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阮梨无比熟悉――
是她请假没来上课的同桌,陈迄周。
阮梨短暂地诧异片刻,脑海里莫名想起班主任的那通电话。她站着多看了陈迄周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阮梨都没再去喂养那只狸花猫。
反正总有人会喂它,饿死她也饿不死这只小瘸子,阮梨是这么想的。
直到天气转凉。
出于想看看小瘸子狸花猫还有没有活着的心思,有天晚自习放学后,她方向一转,来到了那条熟悉的老胡同。
刚到哪儿,阮梨便看到狸花猫耷拉着脑袋守在胡同口。她唇一扬,幸灾乐祸地走了过去,蹲下来嘲笑它:
“哟,饿着呢?”
狸花猫见到阮梨过来,先是瘸着腿站了起来,然后扭过脑袋。
明显不想搭理她。
阮梨嫌弃地轻扯唇角,那些嘲讽的话都到嘴边了,狸花猫却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
叫声微弱,好似很委屈,在委屈她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
可眼前的狸花猫却依旧努力抬高它的脑袋,如往常一般高傲。阮梨有些无奈,也是此刻,她才恍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讨厌这只狸花猫。
分明瘸腿流浪于世,只能靠人类同情的施舍活下去,此刻却傲娇得像是拥有全世界。
连半分弱小都不愿流露出来。
阮梨看着狸花猫残缺的后腿,见它把头抬得更高,微叹了口气。她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鸡胸肉,放到狸花猫跟前,嘴上却没半句好话:
“知道了,这不过来了嘛,叫什么叫。”
话一出,狸花猫好像听懂了,瞬间又恢复以前那副高傲的模样,叫得更来劲了。
“就骂你了。”
说着,阮梨抬手往它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谁叫你以貌取人,我对你不够好吗?还背着我找别人,男人能信吗?那漂亮男人更不能信啊!人这种无情冷漠的生物,同情都是一时的,你看他这会管你么?还不是我来喂你……”
没等阮梨说完,周围的脚步声停在耳边。
头顶有阴影笼罩下来。阮梨抬头望去,她看见少年身姿挺括,橘黄色的灯光越过梧桐树的树隙印在他的校服上,斑驳一片。
有风吹过衣角。
身旁的陈迄周刚蹲下来,狸花猫便立马凑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没想到说坏话会被当事人抓包,阮梨尴尬地舔舔唇。
她自觉这会说什么也不对,干脆闭上嘴装傻充愣。
但陈迄周只是看了阮梨一眼,然后抬手挠了挠狸花猫的下巴。他眼神依旧冷淡,没多逗猫,把手里给猫带来的零食放下,便起身离开了。
那是阮梨和陈迄周第一次在校外有了交集。
关于天赐。
一只瘸腿的狸花猫。
当晚,阮梨盯着陈迄周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看了好久。
川流不息的车辆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分割,她惊觉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甚至隐约中感觉有股力量吸引着她。
但她形容不出来,也说不清。
直到两天后的作文课,语文老师让他们以“我最想成为的”为题,写一篇作文。
全班的作文交上去后,阮梨天马行空的想法获得了老师的夸赞,而当时同样被作为优秀范文在班上传阅的,还有陈迄周。
当他的作文本落入阮梨手中,她看着上头清隽工整的字迹,才恍然明白那股力量是什么。
是两个本质相同的灵魂,更是他整篇作文结尾的那句――
成为风,从此向山向水,自由就是我的使命。
……
“你好,猫猫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麻烦那边结一下账。”
护士的声音打断阮梨的回忆,她哦了一声,木讷地站起来跟过去结账。
当账单结出来的那一刻,阮梨得承认,她确实后悔了。虽说没有天价费用那么夸张,但好歹也是一笔支出。
有天赐的经历在前头,阮梨省去了某些没必要的检查。只让医生给橘猫做了几项最基本的检查,比如体格、猫瘟等等。
橘猫身上没什么大伤口,都是些小的摩擦伤和一些冻伤。
等处理完伤口,医生交代阮梨过两天带它来打疫苗和驱虫,便让她们离开了。
