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蔻尔【完结】
时间:2023-02-21 14:57:53

  景殃坐在王府书房,提笔随意写下广南王府与枢密院院使二字,若有所思。
  枢密院之所以能成为广南王的权势依仗,无非就是因为利益二字。
  能做到谢兴和这种枢密院长官的位置,他无疑是老奸巨猾的,对朝政的敏锐程度非周隅可比。
  因此,他在前阵子就察觉到了不对,聪明狠辣,很会审时度势,低调不再出风头。
  若不是陛下发话,恐怕他根本不会在早朝惩治结党营私的官员。
  思及这张情报纸得给小公主再瞧瞧,景殃一边思考,一边又填了几笔。
  对付谢兴和,要先监视一段时间。
  谢兴和不太可能会有周隅那般容易捕捉的漏洞,且如泥鳅一般狡猾,非一举成功不能出手,否则打草惊蛇。
  待等待合适的时机,他再主动出击。
  景殃将写好的情报纸阖上,唤来褚二命他送至公主府。
  褚二刚刚接下,景殃就忽然伸手将情报纸拿了回来,道:
  “不必去了,先放着吧。”
  褚二:“……?”
  他带着满脑子的不解退了出去。
  景殃打开情报纸看了看,上面字句详细、计划清楚,密密麻麻写了数行。
  他又偏头看了眼旁边的信——褚一昨日从公主府送来,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问他桃花酥好不好吃。
  看起来非常不走心。
  景殃偏头看了眼书房角落的桃花酥。
  桃花酥放了好几日了,隐约有放坏的迹象,他嫌弃地捏起一枚吃下去,而后喝了一整杯冷茶水。
  甜味在口腔蔓延开来。
  跟她的人一样,娇气,软糯,总是带着甜味。
  景殃眉头紧皱,将所有桃花酥吃完,忍耐着满口的蜜甜味道扔掉油纸。
  就这,还问他好不好吃?
  一点都不好吃。
  景殃看了看外面渐渐漆黑的天色,又低眸看了看手里的情报纸,轻扯唇角,手指压着纸笺摁在案牍上,转身离开书房。
  好歹是盟友,也不见她态度积极点。
  等她什么时候想起要来楚宁王府了,他再把这些情报给她。
  ……
  好像是一个充满清香味的梦。
  四周场景很熟悉,不是上回的风月楼厢房,而是精细秀气、翠羽明珰的女子闺室卧房。
  屋子敞亮透彻,梁上刻有精致的花纹,房内门口殿檐上坠着流苏风铃,偶尔会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紫檀木雕花屏风后面,床帷是上好的蜀地蚕丝,锦被很绵软,而他……
  景殃微微蹙眉,发现自己正在床榻上。
  好像还……压着一个人。
  他垂眸看向下方。
  这是一张娇态横生的面孔,黛色弯眉微微皱着,乌潭眸、朱殷唇,眼尾带着小钩子,失神地仰着小脸望着他。
  不知是欺负狠了还是因为什么,向来温软带笑的眼眸此时泛着泪蒙蒙的水意,我见犹怜的模样。
  见他看过来,娇人儿哼出软绵绵的撒娇声,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八爪鱼一样不肯撒手。
  她嘴唇一张一合,说出几句模糊不清的话来。
  景殃感觉血液在头上涌,有些听不清。
  感觉她像是在说:
  “我就想抱你一下。”
  也可能是:
  “你干嘛要摸我的腰。”
  不过,又很像:
  “你不要生气啦,我以后都来王府找你好不好。”
  他鼻尖好似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花香味。
  钩子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呼吸一乱。
  ……
  景殃蓦地睁开眼睛,绷紧手臂从床榻上撑起。
  周围环境很熟悉,是他的卧房。天色尚未明亮,半晨半黑的晨光堪堪将室内照亮。
  没有什么娇人儿,也没有那双娇憨可怜的眸子。
  是梦。
  又是梦。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放松绷直的手臂,掀开锦被,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下一秒,他又恢复面无表情,大步走去净室。
  -
  沐浴完毕,景殃拿着帨巾走出卧房,发梢随意披在肩背上,一滴滴往下落着水珠。
  廖先生正在准备早膳,看到他发梢的水滴时视线停顿一瞬,随后移开目光。
  景殃放下帨巾,随意用了几口早膳,不经意问道:
  “她多久没主动过来了?”
