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听到动静扭头看去, 撞见景殃冷淡的神情,猛然想起来自己忘记的是什么事——
她要找他商议反击对策, 景殃让她去楚宁王府,她给忘干净了!
“景无晏,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鹿白不好意思地从书房走出来:“我方才忙忘了……”
景殃双手抱臂, 勾唇冷笑道:
“不太快。刚好一个时辰。”
“……”
真是的, 怎么又生气。
鹿白捏着双手手指,垂下头:“对不起。”
景殃捏了捏眉心, 正打算说罢了,忽然看到窗边摆放着一只手工编织的小白兔子。
小白兔子跟卧房的装饰格外不搭, 却又乖乖巧巧的, 看起来格外扎眼。
景殃抬了抬下巴:“那是什么。”
鹿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啊,是卫祁光送我的小兔子。”
“卫祁光?”景殃微微蹙眉,“他为何送你兔子?”
鹿白解释:“上巳节他没能赴约,这是赔礼。”
景殃淡淡看了那小白兔子一眼,扯了扯唇角。
他送的彩绳铃铛直接给扔了。
卫祁光送的小白兔子就留着。
下次是不是裴焕送点东西她也要摆放起来、裱上去?
鹿白见他一直盯着兔子,主动道:“是不是还挺可爱的?”
景殃冷嗤一声, 收回目光往里走:“去议事。”
“……哦。”
鹿白跟着他走进书房里。
景殃坐在案牍对面, 道:
“按照我们的计划, 一步步拆散他的势力党羽。还记得枢密院的势力分布吗?”
鹿白道:“但他现在忽然开始支持大皇兄争夺储君之位,我们不阻止一下吗?”
景殃指骨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
“他目的根本不在于支持谁。柿子挑软的捏,他知道鹿元晟不好糊弄,所以把目标对准了脾性温善的鹿明疏。他根本不是真心想支持谁,只是做个样子,根本目的十分恶劣——挑起大皇子和三皇子党派之争,给他自己赢得喘息调整的时间。不管大皇子愿意与否,在外人眼里都成了三皇子的敌人。”
他顿了顿,道:
“他是想坐山观虎斗。三皇子背靠柳贵妃,柳家不会放过鹿明疏。同样大皇子背后有鹿璟之从前的党羽追随,也不会放过鹿元晟。”
鹿白一怔:“所以……”
“所以,他是想趁着皇嗣争夺储君之位的时间里整顿自己手里的势力,等大皇子党和三皇子党背后的追随官员互相敌对之时,他再将目标放在我们身上。”
景殃道:“等所有人把目光放在储君之位上面,就顾不上广南王府了。”
鹿白点了点头,道:
“我们不用管皇嗣夺权,必须先对付广南王,不能任由他暗里发展。广南卫氏已经嚣张太久了。”
“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景殃冷笑一声,看向她道:“釜底抽薪,会不会?”
“你想怎么做?”
景殃面含深意道:
“枢密院士人已经倒下,再往上就是枢密院最大权力的长官。”
鹿白顿悟,正色道:“那我们下一个动手的目标是……”
景殃挑唇一笑:“枢密院院使大人。”
一个手脚绝对不干净的佞臣,这些年来帮卫家做了不少恶事。
必须尽快除掉。
-
早朝下了朝之后,不止其他人在关注广南王的动作,鹿明疏自己也在关注。
听到广南王说要支持自己当储君,鹿明疏从不阴沉的脸骤然冷了下来,直接在下朝路上将广南王拦住,面无表情道:
“王叔想做什么直说吧,拐弯抹角的未免太拖拉。”
广南王挥手示意暗卫在周围放哨,等四周无人后,笑道:
“大皇子是聪明人,本王也就开门见山了。殿下这阵子压力不小吧?追随你的党羽官员面对本王的示好不可能不心动,殿下何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呢?本王愿意借用更多外力祝你成为储君。”
他给鹿明疏消化的时间,慢慢道:
“大皇子,纵然你不想卷入储君之位的纷争,想要息事宁人,但支持你的那些人会同意吗?自古以来,储君之位不是立长就是立贤,你占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长子名位,但凡稍稍不努力,待下一任帝王承位,追随你的官员们恐怕都下场凄惨……”
“滚。”
鹿明疏指着远处,冷漠地看着他:“王叔,我不想说第二遍。”
广南王眉宇间闪过一丝怒气,但随即被他压下,变成和蔼可亲的笑容:
“大皇子,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千万别……不识好歹啊。”
说完看,他坐着轮椅往回走。
鹿明疏冷冷盯着他的背影,浑身僵直,死死攥紧拳头。
广南王回到府中,一进门就看到卫祁光眼神冷诮地站在大门处。
广南王淡淡道:“想通了?”
