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道:“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没有跟你开玩笑。九爷,你好好考虑一下。”
“听起来还不错,但是——”景殃话锋一转,眸子眯起,“你的态度未免有点,过于殷勤?”
鹿白表面一派沉稳,内心瞬间绷紧。
此人也太敏感了些。
不过没关系。
鹿白看着他,大眼睛里是坦率的真诚:“你不是知道吗,我早就看上你了呀。”
景殃指向大门:“廖先生,送客。”
“开玩笑的,你慌什么!”鹿白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绳环,小心地放在案几上。
“我曾丢了个很重要的玉坠,就系在这绳环上,已经很旧了。”
鹿白垂眸,道:“后来打听到它被人卖入黑市,我想寻找,奈何自己能力有限,实在不知具体去了哪。你经常出入这些场所,比较了解买卖渠道。你帮我打听一下玉坠的下落,我可以在此次查案中为你提供一切帮助。”
她静静地等着景殃的答复。
这枚玉坠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她不怕露馅。只是幼时记忆模糊,她想不起来是谁送的,也不记得为什么要送。
只有偶然翻到这枚绳环的时候,她才想起它的存在。
景殃眸光落在绳环上。
绳环边缘很毛糙,褪色严重,显然是多年前的物件。但编织手法很精妙,足以见得赠与鹿白玉坠之人身家斐然。
看起来……确实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这种绳环虽然珍奇昂贵,在豪门世族里却不算特别少见。
他对这种物件有印象,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景殃道:“我若找不到呢?”
鹿白道:“只要你能提供给我一些线索就行。”
景殃思索几秒,收下绳环,道:“成交。”
鹿白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他道:“你抽空把玉坠的特征描述给我,包括丢失的时间、赠与你吊坠的人物。我派人帮你查查线索。”
鹿白答应下来。
两人达成共识,但她还有一事,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道:“既然我们说好了一起查清私通案,那就得商量个议事的地点,你认为……”
楚宁王府是不是挺合适的?
景殃丢给她一个小玉牌,道:“朱雀楼,天字一号房。”
鹿白一愣:“什么?”
景殃:“就是上次你听胡伯讲话本的那间茶楼,那是我景家的产业。你提前去跟天字一号房的小厮说个时间,给他看这块玉牌,他就能通知我,我会准时来天字一号房跟你见面。”
鹿白神情稍滞:“就是那家常年都座无虚席的……朱雀楼?”
朱雀楼不只是一家茶楼,更是一家酒菜双绝的酒馆。据说他家的厨子比御膳房做得还好吃,全京城的雅士权臣都极喜光顾。
没想到背后的靠山竟然是景家。
景殃没有给她震惊的时间,直接道:“先把目前的线索捋一遍。事情从头至尾都很清晰明了,最关键的人证,就是那位自称是我的旧情人的名伶。”
他说起旧情人三个字,语气不带丝毫起伏,仿佛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鹿白因他的语气而微微一顿,忍住追问名伶的冲动,把思绪拉到正轨上:“没错。我最想知道的是,她看清是谁了吗?再去看一面能指认出来吗?对当时的情况还记得多少?”
景殃:“这些你不用忧心,我自有打探线索的方法。”
“行吧。”
景殃沉吟片刻,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案发地点,长乐坊,是个什么地方?”
“长乐坊……”鹿白微顿,不确定的说,“西市的那家赌坊?”
景殃指尖叩击了下案几,道:“长乐坊位于西市最里面的花满街上,距离风月楼只有一个小巷口,这两家是整个西市的两大娱乐之地。”
“跟纯粹是销金库的风月楼不一样,长乐坊堪称京城最混乱的地方。”
鹿白:“为什么?”
景殃深深地看着她,缓缓说:“日进斗金。”
鹿白默了默:“我明白了。”
长乐坊是一家颇具盛名的赌坊,吸引了太多赌瘾君子。只要尝过空手套黄金的甜头,这中巨大的来钱快感就会刺激人的头脑,继而做出更疯狂的赌注,极易迷失自我。
待堵得倾家荡产之后,这些赌瘾君子就会开始使用暴力——强抢、杀人、掠夺,做出更多毫无下限的恶事。
一旦进了这个深渊,想要再爬出来就太难了。
鹿白:“这家长乐坊应该不是你景家的产业吧?”
