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顾晚卿,她被昭澜护送回太尉府后,便安置在了卫琛的院子里。
门窗都有府中护卫把守,连蚊虫都不得进出。
且不管顾晚卿在屋子里如何吵嚷发泄,哪怕是屋子里一应物什都被她砸了个稀巴烂,外头始终没人进门制止。
听之任之。
后来她自己折腾累了,跪趴在床上呜咽,嘴里仍喋喋不休骂着卫琛。
挖空脑子也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要被他囚禁起来。
也不知道荀岸怎么样了。
发生了今日之事,他定然十分生气难过。
可他一介小小学正又无能为力,便是想想他现在的处境,顾晚卿都担心不已。
她得想法子离开,去见荀岸一面。
所以接下来,顾晚卿没再发作,言行乖顺许多。
丫鬟送来的午膳和晚膳她都吃了,没饿着自己的肚子。
许是她的表现还不错,卫琛着人将霜月从太傅府接了过来,留在她身边照顾。
没等霜月进入院子,卫琛喝了伤药,休养了大半日,体力又恢复了些,便动身去厢房探望顾晚卿。
谁曾想,他才刚走到厢房外的廊间,便听见安分了半日的顾晚卿拍着房间的门对门外的护卫大声嚷:“叫你家公子来见我!”
“就说洞房的事我答应了!趁本小姐没改变心意,叫他速来!”
中气十足的女音穿透门窗,一字不落落进了卫琛耳朵里。
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与他同行的苏照自然也听了个清楚。
闻言,他没忍住低低发笑:“瞧她这生龙活虎的样,真洞房不得把你折腾死?”
“依我看,阿锦,你还是先养好了身子,再论洞房之事。”
“反正来日方长,切莫贪图一时之欢,因而在某人面前,失了男子气概。”
卫琛冷冷横了他一眼,长眉不禁蹙起。
心知顾晚卿这么说不过是想逼迫自己去见她,并非真想与自己洞房。
可听着那娇媚的女声嚷着要与他洞房,他耳尖还是没来由的发烫泛红,心下羞赧不已。
第54章 、今生054
顾晚卿趴在门上冲着门缝喊了许久。
外面把守的护卫像是聋了似的, 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倒是她自己喊得累了,嗓子发疼,才后退半步, 提着裙摆, 朝那紧闭的房门发泄似地踹了一脚。
随后顾晚卿转身,丧气地朝里屋走,打算去床榻上歇会儿,再来叫门。
非得吵得卫琛不得不来见她为止。
谁知她才刚转过身, 身后传来开门声。
那两扇紧闭的房门被人徐徐推开, 凉爽的夜风呼啸着从屋外涌入, 掀动了顾晚卿喜服的裙摆。
少女站住脚,迟疑地回头, 一眼便看见了门外长身而立的卫琛。
他还穿着那身嫣红惹眼的红衫, 墨发半披,俊朗温沉,孑然立于门前。
身后是泼墨的长夜, 与院中零星摇曳的烛火微光。
男人身材修长,神色冷沉,一言不发立在那儿,像一尊俊美的玉像, 又像是初初降世的谪仙。
清冷傲人,不可一世。
他与顾晚卿记忆中的样子出入很大,以至于她每次见他,总要恍惚片刻。
须臾回神,少女的视线从英英玉立的男人身上移开, 落在他身后屋檐外广阔无际的夜幕。
她心下微动, 垂在腿侧的手蓦地揪紧喜服裙摆。
随后顾晚卿趁男人沉步进屋之际, 握紧拳头,埋头往门外冲。
她以为,这么短的距离,说不定能趁男人不备冲出这个“牢笼”。
哪知卫琛根本没把她的动作放在眼里,连眼皮都没掀一下,随便伸手一勾,便把意图从他身旁过去的顾晚卿拦了下来。
男人手掌干燥温热,十分有力。勾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只微微往回收拢手臂,便将那娇小的身影带入了怀中。
没等顾晚卿反应,卫琛单手将她扛在了肩上,信步沉稳地朝内室走去。
他身后,守门的两个护卫对看了一眼,默契地将左右两扇房门带上了。
砰的一声,房门在顾晚卿视野里被无情地带上了。
她趴在男人肩上挣扎,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和满院灯火被留在门外。
“卫琛!你放我下去!”
“我要出去!你敢软禁我,我爹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
“姓卫的……啊!”
