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几个官员都不敢做声,暗自猜测是什么事能让季砚变了脸色。
只有徐蔼笑着说,“季大人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季砚压着眉头冷眼扫过他,“这就不劳老师操心了。”
季砚起身,拂袖起身走出。
书房里,季砚重重捏着眉心,绷紧的下颌凌厉异常,那封信就放在手边,上面还有他震怒后留下的印记。
站在一旁的何安和白清徐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的神色。
信上内容不是别的,是云意的婚讯。
季砚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坦然,他也确实坦然接受了云意要成亲的事,毕竟是他亲自安排的这门婚事,可小姑娘真是有本事出乎他的意料。
他声音冷的像淬了冰,“选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就敢嫁,还搬出了陆府,她是在跟我置气。”
何安和白清徐谁也不敢回话。
过了许久,白清徐才舔了舔嘴唇道;“那大人可要去为陆姑娘送亲。”
季砚抬起视线看他,晦暗难辨的目光让白清徐脊背生寒。
“安排下去,去徐州。”
*
十二月初三,季砚一到徐州就马不停蹄的去了陆府。
陆文荐一见季砚就叹气道:“是我愧对你的嘱托,没能照顾好云意,她铁了心要嫁给那张青,我好说歹说都没用,她还搬出了府,说……”陆文荐连连摇头,“说她不是陆家人,嫁谁都与陆家无关,还将在府上的花销都还了,不肯让我们插手她的事。”
陆文荐怎么也想不到,明明那么乖巧懂事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变得如此离经叛道。
季砚静静听着,许是一路上已经平复了怒气,此刻听着陆文荐的话心底竟也没有那么多的波澜,他朝陆文荐抱歉道:“云意任性,还请陆兄多担待,我便在这里代她像你赔不是。”
陆文荐赶忙摆手,“我哪会和一个孩子计较,我只怕她现在冲动决定,将来后悔。”
季砚只道:“此事我来解决。”
季砚离开陆府便朝云意置办在外头的宅子去,路上他问白清徐:“让你查那人的身份,查的如何了?”
白清徐道:“就是个穷小子,家里有一个病重的母亲,背景清白。”
“模样倒是还行,许是和陆姑娘的相处中……”察觉到季砚瞥来一眼,白清徐立刻闭上了嘴。
马车停在一处一进的宅子外,看到门口挂着的两个孤零零的红灯笼,季砚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让何安上前敲门。
宝月开的门,一见是季砚立刻跪地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可算来了。”
姑娘一意孤行要嫁给那张青,她怎么劝也没用,张家穷成那样,连这宅子都是姑娘花钱租来的,迎亲也没有,聘礼也没有,就打算在这宅子里拜个堂算完事,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如今大人来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宝月,是谁来了?”清婉的声音撩过耳畔,如柔腻的绸缎。
季砚抬眸看去,四方的天井里支了把藤椅,云意懒懒的躺在上头,裙摆铺散似朵灼艳的花,脚尖轻踮着地面,椅子慢悠悠的晃动。
云意侧过脸看去,迎着光她眯了眯眼,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在意,“原来是大人。”
说着她撑着身体站起来,遥遥朝着季砚欠身,“云意见过大人。”
话落,她轻抬起眼,睫毛似一把展开的扇子,婷婷袅袅立在院中也不走近。
季砚见过云意所有样子,唯独没见过这幅娇慵漫不经心的模样,抬起的眼帘都是懒懒的不肯使劲,像是花房之中最美也最娇气难养的一朵。
他皱眉走进院内,站在她对面,一高一低,季砚高大,将云意拢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云意需要扬起点头看他,莹润的唇弯出恬然的笑,黑眸注视着着季砚,“我要嫁人了,大人高兴么。”
她唇畔含笑,目光却忍不死心的想从要季砚脸上看出一点在意的情绪,或许他会不同意自己成亲。
季砚只是低眸凝视着她,“你高兴么?”
云意愣了愣,袖中的手紧攥,维持着笑道:“当然。”
季砚缓慢颔首,又问:“婚期定在哪天。”
哪怕想过无数次他的态度,这般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是让云意心里苦涩至极。
她很快又重新恢复心绪,反正大人马上就会是只属于她的了。
云意翘了翘嘴角,从善如流的答:“明日。”
其实自然是大人哪日到,就是哪日。
季砚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是在看她究竟要胡闹到哪个地步,云意心口缩紧,只觉得会被他洞悉的目光看透。
她捏紧手心与他对视,过了许久,才终于听他说:“总要让我见见那个人。”
*
张青被叫来宅子,他紧张的满脸通红,局促不安的与云意站在一处,对季砚再三承诺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云意,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季砚睥着张青,他一向不把情绪放在脸上,此刻眼里却浮着不耐,似乎连与他说一个字都是多余,“这样最好,如若不然,你这条命就别要了。”
张青惶惶看向云意,一脸的慌张,云意朝季砚轻嗔,“大人吓他干什么?”
