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池木栖【完结】
时间:2023-02-17 15:05:31

  似乎是感受到了阮梨的目光,中年夫妻不再逗着监控里的狗狗,转而缓慢地抬头望过来。
  阮梨迎上他们警惕莫名的眼神,随后意识到这举动不礼貌,便匆匆收回了视线。
  离开这节车厢前,阮梨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瞥见两位脸上恩爱的笑容,她目光微顿,然后大步走回。
  一月,北疆地区早已被积雪覆盖。
  戈壁滩被分割成小片小片的雪地,触目是稍显凌乱的白,景色苍凉而广阔。由于天气原因,冬季算是旅游淡季。
  但恰恰由于这个原因,阮梨才得以幸运地买到火车票。
  阮梨吃完泡面,看着眼前的大好景色,莫名觉得浑身轻松。
  此刻放松下来,困意也再次席来。
  她原本想躺下补会觉,可车厢内的小孩年纪小,不太懂得在公众场合需要保持安静,闹腾了好久。
  好不容易等小孩们安静下来,车窗外的雪却越下越烈。
  雪花飘在空中胡乱飞舞着,覆盖到原本就厚厚的积雪上,车窗玻璃也泛着明显的冷意。
  车厢内人们的注意力短暂地被吸引过去,惊讶不过几分钟,随后又各自专注自己手头上的事。
  为了安全起见,火车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它缓缓地行驶在洁白无垠的雪地上,像是一辆真正开往雪国的列车,带领着整车人去寻找纯粹无暇的冰雪世界。
  这一幕,更加坚定了阮梨想在西北多待一段时间的决心。
  所以之后的一个多星期,她顺着北屯、布尔津,抵达禾木。
  一人一猫。
  辗转在这片洁白的大地上,沿途去往北疆的各大城县。
  期间,阮梨遇到了很多热情的本地人、和同样趁着冬季过来游玩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的是年轻朋友结伴,有的是一家人,还有像她一样形只影单的旅人。
  招财的身体还算给力,没怎么让阮梨操心,她就有更多时间拍摄到不同的人和事,以及震撼壮观的美景。
  不过与许多人相遇,再分开后,阮梨发现唐宁宁有句话说的确实没错――
  人一旦断了联系,极大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面。
  离开乌市,就像毕业那年分手的季节,她和陈迄周再次变成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只要不刻意联络,就会发现其实他们的人生原本也没那么多相似、相交的地方。那晚在餐馆风雪里的重逢,仿佛是一场荒诞无厘头的梦。
  随着梦境剥离,于是两人各自的生活也终究慢慢回归正轨。
  不得不说,这场短暂且不算美好的重逢确实让阮梨很在意。
  甚至让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尽管理智告诉她,这种情绪来得十分莫名,但她仍然花费了好几天去适应。
  那时的阮梨只顾着脚下该走的路,她拼命地想要忘却一段回不去的感情,并且打心底地觉得自己和陈迄周早已不是一路人。
  可她却忽略了个人主观不能代表所有。
  一切都是未知,或许阮梨自己也没想到会在旅途的最后一站选择留下。
  而步伐一致的人,漫过山河,终会重逢。
 
 
第6章 边陲・暴动
  北疆最后一站结束后,阮梨南下,抵达祖国最西部的边陲城市――
  阿尔勒什。
  这是座文化古城,据记载拥有两千一百年的历史。当地建筑充满浓郁的西域风情,极具本土特色。
  精致幽深的巷子,门窗鲜艳独特的色彩和装饰,被鲜花绿植包围的房屋。每到一处角落随手拍下都是一张美照。
  对于热爱摄影的阮梨来说,无疑是天堂。
  于是她先后去了各种著名景点游玩,经常会坐在百年老茶馆,目睹夕阳降落。
  阿尔勒什的神秘美丽,是阮梨前二十几年从未见过的景色。
  她深陷于此,每天兴致冲冲地捧着相机出门,压根顾不上月底将要过年,回不回家的事情。
  日子过得悠闲轻松,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多了不少,偶尔让她产生一种人生本该如此的错觉。
  直到除夕那天,招财最后一点猫粮吃完,阮梨打开银行卡发现上面的余额只够回程的机票时,整个人瞬间颓靡。
  快乐总是有限的。
  她坐在小巷口,看着人来人往,最后摸了摸招财的脑袋,试图跟它商量:
  “招财,跟你说件事儿。妈妈没钱了,你今天晚上先饿一顿行不行?”
