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曾子处费,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人告曾母曰:曾参杀人,曾母不信。人又曰:曾参杀人,曾母还是不信。顷之又有一人告曰:曾参杀人。曾母恐惧逾墙而走。三告投杼,三人成虎,久而久之黑的也能被说成白的。三弟妹如此处心积虑,到底安了什么心思?!”
赵氏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二嫂若是心里没鬼,为何不敢彻查府中的账目?”
“你!”严氏气得脸红脖子粗,干脆甩手不管了,“好啊,没想到我费心竭力的打理侯府这么多年,没落下半句好不说,还要被人怀疑手脚不干净。既然如此,我明天就把对牌钥匙还给洵哥儿,免得还要遭人冤枉!”
赵氏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心里大喜。
这时,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脸色不虞的呵道:“好了!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赵氏假惺惺的道:“母亲,并非是儿媳要挑弄是非,只是先前因为大嫂的事情已经惹得皇上和太后对我们不满,若是再不将侯府打理好交到洵哥儿手上,咱们家还如何向皇上交代?”
老夫人沉声道:“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依儿媳看自然是要先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查个清楚,将底下藏着的这些污垢全部找出来处以重罚,以儆效尤。”
严氏忙道:“母亲,好端端的查自己家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更何况洵哥儿如今也回来了。若真查起来,媳妇的脸今后还往哪里放?”
“关起门来谁知道府里在做什么?”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都给我闭嘴!”老夫人目光如炬,从两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没安什么好心!”
两人顿时都不敢再说,各自垂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又道:“老三媳妇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掌家之事就暂且交给她来打理吧。不过老二媳妇刚才有句话说的对,好端端的查自己家里干什么。至于老二媳妇,你就先好好操办寿宴的事情。”
严氏大骇,“母亲!”
“行了,按我说的去做,洵哥儿那里我会去跟他说。”
严氏还想再说,老夫人却疲倦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严氏的眼睛都快瞪出火来了,但也无可奈何。临出门时,赵氏朝她得意又带了几分轻蔑的一笑,然后扬长而去。把严氏气得几欲吐血,指甲都掐近了手心里。
回到洗碧院,她将桌上的一整套缠枝牡丹茶具全部扫翻在地,还是觉得不解气,又一连砸了七八个花瓶,见实在没东西可砸了才住手,“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她竟然就这样把中馈之权给了那个姓赵的女人,置我于何地?!!”
银珠拧起眉头,担忧的道:“夫人,您说老夫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可能?那件事情我们做的天衣无缝,就算是那个姓赵的贱人拿到账本也不可能查出什么。”
“可......老夫人为何忽然如此?”
严氏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冷静下来,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你待会再去好好查一遍,看是不是有哪个嘴巴不严的走漏了风声。”
“奴婢明白。”
“卉儿那个贱婢呢?”
银珠道:“还在柴房关着。”
严氏咬牙恨道:“去找个人牙子来把她卖到暗娼馆里去!这个黑心烂肺的下贱胚子,自己偷东西竟然连累我丢了中馈之权,今日我要不出了这口恶气,我就跟她姓!”
“是!”
这时,宝珠进来道:“夫人,表姑娘来了。”
“她来干什么?”严氏一脸不耐烦,“让她走。”
“表姑娘说她有办法帮夫人。”
严氏眉头紧蹙,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她能有什么办法?”
银珠却道:“夫人,奴婢瞧这位表姑娘是个有主意的,说不准她还真能想出什么办法,您何不先听听她说什么?”
严氏想了想,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让她进来吧。”
苏不迟谢过宝珠才提起裙角走进屋内,看到满地的狼藉后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严氏也不避讳,直接问:“你有什么办法?”
“不迟少时读史记时,曾看到这样一个故事:战国时魏攻赵国都城,赵王求救于齐王,齐王遂命田忌和孙膑率军救赵。但他们两个却并未前往赵国,而是趁魏国都城兵力空虚之际,引兵直攻魏国。魏军大惧率兵回救,却在途中人困马乏之际又遭齐军袭击。齐军打败魏军,随解赵国之围。”
严氏小时候就听过围魏救赵的典故,但此时却听得云里雾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典故和她的事情有任何的关系吗?