季砚压下嘴角,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
云意朝张青道:“我送你出去。”
季砚看着云意和张青靠的过分近的身体,眸色忽的就暗了下来,将原本挂在掌上的佛珠整个握紧手中。
走出门外,张青警惕的朝四处看了看,才对云意道:“药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季大人的几个护卫你千万不要漏了,不然你走不掉的。”
“我知道。”云意点头,催促他快走。
*
天色渐渐变黑,云意让宝月为自己更衣,宝月一边为她梳着发,一边含着泪说:“姑娘你真的想清楚了。”
她根本不相信姑娘会真的喜欢张青,如果是要气大人,或是要大人来,这样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那自己的后半生来糟蹋。
“再清楚不过了。”
云意唇角牵起的笑让宝月发怵,她不知道云意的计划,只知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用,一言不发的替云意梳发。
云意忽然问:“锅里的甜汤应该煮好了吧。”
宝月点头。
云意拉住她的手,让她不用再伺候,“大喜的日子,你去端几碗给守在外面的护卫尝尝甜,务必要他们每个人都喝了。”
宝月一点也不觉得是好日子,也根本不想去,但又不得不照做。
看到宝月出门,云意则端起摆在一旁的酒水和一袭嫁衣,朝季砚住的厢房走去。
氤氲的烛光从窗口透出,云意深深吸了口气,走上前抬手叩门。
很快门口被打开,云意穿着荼白的裙衫,乌发如绸,唇色嫣红,芙蓉面细腻无瑕,站在月色下,周身仿佛渡了一层皎然的光晕,裙摆被吹的微微飘扬,连影子也在颤,如同黑夜中幻化出的精魅。
季砚站在屋内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浓的像是一点光都照不进去,“你怎么来了。”
云意瑟缩了一下肩头,更显柔弱,“外面好冷,大人不如让我进去说。”
季砚抿着唇,侧过身。
云意进到屋内,将东西摆在桌上,背对着季砚斟酒,素手提着酒壶,手腕微倾,清澈的酒水如一条线从壶口流下,“我就要嫁人了,大人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总要来敬大人一杯。”
云意扭过身,雾蒙蒙的眼里水波流转,没有多余的小心思,却莫名像是下着勾子,她拿着两杯酒走到季砚面前。
两人之间不过半臂的距离,酒水的醇香与云意身上的幽香同时缠绕在季砚周身,他目光紧紧凝着她,意味不明的问,“你清楚确定这是你想要的么,没有后悔的机会。”
云意目光恍惚了一下,旋即笑的更为惑人,手轻抬,将酒盅递到季砚眼前:“云意多谢大人这些年来的照顾。”
季砚不再多言,视线紧锁着云意,抬手指腹擦过她的指尖,微停顿之后才拿过酒杯,压倒唇上,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看似是云意的局,其实是季大人的局。
大家放心,季大人肯定也是要虐一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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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宅子外的两盏灯笼在月色散着微弱氤氲的光晕, 守在门口包括何安在内的六个护卫,不约而同都感觉到一震强烈的晕眩袭来。
柯刈扶着腰上的佩剑,用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对何安道:“统领,我怎么感觉不对劲。”
话音仓促断停, 柯刈高大强健的身体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何安神色骤变, “戒备。”
然而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护卫倒地, 只甚何安将剑插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他双眼胀满血丝用身躯挡住大门,想要站起来,奈何身体不受控制, 倒地之前,他看到一张见过的脸从暗处走出。
“季砚养的护卫也不过如此。” 穿布衫的男人正是之前在季砚面前畏畏缩缩的张青, 他一改之前的懦弱, 阴鸷的眉眼间布着狠戾,抬脚踢了踢一个护卫,鄙夷的吐了口唾沫。
他朝黑暗中招手,又快速出现几个黑衣此刻,张青道:“把这几人解决了。”他阴狠一笑,“季砚就由我去亲自动手。”
