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出话了,把陈琛往售票点的方向一推,拍手走人。
售票台处。
戴着小红帽子的售票员姿态端正、笑容可佳地问:“您好,先生,有什么能够帮你的。”
“买四张票。”
“座位有什么要求呢?您可以直接在屏幕上选。”
陈琛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
对上售票员不太理解的眼神,陈琛淡定地说:“就这样。”
“好的,稍等为您出票。”售票员温柔得体的语气中夹杂了那么一丝丝的僵硬。
五分钟后,陈琛散漫地捻着电影票,走到了三人面前。
沙喻朝陈琛挤眉瞪眼,一只手在下面很隐蔽焦急地比划着顺序,提醒陈琛不要把电影票发错了。
谁知这厮懒懒抬手,座位号看都没看,发得十分随意,貌似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沙喻胡疑又着急地瞟了他一眼。
只是碍于程茉在场,没开口问。
四个人拿着票依次进了检票口,穿着制服的影院工作人员接过票,轻轻一撕,面带微笑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着方向。
“您好,六号厅,前面右转直走。”
“您好,六号厅,前面右转直走”
“您好,vip厅,前面左转”
“您好,vip厅,前面左转。”
……
……
几个人面面相觑。
两位六号厅的小伙傻眼了。
vip厅的程茉也眨了眨眼。
三个人齐刷刷看向另一位vip厅的陈先生。
这,这,这什么情况?
第55章 小老婆
“这是……什么情况?”常存皱着眉问。
“不是很明显吗?”陈琛慢条斯理地掸走了袖子上的灰, 意味不明地说。
沙喻干笑两声,解围道:“影院满场了?”
周围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凝固,商场里的暖气烘出闷热的温度。
陈琛轻轻仰头, 喉结滚动, 面色淡然地说:“我买错了。”
空气彻底凝固了。
……
……
……
程茉:错也能错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沙喻尬笑:这个局, 他是救不回来了。
常存抱着手臂:“那我跟你换。”
“不行!”陈琛还没说话,程茉跳出来了。
“为什么不行?”常存一脸疑惑看着格外激动的程茉。
“因为……”我想跟他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啊!
程茉气鼓鼓地瞪了大号电灯泡一眼:“因为, 因为——”
“谁付钱, 听谁的。”
趁着程茉和常存解释, 沙喻打着眼色, 把陈琛拉到了一边。
沙喻:“大哥,这叫一起看电影?咱们的计划呢?”
陈琛格外淡定地说:“不是, 一起在这个电影院里吗?”
沙喻扶着额咬牙补充道:“只是在不同的厅罢了。”
陈琛点着头说:“对,散场的时间也不一样。”
沙喻吊着眼角:“谢谢您没有直接说‘散场完你自己麻溜地滚,不要打扰我’。”
陈琛扬眉轻笑,心情似是极好地拍着沙喻的肩:“你要这么理解, 我也没办法。”
沙喻:“……好兄弟!”
两分钟后, 沙喻捂着嘴揽着常存肩膀离开的背影,看上去格外的凄惨。
程茉挥了挥手中的电影票:“我们也走呗。”
“嗯。”
“等等——”
程茉看到抱着爆米花进去的女生,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我请你吃爆米花吧。”
“那就……”陈琛挑眉道, “谢谢。”
离开场还有五分钟, 程茉抱着爆米花桶,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嘴里塞。
“咔嚓咔嚓”的声音像啃坚果的小松鼠。
程茉吃了好一会, 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说的是“请陈琛吃”。
她进食的动作一顿,往旁边瞥了一眼, 对上陈琛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缓慢而不失尴尬地把爆米花桶放到了他的面前, 礼貌客气地说:“你吃, 你吃。”
陈琛看着空荡荡的爆米花桶里,剩下的七八个金灿灿小爆米花来回滚着,礼貌地推回去:“还是你吃吧。”
龙标片头闪过,昏黄的滤镜拉出过往的故事。
电影徐徐地展开。
程茉瞪大了眼睛:“哇!他竟然背着她跳了下来。”
“按照力学原理,这样的高度下来,人的脊柱腰椎都会因为冲击而受损,不可能继续背着她健步如飞的向前跑。”
程茉默默地往嘴里塞了一个爆米花。
没过一会,她又吸了一下鼻子,语带哽咽地说:“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一个人默默承受那么多?”