没有航空包,阮梨把围巾翻了个面,抱着猫猫坐车回到酒店。在椅子上靠着坐了几分钟,她打开软件开始查询本市比较靠谱的领养所。
阮梨并不打算养这只橘猫。
一个是因为没钱,另外一个则是因为天赐。
猫的寿命不长。
再养意味着还要面临一次分别。阮梨向来不会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大多数时候,她甚至不愿意接触新的事物、新的人。
因为离别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情。
阮梨在各大社交账号发布完领养橘猫的消息后,乌市的夜幕降临了。
她懒得出门,于是叫了份外卖。
说起来,在乌市逗留挺长一段时间了,她也该想想下一步去哪儿玩。
但在查旅游攻略前,阮梨先看了一眼卡上的余额,最后才放心去查攻略。
正当她考虑要去赛里木湖还是禾木时,卧在床边的橘猫睡醒了。
它抬起小脑袋,爪子扒拉着床脚,似乎想要爬上来。
“不可以。”阮梨瞥了它一眼,拒绝了。
原本没希望小橘猫能听懂,毕竟它还小。可话落,阮梨便听见橘猫委屈地喵呜了一声,然后低下脑袋,重新趴了下来。
撒娇也没用。
阮梨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机上,她心硬,不吃这套。
花了三十多分钟敲定行程,她的外卖迟迟未到。软件上提示着天气恶劣,外卖小哥在努力派送中,阮梨倒也不好意思催了。
橘猫很乖,被她凶了后也只是乖乖守在床边,一点没闹。
阮梨的目光落在它受伤的后爪上,静静地望了好半晌。她点开微信,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条领养橘猫的朋友圈看了良久。
最后还是默默地收起了手机。
隔日一早,阮梨依旧没有收到任何询问橘猫的信息。
没有人想收养这只橘猫,而橘猫的去处成了阮梨目前最大的难题。阮梨望着还在睡觉的猫猫,陷入了沉思。
带着它旅游到时候又是一笔开支,但总不能再次抛弃它……
阮梨忍不住皱眉,这么一看,遇见本身也是件令人讨厌的事情。
窗前有阳光倾斜进来,连着狂风肆虐了整整六天的暴风雪,在今天终于得以消停。阮梨坐在床上纠结许久,最后无奈起身。
算了。
吃饱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久等了~
第5章 北疆・列车
阮梨洗漱完准备出门时,卧在床头睡觉的橘猫被她吵醒了。
它昨天晚上只吃了点鸡胸肉,这会早上起来饿得直哼,小脑袋还时不时蹭一蹭阮梨的脚踝,明显在撒娇。
拔掉门卡,阮梨拉上外套拉链,转身便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猫猫。
橘猫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很是委屈地叫了声。
阮梨迎上它可怜巴巴卖萌的眼神,心里瞬间想到了天赐。
但凡天赐有这只橘猫一半会撒娇、讨人喜欢,她早收养了。
这么想着,阮梨克制住自己想要撸猫的冲动,也不管橘猫听不听得懂,扔下一句“知道了,会给你买吃的。”,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吃饱喝足,阮梨跟着导航找到附近的宠物店,斥巨资给橘猫买了袋猫粮。
到酒店刚打开门,她便一眼看见趴在地上乖乖等她回来的橘猫。
听到开门声,橘猫马上起身迎了上来。它不停地围绕着阮梨转圈圈,不叫也不催,十分乖巧地等待着她喂食。
房卡被拔走,屋内的气温往下降了不少。
阮梨先把外套脱下,接着打开了暖气。她没买猫碗,正打算在屋内找个合适的容器,床上的手机却开始震动起来。
是视频电话,来自唐宁宁。
阮梨匆匆瞥一眼,把手机立起来接通后继续找着。
手机那头的唐宁宁见她走过来走过去,不禁问道:“找什么呢?”
“给猫找个碗吃东西。”
说着,阮梨停下来,反问唐宁宁:“你打电话找我有事?”
“有啊。”唐宁宁点头,“你昨天不是叫我帮你转发一下那条领猫的朋友圈吗?我同小区有个业主说想养。”
阮梨表情微顿,她眨了眨眼,缓慢地哦了一声。
“你把她微信推给我吧,这只猫疫苗什么的都没打过。”
“好,行。”
屏幕上的唐宁宁垂眼弄着,阮梨瞥见桌上的康师傅泡面,拿起来拆封。她把里头的面饼取出来,倒好猫粮,然后放到了橘猫脚边。
泡面盒子才放下,猫猫立马狼吞虎咽吃起来。
“OK了,已经推给你了。”
那边的唐宁宁刚搞定,抬头就看见阮梨耐心地喂着橘猫,她开口调侃道:“对它这么好,你直接养得了。”
闻言,阮梨手上撸猫的动作一止,看向手机那边的唐宁宁。
“我给你寄过去,你先出钱帮我养一阵?”
