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中的人不敢有逆反之心,他们清楚自己的位置。
而北楚这边,楚澜周遭的处境与狐酒截然不同,虽说楚澜在这北楚是一边独大,但他的皇位所有人都知来得不光彩。
在朝中除了楚家为官的亲戚,楚澜几乎孤立无援,这样的情况从各方面考虑。
楚澜都不能离开北楚一年之久,先不说他走后北楚具体会发生什么。
没有楚澜这个主心骨在,楚家那些在朝中为官的亲戚根本抵抗不住众人的谋反。
也许,等楚澜回来北楚早已灭亡,改立了新的国号。
出去探亲回来国家没了。
当然,楚澜也可能根本不在意北楚是否灭亡。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丢失的妹妹找回来了,北楚灭不灭亡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许会有人大骂楚澜心性自私,作为君主丢下自己的国家两手拍拍屁股就走了,置一国百姓为何物?
其实,楚澜的骨子里就是自私的。
谁又能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伟大的,不畏生死,不畏强权,不畏艰辛,能为了别人甚至自己舍身去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他们甚至可能会因为自身利益、与想要达到的企图去做出一些不太道德的事。
楚澜始终都清楚想要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做这些事情。
楚澜只想要妹妹回来,用北楚帝这个身份给她无尽的宠爱,弥补他之前的过错,弥补妹妹这些年受过的苦楚。
如今妹妹找到了,她过得十分好,并且是另一个强盛国家的君主,拥有这等尊贵的身份与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活得不比任何人差,甚至可被称为天之骄子。
既如此,楚澜身下君主的位子对他而言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不可否认,如果这个问题真的摆在楚澜面前,他能做出丢下北楚随着妹妹离开的选择。
这一点,狐酒能预想出来。当然她不说百分百楚澜会随她离开,即使他不愿离开也没什么大碍。
男主梁宣奕已经被她杀了,估计尸体早就发臭发烂,埋在哪个黄土堆里了。
男主都没了,楚澜这个书中的反派也就做不成反派,有缘人的愿望依旧是完成了。
说到底,不管楚澜给出什么样的答案,狐酒都只会点头接受。
她尊重楚澜的意愿,至于他选择随她回南桑,北楚怎么办?狐酒也想好了后续安排。
——
狐酒坐在湖边的石栏栅上,小腿悬空在湖面之上,凉爽的夜风拂过,将她柔顺的发丝带得轻动。
而楚澜前些日子还阴郁的眉眼,如今望着狐酒是却不自觉弯起,其中还蕴含着些许宠溺。
他手提宫灯,照出一片光亮,身着玄衣立于狐酒身后。
“阿兄,把玉笛给我。”
狐酒微微侧过身,细腰绷紧。
她朝楚澜伸出手,手指合并地勾了勾,示意他快些。
楚澜看着妹妹姣好的脸上笑意盈盈,眼神里带着迫不及待的催促,像个想要在亲近人面前展示炫耀一番的小孩子。
此时的她,全然不见第一次交锋时的锋芒利刺,表现全是在亲人面前软和撒娇的单纯。
这样的妹妹,让楚澜很怀念和熟悉,时隔多年,但他对妹妹的记忆不曾模糊丝毫。
现如今楚澜看着撒娇的妹妹,总觉得她好像从未离开过他,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而已。
但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的恍惚罢了,妹妹丢失的痛苦早已刻在了楚澜心里,他短时间内不可能忘记。
但他所期盼的人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且状态比十五年前还要明媚,楚澜那些痛苦也会在她的陪伴下逐渐消弭。
“拿着,小心些别掉进水里了。”
楚澜将触感温润的白玉笛递给狐酒,不放心的叮嘱。
狐酒接过笛子,侧着脸注视着他,眉梢微挑,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狡黠。
那眼神分明是在打趣的说,你还不了解我的实力吗?
