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红绳应该能起到大作用,阿婆捡到吾的时候吾的情况很糟糕,手里就攥着这条红绳,大约是吾烧坏脑子之前便戴在……”
“我的名字唤作楚澜……”
狐酒话未说完,就被楚澜蓦然出声打断。
他颤抖地轻抚着指间的红绳,似是想碰又怕只是泡沫幻影,一触即破。
红绳虽然意义珍贵,但却比不上妹妹身上别的饰品精贵。没有被那群人抢走也是合理的,楚澜无比庆幸自己给她做了这条红绳。
楚澜凝视着眸色有些困惑的狐酒,忍住眼眶酸苦许久的涩意,接上尾音继续道:“你梦中的那个少年就是我,你是我的妹妹名唤楚酒,是前朝北梁武安侯府的嫡女。”
“当年都是阿兄的错,深夜带着你溜出府外去花灯节上玩耍,是阿兄没看好你,让你被坏人掳了去……”
透色清泪挂在楚澜的下眼睑,不稳地摇曳欲滴。
“叮咚”一声轻响过后,那滴泪珠落入白玉的茶盏之中,与盏中剩余的淡绿清亮茶水融合。
无痕无迹,好似根本未存在过。
室内静谧异常,氛围凝滞的有些僵硬。
自楚澜说出那些话时,狐酒除了初闻的呆愣外,后面从始至终都是神情淡淡,但那双淡漠的清亮眼眸里却藏匿着无措。
这时候可以明显看出她伪装的并不好,无论是眼中划过的一抹悲伤,还是那无意识摩挲茶盏的动作,都在无声无息透露着她的不安和燥郁。
楚澜心里慌张,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所说,连忙与她解释红绳的来历:“这条红绳手链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这片花瓣上刻着一个很小的酒壶。”
“你若不信,可以看看。”
狐酒不用看,这条红绳按照人设她会经常拿出来观看,怎会不知道上面刻着一只小酒壶。
她目光在那条红绳上流转几秒,慢吞吞移到楚澜的脸上。
双眸相对,狐酒缓缓吐出一口气,嗓子发紧从而导致声音有些细颤:“我信你说的那些,虽然我对你也不算有多了解。”
她闭了闭眼,呼吸不稳:“只是,你跟那个少年给我的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我想知道你变化这么大……是因为我吗?”
不等楚澜回话,她鸦羽似的长睫颤动,唇瓣微张:“我听闻过你十五年间,坚持不解寻找熙安长公主的事情……”
熙安长公主是楚澜亲封的,在妹妹还没找回来的时候,他登基那日便封了。
话音落下,狐酒挺直着的背脊有些垂垮下来。
仿佛刚才那番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狐酒低垂着眉,周身笼罩着愧疚而低沉的气息。
楚澜眉心拧起,他不想让妹妹不开心,比起现在眉眼低垂的妹妹,他更想让妹妹永远都灿烂的笑着。
这般想着,那张明媚的笑脸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楚澜真的很庆幸她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虽然与他所想象的模样差别甚大,但楚澜明白这样的妹妹会活的更好。
摇曳自由,生生不息。
心里欣慰的同时,楚澜又因面对狐酒的询问眼神微闪,紧张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他并不想让她知道那些。
想要扯开话题将这件事含糊过去,嘴唇微动,楚澜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对面垂着眼睫的妹妹突然站起身,干巴巴的提出告辞。
不等他答应,又伸手抢过他手中的红绳手链,转身匆匆离开,背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慌张。
楚澜本能抬起想要挽留的手臂,无力地垂了回去。
他坐在原地,看着那道黛蓝身影消失的方向,心知这件事情不能着急。
失望痛苦的寻找了十五年,好不容易找到妹妹。
楚澜不想支配她做些什么,就算她不认自己也没什么,只要她平安活着就好,活的快乐自由就好。
当初,是自己害她被歹人掳去,与亲人分别数十载遭受苦难。
这么多年,楚澜心里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个人来看楚酒被掳走的这件事。
楚澜是有错的,他错在不该于杂乱热闹的灯会上将妹妹交给别人,即使是他认为的好友也不行。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后面,梁宣奕把苏时纯与楚酒的帷帽互换,害得楚酒落至险境踪迹不明还毫无愧疚。
梁宣奕的一切举动与心思都在表明,他不像表面那样看上去是个好人善人,相反他极自私且恶毒。
楚澜错在看错了人信错了人,错在将幼小的楚酒交付与他人。
其他,他没有错。
但也因为楚澜的粗心疏忽、错付的信任将楚酒放在了险地。
楚澜有错,但没有他认为的那么严重,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妹妹,若不是要寻到妹妹他早该下地狱了。
现在妹妹回到他身边,鲜活的出现在他眼前。
楚澜对她的负罪感才稍微减少,他嘴角微微牵起。
从眼睛里能看出楚澜是真的感到开心,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有些僵硬。
楚澜已经十五年没有发自内心的愉悦了,即便有时在笑也都是假意的迎合,而此刻,他眼里的笑意是浓烈张扬的……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了!见面了!(我好激动是怎么回事!)