“父王,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或者说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何时变成现在的样子。”卫祁光压着火气,“现在收手,去向皇上告罪,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看你是执迷不悟!卫韶,你记住,我把你照着他培养不是让你学他的品性,是让你继承他的位置!”
广南王不想跟他吵,冷声喊出暗卫:“将他带下去软禁,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卫祁光拔出长剑与暗卫打了起来,但他又怎么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很快身上全是淋漓伤口,很快就被绑住双手拖了下去。
广南王没有给自己儿子一分眼神,当着他的面进了主屋,打开暗室的开关,走进密室。
里面透出隐约的明亮,数个西戎人的谈话声从暗室内传出来。
卫祁光挣扎不得,盯着父王走进暗室,看着柴房的门死死关上,颓然地坐在地上。
父王把自己照着他培养……
卫祁光苦笑一声。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他去民间游历时总会听到有百姓说,世子的脾性与那个人有一两分像呢。
从前他不明白百姓们说的是谁,笑笑不放在心上。
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
与他相像的那个人,分明是太子殿下啊。
这件事让他背后一阵阵发凉。
他不敢想象……父亲从前到底做过什么,以及到底有怎样的野心。
……
此时,皇宫,西五所内。
西五所乃皇子未及冠的住处,目前只有尚未成年的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住在这里。
五皇子和六皇子常常去温嫔的住处,所以整个西五所内大多数时间只有鹿枕闲一个人。
他坐在住处书房内,认认真真将国子监先生布置的课业做完,尤其是治国策论反复看了数遍。
做完课业,他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去找昭和帝,照例陪他说了会话、用了午膳。作为唯一一个目前还能承欢膝下的皇子,昭和帝对他的态度比两年前好了许多。
昭和帝最近正愁朝堂的事,正欲叹息说几句,但看着对面鹿枕闲温顺乖巧、似是毫无心机的脸,想起国子监祭酒曾私下说七皇子对治国策论极其敏锐的那番话,喉中的话语便被咽了回去。
昭和帝拿起银箸,给他夹了点鲈鱼,像是随口一说:
“小七多吃点,长快一点,再大一点就能为朕分忧了。”
鹿枕闲像是没听懂,乖乖巧巧地把鲈鱼吃完,温声应了句好。
用完午膳,鹿枕闲告别昭和帝,回到西五所。
进了书房,他关上门,插|上门闩。
书房内,一个黑衣暗卫静静地垂首等待。
鹿枕闲坐在案牍边,道:“今日晌午外面都有什么动静?”
暗卫将收集来的情报一五一十禀明,末了道:“还有一件事。今日,公主殿下与楚宁王在书房秘密议事。您不让卑职监视公主殿下,卑职没有细听。”
鹿枕闲点了点头。
楚宁王在的话,那他就不用担心了。楚宁王会把皇姐保护好的。
鹿枕闲面上扬起无害温和的笑,但语气却尽是机关算尽的冷静:
“由他们去。大哥和三哥父皇都不中意,我们坐山观虎斗,任何动静都不要有。”
暗卫恭声:“殿下说的是。”
鹿枕闲低眸想了想,笑道:
“不,等等。如果我没猜错,楚宁王跟广南王应当是隔着血仇。下回有机会的话,你多派人去帮一把。”
暗卫没第一时间应下,犹豫道:
“楚宁王多智近妖,敏锐非于常人。除非是他信任的人,否则与他共事就相当于两肋架着刀。卑职不建议殿下这样做。”
“我不是为了他。”
鹿枕闲放下手中的情报,淡淡看着他:“他应该与皇姐合作了。我只想帮皇姐。”
下一秒,他换上内敛腼腆的笑,轻声道:
“不过,只有这样才能让楚宁王记住我的人情。”
暗卫恭敬应道:“是。”
鹿枕闲挥了挥手,待他退下后,凝神盯着虚空,自言自语似的道:
“父皇是在小七暗示什么吗……那既然如此,明日小七就继续找父皇联络感情吧。”
-
鹿白与景殃商议完之后,寻思他估计还要说点别的,去泡了杯热茶回来。
结果热茶刚泡好,景殃转身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鹿白端着热气袅袅的茶,有些不解:“你近日很忙?”