陈琛抱着臂,凑到她旁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果告诉她,两个人一起报警取证,按照治安法,那些人肯定要被拘,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可见这部片子编剧的法律常识和你一样……匮乏。”
……
往后的时间,程茉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再被某个考究派影响她的观影心情。
陈琛时不时抬起头撩眼看一眼屏幕,更多的时候是在手机上处理一些文件数据。
程茉的气息声随着电影节奏起伏,男主角中了一刀,程茉哽咽地喘了一声,女主角在拳打脚踢中抱住男主角,程茉呜咽地捂住嘴。
后来,陈琛索性连电影屏幕也不看了,只忙完的间隙看看程茉的脸。
少女表情生动极了,一会儿嘴巴一瘪抽抽搭搭的,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又气得睫毛都快炸飞了。
这可比电影,精彩多了。
虽然陈琛并没有看,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也知道这部校园电影是个悲剧。
电影早都结束了。
两个人都从电影出来走到大街上了。
“某些原因”还是哭得停不下来。
陈琛身上带的纸都用完了。
周围人来人往,目光灼灼地看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在一个帅气小伙子面前哭得这么惨。
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动人曲折的渣男故事。
一个老太太看不下去。
指着陈琛说:“你这个小伙子,就让姑娘在那哭,也不知道哄哄。”
陈琛抱着胳膊,表情难得闪过了一丝错愕。
程茉赶忙抽噎着解释:“谢谢奶奶,不要这么说他,都是,是我……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程茉话没说完,又呜啦啦哭去了。
……
情况并没有因为程茉的解释变得更好。
奶奶看陈琛的眼神更不对劲。
老伴拽了拽奶奶的袖子,提醒她别多管闲事。
奶奶瞪了陈琛好大一通,又把气撒到了老伴身上,边走边骂:“你看看你看看,跟你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冷心冷肺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姑娘,记住了,让你哭的男人,都不行!”
又一次被“不行”的陈琛,后槽牙一痒。
陈琛看着旁边的小姑娘,哭得眼尾脸蛋都红通通的,像水渍的樱桃。看着看着,咬紧的后槽牙松了,他的心也跟着软了。
夜晚凉风荡漾,街灯如豆,映在他的眼眸中,暖黄色的光徐徐照来,温柔了他的眉峰。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温度,说:“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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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琛很容易就想起来。
小时候的程茉就是这么容易跟人共情,这么爱哭。
她搬走的那天,得为被留下的自己哭掉了一公斤的泪水吧。
她哭着说:“爸爸我们把陈琛带走吧。爸爸求求你。”
程父蹲下来,试着跟紧紧抱着陈琛不撒手的她沟通:“可是家里只有三张床,一张爸爸妈妈的,一张哥哥的,还有一张茉茉的,陈琛没有地方睡觉呀对不对?”
“爸爸我睡地上,他睡我的床行不行,他也不花你们的钱,花我的压岁钱,我们把陈琛带走吧,他不能在这里。”
程父摸了摸程茉的脑袋:“可是他的家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要跟自己的家人生活的。”
“不要,不行!”小程茉激动起来,哭嚎着说,“他的爸爸太坏了,不要,我就是他的家人,他跟我一块生活。”
“爸爸我们把陈琛带走吧。”
“求你了……”
“你再不走,哥哥就生气了。”程父无可奈何,搬出了一向最让程茉害怕的哥哥。
程茉摇着头,明明是个小哭包,却毫无畏惧地紧紧扒着陈琛说:“呜呜哥哥生气也没用,谁来都没用,打死我,我呜呜都不能丢下陈琛一个人。”
……
两张哭泣的脸穿过时空的河,交叠在一起。
不着痕迹收回思绪,路灯的光揉碎在陈琛漆黑的瞳孔中。
街道不知从何时变得空旷而安静,石灰色地砖铺成的路面没有尽头地向远方延展,厉黑色路灯杆下,熏黄的光芒自上而下,笼罩着距离很近的两人。
看着渐渐止住抽泣的姑娘,他淡淡地说:“哭好了?”
