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没多想,转身回屋穿衣裳。
……
最后果真如鹿白所想,景殃在她抱他没多久后就提出告辞。
鹿白把刚披上的外裳又脱下来,目送他离开。
景殃走到庭院中,树影微动。
褚一从上面一跃而下。
“有事?”
景殃停下,淡淡看着褚一。
褚一欲言又止地垂眸扫了眼,略过他腰封扣紧的外袍和锦裤,震惊尴尬地撇开头。
景殃拔出匕首,神态冷淡地在手上把玩:
“想说什么就说。现在你是公主府的褚闻,不是我的暗卫。”
“没有没有。”
褚一忙不迭地摇头。
这岂能随便说?
万一楚宁王一刀把他嘎掉了,他都没法给自己收尸。
见褚一闪身离开,景殃低嗤一声,将匕首放回鞘中,转身离开。
回到王府,廖先生照常在府门迎接。
景殃脱掉外袍,走进净室,忽然道:“廖管事,回头去储存点冰放在王府地窖里。”
今年热气来得挺早。
廖先生面上闪过几分诧异,应了声是。
-
景殃在公主府讲完他那些过去经历之后,鹿白就不由自主地更加关注他的动作。
他在早朝上曝光广南王做的那些事,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信,更多倾向于是手段阴谋,但还是在东郦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谁都不想在这时候跟卫氏染上关系,广南王府一时间门可罗雀。
当众人半信半疑、议论纷纷之时,景殃进了皇宫,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慢条斯理地将一件件证据呈上。
大剌剌放在那里,让所有人都去看。
鹿白也能进宫,光证明大地跟去金銮殿看了看。
众人将证物团团围住,小心翼翼地翻着诸多证据,愈看愈是心惊。
虽然所有证据书信都没有广南王的署名,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能从其中能窥得蛛丝马迹。
楚宁王所述的那些罪证……恐怕并没有冤枉广南王,都是他干出来的。
即使非广南王本人动手,也有他下达命令、或者推波助澜。
黑色鳞甲楚宁卫突然之间出现在京城,将广南王府团团围住,逼迫广南王府给个说法。
有心人注意到,景殃的手上多了一枚白玉色扳指。
广南王哪怕再按兵不动也扭转不了局势,气得在王府砸了数个玉鉴,不得不当着众多百姓的围观,坐着轮椅急匆匆地进宫面圣。
鹿白被景殃使了眼色。
他让她先回公主府,这个早朝恐怕会很危险。
鹿白正想走,却在金銮殿门口跟广南王撞了正着。
他没心思管她,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进入金銮殿。
她脚步一顿,又返回侧殿,就见广南王面色铁青地抢过那些证据,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努力维持着镇定,但脸色奇差无比。
这些证据……他反驳不了!
虽然没署名,但罪证罗列清晰,他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否则无法平息众怒。
鹿白有点疑惑,心道这回打不死他,为何要突然将证据放出来。
她思考不明白,悄悄看了景殃一眼。
景殃立于金銮殿中央,懒洋洋地双手抱臂,俯视着轮椅上的中年男人。
下一秒,他察觉到鹿白的视线,抬眸望过来。
鹿白朝他歪了歪脑袋。
景殃低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向着角落的周大人抬了抬下巴。
周大人隐藏在文武百官中央,不知道景殃在看他,正揣着手看着广南王,纠结地想着如果事情败露他该找谁当下一个靠山。
鹿白瞬间明白了景殃的意思。
借石打鸟,除掉枢密院士人,废掉广南王其中一个铁桶般的羽翼。
他本没有必要这样多此一举——
他帮的是她。
鹿白站了出来,失望又愤怒道:“广南王,本公主当日险些丧命在宫墙之下,希望你能给出满意的解释!”
昭和帝沉着脸:“广南王,楚宁王说得可都是真的?你还有什么解释要说?”
广南王重重将证据摔在地上,狠狠卡紧手心,忽然笑了下道:
“公主殿下,楚宁王,陛下,诸位同僚,你们误会本王了。”
他抬手朝着周隅指出,厉声道:
“是你!本王看错了人,绝不会再包庇你!你要为你的错误承受后果,下狱受罚!”