“不忙。”
景殃在窗户外面看着她:“怎么,有事?”
鹿白摇摇头:“没有。”
就是发现他最近又恢复从前那副冷淡样子,莫名有些不适应。
那次她抱他那一下……难道让他记恨到现在?
鹿白正胡思乱想,景殃就淡淡出声:
“我一直在王府,总不能天天来公主府找你。你若有事就去楚宁王府寻我。”
说完他抬脚欲走。
鹿白急忙喊住他,待他回头看过来,对上他一双浅珀色瞳眸的时候,莫名磕绊了一下。
在景殃淡漠的视线下,她清了下嗓子,道:
“我事务繁琐,你武功好,出入都方便。由你来找我不是更合适吗?”
景殃扯了扯唇,丢下一句再议吧,直接闪身离去。
“哎,你!”
鹿白趴到窗户边往外看,却只看到开满鹅黄色春花的公主府庭院,而景殃早已不见踪影。
“真是的……”
鹿白撇了撇嘴。
景殃还说她难以琢磨呢。
她倒是觉得他也不是多好琢磨的人。
行事肆意,脾性恶劣,忽冷忽热。
逮着她的错处就斤斤计较。
真小气!
作者有话说:
死傲娇,没老婆。
第104章
自从确定下一步目标是枢密院院使之后, 鹿白就不再理会朝堂上各种波涛汹涌。
景殃的话提醒了她——不管储君之位都有谁在争、怎么争,她的目标就仅仅是广南王。
或许景殃要做的事情还要再多一些,但她不需要关注太多外界的消息。
想要报仇, 必须一步步瓦解广南王府的党羽, 最后釜底抽薪。
她认真地看起了琼枝收集来的枢密院院使的消息。
看了几行, 鹿白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前几日给景殃做的桃花酥那么齁、那么甜,景殃收下之后就没给她反馈了。
他是觉得好吃还是不好吃?
好歹是她亲手辛苦做出来的!
鹿白将手里情报放下, 提笔写下桃花酥味道如何, 让褚一递给楚宁王府。
褚一领命而去,一炷香后返回。
鹿白等了半天没等来褚一开口, 忍不住放下了笔,好奇道:
“褚一,你把信送过去了吗?”
褚一从房梁跃下, 点头:
“已送到王爷手中。”
鹿白道:“难道他没有看吗, 一句话都没捎给你?”
褚一默了默。
方才王爷看了一眼就冷嗤一声,神态有些不悦, 将信放在了一边,显然没有回信的意思。
所以……
看应该是看见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男人心海底针,他不愿意回。
褚一看了下公主殿下藏着几分期待的眼神,道:
“属下不知。”
“哦……那算了吧。”
鹿白有点遗憾,但到底没放在心上。
景殃向来不喜吃甜,就算回信了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可惜了她为了做出桃花酥而用掉的那些甜糕材料。
反正他阴晴不定的,她不管他了。
鹿白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 全然忘记了景殃说过要她主动去楚宁王府找他的事情, 埋头奋斗于枢密院院使家族的情报资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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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广南王发话要支持大皇子后, 朝廷就陷入了平静而混乱的局面,昭和帝看着他们闹够了,终于发了一通大怒。
枢密院掌兵权,枢密院长官——谢院使大人,谢兴和,直接作为朝廷重臣出面,狠狠惩罚了几个试图结党营私的小官员。
朝廷终于恢复平静下来。
说到底,这些不过是站没站对队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经历丰富的臣子已经完全镇定下来,恢复了往日上朝下朝的平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