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念一想,她终止与卫祁光的生意合作,这次再拒绝未免会让他察觉出不对劲。
再者,她与广南王府的仇恨与卫祁光没什么关系,抛却外在身份,卫祁光倒是个极好的君子之交的友人。
鹿白有些犹豫:“这……”
话音未落,外院墙边忽然有人影一跃而下。
鹿白话语一顿,与卫祁光一同回头,朝着外院看去。
景殃慢悠悠从墙下踱步而来,走到主屋,看了看棋盘,道: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呢?”
卫祁光皱了皱眉:“楚宁王,从墙上跃下非君子所为。”
景殃瞥他一眼,未答,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鹿白莫名有几分心虚,但仔细想想自己没做错什么,反倒是他又不打招呼就翻墙进来,瞬间又有了底气:
“与卫世子商量上巳节的事情。”
景殃眸光落在卫祁光身上,与他对视几秒,淡道:
“卫世子,公主已经有约了。”
鹿白诧异地看他,思及可能是出了新状况,于是没有反驳。
卫祁光不为所动道:
“楚宁王位高权重、仆婢成群,难不成还要亲自采买物件吗?只需一句吩咐,下人便为王爷赴汤蹈火了。”
态度很好,却隐隐不肯让步。
景殃眉头微微一蹙。
带着敌意……是何意?
他俯视着他,淡道:“公主殿下也可以派下人去采买,又何必与你一起去。”
卫祁光站起身,笑道:“亲自出门采买上巳节的物件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向鹿白:“公主的想法是什么?”
景殃的目光随他一同看过来,神情冷淡,莫名带着几分幽沉。
鹿白被这两道视线看得头皮发麻,实在是不懂这种无聊的事情有什么好争论的,她看看景殃再看看卫祁光,缓缓憋出一句:
“那……七日后,我们三人一起去?”
景殃眉骨往下压了压,轻哂一声:“可以。”
卫祁光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七日后来公主府汇合。既然楚宁王与公主有要事相商,卫某就不留了。”
他朝鹿白打了个招呼,告辞离去。
等他走远,公主府大门关上,鹿白就皱起眉:
“景殃,你要干什么?他来找我谈公事,你捣什么乱。”
景殃静静地看着她。
原本倒不觉有什么。
一个渐渐起了异心的男子、还是敌方的嫡子接近他养大的小妹妹,他只是想警告一下。
但她这责备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责备他坏了她的事?
景殃心里莫名有股火气,冷嗤道:
“从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景哥哥的人,才两年过去就开始围着别的男人转了。难怪你这阵子屡屡拒我。”
鹿白拧了下眉,愈发莫名其妙:
“你突然发什么火!卫世子先来后到,我与他对弈一局,正好拒了与他的商铺合作。反倒是你,又翻墙进来我还没说呢!而且风月楼老鸨在上巳节给你准备了那么多奢靡享乐的美姬,你……”
她顿了下,偏开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景殃眉心微皱,看着她:
“你从哪听说的老鸨塞美姬给我?她塞给我我就要答应吗?上巳节本就鱼龙混杂,我是有正事要告诉你,亲自过来提前通知你一声,免得你身为盟友还到处乱跑。”
……原来他拒绝了风月楼的邀约啊。
鹿白闷声道:“什么事?”
景殃抬了抬下巴:“进去说。”
鹿白将他带到书房:“说吧,何事?”
景殃道:“近日西戎的线人偷偷入京,躲在客栈里,我推测他们会与广南王联络。”
鹿白微微皱起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父皇知道吗?”
景殃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西戎曾是东郦手下败将,与东郦签订了合约条款,每隔五年都要入京进贡。两年前他们在我手中战败,所以今年的进贡依然作数,算算时日也只有三个月,届时恐怕不太平。”
他顿了顿,看着她道:“你小心一些。”
“我会的,出门褚一会跟着。”
鹿白说完等了几秒,见他不开口,礼貌道:“谢谢你告诉我这条情报。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景殃忽然伸手:“谢礼呢?”
鹿白:“……?”
他指骨叩了叩她的脑袋,轻哂收回手道:“跟我说谢,你在想什么?”