“不行。”唐宁宁说,“李津韬对猫毛过敏,出钱行,帮你养就别想了。”
阮梨的视线落在唐宁宁背后熟悉的卧室环境,她抿了抿唇,别开眼,没接话茬。
“说真的,要是想养就留下来吧。”
唐宁宁劝道:“你看你跟它这么有缘分,没准是天赐怕你一个人孤独,请来陪你的礼物呢。”
“这个说法很好。”阮梨油盐不进,眼底没有半分动容,“但火车不让带宠物上去,它跟着我旅游先不说身体能不能承受,另一方面钱也是问题。”
“啧。”
唐宁宁拧眉,显然不赞同,“所以说,有时候太理性就是你的不对了。凡事都考虑那么远,讲究个利弊还有什么意思。”
阮梨扯了扯唇,没反驳。
“缘分这种东西,很稀缺的。”唐宁宁开启了她今日份哲学演讲:“人一旦断了联系极大可能就真的联系不到了,因为遇见本身就是十分难得的事儿,更别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想要遇见的人,那就更难得了。所以说有缘分你就要好好把握啊,不然等错过了到时候……”
“等等。”
越听阮梨越觉得不对劲,她出声打断唐宁宁,“借着猫影射什么呢?”
唐宁宁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没有啊,我哪影射了?这不一直在说猫嘛。”
阮梨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唐宁宁笑着揶揄道。
“倒是你,脑子里在想着谁呢?啊,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因为和陈迄周养了天赐,到现在都忘不了那段感情,不愿意接受新的事物和人,所以才不想养这只橘猫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阮梨默了默,抬眼盯着唐宁宁看,“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哦是吗?”唐宁宁笑嘻嘻的,“那你为什么不想养啊?”
阮梨睨着她,“没钱怎么养?”
“我出啊。”
“你出我就养。”
“那行!就管它叫礼物吧。”
“……”
迎上唐宁宁得逞的表情,阮梨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中圈套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悔也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只能轻哼一声,咬牙切齿道:“真难听,我的猫我自己取名。”
“哪难听了?你取个给我看看有多好听。”
阮梨略一思索,然后朝橘猫招手,喊道:“招财,过来。”
“?”唐宁宁无语了。
-
赶在小寒前,阮梨订好了去北疆的火车票。
票定的是晚上九点。
目的地是北屯,抵达后再坐车前往布尔津。
出发前,阮梨先带着招财打完疫苗和驱虫,然后在网上提前定好了民宿。她先把招财托运过去,最后在乌市停留一个下午,才踏上往更北部开的列车。
夜晚的北疆,透过窗户往外看是一片漆黑。
阮梨晚上没吃饭,简单的吃了点零食,便躺着开始玩手机。
一直到十二点多,车厢内逐渐归于安静。周围的人纷纷进入梦乡,耳边除去打鼾声,就是火车车轮擦过轨道前行的声音。
铿锵铿锵的。
融于浓稠如墨的黑夜里,载满一车人。
也许是最近太累的缘故,在这样不算安逸的环境下,阮梨玩着玩着手机竟然睡着了。
隔天早上,她是被小孩的嬉笑打闹声吵醒的。
对面玩手机的家长注意到她睁开眼,连忙提醒自己的两个小孩声音小些。
尽管如此,阮梨也没了睡意。
最近为橘猫花了不少钱,所以阮梨只能省钱买硬卧。她挣扎几秒,揉了揉酸疼的腰,然后认命地坐起来。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列车还在平稳地向前开着。
她抬眼,瞅见车窗外仍旧是一片白茫茫。
阮梨思绪有些放空,呆坐了十几分钟,这才拿手机打算看看时间。翻着外套口袋里掏了会,最后在被单里找到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
阮梨耐下心等它充好电,开机一看时间,发现是七点二十二分。
离北屯很近了,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到站。
她松了口气,单薄的肩头渐渐松垮下来,虚靠在床边,看了会窗外的景色。
其实不太饿。
但眼瞅着早餐时间将过,阮梨还是慢吞吞地站起来,随手拿过床头的泡面走了出去。
泡好泡面往回走时,阮梨在列车车厢的过道内看见一对中年夫妻。
她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好几十秒,两人手机上的画面好像是家中实时监控视频,里头有只可爱的边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