景殃:“不是。”
鹿白觑了他一眼,小声说:“那你去过吗?”
“当然了啊,整个京城就没有我没玩过的地方。”景殃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不过我不喜欢长乐坊。又乱,又吵,还经常因为连赢押注,遇到上门挑衅的蠢人。”
“……”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鹿白道:“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得亲自去看看。”
景殃蹙起眉,迟疑一会,道:“你若要去,记得带上护卫。”
鹿白没忍住:“我们就不能一起去吗?”
“那未免也太惹眼。”
鹿白咳了一声,悄悄暗示道:“我又不用郡主的身份跟着你。”
景殃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打量了鹿白很久,似是看穿了她的企图,再度开口时,话音末尾微扬,透出几分荒谬的意味:
“你不要告诉我,你要以我的红粉知己的身份跟随。”
作者有话说:
景殃:现在的小姑娘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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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鹿白:“。”
为什么不可以。
她就是这样想的。
鹿白把喉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淡定道:“我可以当你的幕僚。”
景殃目光定定地盯着她,半晌才道:“你觉得你像吗?”
“……”鹿白道,“那就, 下属的女儿, 你的义妹?”
景殃再次沉默, 沉默了很久。
直到鹿白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勉为其难地点头:“成吧, 凑合一下, 义妹妹。”
“……”
这还委屈你了是吗。
把心头大事给解决,鹿白看景殃这架势也不打算同意她在府里瞎逛, 于是清了清嗓子,挤出甜甜的声音准备走人:
“跟你一起议事我感觉很快乐,希望下次见面能更加愉快, 那么今日我们就到这吧……”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公子, 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
侍卫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把纸条呈上:“您让属下查的东西全都在此。”
景殃拿走纸条, 一点点地看完,没什么表情地点燃一个火折子, 把纸条烧掉:“知道了。”
侍卫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景殃熄灭火折子, 看向鹿白道:“你要回宫?我让褚一送你。”
鹿白站着没动,静默几秒,忽地开口:“景殃,刚刚那个纸条上是私通案的调查结果吧?你是不是知道私通的那对男女是谁。”
虽然她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空气倏尔一静。
景殃注视着她,眼瞳在屋内呈现出一种幽深的琥珀色。
他同意宁蕖郡主的交易合作, 其实是经过细致的考量。
宁蕖郡主住在皇宫, 又不具备太大威胁, 比任何人都更适合监视动静。
至少比他自己去监视要方便太多。
鹿白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她不想被景殃发现自己太聪明,于是又重复一遍:
“如果你知道,就请告诉我。”
景殃突然道:“你认识明才人吗?”
鹿白喉咙发涩,心叹果真如此,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错愕和几分不可思议:“那个后妃不会就是她吧?”
景殃看了她好几秒,才道:“是她。但缺乏证据。”
鹿白垂了垂眸,沉默下来。
虽然早有猜测,但今日被证实,她还是感受到不小的冲击。
“明才人”三个字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荡,丝丝密密的凉气从头发丝窜过脊背,最后定格在明才人那些偏执疯狂的话语上。
鹿白深呼吸几口气,把心头微微的战栗给压下去,轻轻地问:
“小七知道吗?”
景殃缓缓地道:“他恐怕当时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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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我们达成了合作,但不立字根,无凭无据。”
鹿白说着,站起身离开前厅,走向后方的庭院:“你们家书房在哪?我们去写个字据签字。”
终于自然而然地引出了这个话题,鹿白压抑住渴望和急迫,飞快地回忆着之前记住的王府布局——
这个庭院就坐落在前厅的后方。庭院布置很优雅精美,假山石潭错落有致。庭院左边是个石子小径,弯弯曲曲走过很多长廊院子之后,是那个让人眼红的珍宝库。
庭院再往里走就是正厅,整个王府最靠近中央的地方。正厅连接着主人卧房。
书房会在哪?
