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戴着口罩,一双眉眼袒露狠锐与凛冽,但岑浪一眼看出他年纪不大。
像个少年。
视线落在被踢去一旁的匕首上,
很眼熟,岑浪清楚记得,时眉被绑架那晚,那个徒然来袭击的黑衣人手中拿的,也是这把银色匕首。
岑浪嗤笑了声,没着急站起来,半支起一条腿坐在原地,懒散活动几下身上筋骨,除了摔得有点疼,其他没什么问题。
他低头咬住指尖皮质手套,缓慢摘脱下来,眼色轻傲地睨向他,语气讥诮:
“哥们儿,什么仇啊,穷追不舍的。”
黑衣少年没吭声,抓过匕首从地上爬起来,步步走向他,调转匕首方向握紧刀把,利刃朝下,随即再一次朝他出手。
岑浪偏头躲开,抽身一个后空翻敏捷后撤,眼稍勾笑,下一刻矮身欺近,弹腿屈膝猛力捣向黑衣少年的下腹位置。
对方受力弯腰,发出闷哼痛声,却也不弱,就势双臂一把箍住岑浪的腰,同时抄起匕首捅向他的心脏。
岑浪明显更快一步。下盘平稳,眼底眩光尖锐,曲起手肘对准他的颈椎骨节狠狠劈下,腰际力道被震松一瞬,他抬手揪起少年的衣领正欲将人踹出去。
不料少年竟也没落下风,动作利索格挡住他的攻势,从他手下灵巧逃开。
瞬时两人在隧道中开始拳脚对拉,彼此格斗功底都很硬,出手速度势不可挡。
但岑浪根本无心恋战。
他显然已经没了耐性,下了狠手一把掐住少年的喉骨撞向冷硬墙壁,力道阴厉,凝定的视线疏冷傲慢,“你今晚肯定是干不过我,要不改天再来?”
他轻转手腕,示意腕表时间给他看,眼神淡漠懒恹,腔调痞气,似笑非笑:
“我还要给我女朋友取蛋糕,去晚了就关门了,真没时间陪你练。”
少年仿佛被他戏谑嘲弄的口吻激恼,愤怒反攻一击,脱离他的手掌桎梏,两人来回撕扯间岑浪无意拽开他的后衣领,蓦然瞟清他后颈上的纹身。
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纹身图案暴露,瞬间大力推开他,遮起纹身后,脚步有些错乱堂皇地跑走了。
岑浪拧眉虚眯起眼睛,
纹身图案是一个灰色的特殊符号,
他看得很清楚,但没看懂。
……
岑浪没有说谎。
为了替时眉庆祝夏婕案一审胜诉,他的确提前很久预定了一份三层树莓蛋糕。
这种事情呢,通常是给肴去一个电话,就可以快速搞定的。
但事关时眉,他必要亲力亲为。
大半夜不睡觉自己坐在茶室选蛋糕款式,一选就是好几天。选好款式约师傅,耐心细致地跟师傅沟通。
最后定好一切,师傅说可以送货上门,但岑浪还是坚持自己去提。
虽然没被捅伤,但从机车上摔落还是让他脸上挂了彩。岑浪倒也没什么在意,这个点正是下班晚高峰,为了能尽快取到蛋糕,他才没开车。
于是就这样带着一脸伤,岑浪在黄昏将落的暮色时分赶到前滩中心那家私人订制蛋糕房。
没有使用任何特权,
秉持虔诚而愉悦的一颗心,
按部就班地,去跟随众人排起长龙队,只为了心爱的女孩子买到一早为她而准备的庆贺蛋糕。
拿到蛋糕后,肴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停车场,“少爷,您受伤了?”肴吓坏了。
“骑车摔的。”岑浪按下他立刻拨号叫医车的动作,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临走前特意叮嘱一句,“别告诉我爸。”
他驱车拐入上次去过的花店,又是999朵珍妮小姐,之后兜进环浪天合购物中心,成功取到提前三个月订购的礼物。
开车回家的路上,
岑浪从未这样小心驾驶过,担心加速让花倒了,担心刹车摔坏了蛋糕;
他也从未这样亢奋过。
这种亢奋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或许就是,
来见她的路上斜阳掸落橙与紫蓝,
他将满腔无畏与忠诚压满。
开始幻想。
她会为他的礼物侧眼青睐么;
她会慷慨容承他的偏爱么;
她也会有一点点想他么。
他实在幻想过无数次。
他想他可以,
陪她堕入巫山,溺入潮浪,
只为挽留她这一抹生动明媚的回响。
听她肯定他,
说他可以,
他当然是可以的。
时眉一直趴在客厅飘窗上等岑浪。
看一眼窗外的院子,又看一眼手机,心里掐算着他比往常回来的时间要晚很多,是路上很堵吗?
