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烟——妄云栖【完结】
时间:2023-02-18 15:54:22

  温雪瑰哑然失笑。
  -
  要说温雪瑰回意大利,最高兴的人是谁,田梨跟油画系的老教授可以一较高下。
  知道她回国,老教授怒发长邮件,大力邀她参加写生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温雪瑰就踱步过去,作了幅小画给新生观摩。
  她极擅画植物与光影。碰巧今天的静物就是佛罗伦萨的市花,紫色鸢尾。
  三小时后,一群人围在她的画架前叹为观止。
  能进佛美的艺术生,都是世界顶尖水平。
  但即使在一众天之骄子里,她的光感和色感仍然好得令人嫉妒,抓型比照相机还准。
  几十道目光笼罩着她,那是勤奋者目睹天才时的苦涩与叹服。
  忽然,一个一年级的亚洲女孩认出她风格,惊呼出声。
  “难道你就是《玫瑰复兴》的作者?”
  老教授闻言莞尔,极为偏爱地看向雪瑰。
  她知道糊弄不过去,无奈地笑一下:“嗯。”
  这一承认,教室里立刻爆发出惊呼。
  油画圈子就这么大,论起颇具影响力的现当代作品,可能一年也出不了几幅。
  抛却宗师们的心血,近两年最出彩的,当属那幅年轻却耀眼的《玫瑰复兴》。
  亚洲女孩匆匆拿出手机,随便搜索“玫瑰”二字,首页的词条里立刻出现这幅画。
  画布上光影流转,玫瑰温艳,慵懒卧在墨岩侧畔。
  清溪静流,说不尽的纤柔美好。
  温暖得无与伦比。
  话题全是#繁花如梦#、#上帝创造了玫瑰,从此有了浪漫主义者#、#一万个世纪短于一朵玫瑰的瞬间#。[1-2]
  随便点开一条,赞数都过万。评论区更是盖起高楼,无数网友被惊艳到语无伦次。
  老教授笑得有点嘚瑟。
  他拨弄一下银白色卷发,笑着补刀。
  “这是雪瑰一年级的练笔。”
  言下之意,看看人家一年级,再看看你们。
  大家不敢说话。
  创作一幅网红画不算太难,难的是既能打动普通人,又能在技术层面让佛美教授都赞不绝口。
  普通人跟天才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大家心如刀绞。
  老教授不消停,魔鬼般继续补刀。
  “这幅画后来还上了拍卖会,成交价我记得是……”
  他讳莫如深地比了个七。
  众人大骇:“七万欧?”
  新生练笔的归宿从来都是废纸篓,这个价位已经是他们的想象力极限。
  老教授却呵呵一笑。
  “七位数。”
  这句话宛如死神的镰刀,鬼气森森,杀.人不见血。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教室里一片死寂。
  片刻后,众人捂住心口。
  温雪瑰也捂住心口。
  ……您可别再说了。
  她悄悄给老教授使眼色。
  温岩不喜张扬,现在全网流传的图片都是截去她落款的版本。
  没想到在这被揭个底掉。
  画是她背回国内拍的。毕竟挂在学校里展出时,联系她的私人收藏家和拍卖会就不在少数。
  倒也没想到会拍这么高。
  据说拍卖会上刀光剑影,经过一番厮杀,画最后落入一位法国侯爵手中。
  没错,都这年头了,法国仍保留着这种古典感极强的贵族头衔。
  温雪瑰默默走神。须臾后,眼前忽然出现好几张崇拜的脸庞。
  “能给我签个名吗?”
  他们一脸虔诚地递来纸笔,还有个男生当场脱下卫衣,指着胸口的位置道:“签这就行。”
  温雪瑰:……
  写生课最终以签名会作结。
  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了两三天,还约了好几个老朋友。
  可她尽管笑得开心,心里还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晚上,温雪瑰抱着手机,界面上是打开的家族群。
  奶奶、爸妈,还有她大哥和弟弟,都在这个群里。
  她偷跑来意大利的事,没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连个朋友圈定位都没敢发。
  原以为翘了郁家的局,父亲立刻就会来兴师问罪,也不用她那么麻烦地去自首了。
  谁曾想,至今还安安静静的。
  她心里七上八下,挣扎了好一阵,还是不敢直接跟父母对话。
  只好点开奶奶的头像,在对话框里输入:[奶奶,我这两天来意大利玩啦,家里人都还好吗?]