“什么?!”
周隅满脸震惊地抬头。
——周家,广南王为自己犯下罪证所找到的替罪羊。
-
鹿白回到公主府,时刻打听此事后续。
一炷香后,她没等来皇宫的消息,倒是等来景殃的一封信。
信上写了此事的进展。
事情非常顺利,广南王这回被坑惨了,不得不把枢密院士人——周瑜,拿出去顶罪。
昭和帝早就知道景殃的打算,心里清楚那点小证据根本奈何不了卫氏,此番能砍掉广南王的羽翼已经算是巨大成功,于是当机立断地将周隅打入牢狱。
堂堂枢密院士人,一夕之间成了人喊人打的阶下囚。
他注定会死。
枢密院总算是被敲开一个角,不再是广南王坚不可摧的依仗与利器。
鹿白烧掉信,边朝月就匆匆来了公主府。
“你出任务回来啦?”
鹿白急忙给她倒了杯热茶,道:“最近朝廷发生了点大事,枢密院被我们……”
“我知道,我听说了,事情都已经传到京郊了。”
边朝月喝掉一大盏茶,放下茶盏,道:“但事情有些失控。我是碰见了一个人才急匆匆找你。卫祁光与广南王反目,从京郊杀回来了。”
“杀回来?”
鹿白一怔:“怎么回事?他不是在京郊田户看铺子吗?”
“京城动静这么大,怎能瞒得过他。”
边朝月看着她,道:“广南王派人推你下宫墙那天,跟随跟了数个暗卫保护。卫祁光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啊?”
鹿白霍地起身又坐下来:“但是,我们的目标在于枢密院,那些罪名被周隅给顶了,名义上并不是广南王做的。”
“卫祁光是能力与武功都不属于楚宁王的人物,你们解决掉周隅,就以为卫祁光真的会信?”
边朝月顿了顿:“我怀疑,卫祁光盛怒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爹做的那些事。”
卫祁光并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他本不该如此盛怒。
鹿白一时间没明白边朝月的意思:“那他怎么会从京郊杀回来?”
边朝月看着她,慢慢道:
“小鹿,我猜卫祁光之所以如此盛怒,是因为他知道了那日推你掉下宫墙居然是广南王做的。”
鹿白愣了愣:“什么意思?”
卫祁光跟亲爹反目,因为她?
作者有话说:
他为什么要整理腰封,还要整理衣袍。
第100章
边朝月道:“知道亲生父亲是个恶事做尽的人, 哪怕全京城的人都不信,但卫祁光也会信。他太了解自己父亲,知道广南王一定做得出来。”
她看着鹿白, 道:“近日朝堂生乱, 非因你而起。无论你先前与卫祁光是否有交情, 近日都不宜与他来往。”
至少要把这段敏感时间度过。
不然徒增嫌隙。
鹿白沉默良久:“好,我知道了。”
……
卫祁光从京郊商铺回到王府后, 刀剑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无视掉周边邻里围观的眼神, 径直走进王府,推开一众拦路的侍卫, 踢开主院的门,沉沉看着院中正跟幕僚议事的亲生父亲,冷道:
“破坏冬猎围栏、买通细作杀害太子、暗害公主……父王, 您真是让儿子大开眼界!”
广南王抬手示意幕僚退下, 皱眉看着他:“我现在有要事在忙,你好好的发什么疯!”
“发疯?”卫祁光讥嘲道:“周隅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你当我蠢吗?您自己做下的恶事,自己不敢认?”
“卫韶,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广南王怒气冲冲地拍了下轮椅扶手:“你以为我这是为了谁?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出来, 为的不就是那至高无上的权位!不明白我的苦心你就乖乖等着安排,不要坏了整个广南王府的事,逆子!”
“你!”
卫祁光剧烈的呼吸着,温和眼底慢慢用上赤红:“父王,我从不知你竟是这种人!”