“慢着。”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张青转过身, 看向不远处步履缓慢,似闲庭信步的男人, “公子,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进去。”
“陆云意未必这么快得手, 季砚身手不差,我们不能有一点闪失。”对付季砚,若一击不中,那遭殃的就会是他们。
张青点点头,哼笑道:“这次还多亏那陆姑娘。”
他们原本是打算把陆云意抓了,作为筹码,没想到陆云意语出惊人,要对季砚下药,这简直是帮了他们的大忙。
张青边说边笑的夸张,“不过这陆云意生得是真不错,不若公子收了她。”
“行了。”男子不耐的皱皱眉,“先把这些人解决了。”
黑衣人举起手中的剑,寒光微闪,剑锋笔直朝着昏迷不醒的护卫刺去,火光电石间,原本应该无知觉的护卫倏忽睁开眼,反手握剑一跃而起,剑锋直接刺穿黑衣人的胸膛。
那神情悠然的男子骤变了脸色。
张青大喝,“不好。”立刻迎战挡在男子面前。
然而何安动作更快,他手握长剑,如离弦之箭,纵身飞跃上前,男子疾步向后退去,冰冷的剑锋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之上。
何安锐利的鹰眸紧盯着他,“你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会认为大人会被儿女情长之事所左右判断,白清徐。”
最后三个字何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
白清徐清隽的脸在月色下几度变幻,最后轻笑出声,一副谈天说地的闲适,“我以为今夜,我们两个之间,死的会是你。”
其余的黑衣人已经被制服在地,何安恨不得现在就割断他的脖子,他始终不相信白清徐是会背叛大人的人,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咬紧牙关道:“你的死活,就等大人来定夺。”
白清徐神色一紧,握着何安的长剑往自己脖子上割去,何安反应迅速,猛的抽剑,只在白清徐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吩咐下属将白清徐抓住,“从现在起,不眠不休的给我盯紧他,一切待大人决断。”
躲在门背后浑身发抖的宝月已经被吓的脸色苍白,她背靠着门满目惊惧,胸膛起伏不定的喘气。
大门没有征兆的被推开,宝月往前一扑,险些跌倒在地,何安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打量了她一圈,道:“你没事吧。”
宝月眼睛睁圆,结结巴巴的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姑娘让她给大人喝的甜汤里竟然有迷药,而那张青到底是什么身份,白公子又怎么会背叛大人,她脑子快裂开了。
何安也跟她解释不清楚,看她吓得不清,安慰了两句道:“你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就全听大人吩咐。”
何安让人清理的外头,重新关上门,宝月艰难的压抑住惊怕,转身望着那间光线朦胧的屋子,胸口起伏不定的喘气。
*
屋内,酒香弥漫了正间屋子,吸一口空气都仿佛能醉人一般,蜡烛已经燃的所剩无多,火苗摇颤,全凭窗子处洒进的月辉,影影绰绰的照亮两人。
季砚挺拔高大的身影拢着云意,不知是这逼仄的压迫感让她难以呼吸,还是酒中的“合仙引”起了作用,她从指尖开始发麻,呼吸都是抖的,眼里不受控制的泛起水色,可她明明提前服了解药,怎么还会这样。
云意迷迷朦朦的看到季砚素来波澜不惊的黑眸渐深,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她有些抵挡不住的转身,提起酒壶,磕磕绊绊道:“我再敬大人一杯。”
手腕被握住,季砚掌心的热度让云意似受了刺激般轻颤,眼里的水光晃的更厉害。
季砚稍一用力就不费劲将她拉着转过身,面对向自己,他走进一步,晦深的目光逡巡再云意绯红的脸颊上,“你究竟要做什么。”
云意艰难的张开一些些檀口,吐出微弱的气息,瓷白的齿间下那抹嫣红更诱人。季砚的眸光一再暗了下去,没有了以往的压制,反多了一股放肆的意味。
云意看着他眉眼间逐渐涣散出的迷离,知道是酒起作用了,他眉心紧簇,酒气的香糜携着那股清雅的沉水香,如同理智和欲.念在相互拉扯。
云意这次是孤注一掷,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头,可季砚还在保持着那份理智,那她就要把他的理智摧毁,酒意催着云意大胆,她挣了挣被季砚握着的的细腕,“疼啊……大人……”
百转千回的吟啭像羽毛拂在心上,明明轻柔牵起的浪涌却是季砚都未曾感受过的,他握在云意腕子上的手几度握紧,最终缓慢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