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秦介似乎早就料到此举,那刀刃还没碰到他衣袖,他便一手擒住女子手腕,虎口用劲将她手腕往下一折,动作干脆狠戾,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哐当”一声,小刀落在桌面上。
一直藏在二楼隐蔽之处的赵玉成瞧见这幕,急急站起,奔了过去。
出来时,赵玉成就一再告诫“赵婳”,让她不要自己动手,谁知她竟这般冲动,刚坐下便出手了。
这个秦介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八百多个坏心眼都是少的了。
“呦,赵家公子也来了。”秦介将那桌上的小刀拾起,身子一转,去到“赵婳”身后,一手反剪她手,一手将刀刃抵在她脖子上,一改文弱模样,道:“看来今日你们是有备而来。”
赵玉成站在一丈开外,怒目而视,瞪他一眼,狠狠道:“秦介,你放开我妹妹!”
“我若是不放呢?赵家公子又能奈我何?”秦介就喜欢这样,若是轻轻松松就将事情做成了,反倒没有成就感,过程越是波折,他越是兴奋。
刀尖往“赵婳”白皙细腻的脖子更近了几分。
“你个疯子,我赵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招惹我妹妹,不仅如此还想夺我妹妹性命!”赵玉成紧紧握住手中的剑鞘,恨不得刀刀刺在秦介身上,却是刀刀避开他要害,让他痛不欲生。
秦介笑道:“赵公子都说我个疯子了,疯子做疯事,合情合理。怪就怪你们赵家挡路了。”
赵玉成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挡路?
他爹自任益州刺史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为益州百姓主持公道,在益州风评一直很好,从未有过半分对不起乡里、对不起朝廷。
赵家,挡了谁的路?
竟让秦介置阿婳于死地。
出了这档子事,二楼喝茶的客人见这边似乎要打起来了,怕被误伤,逃似地急急往楼下去。
两人正僵直不下,只听“咻——”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黄豆粒,不偏不倚打在秦介执刀的手腕。
“谁!”
秦介吃痛,下意识松手,“赵婳”瞧着时机,挣脱他束缚;赵玉成也没闲着,一脚将跟前的板凳踢向秦介,同时扔了刀鞘,执剑朝他刺过来。
秦介自小就跟他爹在江湖上行走,别人偷袭是常有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那突入起来的黄豆粒打在他手上时,他便有了戒备。
秦介反应急快,手一伸,抓住“赵婳”手臂,身子侧移避开赵玉成的剑,随后一个反剪将“赵婳”的背抵在胸前当护盾,虎口死死掐住女子脖子,近乎疯狂。
“来,赵家公子尽管刺过来,”秦介狂傲,两指掐住赵婳脖子,刺激赵玉成道:“届时伤了谁,我不说,你也知道。”
赵玉成恨得牙痒痒,怕伤了妹妹,不得不及时收手。
四下扫了眼,秦介厉声道:“再不现身,休怪我手指没个轻重,一不留神将她脖子掐断。”
秦介虎口一收,猛地将“赵婳”下颌抬起,被掐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她脸色涨红,嘴角艰难地溢出细碎的声音。
露台对面,二楼最里面,季扬手中拿剑,从柱子后面出来。
陛下要他盯着客栈,盯着赵姑娘,护她平安。
季扬在客栈外面守了许久,见赵家兄妹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便尾随其后,却不想在茶楼中发生了这事。
倘若赵姑娘有个好歹,他没法回宫向陛下复命。
季扬耳力极好,适才在暗处听了几句,这威胁赵姑娘的人似乎以前骗过赵姑娘感情。
如此一来,陛下不是多了个情敌?
不管怎样,此人定不能留。
这厢,赵玉成没见过此人,还以为是遇到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人士,但又见他腰间那枚印着“羽林军”的铭牌,顿时明白了。
此人身形与陛下有几分相似,身手不凡,羽林军又是主管皇宫安危,此人约莫是阿婳在宫中的朋友,今日正巧撞见这幕,于是出手相救。
适才被此人悄无声息偷袭,秦介非但不怒,反而因为有了对手而有几分兴奋,问道:“阁下何人?”
边说,秦介往桌边挪了挪,腾出一只手拾起被打落的小刀 ,抵在“赵婳”脸颊上,将这保命的牌紧紧攥在手中。
怕伤了脸,“赵婳”不敢乱动,她后悔莫及,怪自己沉不住气。
“阿兄,季将军,不用管我,一剑砍了他!”
赵玉成气急,声音大些,“你说什么胡话!”
季扬不屑道:“用姑娘性命想要,算什么男人!”