她低头望向旁边的行李箱。
今晚,她有话要跟他说。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炸耳轰鸣声。
时眉登时双眸放亮,“噌”一下从飘窗上跳起身,快步小跑去门口。
刚一开门,入眼满满当当的大捧花束,似曾相识的
熟悉。熟悉的W红色,熟悉的花朵数量,熟悉的鲜花品种。
是她的珍妮小姐。
时眉定定地注视着门口的岑浪。水晶塔灯为他镀上薄光,风度优雅,明锐昂扬,他一手捧花,一手提着方柱形礼盒的同时还拿着另一方长形礼盒。
“恭喜胜诉啊,律师小姐。”他勾唇。
心腔仿若被外力敲弹了下,由内而外如电流脉冲般震传出馈响,流窜神经,游曳颅内,轻杳杳的暖,甜丝丝的软。
尽管那里本就足以柔软了。
时眉竟然顷刻涨红脸颊,飘开目光,慌不迭时地从他手中帮他分担了礼盒,却在下一秒瞟过他脸上,眉尖忽然紧蹙,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凑近端详两秒,问:
“你怎么受伤了?!”
岑浪腾出手带上门,安慰性地拍拍她腰后,轻轻推着她走进去,给出同样的理由解释:“骑车摔的。”
“可你车技很好的。”
天天破案的女人哪有那么好骗。
她没忘记他们初遇的那晚,要不是当时岑浪的硬核车技,她就要因为宋今泉那个孙子横尸街头了。
岑浪放下花和蛋糕,抬头时无意瞥到脚边的粉色行李箱,动作不由僵滞了下。
那是时眉的行李箱。
难道她……
他甚至有点不愿去想那个猜测。
“偶尔也有失手。”
于是佯作没看见一般,转身拿过另一方礼物盒,想伸手拉时眉坐过来时,不料却被她躲避开。
岑浪稍愣,随即听到她扔下一句“等我一下”,便匆匆跑走了。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时眉的行李箱微微走神,唇线抿紧,眼色暗伏些许落寞。
所以还是不行么?
她还是…要走么。
很快,时眉“哒哒哒”地跑回来,手里拎着白色医药箱跑来他身边坐下,低头打开医药箱,眉尖仍未舒展,碎碎念:
“路况很不好吗?你怎么会摔倒啊,还摔得这么严重。”
其实没多严重。
不过是颧骨、鼻骨与下颌处有点轻微擦伤而已,这点小伤算什么呢。
“没事,我们先出发吧。”岑浪捉住她要为自己上药的手,眼眸稀微发沉,紧紧凝视着她的眼睛,带点试探地说,
“回来再上药。”
如果,她还肯回来的话。
“不行,先上药。”时眉拍开他的手,语气坚决,可拿棉签为他涂药的动作却无比轻柔,生怕弄疼他。
在这个缓慢又快速的过程里,
岑浪始终注视着她,
妄图从她这里得到哪怕只有一点的预兆与端倪都好,比如她决定拒绝他的疏冷,强硬,或者是其他什么。
可是没有。
她什么反馈都没有给他。
她藏得滴水不漏,
他想或许他从未看懂她。
看不懂,所以才被死死地吸引住。
当时眉结束为他上药之后,她像是才想到什么,轻轻挑眉,边收好医药箱边低头告诉他:“我让喻卓跟黄世仁说了声,今晚我们两个不去团建了。”
“嗯?怎么不去了?”
