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下心来,就开始犯困。
轿厢门“叮”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走廊内铺着红丝绒地毯,踩起来柔软又安静,更让人怀念被窝的触感。
壁灯是红外感控,无声地将门牌照亮。
温雪瑰来到房门前。
不等她开口,艾伦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完美地遵守了他之前的诺言。
“谢谢,今天很开心。”
温雪瑰强撑着眼皮,恋恋不舍地看了这副好皮囊最后一眼。
困意和饥饿在脑袋里打架,冲散了那点若有若无的悸动。
她现在只想赶紧进门洗澡,早点睡下。
“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和我报个平安。”
她快速说完,就背对着他去开锁,一副送客模样。
“等一下。”艾伦忽然开口。
女孩转过身,堪堪忍住一个哈欠,眼里还有泪花。
“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他斜倚着门框,抱臂看她。
温雪瑰双眼迷蒙,轻轻歪过头。
“……”艾伦无奈,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漫声道,“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
他俯下身,离她更近了些。
走廊尽头有扇窗,佛罗伦萨的星光随风吹过来,落进他漆深的眼。
第一次看清他的睫毛。
鸦羽般漆黑,又密又翘,将狭长眼形笼出一层淡淡的阴影。
再往下看,淡色薄唇勾起,有种很柔软的感觉。
他笑意清沉,声音好听得像玉石坠海。
“你让我怎么给你报平安?托梦吗?”
-
加完微信,温雪瑰才回到房间。
一开门,顶灯自动亮起,欧式风格的陈设一览无遗。
客厅桌上摆着鲜花,旁边杂七杂八地放着她的简易画具。
她当然不可能把油画架搬来,只带了素描本和水粉,闲时保持手感。
她看了一会摊开的素描本,忽然走过去抓起铅笔,趁着记忆还温热鲜活,几分钟描了个简单的人像。
真的只有寥寥几笔。
可却将那狭长双眼、高鼻薄唇,甚至是藏在睫毛里的一颗浅痣,都勾画得十分分明。
这双眼实在好看,就连画在纸上,都让人觉得温柔又深情。
她放下本子,重新回到玄关,这才脱掉大衣,甩掉带跟的鞋子,去浴室洗澡。
蒸汽升腾,玫瑰香氛缭绕,令人心情舒畅。
她在浴缸里惬意地伸展开肢体,懒洋洋地吐了口气。
独自回想起夜晚种种,唇角一直上翘,怎么也止不住。
尤其是门口那个距离极近的对视,一想起来,血就往头上涌。
她将脑袋埋进水里,吐了几个泡泡。
等洗完澡出来,肚子更饿了。
星光乘夜风飘入室内,落在阳台上的花盆里,将夜里的玫瑰衬得别有韵致。
温雪瑰倒了杯水喝,顺便看手机消息。
田梨早就到了宿舍,可艾伦却没有动静。
她心里忽然十分不安。
告别时,也忘记问他住在哪一片,远不远。
意大利治安确实不好。他那么斯文的人,即使有一身肌肉,也未必能和街头的混混抗衡。
她将水一气喝尽,担忧地给艾伦发微信:[回去了吗?]
没想到,眨眼的功夫,界面上就冒出回话气泡。
[还没睡?]
很短的三个字。
温雪瑰却一下松了口气,暗笑自己杞人忧天。
她放松地窝进沙发里,慢悠悠回道:[嗯,洗了个澡]
对面忽然发来一条语音。
点开一听,他声音压得很低:“没睡的话,出门来看看?”
温雪瑰一惊。
出门?
她也顾不上换浴袍,紧了紧腰带,又理了下领口,就赶紧跑去门前。
路过玄关的镜子时,随手摆弄两下带着潮意的头发。
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缝。
艾伦竟然真的在门口。
他似是困得狠了,原本阖眼等在那里。
听见门响,他才打起几分精神,抬起头。
见温雪瑰一脸不可思议,他只是笑笑,从半开的门缝里,递过来两个纸袋。
“饿了吧?楼下还有家店没关门,可惜只有甜品,我就随便买了点。”
奶油和杏仁的温暖香气从纸袋里溢出来,闻着就让人垂涎。
腹中的馋虫被本能地勾了出来,温雪瑰口中生津,咽了咽,伸手去接。
“行了,这下我真走了。早点睡。”
艾伦给完东西,很干脆地转过身。
杏仁与薄荷混杂的薄淡气息,随着动作从他的黑外套内逸散出来,带着跑动后的暖意。
搅得她心里空落落的。
“等等!”