  廖管事神情平淡稳重,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王爷在说谁?”
  景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廖先生轻咳一声:“老奴也记不清。应该……甚久了吧。”
  大堂外面的庭院,胡伯正好抱着季权公路过。
  季权公最近难得听话,大概是终于培养出了一点感情,偶尔会给王府的人施舍一点贴贴和蹭蹭,这让胡伯心情大好,迫不及待来找王爷报喜。
  正好听见了管事方才的对话。
  胡伯抱着白猫,随口接了一句:
  “王爷是在说公主吗?她这两年都不爱来咱们王府了,近日更是看不着她。不过前阵子小的去茶楼说书,正好看到公主进宫看望陛下和七殿下呢,据说裴焕公子也常去陪伴天子左右。哎,咱们王府这么冷清,公主应该不太想来吧。”
  景殃冷淡瞥他一眼:“滚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胡伯:“……???”
  -
  景殃命褚二收集了几日的情报,又在情报纸上添了几笔。
  谢兴和能做到院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手握皇城的兵权,虽然没有嫡子,但三个嫡女嫁的都是高门豪族,势力关系如树根一般盘根错节。
  而且他个人非常会审时度势,朝政的对家党派越是激进,他越是沉得住气。这阵子更是收敛锋芒,低调做人,找不到丝毫错处。
  但同样的,这种人野心不小,渴望权势,手底下肯定不干净。
  若要给广南王沉重的打击,枢密院院使必须除掉。
  但谢家势力广泛,不宜打草惊蛇。
  最好按兵不动,徐徐图之,慢慢等待机会再主动出手。
  这些情报得给她看看。
  景殃掀眸看向皇历。
  距离她送信已经三天过去了,她只问了一句桃花酥好不好吃,他没回,她都想不起来主动来楚宁王府问问。
  景殃啧了声,终究还是拿起写好的情报纸,离开楚宁王府。
  罢了。
  主动就主动。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到了晚膳时间。
  公主府却没有炊烟气味传出来。
  景殃径直来到公主府大门,结果护卫战战兢兢道:
  “楚宁王,我们公主现在不在府中。”
  “她去哪了?”
  “公主……”
  护卫犹犹豫豫,顾左右而言它。
  景殃没了等待的兴致,捏着情报纸往回走,冷漠喊出褚二:
  “告诉宋延,让他来楚宁王府议事。”
  到岔路口,他无意间抬眸,视线倏地在朱雀楼停住。
  只见朱雀楼三楼,遥遥某间打开的窗子处,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子自然就是小公主,她对面坐着景殃不能更眼熟的人——
  许久未见的卫祁光。
  景殃停在原地,目光落在远处茶楼窗子里,神色晦暗不明。
  探子不是说卫祁光被关禁闭了吗?
  怎么又是他?
  小公主不在公主府,也不主动过来问问他的近况,原来是跟别人相谈甚欢。
  景殃唇角一扯。
  隔得太远,他听不清上方两人在聊什么。
  没多久,只见雅间里的鹿白突然站起身。
  卫祁光苦笑一声,开口说了句什么,情绪有些激动地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景殃眉头一皱,眼底压着不悦,大步走向茶楼。
  作者有话说:
  快了!嘿嘿
 
 
第105章 
  卫祁光从软禁里放了出来。
  广南王要的是他的态度, 而他又是聪明善断的脑子,怎会不懂应该怎么做。
  不过是装个态度给父王,卫祁光做得很到位。
  他恢复自由之后, 暗地联系了不少旧友, 捡了些能告知的王府事务告诉了他们, 并请旧友们时刻待命。
  最差的结果就是最后他与广南王父子反目,他不介意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同为卫姓, 但他想走截然不同的道路。
  只不过, 还有一个他不愿面对、却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的人——
  东郦的小公主。
  ……
  卫祁光坐在茶楼,看着瓷盏里漂浮的茶叶, 组织着是待会的措辞。
  然而在看到公主殿下如约前赴、恍若无事发生一般笑着跟他打招呼的刹那。
  卫祁光忽然觉得,所有事先准备的台词都没了用处。
  “公主……”
  卫祁光先是说了几句得体的场面话,说着说着发现这些话在此刻显得格外苍白, 轻轻自嘲道:
  “算了, 想来公主也不缺卫某这几句体面话,卫某如今的处境公主也看到了, 索性就直问了。公主,您与卫氏一直有旧仇, 对么?”
