以渣爹那个性子,估计是无所谓的。毕竟后院多一个妾室对渣爹来说,恐怕还没有衙门多一件烦心事重要。但这样的话说出来,未免对常白芷本人太不尊重了,所以一时竟然说不出口。
但他不说,常白芷也是明白的。
于是她沙哑着声音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着姨娘,不过我当年也说了,在这儿挺好的,不想去别的地方。”
“夫人当年走时,将庄子上的事都托给了我,所以现在我不但要教徒弟,给找上门来的人治病,还要管着庄子上这一摊子的事,青州就不去了。”
果然……
听到这个答案,许淙心里顿时就浮现出‘果不其然’的感觉。
看来跟自己猜测的一样,比起到青州被关在后院里,像佟姨娘和霜姨娘一样整日除了做女红之外就是逛园子,一个月也难得出一次门,常白芷还是更喜欢庐州这边自由自在、当家做主的环境。
至于渣爹嘛,恐怕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许淙突然好想笑。
他决定等回到青州之后,一定要当着渣爹的面狠狠地笑出声来,让他看不起人,之前还说什么‘妇道人家见识浅薄’,这回遭报应了吧!
许是担心许淙误会,常白芷接下来又解释了几句当年的事,“……我出生在江南,祖父是一个医馆大夫,家里时常晒着草药,也时常有人上门求医。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对医术感兴趣,还跟着祖父学了几年。”
“可惜好景不长,祖父某次上山采药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半年还是走了。祖父这一摔,不但耗空了家里大半积蓄,还留下了一个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