楚澜看懂她的眼里的意味深长,心中无奈的同时又很骄傲。
也是,连皇宫这种有千名御林军森严把守的地方,她都能来去自如轻易地想闯就闯。
并且灵活避开御林军的巡逻,悄无声息去到他的崇德殿。
这样身手不凡的妹妹,怎么会因不小心掉进湖中。
因狐酒夜闯他的寝殿这件事,让楚澜对妹妹丹宁将军的身份,产生了更加清楚深刻的认知。
她不再是需要自己庇护在身后的小姑娘,再次相见的她,可以号令千军抵住敌兵的进攻,守护住自己万千的子民。
但如果可以,楚澜还是希望她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姑娘,能守护住那么多人的丹宁将军,必是极危险辛苦的。
他只希望她能开心顺遂。
前几日的夜晚月亮渐圆之时,狐酒便无声的出现在了楚澜床前。
伸手推搡着楚澜的肩将他唤醒,其实当时他虽然阖着眼,但因为思索着有关妹妹的事。
心事缠身,楚澜久久未能睡去。
被这力道一推便清醒了过来,猛地睁开眼睛去看,那眼神里没有被突然吵醒的朦胧,反而皆是警惕与清醒。
乍然看到狐酒那夜行衣的装扮,楚澜身为皇帝不警惕才不正常。
在发现行迹可疑的黑衣人,是容貌未曾遮掩的的妹妹时,楚澜硬生生的刹住车,把到嘴边的“刺客”一词咽了回去。
原来是她,楚澜缓出口气,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虽不知妹妹深夜到此有何事,但见她立于榻前,眼神严肃的说想和自己聊聊。
楚澜看了看外面黑沉的夜色,喉间溢出无奈地轻笑。
但到底还是掀开被子下床,摇着头,由她肆意任性。
披上件外衣,他引着狐酒来到桌前,两人相视而坐。
刚落座时,兄妹间的氛围还算和谐。
楚澜享受着这片刻的和谐,抬眼却看到妹妹眉心微蹙,突然一改那稍稍软和的神情。
她抿直唇角,板起精致的脸蛋,严肃的声音里带着点别扭:“你、你以后休要再说一些让我误会的话。”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提醒:“时隔十六年,我对幼时的记忆全无,你也不够了解我现在的性情处事。”
“如果那天我回去没有派人去查清楚,最后的结果便是,我带着失望伤心的情绪直接回程南桑,而你我之间也会因为你的随口认罪而我信以为真,产生误会,到死都不会再有往来……”
妹妹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眼睛里浮现些许的燥郁,嗓音却透着让楚澜难以忽视的难过:“你听明白没有?”
她所言的那些设想萦绕在楚澜耳边,他心里止不住的后怕,同时生起一股对自己的埋怨。
倘若,真如妹妹所说那般,她满心失望的回了南桑,到那时,他该如何自处,妹妹又该如何自处……
他是不在意自己的,但让她怀着对自己的遗憾失望度过漫长余生,他做不到。
楚澜眼眶通红,在她认真的眼神下,忍着干涩发紧的喉咙,回以同样认真的点头。
随着楚澜点头的动作,眼泪就蓦地从酸涩的眼睛里夺眶而出,控制不住地砸向他的寝衣。
这次流泪的结果与上次不同,狐酒没有匆匆转身告辞逃开。
而是担忧地微拧着眉,挪到楚澜跟前,弯膝抵地,抬手勾住他的后勃颈,将他脑袋压在自己削瘦却直挺有力的肩颈间。
耳边响起了隐忍的低泣声,狐酒感觉到他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膀,力道轻得好似一片羽毛落在肩上。
狐酒傲娇地抿着唇,她又不是琉璃做的人偶。
之后,狐酒衣裳被哭湿了一大片,她却罕见的没有生气和嫌弃,还反过来给楚澜擦眼泪,放轻声音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
心底的负面情绪憋了十五年,发泄发泄没什么不好。
清雅的荷香拂鼻,楚澜回过神,轻眨两下眼睛,将眼眶里不知何时聚集的水汽散开些来。
即使知道妹妹不会落水,他还是伸手攥住了她的裙带,以防她掉下去。
感到那似有似无被触碰的感觉,调整姿势的狐酒动作微微一顿,她垂下眼睫向侧腰瞥了一眼。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抓着她淡紫的衣带,狐酒状似浑然不觉地收回目光。
同时她心里涌现一个想法,那个笑容温暖和煦的少年没有消失,至少在她这里丝毫未变,一如既往。
狐酒调整着笛子的位置,将吹孔置于唇瓣下沿,缓缓运出气息。
随着那带有薄茧修长的手指在白玉云纹的笛身上有条不紊地变换轻移,清亮悠远的笛声传出好远。
作者有话要说:
楚澜轻轻搭着妹妹的肩,虚虚将她罩在怀里,嗓音低哑哽咽:“是我想错了。”
狐酒点头,轻拍他的后脖颈:“没事,阿兄。”
楚澜不作声,低泣声越来越急促。
(最近几天我码字的时候,怎么老是会出现请求错误的字条?)