她抿了下唇,揉了揉头顶。
景殃站起身,道:“有异常情况我会告诉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你就跟我说一声。”
鹿白小幅度点了点头。
景殃定定看了她几秒,忽然轻声说:“虽然捉摸不透你如今疏离我作甚……不过,真遇到麻烦了也别自己扛。这点,你给我好好记住,懂吗?”
鹿白避开他的目光,低低地哦了一声:“知道了。”
“行,我走了。”
景殃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小姑娘平平静静地应了声好,脸庞温软昳美,脖颈优美弧度向下延伸,衣领露出的窄肩上皮肤格外白皙细腻,恰似羊脂暖玉。
看起来触感极好,让人很想揉一揉,捏一捏。
确实、真的不是一个小豆芽菜了。
他顷刻收回目光,纵身翻出窗户,一晃便消失不见。
鹿白等他走后,疑惑地看了看背后,见没什么东西便也没放心上,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宫务。
一抬头,看见那一摞邀请贴,她再度头疼起来。
别人都还好说,关键是裴焕怎么处理啊。
他之前说了他把她当友人,难不成她要告诉他,她因为被迫接受了卫祁光和景殃的邀约,所以不得不拒绝他?
天啊!
难道到时候她要与他们三人一起去?
鹿白哀叹一声,头痛地趴在桌上。
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90章
景殃从公主府回到王府, 一进门,看见一个人模狗样的闲散人士。
宋延正躺在贵妃榻上,悠然乐哉地嗦着案几上的葡萄。
这个时节葡萄都已经过季了, 很难买到新鲜的, 王府这几株还是南藩进贡的水果, 此时只剩三株葡萄,剩下的全进了宋延的肚子。
看他这模样, 吃得还挺乐呵。
季权公懒懒窝在角落软榻上, 模样比两年前更漂亮了些,浑身的白毛松松蓬开。
看见景殃来时, 它不咸不淡地喵了声。
景殃冷嗤:“你还知道过来?”
宋延吐了口葡萄皮,道:“这么久不见你也不想我,我还以为楚宁王回京就忘了宋公子这号人物呢。难得等来你的召唤, 来了王府居然不见人。我稍一打听, 咱们王爷居然还是大忙人,又去隔壁找小美人了, 真是大跌眼镜。”
景殃皱了皱眉:“她能帮我对付广南王,你行吗?”
宋延好奇:“我记得从前小公主不是挺喜欢广南王吗?怎的突然转性了?”
景殃塞给他一串葡萄:“不该问的别问。”
“哦。”
宋延嚼了嚼葡萄, 道:“本来还想说你家小美人几乎要被整个京城的世族公子少爷邀请的事情, 看来你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景殃往里走的脚步顿住,淡淡回头:“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宋延翘了翘二郎腿,像是没听见。
景殃似笑非笑地转了转匕首:“宋延,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宋延急忙把二郎腿放下,忙不迭道:“哎呀, 别着急嘛。这不是公主十七岁了, 到了相看驸马的年纪, 很多人都盯上了驸马的位置,不管有意无意都塞封邀请帖,邀请公主上巳节去郊游踏青。这事我还是从褚一那里听说的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先卖了褚一再说。
“驸马?”景殃冷冷道,“她年纪小,心思又单纯,那些公子少爷能有半个是真心的?”
“还好吧,公主也不小了,至于单纯……”宋延想了想,道:“她分辨坏人还是很精准的吧?分寸感把握得很合适。就连裴大人和卫世子对她都颇多欣赏。她长得标致,脾性也好,想争驸马的人多了点也挺正常的。风月楼老鸨不也想给你塞美人么?”
闻言,景殃感到几分难以置信的荒唐,道:
“兰妈妈想塞美人跟她选驸马能一样吗?”
宋延:“哪里不一样?”
景殃冷淡道:“老鸨想让我纳心怀不轨的女子为妾,拒绝权利在我。公主面对那些身世相当的男子,拒绝时总要留几分情面。”
她连卫祁光都不太方便拒绝,更何况是与裴焕这般亲近之人?
到时候万一被骗了、被占便宜了,又要躲起来哭哭啼啼,娇气还不好哄。
宋延来了兴致:“那你拒绝了吗?”