“嗯。”程茉有些脸红。
风吹起大衣的一角,让发丝飘扬,两人乘着风,往家的方向走。
“你的梦想是什么?”
“嗯?怎么突然这么问?”
“电影里不是讲到了?”
“哦。”程茉的语调有些惆怅,电影里,男主角为了女主角的梦想,牺牲了自己。
繁星如海,月色旁有丝带般的灰云掩映。
程茉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犹豫很快被信任推到脑后,她望向陈琛,轻轻开口:“我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星月的辉光映亮她莹润的脸庞,跃落在她坚定的软眸中,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又笃然:“被很多很多人喜欢。”
旁边高大的悬铃木已经枝叶光秃,只剩下最后一抹枯黄的叶片,也在这个夜晚随风降落,飘飘依作,转眼间,白色大理石花盆中植栽的四季秋海棠上多了鲜黄一叶。
程茉双手交握在身下,步调轻快地歪着头说:“偷偷告诉你,我参加了一个很大型的比赛,已经通过初赛了,而且有很多人都喜欢我的画哦!”
这样子的程茉,让陈琛又想起了小时候。
以前那些仿佛上了锁的记忆,在碰到程茉的一瞬间,被轻易地解了锁。
老旧的宝箱缓慢地,伴着吱呀一声,沉沉地开启,往日也一点点随风而出。
他最近真的,频繁地回忆起过往。
隔着那么久的岁月,他却还清晰地记得一些很细节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刻骨。
也许是因为那是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唯一的温情,唯一没被苛待之所,是历伤之后的补偿,是弥望之下的奖赏。
小时候,程茉的心愿除了被很多很多人喜欢,更多的是要被很多很多人羡慕。
首先,要有别人没有的、都想要的东西。
小区院子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度的过家家活动隆重进行中,在挑老公环节,当时面红齿白的小陈琛在院子里人气断层。
程茉态度强硬地选了陈琛当自己老公,武力压下了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呃,也包括陈琛本人的。
为了表明陈琛的所有权,她还很洋气地扯了个证,虽然是程小茉纯手工绘制的结婚证,虽然没有任何法律效力,虽然画的也不咋地。
但小程茉用玩具枪抵在小陈琛身后逼着他双手举着结婚证游街示众的那一幕,可能给不少小朋友都造成了阴影,再也没人敢在过家家的时候选陈琛当老公了。
虽然没人敢在明面上跟程茉作对,却止不住暗地里有人说三道四。
“切,她有陈琛当老公有了不起,陈琛也不愿意啊。而且她还不是全家最讨人嫌的那一个,你看她哥,就把她当丫鬟一样。”两个落败的小女孩嘀嘀咕咕地说。
当时,年幼的小陈琛徒手抓了两只虫,扔到俩人身上。
那是陈琛第一次学会恶作剧。
后来,过家家潮过了之后,程茉又致力于成为院子里最富的小朋友,其实她零花钱挺多的,但无奈院子里还有一个家里搞地产开发的小胖,钱更多。
她苦思冥想许久,聪明地找到了小陈琛,向他普及了婚姻法的规定,简明扼要、开门见山地通知他:以后咱们的钱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啦!
“你知道什么叫共同财产吗?”小程茉眨巴着大眼睛,双手托着下巴盯着陈琛。
“就是……”程茉从陈琛口袋里掏出零花钱,塞进了自己口袋,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年幼的小陈琛指了指程茉口袋,问了一个很致命,很致程茉命的问题:“那你的钱也是我的钱吗?”
“笨蛋,当然不是啦,我的钱还是我的钱。”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是我……”小程茉大拇指朝内指着自己,把重音放在“我”上面,“我选的老公啊!”
小陈琛有些迷茫。
晴蓝的天空上白云飞鸟,鸣声阵阵,小陈琛还没想好哪里不对。
就听到小程茉奶声奶气地催促:“快把你的零花钱都交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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