激将法,或许有用。
秦介一手掐住“赵婳”脖子,一手玩着小刀,刀刃就在她脸颊上游走,从眉眼到下颌,“你们清高,有本事将手上的兵刃丢掉。”
“既然赵家公子遇到了帮手,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把阿婳……”刀尖停在“赵婳”挺翘的鼻尖,秦介笑道:“还给你们。是完好无损呢,还是……”
秦介止了声音,邪意的笑声从唇间溢出。
“赵公子回去静候佳音,人会还给你的。”
话音刚落,秦介脸上露出一抹狠色,从袖中抓了一大把掺了辣椒面的石灰粉,“唰”的一下撒向他们。
趁着赵玉成和季扬视模糊,秦介一掌狠狠劈在“赵婳”后脖,将人打晕后带着从二楼跳了下去。
赵玉成和季扬被这带了辣椒面的石灰粉弄得够呛,眼睛一不小心进了些细粉进去,火辣辣疼。
待两人缓过来后快步去了栏杆旁,此时街上人头攒动,哪里还有秦介的身影。
“狗东西!”
赵玉成急极,恨得牙痒痒,一拳砸在栏杆上,生生将一块横木砸断了。
“赵公子先别急,我立刻回宫调人手,他跑不了的。”季扬虽这样说,但是心里没底。
陛下派他保护赵姑娘,可他和赵玉成两人一起,竟还让这狠毒男子把人掳走了。
季扬感觉肩上忽地一沉,好几座大山一齐压向了他孱弱的肩膀,一时间压力倍增。
赵玉成拱手,“感谢将军出手相救。”
季扬:“赵公子言重,在下也是奉皇命办事而已。”
赵玉成愣了愣,倍感惶恐,“皇命?是陛下。”
季扬点头,“形势危急,闲话以后再说,我先回宫调人手,告辞。”
赵玉成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若是方才瞧着这位小将军正面跟陛下有几分相似,那此时再看他背影,简直是和陛下有八九分真。
那小将军说他是奉陛下的命令暗中保护阿婳,难道陛下属意阿婳?
赵玉成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皇宫龙潭虎穴,阿婳不适合。
他不求阿婳日后嫁个权势滔天的丈夫,只求阿婳能有份纯粹的好姻缘。
皇帝,绝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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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对面。
傅钧缓缓从酒楼出来,静候多时的车夫将马车赶到他跟前。
“改道,回镇国将军府。”傅钧对车夫道。
仆人将车帘一撩,傅钧踩着马凳躬身进了马车。
他本打算去榆林巷找宁王谈事情,但适才在酒楼二楼瞧见被宁王殿下重用的谋士秦介竟与赵婳在露台栏杆旁喝茶聊天。
赵婳,别看是位柔弱姑娘,心眼可不比他少,是个难对付的茬。
秦介与赵婳那熟络的模样,一看就是旧识,后来不知怎的,两人扭打了起来。
傅钧还瞧见了楼上的季扬。
连陛下身边的人也惊动了,这秦介能是什么好人?
他早就该猜到这点了!
最怕的就是,秦介其实是皇帝安插在宁王身边的暗卫,如此一来他跟宁王筹备的一切不就被皇帝探查地一清二楚?
说不准,宁王与他接下要干的事情,就是皇帝给设的套,诱他俩入局。
就好比上次严庆那般,被善于挑拨的赵婳和皇帝生生摆了一道。
傅钧回府,速速招来心腹,安排几人去榆林巷宁王宅邸蹲守,监视秦介的一举一动。
他就不信不能拿到证据让宁王信服他。
秦介善辩,若没有十足的证据,此人怕是不会承认,届时还会反咬一口,挑唆他与宁王的关系。
譬如上次赵婳挑唆他跟严庆一样,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唬得他一愣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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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巷,小别苑。
小别苑中住的都是宁王的手下,他们与秦介在西南封地就认识,对深受宁王殿下信赖的这位幕僚可谓是尊敬有加,见他抱了位昏迷的姑娘回来,以为是他瞧上的姑娘,便没多问,纷纷埋头做事。
秦介将“赵婳”安置在废弃库房,这库房荒废已久。
京城的秋天多雨,湿气重,一开门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蜘蛛网布满房梁。
把人随手丢在地上,秦介吩咐仆人提来一桶装满水的大木桶。
“秦先生,这些可够了?”仆人很快拎了一个满水的大木桶,请示间无意瞧了眼躺在地上昏迷的女子。
那女子容颜姣好,不似小家碧玉的娇小,反而有几分英气感。
“够了,”秦介看了眼,很满意,吩咐道:“此处没你们事了,都下去吧,切忌此事不要同宁王殿下提及,此等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足以让殿下分心。”
两名下人应声离开,起初他们还以为这姑娘是秦先生倾心之人,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仇人。
两人不由为那姑娘捏了把汗。
库房静谧,屋外有鸦啼掠过。
秦介在“赵婳”旁边蹲下,一把扯住她半披的头发,粗暴地将她头往水桶里按,毫无怜香惜玉之态,仿佛是对待仇人一般。
当初他就是将赵婳扔进湖中,见她湖中扑棱,本以为赵婳就此溺水而亡,可她竟活了下来。
不仅活着,还到了京城。
她倒是命大,掉进湖里都没丧命。
那这呢,被他按进水里,也会不死么?