温雪瑰来不及思考,就叫住了他。
她握着把手,将门缝开得更大些,问道:“都这个点了……你住哪?离这远吗?”
艾伦身形一顿,说了个街名。
她对佛罗伦萨很熟,一听就知道那地方远得很,步行少说也要花一个小时。
夜这么深,等他回去都几点了?
更糟的是,那个街区的治安实在算不上好。
她咬了咬唇,有个念头在心里盘旋。
这人既守诺,又体贴,肯定不是坏人吧?
艾伦抱臂站在原地,眼睑低垂,眼圈下有层淡淡的青。
要不是为了给她买蛋糕,他也不会熬到现在。
“那个,我住的是套间。”
她终于下定决心,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声音小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盖过去。
“什么?”
艾伦没听清,向她凑近了些。
略带辛辣的薄荷气息,极富攻击性。
温雪瑰的胸腔猛地起伏了一下。
等鼓足勇气望进他双眼,声音也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要不然,你睡我这儿的沙发,等天亮再回去?”
“……”
艾伦不作声,只掀起眼皮,看着她。
壁灯的光点落在她及腰的卷发上,为茶棕色镀上淡淡的金边。
清浅幽微的玫瑰暖香,从女孩紧紧交叠的浴袍前襟里逸散出来。
而藏在前襟里的,除了花香,还有一线窈窕有致的沟壑。
无论她怎么努力遮掩,仍不免露出一点痕迹。
他眸光幽黯,喉结轻滚两下,声音有些低哑。
“我一个陌生男人,不太方便。”
温雪瑰却一直在回想那个街区发生过哪些骇人听闻的事故,越想越不敢让他独自回去。
她语气坚持:“我都不介意。”
不等艾伦回答,她又道:“而且我们一起跳了舞,你又送我回家,给我带夜宵,怎么能算陌生人。”
艾伦沉默片刻,忽而抬手扶住门边,举步欺近。
毫无瑕疵的五官,一瞬贴近眼前。他眸间光芒细碎,比描摹在纸上的画作生动百倍。
清冽而温热的呼吸落下来,像拂过薄荷丛的夏夜微风。
他眉眼低垂,话音温醇。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算什么?”
第4章 玫瑰雾
算什么呢?温雪瑰恍了下神。
才认识几个小时,应该连朋友都不算吧。
可对他的信任,以及想要靠近的冲动,却简直能超过多年的老朋友。
艾伦望着她,眸色幽深,并无催促之意。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半晌垂下头,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回答:“我相信你。”
艾伦似是怔忡了片刻。
而后眼尾稍扬,晕开星点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扶着门边的手稍稍用力,将半掩的门拉开一些。
温雪瑰感受到这份力,却并未退却,而是纵容着他,松开了门把手。
他终于肯定,面前的女孩,对他确无防备之心。
并没有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勉强自己。
他垂下眼睑:“却之不恭,那就打扰了。”
-
室内的玫瑰香气更浓,杂七杂八摆着女孩子家的小物件。
他收着视线,并不四处张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窥得她的生活一角。
也许是出于极强的审美品味,房内物品个个精致,并不杂乱无章。
而且无论什么东西,都被随手摆放得极有设计感,从任何角度看去,都像时尚照片。
她则趿着拖鞋走在房内,漂亮得像个秀场名模。
“这些给你。”
温雪瑰从卧室出来,怀里满抱着被子和枕头,得歪过头才能看见路。
艾伦垂手坐在沙发上,从她怀里接过东西。
“不知道枕头高度合不合适,不舒服的话,我再给你换一个。”
“谢谢。”艾伦颔首。
他低眉看着那只软乎乎的棉枕,浅蓝色,云朵形状,散发着淡淡的洗护香。
“洗手间在那里。”
她又指指另一扇门。等全交代完,这才道了声晚安,拎起甜品纸袋,进了卧室。
“咔哒”一声,卧室门落了锁。
艾伦笑了一下。
客厅内彻底安静下来,可玫瑰香雾还袅袅萦绕。
他打量一阵搭在自己腿上的长被单,唇角笑意仍未散去。
半晌,客厅才熄了灯。
这一夜过得漫长,温雪瑰填饱肚子,倒头就睡。
她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酒店电梯需要用房卡才能刷开,那艾伦买完甜品,是怎么上来的?