第106章 反派被掳走的胞妹(1
微风裹挟着轻柔的笛声掠过湖面,随之跃入楚澜翘首以盼的耳中。
荷花池里引进的是温泉水,所以,即便还未到荷花盛开的八月,湖中的荷花与碧绿盎然的荷叶却长得极好。
盛开的荷花轻轻摇曳,将覆在粉白花瓣上的细小露珠都抖落了下去,几声“叮咚”轻响便尽数落入水里。
前几日的皇宫一夜游解开误会后,楚澜次日就对外宣布了南桑女帝便是丢失的熙安长公主这件事。
十五年来终于将人寻到,孤非常思念自己的嫡亲妹妹,特邀南桑女帝进宫小住。
迎着太监恭敬殷切的目光,狐酒神情自若,颌首应下。
转身跟罗顶烟她们交代几句,回房收拾了些必需品,便果断利索的入住了皇宫。
对于是住在皇宫还是驿站,狐酒表示都无所谓。
不过,楚澜想让她去她便去,狐酒面对他如此乖顺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就是想起了十五年前的花灯节上,那个得知妹妹遇险惶恐不安的少年。
少年嘶喊着“妹妹”两字的模样,少见的让狐酒有些心软。
再者,楚澜是她的兄长,她顺着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狐酒在皇宫的新住所被楚澜安排在离崇德殿很近的宣明殿,殿内摆设不同于名字大气的风格。
整体明亮清新,似有似无的熏香雅致韵味。
只要是能坐的地方都放着软垫,看上去就觉得十分绵软。
简而言之就是年轻女子会喜欢的房间,她将白底金纹的包袱放在桌上,眼神随意地在殿内摸索地转了一圈。
结果狐酒便发现茶壶里盛的不是茶水而是度数极低的果酒,深红色的酒液散发着浓郁清甜的石榴香。
品质如此卓越的石榴酒,这明显是源自南桑的产物。
狐酒眼眸微眯,随手将壶盖放了回去,在南桑喝了十几年的果汁果酒,舌尖猛然触碰到滋味稍显平淡的茶水,的确很不习惯。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适,也不知道楚澜是如何发觉的。
有了果酒这一发现,狐酒待楚澜的态度更加温和亲近。
这点,从狐酒大晚上的没回去睡觉,反而给楚澜吹笛奏乐就能看出来。
晚膳时,楚澜突然提起笛子的事情。
乍然跳到这个话题,狐酒一开始还有些茫然,眼神扫到被自己随手放在一边的白玉笛。
再看向楚澜,她就发现那双丹凤眼里隐隐有着期待的光芒。
她顿时就明白了楚澜的意思,狐酒弯起唇,直白地说:“我学过几年的笛子,成果也不错……”
这话不假但也不全是真的,对于吹笛这一项技能狐酒拿捏的确实熟练。
但假的是,狐酒不止学过几年,她的本命法器就是一只血玉笛,她为她起名为吟秋,吟秋已生灵智。
狐酒渡劫落入险境时,吟秋毅然决然的替她抵挡雷劫,末了,随她一起消亡连碎片都不剩。
要说狐酒在乎的事物还有什么,那便只有吟秋,她是武器,同样也是与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而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狐酒再次接触了笛子。是因为偶然间,她在军营里听到一个士兵吹奏,笛声悠扬婉转。
非常悦耳。
后来被封为丹宁将军,狐酒便花钱请了位乐师回来。闲暇时间,她便拿着玉笛去学习吹奏。
从前,她的笛声大多只为杀人,但同样,狐酒也很喜欢笛子所发出的声音。
几年的时间下来,虽然作为将军兼君主很忙。
每次学习的时间也不长,但累积下来的成果也是颇为显著。
如今,狐酒除了她自创的谱子功法,只为兴趣雅致所吹奏,信手拈来的曲子细细算下来,也能有十几首。
这次来北楚她不用处理任何事物,狐酒便将玉笛顺带捎了出来,偶尔温习。
目前吹笛只是兴趣,不是狐酒的职业也不是她依赖的武器,就算再怎么消极怠工也没事。
如果一味的追求结果,把某件事当作没有完成目标就会大难临头的苦事,那将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无端的给自己增添苦恼和压力。
“你要是感兴趣,待会儿我可以吹给你听。”
狐酒眼睫轻眨,状似随意的抛出一句话。
楚澜听到想要的回答,当即扬唇又故作矜持地微微颌首。
抬手夹了一块糖醋酥肉放到她的碗里,这几日都在一起用膳,楚澜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她的口味,喜欢偏清淡一些的,重油重辣可以偶尔尝试。
晚膳才刚开始,狐酒还没吃好,面对楚澜的投喂,来者不拒。
楚澜给她夹得菜通通进了她的肚子,这就导致狐酒吃的肚子有些撑。
楚澜察觉到她的异样,有些懊恼自己投喂不知分寸,拉着她以消食为由漫无头绪的散步。
这也导致,狐酒原本打算在室内的笛子独奏,散着散着步就改到了荷花池边。
在明亮月色的帮助下,还是能看见荷花池中的几分景色。
若是平常的时候,他们身边会有不少宫人跟随出行,湖边围着的一圈宫灯便都会被点亮,灯火通明。
只是,现在荷花池只有楚澜与狐酒两人,宫灯也就自然并未被点燃,唯一的亮光只有楚澜手里提着的纱灯。
在暖黄的烛光笼罩下,狐酒偏清冷的容貌被衬得柔和了许多,浓密长睫自然的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