  话一出,包里的橘猫立马抬起脑袋看过来。她喵呜了一声,好像是听懂了阮梨说的话,大眼睛里满是惶恐。
  那表情仿佛在说“什么,我要挨饿了呜呜呜”。
  看得阮梨心都化了,她边感慨着招财怎么这么可爱,边摸着它的脑袋说:“不饿你不饿你,饿我。”
  这样的安抚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趴在背包口的招财伸出两只小爪子,它着急地拨弄着拉链边缘,眼睛紧紧地盯着阮梨看。
  又连着喵呜叫了好几声。
  阮梨拿这只会撒娇的粘人精没办法,只好耐心地解释:“骗你的,我们都会有晚饭吃。”
  听到这话,招财才算消停下来。
  今晚除夕夜,阮梨打开软件开始看回程的机票。发现都还挺贵的,于是不得不转去看火车票,春节之后的火车票都紧缺,阮梨纠结犹豫许久,决定再到这边多待一个星期。
  正当她考虑向唐宁宁借钱时,手机画面一转,有电话弹出来。
  阮梨看着上头“妈妈”的备注,抿着唇,等了十几秒才慢吞吞地接起。
  电话接通后,对面一片安静。
  向芸莉始终沉默着,看起来并不打算主动开口说话。
  阮梨不在意。她脾气一直倔,知道向芸莉在等自己开口叫人,她偏就不说,甚至连一个“喂”字都不乐意讲。
  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后,手机里传来一声倒吸气的声音,然后向芸莉开口了。
  她的声音平静冷漠,不带一丝情感――
  “什么时候回来?”
  阮梨思考会,总算愿意配合回答:“年后。”
  “年后?”向芸莉的怒火被这句话瞬间点燃,“阮梨,你二十五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工作上遇到一点麻烦就不干了走人,你是哪个国家来的公主吗?娇生惯养的,你以为全世界就你最难吗?”
  “……”
  阮梨没吭声,她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已经料到了向芸莉会这么说。
  抱怨一旦开了个头,之后的话便如海浪般疯狂席卷过来。
  “我现在真是不懂你。阮梨,做人要讲良心的,我和你爸这么多年有什么地方亏欠过你吗?你要什么我们给什么,除了以前工作太忙,陪你的时间少了些,哪点对不起你了?高中叛逆点不听话就算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小孩,所有人都要哄着你、围着你转吗?”
  “还有你爷爷,你出去这么多天打过一个电话吗?今天晚上除夕夜你打电话了?任性好歹也要有个度吧?这么自私以后没有人会管你!”
  “……”
  阮梨张嘴想反驳,可面对向芸莉一连串的质问,莫名就什么也不想解释了。
  电话她早就打过了,而且这段时间对爷爷该有的关心和问候一点也没少。没错,她确实大部分时候都挺自私的。
  但她也分得清小时候是被谁追着喂饭、拉扯长大的。
  电话那头的向芸莉好似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话。
  她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不想去医院工作,那你以后想干嘛?总不至于啃老,让我们养你吧?”
  阮梨:“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在哪儿?西北?”
  “嗯。”
  向芸莉被阮梨的这声嗯气得眼冒金星,她耐着性子,“什么工作?所以你要一直留在那边?”
  “摄影。”阮梨答:“不会,拍够了就回来。”
  “什么?”向芸莉呼吸一止,音量再次提上来,“阮梨,我和你爸生你养你到这么大,你现在二十五了,反过头来还跟我们对着干是不是?你那摄影能赚几个钱?你这样对得起你奶奶,对得起你自己吗?”