  他父王想要的, 他也是最近午夜梦回惊醒之时才看明白。
  父王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人把公主推下宫墙。
  公主做的那些事情也有迹可循。
  他再细细打量公主的长相,心里便隐约浮起一个惊人又可能性很高的猜测。
  那场沉寂已久的叛国之案。
  东郦无人敢提的禁忌。
  国师大人向来忠心耿耿,叛国极有可能是遭人陷害。
  假如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他们卫氏当真欠公主良多。
  楚宁王府与卫家的旧恨尚且能用党派之争来解释,成王败寇,冤仇积累, 输赢自负。
  可是小公主……她自始至终都最无辜。
  偏偏她的悲惨遭遇, 都是他父亲带给她的。
  鹿白把手中热茶放下, 看着卫祁光俊朗却颓然的面孔,淡淡道:
  “卫世子说笑了。我是父皇的女儿,是东郦的公主,何来与卫家的仇恨?硬要说仇,那也是我与广南王和西戎的仇恨。卫世子聪明绝顶,怎会想不清楚这一点?”
  “公主殿下……”
  卫祁光眸里闪过几分光亮,但很快黯淡下去,手指捏紧杯盏,苦笑着还想说什么。
  “卫韶。”
  鹿白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可以这么喊你吧,卫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频频来找我道歉的原因我也明白。但不管我是谁,不管我与你父王发生过什么,我都是宁蕖公主,你也都是卫韶。世人皆道,卫世子风光霁月,清傲如竹,颇有几分先太子殿下的风采,你无需因为其他人选择的歧路背负责任。”
  她看了看卫祁光清雅矜贵的脸,说道:
  “我认识的你一直都是乞巧节当晚救我免于落水的你。灯火阑珊,松衣落拓,这般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着实有一瞬间惊艳了我。你不是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人,以后也不会是。”
  卫祁光一怔:“你不讨厌我们卫家?”
  “我讨厌卫家。”鹿白道,“但我不讨厌你。”
  卫祁光唇边露出几分淡笑:“多谢你,我总算少了些辗转难眠的愧疚。”
  “不必谢。”鹿白停顿一瞬,用温软的眼眸直视他,轻道:“不过,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比较好,你觉得呢?”
  卫祁光看着她平淡温和的面容,忽然有些心慌,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公主,我……”
  鹿白很轻却坚定地挣开他的手,站起身道:
  “卫世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本公主就告辞了。”
  方才她是作为浅交友人来说这番话。
  现在她是公主身份,不宜再多留。
  卫祁光定定地看着她,眸里方才流淌的星点渐渐淡下,却没有散去,而是隐匿在更深的晦涩落寞之处。
  他咽下喉口的苦涩,缓缓将手放下,扬起一抹微笑,目送着她,低声:
  “殿下慢走。”
  -
  卫祁光离开之后,鹿白也不再停留,离开了三楼雅间。
  走到大堂,鹿白正想着心事,忽觉一道微冷的视线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意外地看到角落桌几坐着一个数日都没出现的人——
  景殃。
  他懒懒靠着椅背,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鹿白脚步一顿,莫名有点心虚,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卫祁光是从侧门走的,应该没碰见他才是……
  不对,她为什么要心虚啊!她又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鹿白正打算忽略他直接离开,景殃忽然喊住她,淡漠道:
  “看见我了不知道打个招呼?”
  此时正是晚膳时间,大堂宾客颇多,听见动静都有意无意地看过来。
  鹿白硬着头皮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腕往楼上在,景殃力气有些大,她拉不动,暗暗咬牙使了点力气,几乎是拖拽着他上楼进入天字一号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鹿白喘口气,不解地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景殃:
  “你这是来干什么?找我吗?我马上就回公主府了,你不必亲自跑一……”
  “行了。”
  景殃冷冷打断她:“我去公主府寻你商议要事,结果护卫告诉我你不在,我看到你在茶楼跟卫祁光相谈甚欢,实在不忍心打扰。”
  “你这是怎么了?”鹿白皱了皱眉,“有人得罪你?广南王又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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