  也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疾风骤雨。她打完字,却紧张地迟迟不敢发出去。
  正在纠结的当口——
  屏幕上方忽然滑出一条通知。
  Aaron:[明天有空吗?想见你。]
  作者有话说:
  [1]:“上帝创造了玫瑰,从此有了浪漫主义者”,出自《小王子》,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2]:“一万个世纪短于一朵玫瑰的瞬间”,出自美国诗人,爱德华·埃斯特林·卡明斯。
 
 
第5章 玻璃糖
  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
  却早已从坦白从宽的紧张,变成另一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温雪瑰果断按下发送键,然后点开艾伦的聊天界面。
  精挑细选一番,挑了个可爱又不失稳重的小桃子表情包。
  然后回:[好呀。]
  定好时间,心跳速度仍然不减。
  温雪瑰的手指在聊天界面上逡巡一会,最后还是没选择尬聊,默默点开他微信名片。
  都不用备注,名字就叫Aaron,头像是一片漆黑的山。
  照片饱和度很低,漆黑山脉屹立在长空下,能看清岩石厚重的经络。
  山峰险峭嶙峋,威压感遮天蔽日,仅方寸之大就让人喘不过气。
  而照片正中,还有点睛之笔。
  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自山脉间蜿蜒而下。于浩浩荡荡的无尽幽冥里,荡出一抹清蓝色的微光。
  夜尽天明,曙光乍现。
  这份意境实在太美,太动人,无疑是她列表里最有品味的一张头像。
  她将目光移回Aaron的名字,冷笑两声。
  此等审美,那些牛嚼牡丹的富二代看得懂吗?
  再打开他朋友圈,发现上条日期还是去年十一月。
  内容是一本西班牙语诗集,前后内容都是虚焦,只能看清其中一句。
  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比较相似,温雪瑰也曾有所涉猎,此时半眯起眼睛,翻译了出来。
  “无论什么报复或宽恕,都比不上遗忘更有效。”
  她打开浏览器查了查,这是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诗。
  页面下滑,列出了博尔赫斯迄今为止出版的所有诗集标题。
  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
  第二天清晨,总算收到奶奶的语音回复:
  “我们一切都好。你是你爸妈的心头肉,他们还真能跟你生气不成。”
  “出去玩就开心点,好好照顾自己。钱还够吗?不够问奶奶要。”
  紧接着,银行卡就收到七位数转账。
  温雪瑰谢过奶奶,她倒不缺钱,打算拿这笔钱给老人带礼物。
  她的心放下一大半,却又觉得这事透着股诡异。
  她可是自作主张,翘了郁家的订婚局。试问在云珀,谁敢给郁家家主这么大的脸色看?
  结果居然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温雪瑰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蹙眉思索着。
  难道是那位也终于找到意中人,不再纠结于这桩盲婚哑嫁,想顺势把婚约掐灭?
  那敢情好!
  人都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情。尽管这个可能性不大,温雪瑰还是展眉而笑。
  她高高兴兴爬起床,为今天的约定梳妆打扮,再打开衣橱挑衣服。
  油画旗袍好看是好看,可惜已经穿过了。
  这是某顶奢品牌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上面的油画纹样也是等她亲手画好,才交由品牌方制作。
  由于当过他们春夏油画系列的顾问,品牌陆续送了她不少衣服。可惜来得匆忙,也没多带几件。
  最终,温雪瑰选了一条很显腰身的丝绒鱼尾裙,拿起小手包出了门。
  走出电梯,大堂里有人在弹蓝色多瑙河。音符细碎生光,编织出一场清灵幻梦。
  他就坐在钢琴对面的沙发里。
  沙发靠背将他的上身掩盖,只露出一双修长的腿。
  听到电梯声响,他起身,回眸。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被他做得极为闲散矜贵。
  挺拔高大的身形逆光而立,雪色的晨光落在他的下颌线与喉结上,清润如玉。
  温雪瑰感觉心脏又悬起来,既胆怯,又向往。
  她抬步向那束光芒走去。
  两人没约定具体地点,走出酒店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由于外形都很惹眼,不断有路人盯着看。
  温雪瑰悄悄观察艾伦神色,见他也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
  她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艾伦不解。
  “没没。”她把话题岔过去,“你吃早餐了吗?佛美门口有家bar很好吃。”
  意大利的bar类似国内的咖啡馆,也供应面包等简餐。
  艾伦有些意外地看她,似是不解她又吃夜宵又吃早饭,如何能保持这等身材。
  温雪瑰温柔一笑,语调多出几分杀意:“不行啊?”