景殃瞥她一眼:“行,跟我来。”
他顺着最宽的一条道路穿过庭院,进了正厅。
这里比前厅安静许多,一个侍从都没有,布置的名品珍画更加精巧别致,多了许多府邸主人的私人眼光和口味。
鹿白往正厅里面瞄了一眼,看到了他紧闭的卧居房门。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跟着景殃往正厅左侧走。
正厅左侧是个小长廊,天花板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长廊外栽种着青柏和竹林,幽静而隐秘。
大约走了百步之后,小长廊又开始往右转,并且径直往里延伸。
放眼望去,长廊的尽头是一扇木门,沉乌肃穆,俨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书房。
鹿白克制着内心的激动,迅速想象出了大致的分布图——
卧房位于正厅的后方,书房位于卧房的左侧。
她猜测,卧房内部也有通往书房的廊道,只不过景殃不愿意带着她从卧房里边走。
鹿白默默跟着景殃往前走,看到他左手戴着的墨玉色扳指,忽而灵光一现——书房位左。景殃的扳指也在左手。
那另外一边的右侧呢?是什么房间?
她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看景殃的右手。
他的手指洁白修长,骨节分明,青色脉络在手背上微微凸起,形成栾山一样的冷白色质感,哪怕没戴什么装饰物都十分养眼。
但一般来说……人的右手,都是拿剑的。
所以——对侧房间,放置的是兵器?!
鹿白因为这个念头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一件事——楚宁王府的最初,就是以领军打仗而盛誉滔天的!
景家最出名的,不就是那所向披靡的楚宁卫?
“到了,进来。”
景殃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鹿白回过神,跟随他推门而入。
进书房之前,她极快地往上方撇了一眼,察觉到有不少暗卫守在暗处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书房,一股肃穆庄重的气氛扑面而来。
此房占地颇大,一排排书橱上放满书籍和薄册,涉及天文地理、五玄卦法、排兵布阵,每本都有翻动的痕迹。
外侧墙壁上有个窗户,窗户外是青葱的竹林。阳光穿透树缝落进来,撒了一地的斑驳光影。
从窗户跳进来,也可以到达书房,很适合夜间潜行偷入。
书房内侧有个屏风,里面隐约放置了一张床塌。
屏风外面是一张宽敞的书案,桌面干净整洁,笔墨纸砚摆放有序,伴有丝丝缕缕的檀香。
景殃在书案旁坐下,磨墨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字据?”
“把今天的交易都写清楚。”鹿白坐在对面,道,“我们都签上名字,然后盖上你王府的印玺。”
景殃没有客气,拿了张宣纸,抚袖提笔。
笔下的字行云流水般落在纸上。
鹿白没仔细看他习字,微微低着眸,几不可察地打量着这间书房——
书案的抽屉是锁着的,看起来不可轻易打开。
书橱上拜访的书籍种类繁多,从古都历史、山水名迹,再到将军列传、布防兵法……涉猎广泛,都是精品。
她无法确定自己要找的叛国书在这上面,还是在另外的藏书阁、卧房……亦或者是别处。
另外,此书房的某些犄角旮旯里肯定有暗格,但仅靠她这片刻的功夫,没办法找到具体的位置。
前路漫漫,她要找到更多机会搜罗这个府邸。
鹿白默默攥紧手指,忍住全身的渴望,冷静下来。
景殃一气呵成,很快就写好字据,笔力遒劲,带着一股几乎要冲破纸张的凌厉意气。
鹿白拿笔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景殃盖上印玺,道:“字据就放在你书房里吧,更安全。”
景殃看了看她,道:“想不到妹妹办事这么严谨,真让我刮目相看。”
鹿白心道,不,我只是方便自己下次再过来。
她已经掌握了书房和卧房的位置,现在心情转好,说话也没了顾忌:“你别老喊我妹妹,搞得我俩有一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