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默默退下。
墨竹给她戴上一支梨花坠珠发簪,满意打量一眼,也退了出去。
“……”
鹿白炸毛一样转头瞪着景殃,头上的珠链在空气中碰撞出叮当脆响:
“方才屋里有人呢!”
景殃走过来,伸手碰了碰她的发簪珠链,勾着一缕青丝在指尖缠啊缠,笑了声道:
“怎么?我们之间是有私情还是什么,这般见不得人?”
“……我不跟你理论这个。”
鹿白拂开他的手指,把自己的发簪珠链放回去,哼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为什么非要与你一起上街采买东西?我让下人去就可以了。”
景殃看了看卧房四周,忽道:“卫祁光没来?”
“……”鹿白道,“他有要事,来不了了。”
景殃扬了扬眉:“原来你要与我私会?”
鹿白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景殃,你不要打断我的话题。卫世子不来了,我自然不会乱跑,再加上你刚拿到巡抚军的兵权,太过高调也不合适。所以今日上巳节我就不与你一起去采买了。”
景殃低笑一声,道:“是我想约你出门,与上巳节无关,这样说你懂了吗?”
鹿白微怔,心口急促地跳了一下,努力镇定道:
“你、你约我出府,走在路上也会显得很奇怪。我们平日里又没有交集……”
“嗯,没关系。”
景殃看着她泛红的面颊,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住她的两腮,微微用力。
她嫣红嘴唇嘟起,小狐狸似的乌眸满是懵懂迷茫。
景殃喉结动了动,拇指轻轻摁了摁,道:
“所以我们去私下幽会。”
鹿白急忙撇开头,远远避开他的手:
“不了,我有诸多要事尚未处理。你还是去寻其他美姬吧,我没时间奉陪。”
“哪来的美姬,本王孤家寡人。”
景殃微微蹲下,目光从她脸上淡淡脂粉一扫而过,眼尾几不可察地勾出一抹笑意,道:
“美人就在眼前,不知大小姐能否赏个脸?”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鹿白站起身,理了理衣裳裙裾,淡道:“你想去哪?本公主姑且陪一陪你。”
“去青杏街。”
景殃道:“西市最偏僻的里侧,一条以栽满春杏花而闻名的街道,专做精美的膳食。诸多京城百姓和大臣今日都去了城南看表演,我让青杏街掌柜准备了流觞宴,特意备了诸多京城没有的甜肴。”
他迈步往外走,拍了拍鹿白的脑袋示意她跟上来,笑道:
“你背负太多,这两年从未放松过。趁着今日天朗气清,我带你去尝尝上巳节独有的春杏流觞宴。”
-
西市来往络绎不绝。
大概是因为西市平民百姓众多,反倒没有太多达官显贵在今日来此,所以鹿白跟景殃走在西市商铺街巷之中,倒也没遇见过熟人。
不过因为两人身上都是通身贵气,所以时不时有百姓侧眸而来。
鹿白有些新奇地四处张望。
她以前心里一直压着事,每次有空闲就钻进书房里,边朝月频繁外出做任务,近日也跑得不见人影。
她确实甚久没有出来放松了。
西市结项与南郊不同,这里青石板道路上面有车马轱辘行驶的痕迹,道路两侧都是喧嚣叫卖,偶尔推着糖葫芦和糖人车摊的老爷爷老奶奶经过,小孩儿笑闹声不知从何处发出声响。
有一种让人很留恋向往的烟火气。
鹿白走走停停,却没买什么东西。
景殃双臂环胸,懒洋洋地跟在她身侧。
鹿白看到路边卖彩结铃铛的摊贩,脚步终于彻底止住。
摊贩老奶奶注意到她,笑道:“姑娘生得真水灵,要不要买两个铃铛,与你夫君一起戴着?”
鹿白从两年前的记忆里回神,摇了摇头,歉道:“他是我兄长,非我夫君。谢谢奶奶,我这回不买啦。”
老奶奶颇觉遗憾,笑呵呵道:“老妇眼花了,看人都不准了。二位璧人气质这么出众,老妇还以为是新婚夫妻呢。”
鹿白有些尴尬,朝着老奶奶点头致意,快步走开了。
景殃跟在她身旁,侧眸看着她,眸光扫过她空空如也的腰绦,漫不经心似的道:
“怎么不戴我送你的铃铛了?”