少女话音未落,便被男人扔在了床上,身子翻滚了一圈,趴在了软衾上。
声音戛然而止,顾晚卿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心里怒火噌地烧了起来。
她翻身坐起,抬眸怒不可遏地瞪着男人:“卫琛,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立于床前,冷沉俊脸一丝不苟,垂掩长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气得面红耳赤的少女。
顾晚卿的情绪有多起伏,卫琛的表情就有多淡然。
他二人,就像火与冰,动静牵制,使得内室的氛围格外紧绷。
面对少女的质问,卫琛眼眸沉了沉,不厌其烦地回答她:“娶你。”
他的声音比他的神情还要冷,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男人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娶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顾晚卿听得火冒三丈,倔强地昂着脑袋,目光灼灼,亦是坚定地回望他:“我说了,我不嫁你!”
怎么就听不明白?
“我也说过,此事由不得你。”卫琛沉声回应,板着俊脸,像个俊美却仗势欺人的恶霸。
顾晚卿:“……你真的疯了!”
“我心仪之人不是你,你便是娶了我,我也不爱你。”
“何苦彼此折磨?”顾晚卿拧着秀眉,神情认真严肃,一副要和卫琛讲道理的架势。
殊不知她的话,早已刺痛了卫琛的心。
他极力克制着翻腾的怒气,险些憋出内伤来。
顾晚卿却还喋喋不休,试图说服卫琛。
一字一句,终究还是磨光了男人的耐性。
卫琛欺身而下,左手熟稔地捏住了少女细皮嫩肉的下巴,指节紧绷,微微用力。
总算令她住了嘴,睁着一双茫然无辜的杏眸,被迫与他对视着。
屋内蓦然安静下来,顾晚卿从一开始的不知所以,到后来的惊慌恐惧,最终定格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的却是恼怒、惶恐。
这一幕似曾相识,白日里在马车上,卫琛便如这般捏住了她的下颌,然后低头往她唇上咬了一口。
顾晚卿觉得自己的下唇似乎又开始刺痛了。
几乎下意识的,她两手抓住了卫琛的手腕,趁他愣神的片刻,拉下他的左手,低头狠狠咬在他虎口处。
少女这般举动,令本想让她闭嘴,好与她说几句话的卫琛愣怔当场。
直到虎口传来阵阵疼意。
顾晚卿有两颗小虎牙,咬人还是挺疼的。
但被咬的卫琛却像是失去了痛觉似的,闷不吭声,俊容淡然冷静,只眸光沉沉地看着少女像只发狂的小兽,肆意发泄。
不知咬了多久,久到顾晚卿腮帮子都酸疼了,口中隐约尝到了铁锈味。
她心里的气总算消散了些,情绪平复过来,也松了口。
少女浓密的长睫漆黑如墨,低掩着,遮住了眸光。
所以卫琛并没有注意到她落在他虎口处的视线。
在看见那排渗出鲜血的牙印,顾晚卿眼里闪过一丝歉疚。
歉疚之余,顾晚卿又觉得委屈。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卫琛要带她回来,还将她关起来。
于是顷刻后,少女抬起了巴掌大点的小脸,又气又无力地掀着长睫,双目湿红地看着卫琛。
就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一双杏眸替她沾了嫣红血迹的唇在无声地控诉他对她的恶行。
她这副模样,委实惹人怜惜。
卫琛坚如磐石的内心,竟也有片刻的松动。
他沉了口气,定定看了少女许久,方才沉声问她:“发泄够了吗?”