  “怎么会。”艾伦摆手,表情无辜。
  来到bar,温雪瑰还是照常点巧克力酱牛角包,艾伦只要了咖啡。
  “意式浓缩,不加糖。”
  她好奇:“你不吃吗?”
  艾伦摇头:“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见她意外,又轻描淡写道:“太麻烦,很久以前就戒掉了。”
  温雪瑰默默吃饭。
  她从小接触的人,家里都有保姆准备早餐,不可能觉得麻烦。
  再说下去,好像就不太礼貌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的头像是哪位摄影师拍的?好好看。”
  这次,对面却一直没答话。
  她好奇地抬头。
  早春微风浅淡,拂过露天座席。天空晴朗,玻璃糖纸般透明。
  艾伦眉眼微动,表情有种轻微的破碎感。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温雪瑰却感到一种旷远的落寞。
  少顷,他淡声道:“是我的母亲。”
  温雪瑰立刻觉察到,他的母亲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他很珍惜她。
  艾伦仍冷静地解释:“她不是摄影师,只是业余爱好者。”
  他仿佛想用语气否认情感的波动。
  可那份难掩的悲旷,仍然从落寞眉眼间溢出来。
  温雪瑰的心猛地抽痛一下。
  他双手搭在咖啡杯外侧,手指冷白,几无血色。
  她垂眼看了一阵,忽然生出一种,想要将那双手捂暖的强烈冲动。
  牛角包涩在喉咙里,很努力才咽下去。
  头顶阳光明灿,她却有种阴雨连绵的感觉。
  良久,她才轻声道:“你妈妈很有才华。”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佛美。
  “我在摄影课上接触过很多大师,但很少有人像她这样……”
  回想初见照片的感受,只觉惋惜又惊艳。她仔细斟酌了下措辞,才道:“明月入怀,心若琉璃。”
  这句话,像长夜里擦燃一颗星火。
  他失焦的眸光渐渐聚焦,再次看她时,眼里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谢意。
  不知是否错觉,他语调不似先前清润。
  却更令人觉得真实。
  他敛眉,漆深眼底无甚情绪:“谢谢你。”
  “如果她还能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
  等走出这家bar,艾伦那股拒人千里的冷峻感已稍銥嬅纵即逝。
  像冰雪被阳光晒融,恢复了她熟悉的样子。
  “你是佛美的学生?”
  路旁有车驶过,他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里侧。笑意浅淡,和煦如旧。
  温雪瑰点头:“嗯,不过已经毕业了。”
  他垂眼,似是起了兴致:“学油画?上次的衣服也是自己画的?”
  她睨他:“不行啊?”
  艾伦扬唇:“很漂亮。”
  顿了顿,他笑意更深:“原谅我没你那么有文采,夸人只会说大白话。”
  “……”温雪瑰脸一红,扭头不看他。
  “真的。”艾伦将目光追过去,不让她躲,“小小年纪怎么跟个古人似的。你才二十出头吧?”
  “我二十二了。”温雪瑰严肃强调,“而且还有两个月就再长一岁。”
  本想证明自己成熟,却见他轻轻颔首,神色认真:“下下个月生日,记住了。多少号?”
  心里一阵难受,温雪瑰垂下目光,将话题含糊过去。
  郁家的事还悬在那。她都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两个月后。
  一阵喧嚣传来。几个女生抬着巨幅画布走出校门,刚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也不知是不是行为艺术,画布没遮,其上先锋又前卫的油画图案暴露无遗。
  ……数不清用了多少个男性人体模特,总之肤色各异,百花齐放。
  放在国内,绝对上不了街。
  温雪瑰唇角抽搐。
  倒是艾伦一副看客姿态,抱臂欣赏了片刻。
  等目光幽幽转回她身上,眉眼晦暗不明,似乎已对她另有滤镜。
  温雪瑰觉得有必要自证清白:“艺术这东西非常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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