苏不迟解释道ʝƨɢℓℓ:“因为银骨炭和卉儿这两件事情,二婶婶如今落了下峰,想要重新拿回管家之权并非易事。而三婶婶也猜到您不会善罢甘休,必然早就做了准备。”
这些严氏早就想到了,见苏不迟绕来绕去一直没说到她想听的重点,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子曰: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如今敌强我弱,当避其锋芒攻其短处。二婶婶不妨想想,对于三婶来说有什么东西是比管家之权还要重要的?只要想办法围困住这个更重要的东西,自然能解‘赵国之围’。”
严氏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要我找到她的软肋?”
与人斗,直攻其短。而赵氏的短处众人皆知,那就是她的宝贝儿子俞澈。可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抓住俞澈这根软肋呢?
把俞澈抓起来,再利用他来要挟赵氏?且不说赵氏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根本找不到机会可以下手。就算真找到了机会,赵氏若是鱼死网破把这件事捅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非让俞存仁休了她不可。
要不用美人计?给俞澈送个美人,让他整日沉迷于美色,以赵氏那个望子成龙的劲头,她肯定会着急上火,这倒是个办法。
说起美人,眼前不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吗?
作者有话说:
苏不迟:我的目的是侃晕二婶
第10章
◎严氏虽然放过了卉儿,但心里还是有气,将她赶出了侯府。◎
苏不迟见她打量着自己忽然生出了几分不详的预感,好在这时一旁的银珠说道:“奴婢听说三老爷似乎在外头养了一个女人。”
严氏宛如醍醐灌顶,顿时就想起来这一茬。俞澈虽然是赵氏的心头肉,可是三老爷俞存礼也同样算是她的软肋啊!
赵氏性子急躁又是个醋坛子,平时管三老爷管得特别紧,从不许他在外头过夜,若是回来晚了还要仔细盘问跟去的下人,看他有没有去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三房虽然还有两房姨娘,但人都是赵氏自己选的。不过饶是这样,三老爷只要一去那两个姨娘房里,她还是没有好脸色。
一来二去的,三老爷越发厌恶赵氏的管束,竟然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又养了一个。她要是能把这个外室找出来接到侯府,三房还不得闹翻了天?这样一来,赵氏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家啊?
严氏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心里暗喜决定待会就派人去找这个外室。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苏不迟,“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一个表姑娘,就算是二房和三房斗得再凶,对她也没什么影响。严氏可不相信她会是个施恩不望报的大好人。
苏不迟笑道:“我确实有一事想要拜托二婶婶,不晚已经到了年纪,我想送他去参加鸿都学宫的遴选,但苦于没有举荐信。我听说严家大伯父和荆州名士杜若衡是旧识,我想请二婶帮我向杜先生求一封举荐信。”
整个武安侯府有办法弄到举荐信的人就两个,一个是严氏,还有一个就是俞洵。俞洵在京城的名声很大,其实直接去求他写一封也信。但苏不迟觉得与其去求他,倒不是直接来找严氏希望大些。
“原来如此,不过杜先生这几年一直云游四海,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只能尽力一试。”
苏不迟还是一喜,“多谢二婶婶。”
话到此处,她也应该告辞离开了。苏不迟行了礼后边往门外走出,然而才走出去两步,她状似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不知二婶婶打算如何处置卉儿?”
“这等贱婢自然是远远发卖出去!”
“二婶不可!”
严氏皱眉不解,“有何不可?”
苏不迟道:“卉儿偷盗,二婶发卖她固然没错。可若是放了她,再打发些银两呢?”
“你当我脑子有病?!”卉儿把她害成这个德行,她不把这贱人打死就已经是仁慈了,居然还要放了她、给她银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听说卉儿之所以会偷盗银碗是为了换些钱给她病重的母亲买药,老夫人最重孝道,又乐善好施。二婶您想,若是老夫人知道您听说了卉儿的遭遇后不仅不计前嫌还以德报怨,她老人家会如何看您?届时府中的下人们又会如何看您?”
严氏不傻,已经知道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用一个丫头和几两银子就把如今所处的劣势转变为优势,何乐而不为呢?不由就有些佩服起她来。
“你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做,明日我就让赵氏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家风范!”