“铃铛……”
鹿白顿了下。
铃铛被她放起来了。
她若无其事地道:
“铃铛旧了,我扔掉了。”
景殃看着她低垂的眼眸,道:“不是给你买了两个吗?”
当时她用从玉的借口糊弄他,另一个铃铛自然也放起来了。
鹿白沉默几秒,道:“另一个当时就找不到了。”
景殃眼眸低敛,扯了下唇,未答。
鹿白紧紧攥了下裙角,加快脚步,淡道:“快走吧,我饿了。”
景殃看着她走在前方显瘦窈窕的背影,遮住眼底的思绪,抬脚跟上。
-
铃铛只是一个小插曲,不管景殃怎么想,反正鹿白没有放在心上。
青杏街在西市的最里侧,想到过去就要经过整个西市。
沿途经过数家墨宝铺子,鹿白走着走着停住脚步。
她一直没有窥探出那张叛国文书上有何玄机,后来开始怀疑是纸笺和墨笔的原因。只是想要收集叛国文书可能用到的纸笺和墨笔实在太大动干戈,而她又不宜张扬,便一直没有太多进展和头绪。
西市的墨宝颇多,一部分铺子归属民间富户百姓,种类繁多且新奇。她难得来一趟,或许可以趁机去瞧瞧。
景殃看出她的想法,道:“想看一看?”
鹿白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如果你着急用膳,可以先行一步,我稍后……”
“你想看便看。”景殃淡淡打断她,道,“找什么样的墨宝和纸笺?我帮你。”
鹿白也没矫情:“墨色墨宝就可以。纸笺的话,你应该有印象,是那种京城不太常见的粗糙纸张。”
景殃点头表示知晓,率先进入墨宝铺四处看了起来。
掌柜是个机灵老头,看他们二人通身带着显贵气息,忙不迭地迎上来招呼。
景殃逛完铺子,微微朝她摇头。
鹿白到处看了看之后,离开这家铺子,拐进旁边一家。
看完第三个铺子之后,她有些失望,往台阶走去:
“看来这里没有我想要的笔墨纸砚。罢了,先去青杏街吧。”
她抬脚往前走,没注意下方台阶,身子一个趔趄。
景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
“看路。”
“……知道了。”
鹿白站直,景殃很快松开了手。
她抿了抿唇,目光从最后一家墨宝铺移开。
看来只局限于京城是不行的……
被景殃扶住的触感在她心头乱晃,鹿白心不在焉地往台阶走去。
重心顿失,右脚猛然踩空。
她短促地吸了口气。
脚腕上骤热传来刺痛。
景殃再次极快地拉住她,攥着她的手腕没松开:
“想什么呢?分神了?”
“方才走神,没事。”
鹿白继续往前走了一步,脚腕上刺痛霎时蔓延至整个右脚,像是被钉子撕扯一般痛。
她吞下喉咙的闷哼。
景殃皱起眉,摁着她坐在台阶上,在她双膝前半蹲下来,伸手握住她的右脚。
鹿白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新的刺痛,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而后迅速把声音咽回去。
幸亏正是晌午,四下都没什么人。
家家户户都忙着用午膳,寥寥行人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此处的动静。
景殃握着她的右脚脚腕,蹙着眉头,不由分说褪去她的绣鞋,轻轻把棉袜剥下来一半。
她不由地瑟缩了下。
小姑娘的右脚白皙细腻,像是上好河田的暖玉,带着一种深闺娇养的莹润光泽。骨肉纤匀合度,温温凉凉,摸起来手感极好。
脚踝纤细,毫无瑕疵的皮肤,此时却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被周围白皙的肤色衬托,瞧着挺可怜。
鹿白察觉到他停留在自己脚腕的目光,不自在地想要抽出来:
“我无事……”
景殃握着她的脚腕不让她动弹,垂着眸,大拇指在她脚踝上停留,稍稍用力揉了揉。
像是有颤栗流过一般,沿着她的小腿往上,有点疼还有点麻。
鹿白没忍住嘶了一声,有点委屈道:
“你干嘛啊!好疼啊。”
景殃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看着她涨红的脸颊,道:
“把脚踝崴成这样,你还知道疼?”