“来人,把他带下去。”
广南王挥挥手, 冷眼看着侍卫将卫祁光带走, 道:“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否则别怪为父不客气了。”
卫祁光抚袖关上院子的门,胸膛激烈起伏着,想到当初那天从宫墙坠落下去险些当场身亡的朱红裙身影,突然伸出拳头猛地砸了下墙。
-
朝廷近日发生了剧烈的动荡,周大人身负诸多罪证,被打入牢狱,枢密院士人之职空缺出来。
广南王向来是为国为民、心怀社稷,百姓们得知他是被污蔑、而真正的杀害太子凶手及陷害公主之人是周大人之后,对广南王府的好印象便又回来了。
但部分朝廷臣子对此保持缄默。
纵然周家认下了那些证据,还差点遭遇九族牵连,但最终陛下的惩罚却没有落下来,这说明什么?
一部分臣子察觉到了朝廷的暗流涌动,开始默默疏远广南王府。
但还有一部分臣子选择剑走偏锋,备着礼物登了广南王府的门,悄悄向广南王示好。
若是卫家能改朝换代,但他们就是从龙之功,值得冒险一把!
……
景殃将证据交上去之后,任由各种流言发展,搅浑朝廷的水之后,他就在楚宁王府里闭门不出。
广南王府下一步肯定有反击,他得做好部署。
真正的党派之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景殃在王府处理完暗卫的情报信件,书房外面传来敲门声。
景殃放下书卷:“进。”
胡伯拎着小红蛇探头探脑地进来:“王爷,它吃的鼠肉干没了。”
“去找廖管事。”
“好嘞。”
胡伯退出去,没几秒又敲门进来,嬉皮笑脸道:“王爷,近日茶楼的话本小的没素材了,不知您有没有新的故事素材啊?”
“话、本?”景殃似笑非笑地拿出匕首,慢慢把玩:“你还挺闲?”
“没有没有,王爷息怒,小的告退。”
胡伯忙不迭地关门。
景殃忽道:“等等。”
那日公主府的拥抱没来由地从脑海闪过。
景殃道:“你的画本册子呢。”
“……?”
胡伯没茫然挠头:“哪个画本册子?”
景殃顿了顿,冷淡道:“花牡丹。”
“……什么花牡丹?”
“图册。”
“……什么图册??”
景殃看了胡伯数秒,冷道:“春阳密戏图。你是失忆了?”
“哦。春阳……啊?春阳密戏图?!”
胡伯震惊地瞪大眼睛:“王爷,您要这个做什么?”
他惊疑不定地悄悄打量着自家王爷。
难不成是近日火气太旺,无从疏解?
但王爷从前不都是薄情寡欲吗?
还是说……上个战场,习性改变了?
可是,火气旺的话,直接叫个美人不就好了吗?再不济也可以纳个妾室。
现在哪还有看小画册来疏解的……
就在胡伯的视线即将从景殃脸上往他外裤上移去的时候,景殃扬手将匕首扔出,精准地削掉胡伯一截头发,冷笑道:
“把你的心思收一收。我有正事。”
“哦、哦……”
胡伯脑门一凉,讪讪一笑离开,刚走出门就掏出话本子手稿奋笔疾书:
某日,男主人公突然问下人要小画册,试图遮掩其行为到底为哪般……
一柱香后,他将取来的灰扑扑的画册双手呈上。
看到景殃冷漠的眼神,胡伯急忙补了句:
“放得久了,有点脏。”
“……”
景殃伸手接过,重重仍在案牍上:“行了,你退下吧。”
胡伯乖乖退出书房,等房门一关,他就掏出话本子手稿,撒腿奔向朱雀楼。
太好了!下一话的故事可以开始更新了!
景殃立于案牍边,皱着眉翻开春阳画册。
第一页。
第二页。
第三页。
……
他翻开第十页。
画面粗糙、纸张劣质、人物行为夸张,他甚至心无波澜。
景殃有点烦躁地拧眉。
第二次。
上回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虽然往日与女子接触良多,但从未让她们近过身,更逞论是变得坚硬。
但是与公主,确实是接触得频繁了些。
小公主十七岁了,正值定亲的年纪,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柳下惠。
看来这段时间他确实与她走得太近了。
景殃直接扔掉画册,转头就看见被放在案件上的桃花酥,他捏起一枚尝了尝,清甜带香,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