被溺进水里的“赵婳”猛地醒来,双手下意识拍打木桶,顿时水花四起。
见人醒来,秦介揪住她散乱的头发,将她脑袋从水面拎起。
发髻凌乱,湿哒哒的头发粘在胡乱粘在脸颊,冰凉的水从脸上流到“赵婳”胸口,她被水呛地咳嗽不断。
还未缓过神来,“赵婳”便被秦介丢到地上,废弃的库房中腐朽断碎的木渣子随处可见,“赵婳”跌倒时手掌不能地往地面上一撑,不慎被木渣子磨破了皮,疼得她忍不住喊疼一声。
“你不是想杀我吗?”秦介蹲下,高大的影子骤然投下,挡住“赵婳”眼前的光亮。
他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刀,亲手递到“赵婳”沾满木渣子、渗出血珠子的手上。
“赵婳”挣扎要躲开,却被秦介握住手背,迫使她拿住刀柄。
秦介面目狰狞,似笑非笑,吼道:“来啊,杀了我,给你报仇;杀了我,你就能离开了!”
他料到赵婳不会杀他,在客栈时,她连握刀都在颤抖。
“来啊,杀了我!”
“赵婳”发髻松松垮垮,水顺着发稍往下滴,她捏着刀柄,被秦介逼到木堆旁边,无路可退,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想过秦介会对她下手,但没想到他这般狠辣,昔日的连半分情面也不留。
她以前怎就眼瞎,看上个这样的疯子!
“阿婳,听我的,一刀刺下去。”
秦介阴鸷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受惊害怕的人身上,她这瑟瑟发抖的模样像极了被猎捕的小兔,如此模样让秦介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一股成就感跃然上升。
他自小跟父亲行走江湖,达官贵人、公子小姐、穷人叫花,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不少,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怕死。
为了活命,他们可以想尽一切办法。
俗,大俗。
人固有一死,抓住这人生的打把时光,干出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不虚此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秦介喜欢上了人在面对死亡前的恐惧。
他喜欢看他们挣扎。
垂死挣扎无果后的失望。
就好比现在,看着贵为刺史千金的“赵婳”握着刀,明知他是个坏人,但是依旧不敢动手,恐慌一步一步填满她心。
秦介沾了些许水渍的指腹轻轻抚摸她头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在发抖。
他笑得越发狰狞,手掌停在她后脑勺,往下一带,迫使她抬头,那被惊恐填满的双眸睁得大大凝望着他。
“阿婳,你不是要刺我肩膀么?刀子往这里来。”秦介一手掰着她头,一手握住她轻微发抖的手背,将刀尖抵在他左肩上。
“你口口声声说我负了你。难为一个姑娘多没意思,来,你划我一刀。”
“赵婳”挣扎着,手腕一偏,刀刃便从秦介左肩后侧偏过。
秦介手掌压住“赵婳”被水打湿又染了尘灰的裙摆,慢慢探身而去。
他越来越近,“赵婳”害怕,猛得闭上眼睛,伸手一刀往前刺去。
似乎是抵到了骨头,捅到了尽头。
“赵婳”睁眼,只见秦介整个手掌将刀握住,刀尖约莫只刺进他左肩一分。
血,全是血。
她伤人了。
她急急松开刀柄,神色恍惚起身。
“哐当”一声,满是鲜血的刀被秦介扔到地上。
秦介随手撕裂衣摆,将布条缠在左手上止血。
将跌跌撞撞朝库房外逃走的女子拉回来,秦介钳住她下颌,问道:“你来京城作甚?”
他手上的血染到她下颌,“赵婳”只觉一股凉意顺着她脖颈往下。
“来杀你!”她瞪眼道。
像是听了个笑话,秦介不屑笑了一声。
将鬓发理至她耳后,秦介语气轻缓,“推到河中心也没被淹死,咱们阿婳的命真大,让我想想这次该怎么送你一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