作者有话说:
嘶,摸到老婆的脚脚了。
第94章
鹿白自觉理亏, 闷闷地闭了嘴。
景殃转过去,身子半蹲道:“上来。”
鹿白愣了下:“什么?”
“背你去医馆。”
景殃单手撑地,侧眸道:“你的脚还能走路?”
这里已经接近青杏街了, 距离公主府远, 离皇宫更远, 一来一回只会更折腾。
他背着她去西市的医馆,确实是最方便的办法。
鹿白看着他宽阔的后背, 脸颊再次热了起来。
不过幸运的是他这次看不见。
她慢慢把双手搭上去。
“抓好。”
景殃双臂穿过她的腿弯, 站直身子。
鹿白看着骤然高起来的下方,闭了闭眼, 片刻后慢慢睁开。
景殃走得很平稳。
他的背部挺直有力,头发用玉冠束起,垂下来的半高马尾被她压在身前。
街上人很少, 日头带着春天的暖意, 她能看到景殃流畅的鼻骨侧梁,听到他温热平缓的吐息。
突然之间就变得很亲密的距离, 她喜欢两年的人就在咫尺。
鹿白心跳有点快,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撤了撤身体。
景殃微微侧头, 轻哂道:“怎么还乱动?”
“我没有……好吧, 我不动了。”
鹿白任命地趴了回去。
两秒后,她放弃坚持似的,把脸埋进景殃的侧颈间。
景殃侧过头去,看着前方的路。
他记得医馆不远,就隔着两个街道。里面有个老大夫手艺极好,数年前曾给逃回京城的他包扎致命伤口。
气温渐渐升高, 新芽树叶垂在枝头, 蔫蔫地打着卷儿。
安静的氛围中。
背上的小姑娘存在感渐渐清晰起来。
她白藕似的手腕搭在前面, 鼻尖靠着他的肩颈,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
大概是女子体温天生就热,她的呼吸悉数落在他耳边,缓缓地、炙热而绵长。
早春尚有微凉,她身上布料不算薄,但衣襟显然有了弧度。
隔着数层衣料,她乖乖贴在上面,安静绵软,带着点清花的甜味。
他脚下的路愈是平稳,就愈能感受到背部小姑娘柔软部位的鲜明存在感。
于他背上,一起一伏地呼吸着。
忽地,景殃想起前阵子宋延那些话。
-“说真的,景无晏,你不觉得你跟她来往很密切吗?”
-“人家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啊。”
-“你把她当妹妹?”
-“我是男人不是蠢,你刚才一瞬间的眼神跟兄妹可不太一样。”
景殃蹙了蹙眉,莫名有些烦躁。
下次得把宋延的臭嘴拿黏胶封上,以防他再胡说八道。
沉默又有些微妙的气氛下,医馆终于到达。
鹿白丛景殃背上下来,坐在医馆软榻上。
老大夫看了一眼她的脚踝,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草药墙边,从一整面墙的药屉里费力地取出药草,放在一个石碗里,拿出铁杵慢慢研磨。
他年纪大了,做事费力,半晌终于研磨好药草,用纸包包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老大夫的动作太让人担心,鹿白主动道:“老先生,您把药粉给我吧。”
老大夫叹息歉道:“老夫年纪大了……”
“给我吧。”
景殃伸手接过药粉,把她纤足上的棉袜褪去,垂眸把药粉抹上。
鹿白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
她脚趾白皙细小,像一颗颗粉嫩圆润的小珍珠粒,带着点娇怯和不自然往里蜷缩起来。
景殃给她包扎好,拇指揉捏了下她的肿处,忽然指腹沿着小腿弯曲缓缓向上,若有似无地用了点力道。
鹿白猛地抬起眸,惊诧懵然地看着他。
景殃抬眸,与她一双澄澈乌眸对视。
昔日的小娇气包成了娇憨玲珑的美人,模样愈发俏凌凌。小鹿眸长成了小狐狸眸,天真又无辜地望着他。
身体柔软,带着香味。纤纤细足如玉一般,不过掌中一握。
真是个美人胚子。
昳美,清丽,还带着点青涩的妖。
景殃注视着她,眼底慢慢染上几分幽沉。
鹿白被他看得不自在,心里隐隐有些慌,尾音带着颤道:
“别……有点痒。”
景殃倏地松开手,动了动喉结,道:
“抱歉。”
……
药粉沾了水,敷在脚腕上清清凉凉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