岑浪有些意外,印象中她应该是非常喜欢这种很多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
时眉在这时侧过身子,与他面对面坐着,稍稍停顿了一小会儿,她嘴唇轻动:
“因为我有话跟你说,岑浪。”
岑浪蓦地心底一沉。
从来直白坦诚的男人,在这一刻倏然站起身,视线悄然撤开了些,像逃避,
“好,那拆完礼物,我们慢慢说。”
尾音落定,他拎来两份礼盒,长指挑起紧密缠系的丝绒带,绒带松散而下,长柱型的礼盒四面如绽开般顺势而落。
是给她的蛋糕。
树莓味,小三层,
蛋糕中央斜插着一小块巧克力方牌。
时眉略微惊诧地靠近些,伸手取下上面的巧克力方牌,看到上面写有两行字:
花开富贵,平安顺意。
前程似锦,逢案必胜。
实在是,再朴实不过的一句祝福语。
但也实实在在地,
精准囊括了时眉的所有心愿:
金钱、平安、未来、事业,一字不差。
他将所有能给的祝福都给到了,甚至准确解析了她的微信名【HKFG】背后的隐藏的“花开富贵”这一含义。
却唯独,没有趁势借这个机会为自己讨一句愿望。
比如:我们在一起吧。
诸如此类。
“这个字,是你写的吗?”开口时,时眉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有细密微小的抖。
一定是他的字,
朝夕相处这么久,她绝不会认错。
果然听到岑浪低低地“嗯”了声。
是他挤出时间,特意去跟师傅学习怎么用奶油写字的。
毕竟这是他最真诚的祝福,
怎么可以借他人之手。
“真甜。”时眉咬了一小口。
岑浪淡淡挑唇,之后解开另外一个礼物盒,屈膝半跪,把礼物从里面拿出来。
――一双满钻高跟鞋。
上一次这个位置,
他用单膝半跪的姿势为她佩戴脚链,
这一次同样的位置,
他以同样的虔诚姿态,为她穿鞋。
尖头细跟,碎闪璀璨,
鞋的大小尺寸惊人得与她相适配。
时眉极力压下鼻腔酸涩,手指紧紧攥住沙发边缘,半开玩笑似的调侃:
“岑浪,你知不知道送鞋的寓意是,送我走,这样会把我送离你身边的。”
岑浪手中动作稍顿,继而弯腰为她穿好另一只,低哑轻笑了声,回答:
“我的寓意是,愿你所行皆坦途。”
时眉真的很喜欢。
他送的每一样礼物,她都很喜欢。
不,应该说送礼物的人是他,所以无论他送什么,寓意是什么,她都会喜欢。
“巧了,我今天也有为你准备礼物。”
仔细欣赏脚上那双高跟鞋很久,半晌后,时眉吸吸鼻子,起身跟他说:
“不过我没有你那么用心,我的礼物都很实际的。”
说完,不等岑浪给出回应,她弯身拉住他的手掌带他走向二楼。
“岑浪,今晚我会搬出去。”
二楼,他的房间门口,时眉忽然这样告诉他。
岑浪抿紧唇,没说话。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了,但真真切切地从她嘴中听到这句话的刹那。
他还是感受到一种钝痛,在蔓延。
“这是你的答案么?”
他压着眉,不死心地多问了她一句。
可明明问的人是他,
逃避听到回答的人还是他,
是他没有做好准备。
还无法情绪平静地从她那里得到确切被拒绝的答复,于是岑浪缓喘了下,舔舔唇,退让一步松口说:
“好,那我先送你回去。”
倘若她要走,
他就必须先放她自由,
再重新追求。
“我的意思是,”然而时眉却在这时候,忽然笑了,眉尾轻扬补充说,
“今晚我
会从我的房间搬出去。”
“什么?”岑浪没听懂。
时眉没再继续浪费口舌,抬手径直推开身后他的卧室房门,下一瞬连同他一起推进去,反手关门落锁。
“我说,我要从我的房间,搬来你这里。”她最终将这句话补充完整。
而岑浪在她话音落下的霎时,看清他的卧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粉紫纱幔、满室香烛、红酒香槟、床上的玫瑰花瓣、角落的香薰加湿,以及墙壁上由时眉亲笔写下的一篇小诗……
“怎么,不喜欢我的礼物?”她慢慢逼近岑浪,抬手拽下飘绑在氢气球上的一个小方盒,递给他,眯弯起月牙眼,笑问,
“还是,不欢迎我?”
岑浪低头看过去,
看到她轻拍在他掌心上的,
一盒避孕套。!
第51章
“如果你满意我的礼物,”时眉一眨不眨地注视他,指尖捏住他运动裤边的单根系带,轻轻一抽,眼尾弯起狡猾的弧度,
“那现在,我可以亲你了吗?”
岑浪掀起眼睫回望她,伸手捉住女人的手指,随即抽离视线,后仰了下头,稀微滚动喉结吞咽几分涩意,薄唇翕动:
“我,我先洗个澡。”
视域里残留下他烫红的耳骨,
岑浪是逃去浴室的。
时眉确定。
还是那么纯情。
时眉脱掉长衫外套,坐在懒人藤椅上,轻轻晃动一早倒入醒酒器中的红酒,拎出两只高脚杯,分别倒了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