苏不迟眉头一动,按压住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告辞离开。方才她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说服严氏,幸好心里的两块大石都有了着落。从洗碧院出来的时候,她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果然听到卉儿被放出来的消息。严氏不仅没有责罚她,还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去给她娘看病。一时间人人都称赞严氏是菩萨心肠,原本还有的些许质疑也全部消失不见,下人们看到只要是洗碧院的活都挣着抢着去做。
老夫人听闻此事后,也对她称赞有加。
赵氏新官上任头一天本想借之前那两件事情来好好敲打一下众人,同时也给自己立威。没想到严氏闹了这么一出,瞬间显得她的中馈之权来得不那么光明正大。生生吃了一个闷亏,气得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府里的这些喧嚣,苏不迟充耳不闻。熏笼里的黑炭烧得劈啪作响,她坐在窗前用一把小刀削木头。这几日她彻夜研究古籍,总算是把木鹊的草图画了出来,现在就是要试一试按照这草图能不能做成功。
全神贯注的人不容易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中日头已经西斜。窗户纸上忽然映出一个人的影子,“姑娘。”
是小红的声音。
苏不迟推开窗户,有冷风灌进来激得她缩了一下脖子。
小红的鼻头冻得发红,眸子亮晶晶的满是笑意,“姑娘,卉儿姐姐知道是您救了她,想亲自来向您道谢。”
苏不迟环顾四周,“她人呢?”
“她在西侧们,守门的婆子不让她进来。”严氏虽然放过了卉儿,但心里还是有气,将她赶出了侯府。
苏不迟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蕊黄取下架子上挂着的藕荷色莲纹斗篷,仔细替她穿带好,一行人往西侧们而去。
蕊黄给了那看门的婆子一吊钱,让那个婆子留她们单独说一会话。那婆子掂量了一下,道:“表姑娘可要快些,若是让二夫人知道我放她进来,可饶不了我。”
“妈妈放心。”那婆子这才走远。
卉儿一看到苏不迟立即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表姑娘大恩,奴婢无以为报,今生来世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恩情。”
苏不迟见她额头上都磕出了一个红印子,忙把她扶了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若不是有姑娘,奴婢这会只怕是已经死了。”
第11章
◎好好想想有什么话该说,有什么话不该说!◎
她虽然只是个洒扫丫鬟,但是在洗碧院里当差也有好几年了,对严氏处置下人的手段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要是没有苏不迟帮忙,她现在早就被卖到哪个暗娼馆里去了。
“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娘的病可好些了?”
卉儿闻言神色却是一黯,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我娘她......快不行了......”
苏不迟一愣,“怎么会这样?”
“我娘起先只是感染了风寒,以为吃几副药就没事了。可谁想到不仅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她不想要奴婢担心就一直都没有告诉奴婢,等奴婢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奴婢请遍了城里所有的大夫,吃了无数的药,但还是没有好转。后来听说血参可以活命,奴婢就想买一些来。可是血参实在昂贵,奴婢没有办法才动了歪脑筋。”
小红道:“姐姐可有请保和堂的周大夫去看过?”
“早请了,可周大夫也无能为力。昨日我娘连要都喂不进去了......”卉儿说着掩面痛哭不已,蓄积的泪水指缝流了出来,“我娘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连她都死了,我该怎么办?”
她的肩膀不停的在颤抖,那是痛苦的嘶鸣。小红和蕊黄也红了眼眶,蕊黄叹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这种茕茕孑立孤苦无助的感觉,苏不迟最是清楚不过。那时苏幕遮和大傅氏相继去世,她和不晚守在偌大的灵堂内仿佛被全世界遗弃。她掏出手帕递给卉儿,轻声道:“别哭了,你仔细和我说说你娘的情况,兴许我有办法救她。”
卉儿一愣,呆呆的看着她。
蕊黄道:“我家姑娘曾随云中名医王士林学ʝƨɢℓℓ过两年医术,你快说,兴许真的能帮你!”
卉儿一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噼里啪啦的把她娘这几天的情况全都说了一遍。
苏不迟拧眉,沉思了半晌后道:“这样吧,我给你娘开张方子。至于有没有用,我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