突然想说一件事,关于狐酒这个名字的由来。
当初,对于狐酒的姓名我思虑甚多,纠结不已,又有点毫无头绪。
但在一个时间点,莫名的脑子里蹦出了“酒”这个字。
酒,可以是柔和清甜的果酒饮品,又即使白酒那般浓烈辛辣。
我觉得,狐酒就是似酒般的人。
待人处事,柔时能顾及到处处细节,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
可能在文中我描写的不够透彻,还请姑娘们多有担待。
第105章 反派被掳走的胞妹(1
这边狐酒神色低靡的回到驿站,临踏进房间的前一步,她看向跟在身旁的罗顶烟,低声吩咐:
“你去查一查有关十五年前熙安长公主在花灯节失踪的事,记住,所有细枝末节都要巨细无遗的查清楚。”
“属下领命。”罗顶烟也不多问,行了个礼便退下去。
狐酒回到房间倒在软绵的床上,白皙姣好的脸上哪还有一路上的纠结与萎靡,经历了这么多世界,她是觉得演技被磨炼的越来越好了。
在楚澜和外人面前的所有反应,都不过是她按照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演出来的。
一个女子蓦然知晓自己的身世,尤其那个与自己相认的人还说都是他的错,他是将自己弄丢的罪魁。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与他抱在一起,痛哭出声温情相认好吗。
虽然狐酒眼下在南桑身处高位,但一路走过来的苦楚她不是没有体会过,能和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长大,谁会愿意出去吃苦打拼。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想法,也是楚澜与大部分人看待狐酒时,理所应当加在她身上的想法。
狐酒当初是因为不喜欢北梁,所以她要离开,并且是借着被贼人掳走的由头将计就计走的。
但在楚澜和其他人眼中不是这样的,她是一个被贼人掳走沦落异国他乡的小可怜。
而如今相认的哥哥说他就是那个罪魁,她的状态自然是徘徊在难过和找到亲人的欢喜中来回切换,整个人被弄得精神萎靡。
其实本可以不用走这一遭,两人就此顺理成章的相认,但楚澜口口声声说害她被掳走的人是他,过程就不会那么顺利和谐了。
总要调查一番,弄清真相,既然楚澜那么说了。
狐酒便不会让这件事稀里糊涂的过去,虽然没人比她这个当事人,更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如今“失忆”了又怎会记得,所以,得把一切弄明白才能说接下来的事。
罗顶烟是管理着南桑特种军队的校尉,在军营里校尉的权利仅次于将军之下,能做到这样的官职,她的业务能力水平自然是出众的。
熙安长公主失踪的事情发生在十五年前,但整个北楚的人包括老人妇孺都知晓这件事。
无论是前朝北梁还是北楚都存在着一个心照不宣的思想:男尊女卑,这个观念也直接造成了重男轻女。
女子的地位一定是轻贱的,卑微的,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家里人。
而楚澜称帝改北梁为北楚后,便动用御林军与身为君主的权利,大肆寻找家中的嫡亲妹妹,还将失踪尚未寻回的妹妹封为熙安长公主。
楚澜做的所有事情,单拎出来一件都足以令北楚人吃惊感叹了。
但随着小道消息的流传,他们听说了一个更令人惊骇的事情,皇上谋夺皇位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找他的嫡妹。
北楚人纷纷为之咂舌,惊叹。
因为楚澜的影响,这件事明面上发生的很好调查,但背后鲜少人知的阴私就没这么容易了。
再加上,狐酒吩咐说要将这件事的细节末枝都查清楚,罗顶烟不敢违抗命令,每个细节都亲自查看不敢遗漏。
这样调查起来,就很花费时间精力。
即使罗顶烟带领的几人都是军营中的翘楚,也用了不少工夫,第二日夜里才将一切查清楚整理完毕。
罗顶烟揣着资料去找狐酒复命时,她刚净了手准备用晚膳。
“你还没吃晚饭对吧?”