“不够的话,换只手给你,继续咬?”他说着,便将右手也递到顾晚卿面前,一副任凭她处置的态度。
顾晚卿皱着眉避开,抬手抹去了唇上的腥甜。
认识卫琛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觉得他这个人非常不近人情,像一块顽石似的,跟他根本讲不通。
面对这样的卫琛,顾晚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她心中暗恼着,先是别开脸,不再说话。
后来似是觉得不够,又转身背对着男人抱膝而坐,一副再也不搭理他,不同他说话的模样。
卫琛见了也不恼,在他眼里,无论是什么样的顾晚卿都是好的。
哪怕她生气,也是天下第一娇俏可人。
“霜月应该快到了。”
“接下来你可能还需在这里住上些时日,我院里的下人你怕是用不惯。”
卫琛心中怒气消了大半,也不想在此惹顾晚卿心烦,打算去刑部大牢见一见荀岸。
该说的说完,他转身要走。
怎知步子尚未迈出,原本同他置气,背过身去不搭理他的少女却又转回身来,从背后拉住了他的宽大的衣袖。
卫琛身形一顿,脚下似有千斤重,无法迈步离去。
于是他耐着性子回身,垂望床沿伸手抓住他衣角,眸光闪烁,暗含祈求的少女。
屋内烛火微微摇曳,将室内烘出一片暖色。
而顾晚卿与卫琛都穿着大红的衣衫,俨然就是一对新人。
如果忽视这满屋狼藉,倒还真有一种他们成亲了,此时正洞房花烛夜的美好错觉。
可转眼间,这良好的氛围便被顾晚卿接下来的话破灭了。
“阿锦,我求你好不好,让我离开。”
“我们以后还是最好的朋友……”
房间里静谧,顾晚卿话落后,男人迟迟没有应声。
于是她接着道:“荀……沈复生他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你不要为难他。”
“本就是我心悦于他,是我要与他成亲的……”
“阿锦……”
顾晚卿的话没能说完,一直压着脾气没有发作的卫琛终于听不下去了。
男人冷漠地抽走了被她抓住的衣袖。
少女毫无防备,在他拂袖退开时,她惊呼了一声,从床上跌下,狠狠摔了一跤。
卫琛见状,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顾晚卿的情况。
但又不合时宜的想起少女刚才的话……
男人垂在袖中的手握紧,终究是忍住了,没上去抱她。
只冷冷的,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说完,卫琛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头也没回。
顾晚卿正欲查看自己的手掌,方才摔下床时,撑在地板上似是擦破了皮。
手掌边缘火辣辣的疼。
可听见卫琛的话,听见他说要去杀了荀岸。
顾晚卿顿时顾不得手上的火辣,慌忙爬起身,跌跌撞撞追着男人到外间。
可惜卫琛腿长走得快,顾晚卿根本追不上。
她追到外间时,男人已经出门去,守门的护卫则将房门重重带上了。
夜风灌入,摇曳了屋内烛火。
顾晚卿再一次贴在门后用力拍门,让卫琛放她出去。
可门外的男人始终无动于衷,只临走之前,冷声吩咐门口的护卫:“看好她,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见任何人。”
卫琛说到做到,离开了自己的院子,便出府,往刑部大牢赶。
昭澜说霜月已经接到府上,问他是否要让她去见顾晚卿,他也给否了。
让人暂且将霜月安顿在他的院子里,但是不让她去见顾晚卿。
似是以此惩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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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里,光线昏暗,阴森可怖。
空气中一股刺鼻的霉味和隐隐恶臭,无处不彰显此处是个腌臜龌龊之地。
牢房里关押的囚犯,其罪行小到偷鸡摸狗,大到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按罪行依次递进。
越往深处走,那里光线越稀缺,若没有微弱烛火照明,只怕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里的犯人要么是被判了死刑,正等候处置,要么终身不得离开此地,所以毛发旺盛,但肤色却透着不健康的惨白。
这地方荀岸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受鞭笞之刑。
他还穿着与顾晚卿成亲时量身定制的大红色喜服。
做工精美的衣服,被狱卒无情的鞭子抽打出一条条裂缝,深浅不一的渗出血迹来。
两三个狱卒轮着番的审问他,究竟是不是敌国细作。
若荀岸回答不是,他们又会以他狡辩的罪名继续鞭打。
总之,从他进入刑部大牢的那一刻起,用在他身上的刑罚就没断过。
不至于立马要了他的命,却也不会让他好过。
这便是卫琛想要的。
荀岸知道,他折磨人的手段一向狠辣。
其实比起前世濒死前他受过的那些刑罚,如今这些实在不痛不痒。
那男人,对他恨之入骨,曾不惜违背大延律例,动用史上早就禁止的十大酷刑来折磨他。
直将他折磨致死,约莫还是没让他解气。
想到前世,荀岸勾起了唇角,笑得十分勉强却又肆意不羁。
恰好被亲临刑房的卫琛看见,脸色蓦地阴沉下去。
“你们先下去。”男人沉声开口,冷寒的调子几欲让刑房里结出一层薄冰。
狱卒们互看了一眼,可不敢违抗命令,忙不迭将刑具都放回原位,躬身退出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刑房里迎来了漫长的静谧。
浅白的月光从荀岸头顶狭窄的木窗翻入,清冷月辉施舍似地洒落在他前面的地板上。
荀岸已奄奄一息,但卫琛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正在那一排排刑具面前认真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