景殃微微不耐:“废话。”
宋延笑了声,忽然话锋一转:
“你对她没有异样心思,她在你身边不会有危险。那你也递封邀请帖过去,看看她会不会拒绝你?”
“不用你操心。”景殃道:“已经约好了。”
虽然是卫祁光跟着一起去。
宋延眸里兴味更加浓厚,他拿掉葡萄,起身凑过来:“哎,说真的,景无晏,你不觉得你跟她来往很密切吗?”
景殃愈是不耐:“那又如何?”
宋延看着他的脸色,求知欲旺盛:“你欣赏她哪里?我知道她很优秀,但我更想听你说。”
景殃本想不答,但闻言还是想了想,道:“目标清晰,聪明冷静,进退有度。对待敌对阵营的人并不心慈手软。”
比如与卫祁光合作盈利的商铺,该合作就合作,该收手就收手。
“还有……”
他稍稍一顿,没有开口。
还有,头发很长,皮肤很白,腰肢很瘦,手很柔软,蝴蝶骨很美。
宋延没想到随口一问还诈出这么多内幕,愣了愣,看着景殃骤然停住的模样,急忙乘胜追击:
“王爷!王爷啊!您这跟以前比,着实有点变化了吧!”
语气诚挚又夸张,堪称不怕死胡言乱语的典范。
景殃不明白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癫,想把宋延丢出大门:“以前她没及笄的时候天天来王府,你不是都知道吗。”
宋延啧了一声:“不是这个原因。现在是你单方面,单方面懂吗?人家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啊,你都没发现她现在根本不搭理你了吗?我的好王爷,如今换成你主动了,你没感受到?”
景殃不甚在意道:“主动又如何。”
宋延噎了下:“……”
景殃淡淡道:“我惯她纵她,是因为我看着她长大,把她当楚宁王府的义妹。她可以再娇气一些,不过是我多宠着点。”
“你把她当妹妹?”宋延意味深长道,“我是男人不是蠢,你刚才一瞬间的眼神跟兄妹可不太一样。”
景殃定定注视宋延几秒,忽然似笑非笑道:
“你是忘了谁在这两年里天天追在某个订亲没订成的女子后面,天天抱怨小母老虎就是难追?”
“……”宋延再次噎住。
这人离京两年,咋还啥事都知道呢。
他欲要再说两句,但景殃懒得再听,拿了最后两串葡萄塞他嘴里:
“我觉得你首要的任务时少看几个话本子。赶紧走,去书房议事。”
宋延也没在意,毕竟他也是想嘲笑景殃而已。
他把葡萄拿下来一串,另一串继续叼在嘴里吃,慢吞吞地起身走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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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南王府,书房。
黑衣属下无声进来,递上一个名单。
广南王展开纸条,将上面的名字念出来:“经常尾随保护宁蕖公主的暗卫都有哪些人马,让我看看……楚宁王,皇帝,几个皇子一个不落……居然还有七皇子?还不少!”
他愤怒将字条烧掉,冷笑道:“好啊,一个个都这么韬光养晦护犊子,让我这个老狐狸都大吃一惊。”
属下垂首,不敢吭声。
广南王狠狠捏着轮椅扶手:“这宁蕖公主到底哪里好,这么多人背地里护着?她不就是区区小国师的女儿吗?她何德何能!”
说到最后他直接被气笑:“这一个个都不怕死,什么浑水都赶趟!”
“不过……”
他拿出手中另一封信,信的内容字迹与东郦完全不同,宛如鬼画符,但他却笑了起来,慢慢道:
“帮手已经进京,我许诺他们那么多东西,他们也得出力帮帮我,为卫氏的事业添点助力。”
黑衣属下拱手:“请主子吩咐!”
广南王将信件狠狠攥起,提笔写了一封回信,道:
“把这信交给客栈老板,老板是我们王府的人。你去告诉他们,按照这信上的内容去试探一下景无晏,我要知道楚宁王府内部隐藏了多少武力。”
“是。”
属下接过信,闪身离去。
待书房无人后,广南王将进京的西戎人传来的信放在最里侧书房的暗格里,用三把锁锁上。
假如他们拒不承认,不肯做事,那他直接拿出这封信去威胁。
他眼睛慢慢变得赤红,自言自语道:“上了这条船,谁都别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