狐酒将巾帕随意叠了一下放回原位,她走到桌边坐下,冲着罗顶烟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先去洗个手,坐下陪我一起吃。”
她说的是陪我,而不是坐下一起吃。两者仅差两字,意思却截然不同。
陪我里面带着浅淡的命令,而另一种则是有着询问的意味。
罗顶烟不好拒绝,点头应下。走到水盆边洗过手,坐到狐酒对面。
狐酒没有饭桌上不能说话的规矩,只要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行。
“说说结果吧。”
狐酒将嘴里的鱼丸咽下去,拿着瓷勺,从小碗里舀起一勺鱼丸汤吹了吹,小口抿着。
罗顶烟闻言,把夹回来的孜然牛肉放进面前的小碗里,筷子摆放到一边:
“据臣这两日的调查,熙安长公主丢失多年未寻回的事情,并不像百姓们所说的那样是一起意外,造成熙安长公主丢失的很大一部分是人为因素……”
狐酒听着她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各处细小的细节,吃着饭菜偶尔点头回应她。
罗顶烟叙述表达的很清晰,狐酒边夹菜边喝汤,一小碗三鲜鱼丸汤没喝几勺,她就已经讲述完毕。
“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继续保持。”
狐酒用公筷夹了只红烧排骨放到她的碗里,对她鼓励地笑了笑,以示嘉奖。
“谢谢君,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罗顶烟看向狐酒,微扬起嘴角,笑容少见的有些腼腆。
“行了,你也忙一天了,肚子早该饿了快些吃饭。”
“是。”
罗顶烟应了一声,她扒着米饭,深深地看了狐酒一眼。
狐酒喝着汤,面不改色,好似根本未察觉。
方才她讲述熙安长公主丢失的事情,整个过程女帝的神情都没什么变化,一直处于较为平静的状态。
但罗顶烟跟着她做事已经有三四年了,多少还是了解她的心性,狐酒的心情远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但她没问出口,罗顶烟微低下头,夹起那只色香味俱全的排骨,牙齿叼着肉撕扯。
女帝会如此,很明显是因为熙安长公主的事情,除了女帝和熙安长公主是同一个人,这个原由外,罗顶烟想不出别的。
稍微与女帝她关系近些的,都知道她和安仁太后没有血缘关系。
女帝没和他们说过这些,但女帝的容貌明显不是南桑人,又怎么会跟安仁太后有血缘关系。
而在调查的过程中,罗顶烟也得知了一些讯息,比如,熙安长公主的年龄刚好和女帝对的上。
就连名字也是同字同音不差丝毫,虽然不知女帝是何时被安仁太后收养的。
但罗顶烟觉得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多的巧合,要记着,女帝来北楚就是为了寻一个人,而这个人很大可能是她的亲人。
熙安长公主是北楚人,她的家人自然也在北楚。
来到北楚至今,他们唯一接触过的熙安长公主的家人就是北楚帝。
昨日正午,君与北楚帝单独聊过,出来后乃至回驿站的那段路,她神不思蜀的状态都不对劲。
这明显很反常,女帝在外一向注意自己的仪态,尽量做到不露山水。
又怎会把燥郁、纠结等情绪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这么反常的表现,源头只有女帝见过的北楚帝,他们聊了什么罗顶烟不知,但内容一定强烈影响到了君。
那时罗顶烟的思绪很迷茫,直到君回到驿站交待她去调查熙安长公主的失踪。
她心里才有了猜测,后面随着罗顶烟越深入这件事情。
她愈发确认那个猜测:女帝和熙安长公主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至于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君会不会就此留在北楚这个问题,罗顶烟也猜想过,答案是不可能。
罗顶烟端起手边盛着果酒的杯子,仰头饮了几口,女帝是位冷静、理智且有责任心的君主。
只要她一日是南桑的君主,南桑归于她的管辖,她就不可能主动抛下南桑离开。
同样也不会因为想和十几年不见的哥哥待在一处,如此荒谬任性的原因抛弃南桑的百姓。
若是女帝真有那个想法,她不会留下,反而很大几率会将北楚帝带回南桑。
只能说,罗顶烟确实了解狐酒的行事准则,她这次来北楚,的确是有将楚澜一起带回南桑的想法。
北楚与南桑相隔几十万里,两地之间一次来回便要费时十个多月,算下去差不多有一年之久。
有这时间做点什么不好?一年的时间全部浪费在赶路上。
外加两兄妹都是一国君主,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们不得轻易离开国家,路上耗费的时间跟这个比起来都算是小事。
他们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注定相见不易,如果分开,也许几年都见不了一面。
再说回一国君主离开国家的不利,狐酒能放心离开南桑将近一年的时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有吴太师他们帮助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