  听到向芸莉提起奶奶,阮梨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她收起不在意的表情,嗓音冷下来。
  “别提奶奶。当时要不是你去搬动奶奶,让奶奶三番五次地说服我,我根本不可能学医。”
  “行,行,行。”
  向芸莉被气得重复说了三遍行,她扔下一句“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然后果断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响起几声短暂急促的“嘟嘟嘟”声,随即屏幕跳转到微信界面。阮梨盯着看了好久,直到自动锁屏,光亮暗淡下去。
  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手机收回外套口袋。
  阮梨承认,她的父母确实是各自领域的天才,是两位负责的医生。
  但在家庭里,她实在不能因为职业原因,昧着良心给他们盖上“合格父母”的印章。
  无论是生下阮梨丢给老人家抚养到她小学毕业,还是到高三的逼迫式填志愿,他们都不能称得上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更别说两人记得手下患者的各项身体数据,脑子里却容不下她的生日是哪天、爱吃什么,喜欢什么。
  阮梨就是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两个事业型强人要选择结婚、组合家庭,还生下孩子。
  偏偏这个倒霉的孩子还是她。
  以至于从小到大,阮梨都十分排斥医生这个职业。
  也许就像向芸莉说的,她太自私冷血,所以根本感受不到这个职业的神圣和无私。
  然而人生在世,大多事情都很戏剧性。
  偏偏是她这样自私冷血的人,在医学上却极具天赋。阮梨的爷爷是比较有名的老中医,可能从小受老人家的影响,又或许因为别的,总之用她爷爷的话来说就是――
  有的人天生就是当医生的料,而她就是这种人。
  阮梨天性凉薄,她不懂什么大爱。
  假如她是个没有目标理想的人,当个医生或许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她有理想,她热爱摄影,渴望用双腿跨越高山和辽阔的大草原,也想要拍摄自己眼中世界的模样。
  所以那样的评价听在阮梨耳中,十分刺耳。
  就好像有一双无情宽厚的大手,覆盖掉她整个天空的阳光和视野,边推着她边强迫她往前走,然后说:
  “你看,你生来就应该是这样,也只能走这条路。”
  她不喜欢。
  阮梨想,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喜欢。
  向芸莉说的没错。
  人生起起伏伏,会遇到许多棘手不顺的事情,困难肯定也不会单单只找上她。
  但她只是疲于从事自己不热爱的工作,提不起精力,不明白每天活着的意义在哪儿,自然也没有信心当一个好医生。
  如果是别的职业,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阮梨也知道,大多数人都没机会从事自己热爱的职业。岁月会磨损年少时的锋利,不顾一切坚持下来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比如她,再比如唐宁宁。
  其实阮梨本来也只是过来散散心,辞职是想换个环境。毕竟摄影已经六七年没碰过了,真想要追梦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可这通电话打完,气话一说出口,倒是完全没台阶下了。
  阮梨叹了口气,站起来,默默带着招财往前走。
  今年这春节,注定是回不去了。
  -
  沿着街道,阮梨打算先去吃晚饭。
  她前两天在这边吃到了一家贼好吃的羊肉店,到昨晚睡觉前都还在馋。但阮梨记不得路,围着附近绕了几百米,也没找到那家店。
  正站在街口感到迷茫时,前头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往她这边跑,表情满是惊恐。
  街上的其他外地人不明所以,小声讨论起来。阮梨目送着那几人跑开,直到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回过头往他们来的方向望去。
  这一望,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周围便响起一道惊呼声。
  紧跟着,最前头的几人开始害怕地往后跑。
  本地人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纷纷带着自己的亲人离开。前后不到两分钟,三个手持砍刀的男子就出现在街道口。
  阮梨心里一惊,顿觉不妙,果断扭头跑。
  可跑出去没两步,她的肩膀就感受到一股冲击力,然后毫无防备地往前扑,摔倒在地。
  为了护住怀里的招财和肩上的相机包,阮梨手肘先着的地。
  身后慌不择路的男人撞到阮梨后,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匆忙离去。
  阮梨没时间犹豫,立马站了起来。
  她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持刀的男子朝她走了过来。男子留着胡子,年龄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他右脸颊上残留着一行行已经干涸,呈现出暗红色的血迹。
  正狠狠地盯着她,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阮梨胸腔内的心跳几乎快要跳出来,她腿不自觉地发抖,满脑子只有一个字――
  跑!
  身体也响应了脑袋的想法,她抱紧怀中背包里的招财,疯了似的往前跑。
  还未临近转角,相机包经受不住强烈的震动,滑落掉在了地上。
  感受到肩上一空,阮梨当下便意识到相机掉了。想到里面辛苦拍摄的无数照片,不知道她脑子哪根经抽了,一咬牙,停下脚步折了回去。
  阮梨回头,捞起滚落在地上的相机包。
  再次抬头时,持刀男子已经到了她跟前,那把鲜血淋漓的刀也悬在了阮梨头顶。
  一切进行得非常快,像电影里那样的慢动作没有到来。
  阮梨下意识用手去挡,接着,尖锐锋利的刀划破笨重的羽绒服,手臂传来阵阵酥麻,很快将疼痛带进大脑。
  就在阮梨以为自己要完蛋了时,肩膀突然猛地被人拉住往后带。
  余光中有一抹彩色身影,随后耳边传来风声,持刀男子被一脚踹翻在地。
  砍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的瞬间,身后涌上来同样两个穿着迷彩服的武警,他们握紧手中的枪,互相配合着挟持住想要挣脱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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