-
酒店大堂。
先前偷懒睡觉的接待员正噼里啪啦敲键盘,笑容亲和又敬业,眼睛瞪得像铜铃。
电梯门再次打开,走出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
酒店经理早就恭候多时,见状箭步上前,接过男人手里那张黑金色的卡片。
“请问郁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李钟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镜:“没有了,你去休息吧。”
经理却不敢怠慢分毫,仍陪着笑脸道:“这么晚了,郁先生是否直接在这里住下?与温小姐同规格的套房还有一间,我们可以立刻办手续。”
李钟摇摇头:“他说不用,有住的地方。”
经理这才作罢,又殷勤地将李钟送出门。
李钟回想着自家老板那条短信的语气。
总感觉……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念头一出,他立刻打了个激灵。郁总会有这种人类的感情?想多了。
他干笑两声,用力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按回去。
两天前,他跟老板一起飞来意大利。
可自那以后,就什么吩咐也没收到,每天都等得提心吊胆。
直到今夜,老板终于发了条消息,叫他刷开这家酒店的电梯门。
郁氏集团在意大利建有分部,这间酒店碰巧是跨国产业之一,联系得十分顺利,因此他才会出现在这。
出门前,李钟仰起头,看了眼酒店的天花板。
也不知这住在顶楼的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那位可是专程为她而来。
那就还是,祝她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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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睡得黑甜。等晨曦斜照入户,雪白的小鸟啼啾个不停,温雪瑰才悠悠醒转。
艾伦早已发来微信:[我回去了,谢谢]
时间是两小时前。
这么一算,他根本没睡多久。这就是留学生的日常?太辛苦了。
在温雪瑰眼里,不能睡足九小时的人生毫无意义。
她固然也会为画画熬夜,但熬完一定会加倍补回来。这就是自由职业的妙处所在。
她打了个哈欠,思索要不要补个回笼觉。
田梨的消息忽然跳出来:[学姐学姐,你醒了吗?]
田梨打字快得像连珠炮:[Dev说昨晚在酒吧附近那条巷子里,有两个人被打得不轻]
[你要不要看看照片?其中一个好像还来咱们桌搭过讪呢。]
温雪瑰的困意一下全没了,不假思索道:[要]
田梨发来照片,上面是白人跟同伴被本地警察带走的模样,侧脸鼻青脸肿、极为狼狈。
这个白人她有印象。说话时用词粗鲁,一看就是街头那种不三不四的混子。
不过酒吧安保很严,绝不会放任男客骚扰女客,她就没往心上放。
没想到,转眼就被打得这么惨。
还没回神,田梨一个电话打过来。
“学姐早呀~你怎么现在就起来啦,嘿嘿。”
笑得颇意味深长。
温雪瑰知道她想问什么,面不改色道:“那是自然。一个人睡,睡眠质量就是高。”
田梨叹气,语调怏怏的:“艾伦回去了?我看他还挺有希望的呀,怎么没瓜吃,唉。”
“吃什么瓜啊,小小年纪不学好。”
田梨却沉下语气,用女侦探的口吻道:“那你总不能否认,你挺喜欢他的,对吧?”
电话里静默半晌。
等田梨都怀疑是不是断了线,那边才轻声道:“才刚认识,谈什么喜不喜欢。”
田梨不乐意:“怎么就不能是一见钟情呢?”
毕竟学姐的表现也太明显了。以前只是美得会发光,昨晚却像女神雕塑被赋予了心跳,每一缕眼波都明媚又闪耀。
“……不说我了。倒是你,有没有跟意大利帅哥发生点难忘的事呀?”
“别提了。”田梨声音蔫蔫的,“虽然长得好看,但风流得简直有点下流,我再也不要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